第15章

傍晚的清新空氣沁人心脾,厚重的雲朵漂浮上空,天空正一點一點被夜色吞沒。這裏是樓下的小區,司徒楠坐在離人群稍遠的長椅,肩上挎着一個帆布袋,裏面裝着晚飯剩下的金槍魚沙拉和水瓶。

司徒楠雙手置于膝蓋,仰望天宇,定州的夜空是她見過最美的之一,點點的星光逐漸出現,月亮的身影若隐若現,仿佛确認到了合适的時間才出來。

每到傍晚時分,不少居民紛紛下來欣賞這迷人的天色,沒有白天酷熱的暑氣,清涼的微風使人心情舒暢,人們三五成群地坐着聊天,不少是身為父母的人物,彼此聊着自家孩子的情況,即使對方是素未謀面的鄰人,在短短的十分鐘內也能很快聊得火熱朝天。

“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聽你解釋!”一個年輕女性的聲音傳來過,司徒楠朝聲音的主人所在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女人往這邊走來,一臉不耐煩,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無論你解釋多少遍都沒用!”女人的語氣非常激動,“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如果你那天晚上聽我的話不去喝酒就不會造成這種局面!”

“是的!我無法接受!我現在很明确地告訴你!我無法接受這件事的發生!”

“我覺得我們現在要冷靜一段時間,這期間最好不要聯系對方,我現在很累,我不想再跟你多說一句話,不要來煩我!”女人用力地按了一下通話結束鍵,咬着下唇,似乎積存在體內已久的怒火即将噴發,手機被女人握得全然透不過氣,似乎害怕主人會将它丢到陌生的地方,但女人終究抑制住情緒沒有丢到手機。

“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女人突然大喊,仿佛把所有的情緒統統發洩出來,空氣為之一振,聲音之大使司徒楠微微瞪大眼睛,而且也引起了附近人們的注意。女人絲毫不顧自己的形象,喊完之後作了一個深呼吸,眼眶稍稍泛紅,快步地走到司徒楠旁邊坐下,高跟鞋在地面發出“噔噔”的聲音。

女人絲毫沒有注意旁邊的司徒楠,一手捂着額頭,閉上眼睛,嘴裏不停念道:“我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就讓他和那個女人結婚去。”

司徒楠目不轉睛地凝視對方,一頭柔順光澤的長卷發,其中一縷頭發染成引人注目的桃紅色,用黑色的橡筋将頭發随意地紮起,耳朵有三個耳洞,一個是金色星星黑色流蘇水晶鑽長款耳環,一個是镂空皇冠款式的藍色耳環,一個是白色耳釘,眼皮貼着一層自然翹長的假睫毛,眼角的褐色眼線往上翹,使原本就眼角上橋的眼眸更加突出,臉頰鋪着淡淡的BB霜,嘴唇塗抹淡粉紅色的唇膏和淡粉紅色的唇蜜,領口送來三顆紐扣,一條銀色白羽毛粉色水鑽蛋白水鑽項鏈垂在胸口,司徒楠想起在時尚雜質的DIOR篇見過這條項鏈,食指是粉色‘dior’字母墜飾戒指,中指是銀色雙C鑲鑽戒指。

司徒楠由上往下把女子打量一遍,确認女子從事于一家大型公司,且還是一個令多數一般人羨慕的職業,這點從女子的着裝和佩戴的首飾即可看出。典型的現代都市高級白領,司徒楠初步下了一個結論。

女子腳邊放着一個白色行李箱,估計是前來定州旅游幾天。

良久,對方睜開眼睛,放下捂住額頭的手,環顧一周,仿佛不确定自己已經來到這個新的城市,而後目光落在司徒楠,不由縮了一下肩膀,似乎疑惑身邊何以一直坐着一個女人而自己居然沒有發現。

司徒楠投以對方一個友善的微笑,示意自己不是危險人物,對方審視司徒楠片刻,确定此人是一個普通的市民後才放下心來。

“你來旅游?”司徒楠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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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點頭,瞄了一眼行李箱,“一個星期。”

“是從哪個城市來的?”

“定安。”

“我以前也是在定安居住。”司徒楠道,“身份證上的籍貫和出生地都印着定安。”

“你也是來旅游的?”對方用食指尖擦去眼眶的淚水,看了一眼,便嫌棄似地甩去指尖沾的眼淚。

司徒楠搖頭,“我現在住在定州。”

沉默降臨,倆人閉口不言,對方的手肘支在長椅的扶手上,手掌撐着臉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豐潤的雙唇抿成一條線,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一鼓一縮,女子的膚色偏白,但離白皙還有一段距離,胸部豐滿直挺,隔着白色的襯衫裏面是黑色的胸罩,腰肢纖細,散發清新的香水味。

眼前的女人使司徒楠想起失憶前的自己,裝扮方面是否跟對方相同,使用高級的化妝品,佩戴昂貴的首飾,穿戴價格不菲的西裝,這一切都是一個高級白領的象征,而她曾推測失憶前的自己是一個和對方大致的人物。

失憶後的自己固然不會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高級白領的模樣,因為沒有這個必要,這兩個月來她沒有買過一件價格高昂的衣服,沒有買過一件名牌首飾,化妝品也是極少,除了最基本的之外,什麽假睫毛啦美瞳啦唇蜜啦睫毛夾啦統統不出現在化妝袋裏,她每天身穿普通舒适的便服,普通舒适的鞋子,普通的帆布袋,頭發沒有染色沒有電燙,一直都是遵從其天生的樣子,完完全全是一個普通市民的形象嘛!

如果要把自己打扮成跟眼前的對方一致,那麽賬戶的錢勢必加速減少。

“你住在哪裏?”司徒楠打破沉默。

“還沒有訂好酒店。”對方道,“幾個小時前買機票飛過來的,什麽都沒有準備好,腦子裏只想着離開定安。”

“那你打算住在哪裏?”司徒楠從帆布袋取出水瓶,喝了一口,“總不能一晚上呆在這裏吧。”

“我現在沒有心思想住在哪裏的問題。”女子搖搖頭,再次環視四周,嘴角微微上揚,“其實一晚上呆在這裏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空氣清新,人流稀少,何況我還沒試過在戶外的地方過夜。”

“不過如果遇到危險人物就不好辦啦,搶錢啦劫色啦等等之類的,尤其是像你這位外形出衆的年輕女性。”司徒楠将頭發撩到耳後。

女子輕笑一聲,“正好,我還沒試過被人搶劫被人劫色的滋味。”

“這種玩笑還是不要實現為好。”司徒楠微笑。

“我累積了兩個月的假期,平常的休息日我在工作,這次我拿了一個星期假出來,之前沒有想過要放一個星期假,而是事出突然,令我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工作,買了機票飛到這裏。”

司徒楠知道所謂的“事出突然”是剛才電話裏的情況。

“工作很努力嘛!”司徒楠深呼一口氣,“想必前途很不錯。”

“你太客氣了,在我們這一行,競争非常激烈,淘汰是比吃飯還常見的事情,如果不每天提升自己,可能明天被解雇的那個就是你。所以能保住飯碗就已經很不錯了,前途都是其次。”

“社會越來越發達,可壓力卻越來越大。”司徒楠道。

“這就是高速發展以及高度發達的二十一世紀。”女子道,“既然無可選擇地生活在這個年代,只有盡全力适應它,沒有人想被社會淘汰。”

“但這個世界也不乏存在想改變社會的人。”司徒楠道,“不過實行起來委實太過艱巨,我自問沒有這個能力。”

“每個人的能力都不同,有的人可以改變社會,有的人只能适應社會,我是屬于後者,我沒有前者的能耐和天賦。”

“而且屬于後者的人是占百分之九十九,屬于前者的只占百分之一。”司徒楠道。

“非常贊同。”

二十分鐘後,女子說晚飯在飛機上只吃了幾口,而且還不是正經的晚餐,只有三明治和面包以及一杯咖啡,而且三明治和咖啡難吃到了極點。司徒楠從帆布袋拿出金槍魚沙拉,分量足以填飽肚子,司徒楠說自己不餓,對方可以将它吃完。

女子說了一聲我不客氣之後,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捧着盒子,舀了一羹沙放進口裏,雙眼頓時眯起,舔了幾下嘴唇,又吃了幾口,不停地贊嘆道好久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金槍魚沙拉,司徒楠說這是今晚的晚飯剩下的,由于吃完其他時已經非常足夠了,因此動也沒動金槍魚沙拉。

女子邊吃邊說自己對烹饪全然一竅不通,從來沒有進過廚房一次,似乎天生注定與做菜無緣,後來工作之後獨自搬出來住在公司附近的地方,由于工作的關系,每晚的下班時間幾乎是八點半,其實正常的下班時間是六點,但由于每天都加班,所以總是推遲兩個半小時,而且公司裏的人極少數是準時下班的,因為這通常會被看作是懶惰、不努力的表現,通常解雇人員的時候這類人是首當其中,當所有人都在加班而自己卻準時下班,那個場景怎麽想都怎麽別扭,女子自上班的那一天起從來沒有一天是自願準時下班的,有時候甚至要九點、九點半才能下班,當然也不是不存在準時下班的日子,通常是上司獎勵大家業績突出而準時放大家離開公司,然後在外面的某間高級餐廳請所有員工吃飯,晚上還會去酒吧或KTV之類的地方。

由于這種關系,工作後的女子從來沒有親手煮過一頓飯,每天都在外面的餐廳解決一日三餐的問題,即使是休息日,也是找外面的餐廳解決吃飯問題,除了探望父母會在家裏煮飯吃之外,此外都沒有條件能使女子在家吃飯。

“我父母很少做沙拉。”女子嚼着金槍魚,“他們不喜歡沙拉這一玩意。”

“我每天都會做沙拉。”司徒楠道。

“我吃飯的時候也經常點沙拉。”女子咽下口裏的沙拉。

司徒楠定睛細看女子的食相,不算粗魯不算優雅,和普通人一樣,也和自己一樣。這段時間沒有一個人從倆人面前經過,如女子所說,人流委實少。天色完全被黑夜吞噬,月亮的身影比剛才清晰了不少,形狀呈半圓多一點,和前天一樣,附近依然保持人們的交談聲,具體交談的內容司徒楠則聽不清楚。

女子還沒有預訂酒店,這個時候要預訂酒店非常困難,因為酒店通常在白天就被訂滿,倒不是說不能找到一間酒店栖身,只是恐怕要在比較遠的地方才能找到,司徒楠不由想出一個主意,她的家裏還有一間小小的客房。

于是司徒楠向對方提議不如留宿在自家的家裏,免去一切費用,還附上每天免費的早餐。

對方含着勺子,盯了司徒楠的臉一會,司徒楠看到那雙褐色的眼瞳裏閃過警惕和戒備的神色,最後剩下放松和感激的眼神,司徒楠甚至讀到對方的臉上有感動的成分。

女子告訴司徒楠她沒有試過在陌生人的家裏留宿,司徒楠告訴對方她也沒有過讓陌生人住進家裏的經歷。

“為了感謝你願意收留我,我打算送一份禮物給你。”女子道,“什麽禮物都可以,化妝品、衣服、鞋子、首飾、手袋啦通通都可以提出來,不用客氣噢。”

司徒楠轉動鑰匙,推開門,轉過頭道:“我沒有想要的禮物。”

司徒楠帶領對方來到客房,打開燈,裏面只有一張單人床,鋪着米色的床單和枕頭,杯子也是米色,床的斜前方是一張梳妝臺,沒有鏡子,桌面沒有擺設,只有床頭櫃放着一盞臺燈,梳妝臺旁邊是一個白色衣櫃。所有的東西收拾得一塵不染、井然有序,司徒楠一個星期會打掃一次客房,原想過這間客房可能永遠都派不上用場,沒想到兩個月之後就來了一位客人。

想起自己比這個大兩倍卻比狗窩還亂的房間,衣服鞋子随地扔,化妝品胡亂地仍在梳妝臺,床上是散亂的雜志和內衣,女子不由微微泛紅臉,看來不僅沒有烹饪能力,連收拾房間的能力也好不到哪裏去。

“有什麽需要的話,可以盡管叫我。”司徒楠用一位五星級酒店的服務生的語氣道。

女子道:“這房間簡直就是五星級酒店。”

“你太誇張了。”

“非常感謝。”女子注視司徒楠的眼睛,“如果今晚沒有遇到你,恐怕我的情況要比現在糟糕得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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