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聽到敲門聲, 傅涵在門洞裏看了看外面的人, 确定是蘭休後才把門打開兩掌寬的縫隙, 把人拉進來。
蘭休把買回來的東西放在桌面上, 摘掉頭上厚重的帽子口罩,幸好最近病情防控的嚴,大家出門都是這副德行, 不然這麽全副武裝,估計一下子就得被認出來。
最近有不少人都在網上找他們的行蹤, 更有甚者還花錢在黑市買他們的相關情報,要是被那些極端分子發現他們躲在這裏, 後果不堪設想。
蘭休脫外套的時候, 傅涵就覺得他左臂有點僵硬。脫衣服的動作小心翼翼的。
“胳膊怎麽了?”傅涵問他。
“沒事, 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一下。”
“撞一下就擡不起來了?”傅涵明顯不信, 抓着蘭休的左手就把他拽到跟前, 撸起袖子一看, 左臂的關節處都腫得像個饅頭了, 不少血滲到皮下,形成了一塊不小的淤青。
哪裏是撞了一下, 分明就是斷了, 骨茬把周圍的血管都刺裂了。
蘭休知道事情瞞不過,用另一只手環住傅涵的脖子,把人拉到自己懷裏。
“這都是小問題,以前在戰場上骨折都是我自己治的。今天碰上一夥臨時檢查的,非要看身份證件, 躲不過只能拿出來了。不過被認出來後我跑得很快,他們都沒追上我,放心吧,不會有人來騷擾的。”
傅涵沒回應,只是低頭看着蘭休折斷的胳膊,過了好久才說“以後我出去買東西,你不許去。”
“我真沒事……”
“閉嘴!”
就在兩人正就以後誰出去采購的問題展開争論時,敲門聲忽然響了,傅涵淡定的瞥了蘭休一眼“你不是說跑的快沒人追上你嗎?”
蘭休“……說不定是查水表的?”
蘭休要去,卻被傅涵一把推開,讓他老老實實在後面待着,自己去門洞看了看,第一眼沒看到臉,因為對方站的實在太近了,只看到了一件黑色的唐裝,上面攀龍附鳳的花紋,好像是金絲繡上去的,被陽光一照閃閃發亮。
大概是在外面等急了,對方又敲了敲門,出聲道“蘭休軍長,我沒有惡意,只是看你們出門采購不方便,就送了一些過來。”
說完還把手裏的兩袋食材和生活用品舉起來,在門洞前晃了晃。
聽着對方的聲音,傅涵多少有點想起來了,唐裝,好像是那家古風餐廳的老板。
他怎麽跑這來了?
傅涵猶豫片刻,還是把門打開了,對方進門後就幫着傅涵迅速把門關上。
蘭休看着青年也有點意外“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我是在黑市買的情報,不過你們放心,我已經把所有情報都買斷了,除了我,他們不會再賣給第二個人。”
花錢買斷了他們的情報,蘭休不禁有些驚訝,側頭跟傅涵對視一眼,兩人都有點懵。
蘭休朝他伸出右手“怎麽稱呼?”
“叫我阿南吧,父母離開後我就不用全名了。”
阿南把手裏的東西輕輕放在桌面上,打開袋子一樣一樣給他們看,裏面真是應有盡有,從吃的到用的,甚至還有給孩子用的奶嘴和紙尿褲。
看着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這麽多東西,他一個人是怎麽徒手拎到了這麽偏遠的地方。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傅涵自己覺得跟這位青年沒什麽交情,可人家這麽費勁巴力的幫他們,請人家坐會兒吃頓飯總是應該的。
當傅涵提出邀請後,阿南一臉喜出望外,激動的甚至有些難以自持,“真,真的可以嗎?”之後說話都有點颠三倒四。
傅涵被逗笑了,吃頓飯而已,怎麽還高興傻了?
“我廚藝很爛,恐怕要委屈你這個餐廳的大老板了。”
阿南笑着搖頭“不會不會!你就是把飯做成鍋巴,我也把鍋舔幹淨!”
蘭休手臂受傷了,這頓飯就傅涵去做,他讓蘭休陪青年聊會,自己去廚房準備食材。
傅涵把對方拿來的扇貝放在水盆裏,讓它們在水裏吐吐肚子裏的沙子,又去切案板上解凍的肉。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一轉身,發現喃喃從卧室裏爬了過來。大概是嗅到了蒸鍋裏的肉香味,傅涵洗幹淨手,抱起地上的喃喃。
“又餓了?小吃貨,不是剛喂完你嗎。”他從冰箱裏拿出牛奶,加熱後遞到喃喃嘴邊。
小家夥卻腦袋一轉,表示不要吃。
不要吃飯,那就是要你陪他玩兒。
傅涵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還得幹活,活動起來就有些費勁。要在平時他肯定讓蘭休幫忙了,可現在擔心孩子往他身上爬,再傷到他的左臂,傅涵只能自己抱着。
沒想到過了一會,阿南進了廚房,看傅涵不方便就從他手裏接過了喃喃。
青年看着懷裏的小家夥,就像是看到了什麽珍稀物種,先是一愣,随後發出嗤嗤的笑聲。一會戳了戳小人兒的鼻子,一會捏了捏小人兒的臉蛋,弄得喃喃煩不勝煩,對着阿南噗噗的吐口水。
傅涵急忙訓斥喃喃“不許對叔叔沒禮貌!”
其實看青年的外表,還是叫哥哥比較合适,但上次在餐廳,阿南已經表示自己已經三十多歲接近四十了。考慮到這點,傅涵覺得還說是叔叔禮貌一些。
阿南抹掉臉上被喃喃吐的口水,完全沒介意,還關切的問傅涵“孩子這麽皮,你們平時照顧他肯定很辛苦吧?”
傅涵忙着翻炒鍋裏的扇貝,沒看到青年看着喃喃,眼中神情古怪,回複道“還好吧,這小吃貨有時候是挺淘的,不過再淘也是自己的孩子,不懂道理慢慢教給他就好了。他很聰明,教什麽都學的很快。”
看傅涵說到這些時,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微笑,阿南看了他一眼,趕忙抱着喃喃低下頭,眼淚掉在小家夥的臉上,吓得喃喃一愣,一雙碧綠的大眼睛睜得老大,正對上阿南那雙黑色的眼眸。
突然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摸了摸阿南的臉頰,嘟起嘴,發出喃喃兩聲。
阿南愣住了,傅涵笑着給他解釋“他是要親你呢。”
他把小家夥抱起來,喃喃果然湊過頭,對着阿南的臉吧唧親了一下。一大一小兩人蹲在廚房的地板上,傅涵端着剛出鍋的蒜蓉扇貝看了他們一眼,忽然發覺阿南跟喃喃長得好像。
甚至比跟他和蘭休還要像。
傅涵一瞬間有些五味雜陳,原來孩子真不一定最像父母啊。
之後阿南總會帶很多東西來看他們,他發現青年好像一直郁郁寡歡的,連彎起嘴角的時候都像在強顏歡笑。好像有什麽煩心事,傅涵他們也多次嘗試跟他溝通,卻都被對方婉拒。
那天晚上傅涵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正想去喝杯水,就聽枕邊的光腦響了。
沒想到蘭休比他起的還快,趕緊接起來。
“怎麽了?”
蘭休也有點疑惑,“是格雷打過來的,不過接通後那邊一直沒有聲音,這家夥不會是被綁架了吧?”
傅涵趕緊起身去穿衣服“那咱們趕緊去!”
就在這時,卧室裏睡覺的喃喃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兩人對視一眼,蘭休按住了傅涵的肩膀“你在家看喃喃吧,最近外面挺亂的。把孩子一個人留家裏咱倆也放心不下。”
“那你一個人行嗎?”傅涵還是有些擔心。可把孩子單獨留在家又确實很危險,他一下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蘭休一邊穿衣服一邊安慰他“放心吧,我左胳膊都長好了,實在不行我就用覺醒之力,反正上次爆炸後監測器也沒修好。”
“那你小心點!”
傅涵打開門喊的時候蘭休早就跑沒影了。
他反鎖上房門,走去卧室抱着喃喃開始哄,奇怪的是平時從來不鬧人的喃喃,今晚卻像是受了驚吓一樣,怎麽哄都哄不好。
最後把傅涵熬得,兩只眼眶都發青了,快到天亮時喃喃才稍微安靜下來,兩只眼睛紅得草莓一樣,腫得老大。
又沒生病又沒餓肚子,怎麽就嚎啕大哭了一晚上。
看孩子在襁褓裏抿着小嘴,一副委屈的樣子,傅涵終于把他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拿起一旁的光腦看了一眼,居然淩晨四點半了!
蘭休是昨晚十一點多出去的,到現在還沒回來,格雷那邊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他給蘭休打了電話,居然是關機狀态,又給格雷醫生打了一個,同樣是關機。
傅涵一下從床上站起身,抓起床上的衣服就往外跑。沒想到開門的時候,正巧碰上了站在外面的阿南。
對方這次染了一頭黑發,看起來黑發黑眼,除了五官稍顯深遂,基本跟藍星人差不多。
不過現在傅涵沒空問他這些,只把家裏的鑰匙塞給他,懇求道“幫我照顧一下喃喃!我馬上回來!”
阿南接過鑰匙什麽都沒說,看着傅涵一邊穿外套一邊狂奔的背影,忽然嘴唇動了動,發出兩個微不可聞的字。
其實最痛苦的并不是苦難發生,而是你明知道它會發生,卻不能去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歷史一遍遍的在眼前重演。
這次,真的能改變所有人的宿命嗎,他已經不想再失去一次了……
傅涵着急出來,也沒帶口罩帽子,可是跑了半天他發現,今天街道上根本就沒人,這都跑過五六條街了,連個人影都看見,路過平時最熱鬧的菜市場,也是空空蕩蕩,所有店鋪的卷簾門都拉着,甚至街道的服務中心也是大門緊閉。
奇怪,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傅涵想坐公共懸浮車,結果在車站等了二十多分鐘,一輛車都沒有,就在他萬般無奈,打算直接跑到格雷家時,一輛懸浮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打開車門的是一個藍星中年人,對方穿着的破衣爛衫,衣領跟臉上還迸濺了不少血跡,傅涵愣愣的看着他,感覺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那麽不真實。
對方還問他“你也要去領不老藥吧,我帶你一起啊?”
傅涵沒回答。
對方嘟哝了一句原來是個傻子,剛想踩油門直接離開,沒想到下一秒傅涵就拉開車門坐上了車。
對方把車開到了市中心的首都醫院,外面排了好長的隊,全是清一色的藍星人,黑發黑眼,每個人身上都帶着血跡,甚至衣不蔽體,但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是那麽興奮,像是吃了興奮劑,眼中盡是癫狂之色。
傅涵忽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尖銳的疼痛傳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一把拉住站在前面的人,問“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的藍星人?”
被他拉住的男人有些不耐煩“你是沒睡醒還是怎麽回事?那些白鬼通通下地獄了,現在白耀星是咱們的!
“下地獄?”傅涵緩緩松開了對方,環顧四周的人,就看他們手裏都拿着一張白色的紙,又問“這是什麽?”
聽他問起這個,對方還頗為得意的給他展示了一番“看到這上面的紅色印章沒?殺多少白鬼,就能蓋多少個印章。這一個印章就值一萬星幣,集齊十個就能兌換不老藥!”
說到這,他往傅涵手裏看了一眼,頓時露出鄙夷之色“你這手裏什麽都沒有來這幹什麽?趕緊回去多殺幾個白鬼再來吧!浪費時間。”
傅涵聽着周圍讨論昨晚那場盛大的狂歡,只感覺大腦充血,耳畔全是蜂鳴。
就在昨晚,白耀之都淪陷了。
因為太多人感染了疾病,軍區的防守也陷入半癱瘓狀态,有人集合了一大幫藍星人,再次偷襲了聯邦總部,直接殺了他們的領導人。
趁他們還沒有發現,假傳軍令打開了軍區的武器庫,讓這些藍星人僞裝成軍區的戰士湧入其中,取走武器開始在白耀之都肆意屠殺。
又在各個軍區附近事先埋好了炸彈,等藍星人取走武器後引爆,炸死了近半數的軍人。
如果蘭休在的話,估計會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麽可笑,那麽大的聯邦,整整十六個軍區,當年連薩拉星都不怕,輕輕松松就鎮壓住了皇室的雇傭兵團,就被這幾個藍星人打敗了?
多可笑啊,可一切卻又确确實實發生了。
居然在一夜之間,白耀之都就變成了一座死城。
原本要屠殺掉所有藍星人的聯邦,最後反被藍星人屠殺殆盡。
剩下的白耀星人還在四處逃竄,被抓到的大部分都被屠殺了,剩下一些年輕力壯的被拉到監獄關押起來,準備作為日後的實驗品。
聽着周圍盛大的歡呼聲,傅涵一步步朝醫院裏走去,不少排在後面的人以為他要插隊,紛紛過來拉扯他。
“喂!大家都排隊,你他媽插什麽插?!”
傅涵轉身看着那個滿臉是血的人,突然拿出槍扣動扳機,一束耀眼的紅光閃過,對方的腹部開了一個西瓜大的窟窿。
鮮紅的血液灑了滿地,像是一朵瑰麗的食人花。
“你……!”
看着拉扯傅涵的人雙目大睜,緩緩倒下,周圍的歡呼聲都停止了,所有人都默默閉上了嘴,注視着傅涵進了醫院。
整個大廳裏都散發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所有人都像是牲畜一樣,四肢着地趴在地上,脖子伸到兩側的水槽中,不斷的舔舐着裏面的紅色液體,發出呼嚕呼嚕豬叫聲。
那種感覺真的奇怪極了,就好像走進了一處養豬場,而地上這些都是豬變的怪物,人類的外表下卻是一顆畜牲的心髒。
傅涵抓起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僵硬到吓人,“你在喝什麽?”
對方似乎很不耐煩,想甩開傅涵的手,卻又掙脫不能,最後只能沒好氣道“這是不老藥!喝得越多活的越久!”
等傅涵松開他之後,他就又趴下身子,像一只豬一樣趴在水槽裏喝起來。
傅涵擡頭看着這些水槽連接的管道,好像都是從樓上順下來的,他坐上懸浮梯上了二樓。
這裏的血腥味更重了,他看到好多穿着黑衣服的人都在水房裏進進出出,手裏還抱着各種各樣的容器。
傅涵立刻走了上去,剛到門口就被對方攔下。
“诶什麽人?這裏不是你能上來的,要換不老藥去下面!”
傅涵沒有理會,甩開他的手依舊往裏走。
對方繼續拉扯,他反手就是一槍。
這間水房似乎被改造過,裏面的水箱被換成了一個巨大的玻璃容器,一層黑布罩在上面,無數根水管連接在下方的容器中,不斷朝透明的水中湧出鮮紅的血液。
即使有黑布的罩蓋,傅涵也能隐約看到,玻璃容器中是一個人的輪廓。
那一瞬間,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傅涵走到玻璃容器前,一把掀掉上面的黑布,燈光折射進水面的瞬間,他隔着玻璃看到了漂浮在水中的人。
身上的衣服都被剝掉了,一身冷白的皮膚光潔無暇,滑膩的像魚一樣,泛着點點微光,耳後的銀絲随着水流緩緩向上,仿佛水中游蕩的精靈。
只是他雙眼緊閉,蒼白的面孔近乎與雪同色,頭部無力的垂下,後背的脊柱被整個剖開,裏面的骨髓随着身後長管的伸縮被一點點抽入水中,右手還緊攥着一枚黑色的鑰匙扣。
本來家裏的鑰匙只有一把,蘭休怕太晚回去會吵到他和喃喃,就把鑰匙又配了一把。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以為自己還能回家。
傅涵咬着下唇,犬齒刺破皮膚,溫熱的血流順着下巴蜿蜒而下。他張開雙手,顫抖着将身體貼在玻璃壁上,靜靜閉上眼,像是隔着一切阻礙在擁抱水中的人。
就看那只緊握的手忽然緩緩舒張開,像綻放的珊瑚一樣,鑰匙順着指縫脫落,當啷一聲掉在了容器底部。
也許只有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你來了,我的家也到了。鑰匙,已經不需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寫完最後一段,我貓在被窩裏哭得稀裏嘩啦,深夜一個人哭到鼻塞,半天都沒停下。
連我自己都忍不住懷疑,在另一個世界的傅涵他們,是不是真實存在着……
還有……真的是he,表打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