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年開始,蘇太後就跟她說,她是公主,是金枝玉葉,想怎麽樣就可以怎樣。無論她犯下什麽過錯,蘇太後都竭力維護她,她真心當蘇太後是她的娘親,直到十歲那年,她才知道蘇太後的用心,當真是用心良苦。

寧珂垂眸,若有似無地笑了笑:“從前,寧珂不值得太後你放在眼裏,以後離開皇宮,就更不需要了。”

“如果先帝還活着,看到你,不論是容貌氣質,還是脾氣個性,都和你娘越來越像,他一定很高興。”

微風吹起寧珂兩鬓的發絲,她目色清淡,卻隐有暗湧:“再過些時日,寧珂就要嫁人為妻,我想在成親之前拜祭一下我娘,不知太後可否知道我娘葬在何處?”

蘇太後端着茶盞的手一頓,眉間暗藏冷意,她未曾想到過了十五年,寧珂還會舊事重提。她緩緩飲茶,低聲道:“當日先帝趕到的時候,你娘已經跌下日月崖,禦林軍搜尋數月都不見你娘的屍骨,先帝哀痛,只當你娘遠游去了,所以當時并未替你娘立墳。”

“那我爹?”

蘇太後放下茶盞,扶着玉嬷嬷的手臂,沿着九曲廊橋,走到湖中心:“元和十年,你娘孤身一人離開帝都,直到元和十四年,你娘回來了,卻是身懷六甲。那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娘從未提起,哀家也曾問起,只不過你娘不願意說。”

寧珂心中掠過一抹陰霾,她就站在蘇太後的身側,垂眸沉思了很久。蘇太後既不看她,也沒有再說話,她雙手扶在玉欄上,一雙如雪冷眸沉靜如水,卻是深不可測。

空氣中,荷香彌漫。

寧珂緩緩擡眸,對上蘇太後忽而望過來的目光,寧珂心頭一凜,然而,蘇太後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頓在滿湖荷色上。

一絲複雜的情緒在寧珂的眼底沉澱,她淡淡地問:“我娘可還有其他親人在世?”

“你娘生前與哀家情同姐妹,哀家曾是你娘最親近的人,可惜……”

在寧珂的眼裏,她從來沒有見過蘇太後露出任何的悲傷,她總是高高在上,冷酷得令人心生驚懼。可這一刻,她輕扯嘴角,是她從未見過的笑容,有點的晦暗,有點酸澀,還有一點點涼涼的哀傷。蘇太後似是陷進了往日的回憶之中,一向冷銳犀利的眸子變幻莫測,似有一分的飄忽,然而,在這晨光之中,她依舊那麽雍容高貴。

寧珂的衣裙在風中輕揚翻飛,她的心也跟着翻飛的衣袂沉浮不定,竟是有些淩亂。因為,她能感覺到蘇太後目光中隐藏的傷痛。蘇太後這樣的人怎麽會在外人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柔弱,這太不尋常了。

寧珂擡頭,天邊浮雲聚攏,遮住了灼灼烈日,投下一片清涼的暗影。

“太後,你能多說一些我娘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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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太後的目光不知飄向何處,只是神色之中依舊暗淡無光:“寧珂,到了哀家這個年紀,從前的很多事情都不想再想起。”

“為什麽?”

蘇太後悵然輕嘆,金步搖上的流蘇随風微微晃動,發出清越的聲響,和着她這一聲嘆息,在耳畔久久回響。

“你娘走了,先帝也走了,只剩下哀家一個人,不管從前開不開心,對于留下來的那一個,總歸是殘忍的。”

寧珂再一次怔住了:“我以為這世上的生生死死,太後你早已經看透了。”

“當你身邊的人一一離開了你,當你日漸一日地衰老下去,對過去的每一次懷念,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痛苦。”蘇太後又扶着玉嬷嬷的手臂往寝殿走去,她的聲音很輕很低,“寧珂,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是。”

蘇太後忽而駐足,看着流雲之下寧珂逸風而揚的衣袂,以及那抹綽約玲珑的身影娉婷遠去,神色慢慢冷凝起來,已不見先前的憂戚。

玉嬷嬷在她身後:“當年的事情寧珂公主或許知道了一點,又或許從未知曉。”

蘇太後眸光頓然淩厲,默然地往前走,走向內殿,這個困了她整整一生,卻象征着這個世上最榮耀無雙的地方。她坐在軟榻上,如老僧坐定,巋然不動,她雙目沉寂,流轉之間,露出一抹冷光:“寧珂和她長得真像,有時候哀家看着寧珂那張臉,心裏就好恨。”

玉嬷嬷輕嘆,目光透過窗外的流雲,想起了這對錯過無數次的姐妹,她們糾葛了一生,在她們最美好的年華裏,彼此仇視。最終,蘇太後把持朝政,鳳臨天下,卻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她已經不在了,先帝也不在了,太後,你應該為自己而活。”

蘇太後深不見底的瞳眸之中,流轉着一抹清冷的光華,眼中的恨意昭然若揭:“把哀家傷得最深最痛的人就是他們兩個,他們以為他們早哀家一步到陰曹地府,哀家就會放下,他們做夢。”

“砰砰……”沉寂的大殿上,響起了聲聲巨響。

在蘇太後掃落了案上的所有東西之後,玉嬷嬷靜靜站在一側,年老的面容上有微不可見的悲涼:“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在于你活着的時候,還可以任意選擇自己想要的一切,太後,你應該過一些快樂的日子。”

蘇太後站起身,激動的情緒牽動了埋藏心底所有的傷痛,她緊攥的手異常的冰涼:“玉嬷嬷,他們做出那樣的事情,竟然還能若無其事地站在哀家的面前,連一句解釋都沒有,你讓哀家如何能忘?”

“如果這個世上,真的沒有辦法令你放下,太後,你也不能忘記原來的那個自己。”

玉嬷嬷是蘇太後的奶娘,與蘇太後情同母女,在她心裏,蘇太後一直都是那個心地善良,對人有情有義的蘇家小姐。

片刻的靜默之後,有宮人前來禀報:“太後,寧珂公主出了朝陽門。”

蘇太後雙眸一眯,她站在耀目的日光之中,依舊是絕代的風華,卻是一身的冷寂:“她這是要去皇陵?她本事了,竟然敢跟哀家玩先禮後兵的把戲。”

004 反擊

一路策馬向西,大約半天時間,就到了皇陵。

暮色四起,天色一點一點地暗下來。

寧珂沿着長長的玉石階走向墓室,石壁上的夜明珠幽幽發亮,璀璨如漫天的星月。

她忽而駐足,站在先帝的玉棺前,拈香跪拜。

片刻,她走到另一邊,對着另一個玉棺跪拜,這個玉棺和先帝的玉棺咫尺相望。

先帝還在世的時候,每年都會帶她來皇陵,這麽多年,這個玉棺一直在這裏,很多次,寧珂忍不住會去想象躺在玉棺裏的是什麽人。

“寧珂,你來了。”

身後,走來一人。

寧珂回頭,只見幽幽的長明燈下,空曠沉寂的陵墓裏,秦時月緩緩走來,眉目都隐在陰影裏,看不清他的神情,卻一眼就能看見他兩鬓的風霜。

“秦叔叔,這是誰的玉棺?”

秦時月面色微變,瞬間又恢複如常:“是紫雲公主。”

寧珂怔怔地看着玉棺,許久都不曾回過神來,為何她從未聽人提起過,還有這麽一位公主?

“為何她的玉碑是無字碑?”

秦時月說的漫不經心:“人活着的時候,未必需要對自己有所交代,死後又何必向他人交代。”

在先帝還是太子的時候,秦時月就已經是先帝的伴讀,先帝死後,他請旨為先帝守陵。

秦時月和先帝感情深厚,從來都是和先帝共進退,正是因為這樣,寧珂才到皇陵,秦時月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或許能從他這裏知道娘親的事情。

最重要的,誰都會忌憚蘇太後,但秦時月不會。

“秦叔叔,你說話,我越來越聽不懂。”

秦時月笑着轉身,沉寂的眼底映着一片幽幽燭光,出了墓室。

“寧珂,你該回宮了。”

寧珂斂容,眉睫間,凝着一抹深深的凜然:“我娘跌下日月崖,是不是和蘇太後有關?”

秦時月身形一頓,站在高高的玉階上,月色如霜,他定定地站在那裏,隔着茫茫夜色,靜靜地遙望山河,心緒起伏不定。他未曾想到寧珂此番來皇陵,竟是為了她娘親墜崖的那件事情,他微怔,難怪不見寧珂身邊有宮人相随。秦時月悵然暗嘆,這世間,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安寧過。

覺察到秦時月的異樣,寧珂驚疑地看着他,意外地看見了他眼中複雜的情緒。

她微微凝眉:“秦叔叔,你為何不說話?”

秦時月也不錯開目光,只是靜靜地平視寧珂,眼中洶湧的情緒淡淡歸于冷靜:“寧珂,你長大了,凡事都應該謹言慎行。”

寧珂眉梢微揚,目光驟然冰涼:“秦叔叔以為我信口開河?”

秦時月心中大驚,看樣子寧珂是知道了什麽。

他眸色黯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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