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七回了,他在心裏默默數着,咬牙跟緊前面的人
會兒,自己兒子就心急火燎地下車自己去找人了。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下次再來找你吧。”樓媽媽歉意地對晏南笑笑。
“好,沒事兒。”晏南把人帶到車後座,給樓蕭崖開了門之後,把他塞了上去。
一根根掰開樓蕭崖緊緊攥着他小臂的手指,晏南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做了個電話聯系的手勢,一邊和樓媽媽寒暄,一邊關上了車門。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旁的什麽,晏南在車往前走的那一剎那,仿佛看見了樓蕭崖紅着的眼睛。
經過了這麽一通事兒,晏南也沒心思學習了,到樓上去拿了書包,自己一個人回了寝室。
其實這事兒想起來也真是有點後怕的。
也沒吃飯,晏南等到快十一點的時候才感覺到有些肚子餓。
也不知道這個季節怎麽會有臺風,晏南看着窗外摧枯拉朽的風,寝室樓旁邊的幾棵樹都不堪重負般在瓢潑大雨裏被甩來甩去,他感覺到有些冷,拿過旁邊的毯子裹在了身上。
縮在寝室椅子上,他捧着碗泡面,用叉子挑起放在嘴邊吹了吹。
一直放在旁邊的手機這個時候終于響了,晏南看着上頭樓蕭崖的名字,毫無防備地接起來:“喂,蕭崖?”
“是...晏南嗎?”那邊傳出來的聲音卻并不屬于樓蕭崖。
“是,阿姨是我。”晏南禮貌地和樓媽媽打了個招呼,“有什麽事兒嗎?”
“是這樣的,你現在方便出學校嗎?蕭崖現在狀況不太好,我們在市醫院…”
☆、chapter69
樓媽媽其實是在樓蕭崖剛上車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他情緒的不對, 但一開始并沒有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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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 偶爾鬧鬧脾氣, 太正常了。
可樓蕭崖這個糟糕情緒的持續時間, 長到了出乎她的意料。
在酒會上這孩子倒也沒太大異樣, 有長輩來的時候雖然反應慢了點兒但好歹禮數周全,也就是表情呆滞了點兒,眼神遲鈍了點兒,行動遲緩了點兒。
樓爸爸一開始以為樓蕭崖是困了,怎麽整個人傻乎乎的, 一問才知道, 這孩子可能是和同學鬧別扭了。
“本來是去Z大找他那個同學晏南的, 但不知怎麽的出來就不對了。”晏南這個名字在樓家長輩中間不算陌生, 憑樓蕭崖提起的頻率, 大家都知道這是個成績優異品性良好到無可指摘的好孩子。
“吵架了吧。”樓爸不以為意, “都是男孩子,明早就好了,沒事的。”
可沒料到, 酒會一結束, 三個人剛下車還沒踏進家門,樓蕭崖手剛碰上門把手,連按下去的力氣都沒剩下, 直挺挺倒在了家門口。
被他爸背回去之後,更是一路直接燒到了39度8,到後來甚至叫也叫不醒, 整個人和滾水裏撈出來似的發虛汗,像被魇住了一樣說胡話。
樓蕭崖從小皮實,基本沒生過什麽大病,到了初高中人甚至連小感冒都很少有,非常讓家裏省心。
這次一病,來得迅猛又突然,把他爺爺都給驚動了,大半夜直接喊救護車來的家裏。
被拉走的時候,家裏幾個人清清楚楚地聽到這小子嘴裏就一直在喊晏南。
旁的一個字都沒有,抓着誰的手都喊晏南,句句都帶着哭腔。
樓媽媽到底是心疼,縱然丈夫再堅持不要麻煩人家,她還是給晏南打了電話。
沒想到晏南那孩子接了電話,二話不說就出了門,也不要他們派車去接,還和他們打着電話的時候就一頭沖進了雨裏。
“都半夜了你說你這是幹什麽!”兩個人坐在醫院走廊的凳子上,小聲争執。
“小樓都這樣叫了你不心疼嗎!?”樓媽媽眼睛紅了一圈,“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他這樣過。”
剛才進了急診給挂上了水,他們問醫生,醫生說似乎是驚吓過度。
直接給吓燒的。
叫都叫不醒。
和外面着風風雨雨半點關系都沒有。
樓爸爸也被吓了一跳,現在身上還是酒會上的西裝,剛又是背樓蕭崖又是送他上車的,現在已經早沒了剛上身的挺括。有些不知所措地摟住妻子:“好了好了,沒事的...小樓身體那麽好…”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樓媽媽真的是被吓壞了,雙手捂着臉,忍不住低泣,靠在丈夫肩膀上嗚咽着,“我從來…都沒見過…”
樓蕭崖小時候就是開朗的性子,盡管有時候霸道了些,但在爸媽面前也是貼心的軍大衣,在飯桌上還會撿着學校裏好的事兒說出來逗個樂,遇上煩心的事情,實在一個人解決不了了,最後雖然扭扭捏捏,但也會說出來權當是傾訴。
到現在二十歲,他俨然已經有一家之主的穩重感。平常對家裏也是報喜不報憂,回來了也甚是照顧長輩,裏裏外外,他們都已經把樓蕭崖當成了倚仗。
像今天這樣始終憋着一口氣,不說話也沒表情,到最後直接栽了過去下一秒就能吐血的樣子,她這個當媽媽的,是真的沒見過。
晏南帶着滿身的寒氣沖出電梯的時候,迎面就撞上了走廊上的樓家父母。
“阿姨,叔叔。”晏南臉色蒼白,眼眶泛着一絲血紅,外套已經濕的七七八八,連發梢上都在滴着水,看上去的狀況倒是比裏頭躺着的樓蕭崖還要糟糕。他撐着膝蓋,艱難地做了一個吞咽,好讓自己在風中已經似乎幹裂了的嗓子能發出聲音:“蕭崖沒事吧?”
“沒事,沒有什麽大事的。”樓爸爸上前扶着他坐到座位上,”不用來的這麽着急的。“他有些嗔怪地看了旁邊的妻子一眼。
樓媽媽也不太好意思,去護士臺給晏南要了杯熱水。
“不,我沒事。”晏南的呼吸還沒有喘定,卻也不坐下來,只是站在角落裏揉着自己冰涼僵硬的手,等到那雙已經泛出點青的手稍微有了一絲血色的時候,他脫了自己濕透的外套,想了想又直接把襯衫外頭的薄毛衣也脫了,一并攏在臂彎裏,直起身朝樓媽媽扯了扯嘴角,“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可…可以的。”
病房裏很安靜,樓蕭崖正挂着水躺在床上,皺着眉頭攥着拳,嘴裏喃喃着什麽,看起來睡得很不安穩。
樓家爸媽跟在晏南的後頭,就見他直接把被雨打濕了的衣服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自己只穿着件單薄的襯衫坐到了樓蕭崖的旁邊。
床上的樓蕭崖還在無意識呢喃着晏南的名字,讓旁邊的父母都有了一絲不好意思的感覺。
但晏南卻絲毫沒有意外或者羞赧的意思,只是用自己已經溫熱的手去試了試樓蕭崖的額頭,湊近幫他掖好被子,小聲在他耳邊安撫着,看上去動作十分熟稔:“恩,我在呢。”
晏南看起來親昵的舉動其實早就越過了朋友這條線,讓旁邊的樓家爸媽看得有些無端得心慌。
“小晏,你要不先去喝點熱水吧?外頭雨這大,到時候你也生病了就不好了。”樓媽媽試探着開口。
晏南笑着,但态度意外堅定地搖頭:“我沒關系的,阿姨叔叔你們去休息一會兒吧。我看着蕭崖就行了。”
這語氣聽起來倒像是樓蕭崖是他家裏人一般...
“不,本來就是我們麻煩你了,但現在你看蕭崖也沒醒,不然你也在旁邊床上躺會兒,到時候等他清醒了你們再說話吧。”樓媽媽嘴上這麽說着,卻已經收拾起了旁邊的陪護床。
“也…好吧。”晏南無奈地點點頭,想站起來,卻發現樓蕭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抓住了他的衣角。
三個人看着那個被扯起來的襯衫角,俱有些無奈。
樓爸爸嘆了口氣,上前直接幫晏南扯了出來,對着晏南有些抱歉地說:“給你添麻煩了。”
“不,沒事的。”晏南迅速回道,“關于蕭崖的事,都不是麻煩的。”
可誰知還沒等樓爸爸再回上一句話,床上的樓蕭崖就鬧了起來。
陡然失去了手裏的東西讓他非常恐慌,突然逼近最後又消失了的晏南的氣息讓他再度在夢裏重溫了自己特效加工過的晏南倒在血泊裏場景。
那場景那麽近,晏南仿佛就躺在他的腳邊,漂亮的鳳目裏不含半分感情地看着他,嘴角止不住的血無時不刻地不在昭示着他的生命已經趨近于結束。
晏南朝他勾出一個凄絕的笑,繼而閉上眼睛,再也不看向他。
任憑他聲嘶力竭地喊着,晏南的目光也再也沒有投向他。
伴随着一聲巨大的“晏南”,樓蕭崖驚恐地坐起來,直接扯下了自己手背上的針管,翻身下床往外沖。
“樓蕭崖!”晏南反應最快,一個健步上去拉住他,“樓蕭崖?”
樓蕭崖滿目通紅,手背上還斷斷續續地往下滴着血珠。他側身看着眼前的晏南,胸膛劇烈起伏着。
“我在呢,啊。”晏南也不顧旁邊的樓家爸媽,直接環抱住了樓蕭崖,心疼地把他按進懷裏揉着他的後腦勺,“怎麽了?我在呢。”
“晏南…”樓蕭崖反手抓着他的衣角,大口呼吸着空氣,眼下猝不及防地暈出兩道淚痕。
旁邊的爸媽直接被樓蕭崖十幾年都未曾出現過的眼淚給震住了。
樓蕭崖自從懂事之後,就從沒有哭過。
連當着最親的爸媽的面,都從來不曾有過這樣脆弱到仿佛輕飄飄一根稻草就能壓垮的樣子。
樓爸爸着急地想上前,卻被樓媽媽一把拉住。
晏南拍着樓蕭崖的背,緊緊抱着樓蕭崖,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在他耳邊不斷小聲重複:“我在呢,什麽事兒都沒有,好好兒的在你面前呢。”
“晏南。”樓蕭崖的聲音嘶啞地變了調,手顫抖地環上晏南的背,趴在他的肩上長嘆出一口氣,眼裏的淚水和止不住地往下淌,瞬間就濕了晏南的肩膀,“晏南啊….”
“嗯,在呢。”
“不要走好不好。對不起,是我沒有看好你,對不起...”樓蕭崖哭的毫無形象,擡起頭來的時候絕望地仿佛一個在夜裏迷路的孩子,就連鼻尖上都挂着淚水,“求求你了,不要走…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了...”
“不走,哪兒都不去。”晏南的鼻子也有些酸,掩飾地別過了頭,從旁邊撈過樓蕭崖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抱着樓蕭崖站在原地輕聲哄着。
看着樓蕭崖在晏南面前毫不設防的樣子,旁邊的樓家爸媽心裏也有些不好受。
就像是已經不會在父母面前展示傷口的新長成的小獸,找到了另一個它能軟弱的地方。
樓蕭崖在他們面前已經是堅強而成熟的大人,而面對着晏南,卻還是那個抱着一肚子委屈等着大人回家才能哭着撒嬌的孩子。
好歹把樓蕭崖哄回了床上再睡着,晏南再三保證他醒來之後自己一定還在,方能從他有力的手裏脫身。
剛起身,去外頭幫樓蕭崖打了被熱水,晏南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了站在床邊紅着眼睛的樓媽媽。
輕聲嘆了口氣,他把水杯放在樓蕭崖床頭,給樓媽媽披上外套,俯身輕聲說:“阿姨,我們去外邊兒聊聊好嗎?”
☆、chapter70
看了在床上已經睡着的樓蕭崖一眼, 晏南帶上門, 和樓家爸媽一起走到走廊盡頭的一個休息處, 坐到沙發上。
夜裏的醫院并不顯得可怖, 走廊的盡頭放着兩排布藝沙發, 配着旁邊暖橙色的燈光,非常溫馨。
晏南身上還是只有一件單薄的襯衫,但看起來卻并沒有一點冷的意思。
他半挽着袖子,腰杆兒筆直微微向前傾,絲毫沒有慌亂的樣子, 擡起頭來的時候面上表情冷靜淡然, 眼角似乎還帶着一星半點的笑意。
“很抱歉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你們見面。”晏南手肘撐着膝蓋, 笑了笑。
旁邊的樓爸爸倒是第一次得空認真打量了晏南。
雜志的宣傳照他看過, 平常晏南的名字也在樓蕭崖口中翻來覆去被嚼爛了, 他們都很熟悉, 但他似乎這是第一次面對面坐下認認真真看着這個樓蕭崖三句話裏就要出現一次的男孩兒。
确實是無可指摘的樣貌,雖然頭發長卻也不像那些個娘娘腔,眉眼間的英氣非常讨他喜歡。
“今天是我, 被人…拿刀找上麻煩了。蕭崖剛好看見, 所以可能吓着了。”晏南捏了捏鼻梁骨,解釋。
“什麽?”對面的兩個長輩都很驚訝,“怎麽回事?”
“同學之間的矛盾, 他過激了點兒。”晏南聳聳肩,輕描淡寫,“現在人在醫院裏, 等他出來了,我會聯系學校保衛處要錄像找警察走司法程序的。”
“沒受傷吧?”樓媽媽擰着眉頭,有些擔心。
“小傷,沒關系。”晏南擺擺手,指指自己脖頸間的血痕,“就是剛好蕭崖看見了,被吓得不輕。”
對面的人俱是沉默。
晏南深吸了口氣,開口:“我知道現在開口似乎不合時宜,但是...我和蕭崖确實是,情侶關系。”
樓媽媽抿了抿唇,低着頭看不清表情。旁邊的樓爸爸攥着眉頭,和晏南對視着。
“以我們現在的年紀,在長輩面前說承諾什麽都太輕。但我足夠有自信,可以和蕭崖走下去。”
“你們都是男孩兒,這點我們暫且不提。”樓爸爸開口,聲音很冷靜,“但你們現在才大二,之後還要分開很長的一段時間,蕭崖要出國,你是A大保研,距離遠,之後的工作,家裏的壓力,你們自己真的衡量過嗎?”
他看得出來,晏南比自家那個看上去可靠的兒子要成熟得多,下意識地就沒把他當成小孩兒在交流。
晏南點點頭,眼神清明:“一個學期之後我就會回A大,蕭崖的意思是,也想試着考A大的研,如果到時候不行,我就和他一起考相關的語言考試,或者和學校溝通,用交換的名額和他去同一個國家,不管怎麽樣,都不會再長時間分開了。”
樓蕭崖這段時間的拼命學習,父母都看在眼裏,卻沒想過根源是在晏南這裏。
喜歡上一個高考狀元,壓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至于之後的工作,家裏,我有信心可以解決所有的困難。”晏南擡了擡嘴角,想到樓蕭崖神色忍不住柔軟下來,“我和樓蕭崖都是男人,互相幫扶着,沒什麽困難過不去的。”
“可是...你們的未來呢?”樓媽媽感性,沒有樓爸爸這麽實際地一件件把問題鋪開,只是擔心,“我對同性戀,真的沒有什麽意見,可是也沒想過,蕭崖竟然會…”
原先他們帶着樓蕭崖定居在國外的時候,家裏就有個姐姐對這方面接觸得很多。上街游·行,做演講,在家裏普及,他們家所有人對這些都不反感,樓蕭崖也是從小接觸,和他姐姐的那些同性情侶朋友都相處的很好。
但樓蕭崖卻是從來沒有表現出過自己的傾向。
“阿姨。”晏南乖巧地對着樓媽媽笑,語氣也軟了下來,“和男人在一起并不意味着孤獨終老,更不會意味着老來孤苦無依,只剩下一份單薄的愛情。”
“我們會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會擔上和所有人一樣的,為人伴侶,為人父親的責任。雖然會比其他人要辛苦,但我和蕭崖都有足夠的自信,在事業上可以達到那個不會被流言所影響的高度。”
“我會給蕭崖一個幸福、安穩的未來,相對的,我相信他也會給我同樣的承諾。”
“你這孩子…”樓媽媽雙手掩面,所有的擔心都被晏南柔和輕巧地堵了回去。
“我們不是死板的人,但一時間要接受,也确實…不容易。”樓爸爸扶着樓媽媽起身,“我們今晚回去給樓蕭崖拿一些住院要用的東西,你辛苦一晚…”
“叔叔阿姨放心!”晏南起身,送兩位長輩到電梯口。
看着電梯門合上,晏南有些疲憊地捏了捏鼻梁。
剛從學校來醫院就來的着急,東西也沒吃就沖進了雨裏,暴雨中跑了很長一段才到容易攔車的地方一路過來,有接連着哄樓蕭崖,和樓家爸媽說話,他縱然是鐵打的也累了。
更何況下午還和人打了一架…
嘆了口氣,他剛想轉身,卻發現自己背上多了一件厚實的外套。
“怎麽出來了。”感覺到熟悉的氣息,晏南笑着回頭,看着身後的樓蕭崖。
他這次倒是乖乖的帶着他的吊針出來了,旁邊拖着個小架子,頭發胡亂支棱着,看上去傻乎乎的,伸手拉着晏南的小拇指,就看着他不說話。
“傻子。”回了病房,晏南幹脆也脫了衣服,掀開被子躺倒了窗上,小心避開樓蕭崖打着吊針的手把人攬進自己懷裏,“今天真的吓到你了。”
樓蕭崖回抱着晏南,聽到這話身子一僵,顯然非常不想回憶。
“以後再也不會了。”晏南親了親他的額頭,“永遠都不會了。”
兩個人緊緊貼着,晏南能感覺到懷裏的人小幅度的顫抖。
“你猜我剛剛夢見什麽了?”沉默了良久,樓蕭崖沒有接話,卻問晏南。
晏南摸着他的頭發:“什麽?”
“我夢見你真的出事了。”樓蕭崖咬着牙,控制着自己不自覺帶出來的哭腔,“你就在我面前躺着,一地的血。我喊你,我瘋了一樣的喊你,你卻連眼睛都睜不開,最後,最後還…”
樓蕭崖想到那個笑容和決絕的眼神,根本說不下去。
晏南陡然心驚,不自覺想起來前世他死的時候。
那時候他的确聽見了樓蕭崖聲嘶力竭的哭喊,卻并沒有看他一眼。
想什麽呢...
他搖搖頭,揮開腦子裏的場景,抱住樓蕭崖:“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我不就在這兒嗎。”
樓蕭崖擡起頭,眼裏不知怎的又蓄滿了淚水,咬着牙瞪大眼睛看着晏南:“晏南,我比你大的。”
樓蕭崖長晏南小半年。
“嗯。”晏南心疼的捧着他的臉,撫着他的下眼睑,這下怕是樓蕭崖說什麽他都能應。
“所以我會先死的。”樓蕭崖眼裏的淚水突然崩落,落在晏南的指尖上燙得他心裏都跟着疼,“這一次你讓讓我,讓我在路上等你吧。”
“怎麽又說起這個來了。”晏南坐直,苦笑不得地幫樓蕭崖擦眼淚,“這才幾歲呢你就死不死的。”
晏南發現樓蕭崖對這個事情似乎特別敏感。
上次他無意間提到,樓蕭崖就開始鬧騰,大半夜睡不安生坐在床頭盯着他。這次直接撞見了,現在有這個反應倒是真的不奇怪。
少年重感情,框進了自己勢力範圍裏的人就張開手臂死命護着,巴不得一輩子自己身後的小院子裏都頭和樂融融,一個人都不缺。
更不用提他從小就沒經歷過死別,現在頭一遭看見的竟然就是自己心尖兒上的人被人差點一刀子捅在大動脈上。自己就站在一步遠的地方,伸手卻就是陰陽兩隔。
是真的吓壞了。
“你上次就拿這個和我開玩笑了,真的一點兒都不好笑的啊。”樓蕭崖用手背随意抹去自己的眼淚,鼻尖紅着看上去格外無助,梗着脖子擰着頭小聲說,“到時候我們七老八十了,你要敢先走,你看着!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晏南忍不住笑出聲,低頭吻上他的唇。
“放心,就算我先走了,我也會再來找你的。”
一世不夠,再世兜兜轉轉,見面還會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掐指一算,完結大約是快了
☆、chapter71
樓蕭崖其實當晚還是沒有睡好。
縱然晏南一直抱着他, 呼吸就吐在他的耳邊, 可他就是睡不安穩。每過十幾分鐘就陡然驚醒, 驚恐地盯着旁邊閉着眼睛的晏南, 知道看見他胸膛的起伏, 确認人還活着之後,才敢繼續閉上眼睛。
晏南睡眠淺,一晚上被他鬧的也沒有真正合眼,旁邊的人一醒自己也睡不着,湊過去哄着, 弄得兩個人第二天的狀态都算不上太好。
樓家爸媽來的時候, 就看見這兩個孩子一個在床上, 一個趴在旁邊的櫃子上, 牽着手正睡得沉。
晏南手上還有給樓蕭崖下樓去買來的粥, 估計是樓蕭崖吃完了自己才吃, 握着勺子卻就睡着了。
樓媽媽從小箱子裏拿了件外套給晏南披上,看着兩個人緊緊攥着的手,嘆了口氣沒說話。
“小晏昨天被襲擊的事兒, 問過了嗎?”走出病房外輕輕掩上房門, 樓媽媽問站在外頭的丈夫。
“問過了,錄像也帶出來了,已經交過去警方處理了。那個同學現在已經被學校停課, 說要是晏南這邊方便,今天也去做個筆錄。”
“在睡呢,等會兒吧。”樓媽媽搖頭笑了笑, “昨天晚上小樓肯定沒怎麽睡好,兩個人都累了。”
“那個樣子,要是我我也受不了。”樓爸爸是看過那段錄像的,想起來就忍不住心驚。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只是正常的同學間矛盾,男孩兒打架誰沒有見過啊。
只是那過來找茬的同學手上還拿着段繩子,見面就想勒人家脖子,實在太陰毒了些。但還好晏南身手不錯,幾乎是單方面壓制。
就在打架覺得這事兒其實并不需要鬧太大的時候,那個挑事的人拿出了一把小刀,直接捅向了晏南的脖子,晏南只要晚避上一秒鐘估計就能沒命。
樓爸爸當然也看見了,監控到最後推開門看見的就是殺人這一幕,直接被吓得呆在原地的,就是自家傻兒子。
他忍不住設想要是自己哪天打開家門就看見有人要拿到捅自己妻子,那真是...
想想都頭皮發麻。
“給小晏請假了吧?”樓媽媽細心,特地叮囑,“對班裏就說請病假吧,小晏還要在Z大上幾個月的課,同學之間出了事兒,也還是不要張揚的好。”
“放心,已經讓老胡幫忙和他們班主任說了,直接給小晏批了一個星期的假條。”
“其實我在想…”樓媽媽看着自己手上的行李,嘆了口氣,“今天讓小樓出院吧?”
“回家?”“不。我聽說,他們是在外邊兒一起住的。”樓媽媽揉了揉眉頭,“一開始我以為是孩子嬌慣住不慣寝室他們出來合租,現在想想。”她無奈地笑了笑。
“也行。”樓爸爸點頭。
反正現在樓蕭崖也沒有開學,那邊晏南又批了假,孩子想黏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吧。
晏南醒來的時候,就看見樓蕭崖和樓家爸媽坐在旁邊說話,腳邊是收拾好的行李。
“阿姨,叔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笑了笑。
“沒事,昨天也累着了。”樓媽媽趕緊讓他過去坐下,“我們也該走了,公司裏還有事兒,呆不了多久。”
晏南有些不舍地看了眼樓蕭崖,點了點頭。
“那…”樓爸爸咳了聲,看向晏南,“小樓就,交給你了。”
!?“什...好!”晏南一個大喘氣咽下了自己本來的疑問,連忙點頭。
“車鑰匙放在桌上,到時候你開車吧?樓蕭崖上路我們也不放心。到家了給我們打個電話。”樓媽媽拍了拍晏南的頭,“辛苦你了。”
“沒有的。”晏南忍不住揚起一個真心實意的燦爛笑容,眯着眼睛擡着頭,乖巧地讓人心疼。
兩個人站着送爸媽去了門外,等到他們在走廊盡頭回過身來朝他們擺擺手,才關上門。
門剛剛才合上,樓蕭崖就一把按住了晏南,把人壓在門板上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
“怎麽了。”晏南也忍不住笑,眼角眉梢全是喜意,扶着樓蕭崖的下颌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你和我爸媽說了你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一吻終了,安靜的室內只剩下有些淫·糜的喘息聲,樓蕭崖把下巴支在晏南的肩窩上蹭,“你答應了的。”
“是——我答應了的。”兩個人垂在身側的手十指相扣,緊緊擁着。
回到兩個人的小公寓,樓蕭崖的情緒明顯穩定了下來。
晏南既然沒課,閑着沒事就一起幫樓蕭崖準備比賽的事兒。·
窗外的太陽還算明媚,透過客廳的大片落地窗照進來。兩個人身前是疊起來有到他們小腿高的資料,這時候東一張西一張被劃拉得到處都是,他們根本就是直接坐在了包圍圈裏。
晏南手邊一臺電腦,樓蕭崖則抱着個本子,在上頭吭哧吭哧給晏南寫着自己的大致想法和策劃。
“我和你說。”樓蕭崖直接借用了晏南的大腿當桌板,彎着腰趴着寫字看上去卻也規整,字體帶着少年人的鋒芒,“我這次,不贏我就不姓樓!”
“恩,晏蕭崖也挺好聽的。”晏南手邊的電腦上正在放國外大學的指導公開課,他一邊聽一邊在自己手機上敲着有用的信息點。
在看到樓蕭崖嘟着嘴擡起頭來的時候,晏南眉峰一挑:“怎麽,冠夫姓還不樂意了。你也不看看外頭多少小姑娘小哥哥想跟我…”
接下來的話直接被樓蕭崖一個撲身堵在了嘴裏。
“服不服!”把晏南的一雙鳳眸都吻到失了焦,樓蕭崖才半撐起身子,眯着眼睛笑得狡黠。
晏南也不反駁,累了就躺在地板上幹脆閉上了眼睛曬太陽。
長發的美人躺在地板中間,被金色的陽光籠罩着,看上去安靜卻又帶着妖冶的美麗。
鴉青的長發散在腦後,柔軟蓬松,在陽光下閃着光澤。晏南閉着眼睛,眉眼英挺,下頭的薄唇卻被有幾分蒼白的皮膚襯得猩紅如血。
樓蕭崖私心裏覺得,自己爸媽能這麽快接受晏南,和他這張臉一定脫不開關系。
誰不喜歡連上帝都眷顧的東西呢。
“在Z大你可不準再讓別人招惹上了。”樓蕭崖趴過去,蹭到晏南旁邊,“我馬上就回來了。”
“行。”晏南拍了拍樓蕭崖的臉頰,“那捧着獎杯回來給我吧。”
等晏南在Z大都快混熟,掰着手指就等着放暑假的時候,那廂A大才慢慢悠悠地開了學。
樓蕭崖在A大開學後沒多久,就飛出去比賽去了。
而晏南,就莫名其妙地成為了樓蕭崖和樓家爸媽之間的溝通橋梁。
“诶呀,這不是,我也緊張,他爸爸也緊張。”樓媽媽站在他們小公寓的廚房裏拌着馄饨餡兒,“每次和他打電話又忍不住問,就怕弄得小樓也跟着我們一起神經兮兮的,就幹脆直接和你說了。”
晏南站在旁邊幫忙,嘴角帶着淺淡的消息:“他都挺好的,說是除了剛過去那兩天有點水土不服,其他情況就都不錯。”
“他去哪兒都有這麽一遭。”樓媽媽拿過旁邊的馄饨皮,和晏南人手一張開始包馄饨,“去的時候他還特地囑咐說讓我每個周末過來看看你,怕你餓着自己。”
“哪裏會。”晏南揉了揉眉心,看着旁邊樓媽媽的操作,自己笨手笨腳地學。
“是瘦了。”樓媽媽扶着晏南的肩膀仔細上下看了看,還把晏南轉了轉,“臉上肉都沒了。”
“不會的…”晏南面對着撲面而來的母愛有些措手不及。
樓媽媽最後拍了拍晏南的腰:“放心,小樓回來之前,一定把你養胖了!”
“诶對了。”兩個人一邊忙活着,樓媽媽又突然開了口,“小樓和我們說,打算考A大的研了。”
“是嗎。”晏南有些驚訝地擡了擡眼,A大的研确實不好考,要是有這個想法的話,估計等樓蕭崖回來,他們就能着手開始準備相關的考試了。
“到時候你幫幫他。”樓媽媽嘆了口氣,“這孩子第一次這麽上進,家裏都快樂瘋了。但你也知道,底子在那兒騙不了人,這東西哪是有雄心壯志就行的。”
“放心吧阿姨。”晏南垂着眼睛,在弄出幾個失敗品之後就手腳飛快地上手了,包出來的一個個和複制黏貼似的,都是大肚子圓滾滾的,格外喜氣,“其他的事情不敢保證。”
晏南噗嗤笑了笑,連帶着整張臉的線條都柔和了許多:“盯着他學習我還是敢保證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和後天都不更!
到周四,我給你們憋個大的!
☆、chapter72
在樓蕭崖飛去比賽的第二個月, 方銘掌鏡的雜志正式開始銷售。
V 這個雜志在大約七年前創刊, 初期定位就是給面向從十五歲到三十五歲的人群創辦的時尚綜合性雜志。最新時尚動向, 最新科技, 潮牌聯名, 明星采訪,說白了就是個緊跟時代潮流的大雜燴。因為包含面廣并且起步早,銷量一直非常不錯。
他們的內頁寫真一般也都是找當下正紅着的明星,這期啓用了素人,噱頭倒是很足。
尤其是這其中的一個素人, 還是個在網上一經宣傳就掀起了巨大浪花的美人學霸。
自從在方銘在那位化妝師之後又放出了一撥宣傳預熱, 不少人就表示這期的雜志一定得買。
畢竟是在A大和Z大都念過書的學霸, 光是湊熱鬧的校友就不少。外加上什麽想買來拜拜高考狀元的, 看一看方銘口中的學霸室友的, 或者單純是想看看這盛世美顏的, 晏南帶起的銷量,簡直能和二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