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老板, 請問這城叫什麽名字?”
正在擺攤的中年男子轉過身, 看了說話的青年一眼, 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波瀾。
他咂咂嘴感嘆道“黑發黑眼的年輕人, 你這長相可不太妙。”
見對方突然停下手裏的動作,過分打量起自己的容貌來,傅涵不自在避開目光, 準備尋找下一個人問,卻被那位老板抓住了手腕。
他從自己的攤位上随手拿起一個做工粗糙的面具扣在了傅涵臉上, 壓低聲音道“你是從外星系被流放來的?”
傅涵沒回答,對方就當他是默認了, 提醒道“其實我祖父也是被流放來的, 你注意點吧, 這個星球的人很排外, 要是被他們發現是外星人, 你的境遇會非常糟糕。”
傅涵摸了摸臉上的面具, 沒想到一個陌生人會對他這麽友善。不過一摸兜, 裏面一分錢都沒有,這裏的人好像都不使用光腦, 他也無法轉賬給對方。
有些愧疚的對老板道“不好意思, 我身上暫時沒錢,如果可以的話面具錢我能過幾天再還你嗎?”
聽他這麽局促不安的語氣,老板不由得笑起來,“一個陶土面具,我随便用泥巴捏的, 沒成本,送你得了,反正在我這放了兩三年也沒賣出去。不過你要是想還我的話,留在這給我做一段時間工怎麽樣?包吃包住,工錢我按市場價給。”
聽到他的提議,傅涵頓時愣住了。不得不說,這對現在的他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剛才他在市場逛了一圈也沒發現有招工的地方,沒想到在這随便問個路,居然就碰上了。
見傅涵站在那突然沒了聲音,老板還以為他不願意,了然的擺擺手“沒事沒事,不行就不強人所難了。”
“不是不行,只是……我能再帶一個人嗎?”
“帶一個人?”老板聽他這話有點懵,還招一送一?
結果看到傅涵身後背的孩子,老板頓時愣住了,看了看傅涵那頭黑發,又看了看喃喃那頭銀色的小卷毛,半晌才憋出來一句“這不是你的孩子吧?”
為了避免過多的解釋,傅涵只能解釋說“是我收養的。”
“嘿呦喂。”老板瞅着傅涵身上破爛的衣服撲哧一聲笑了,不過并沒有惡意,只是調侃道“你這都被流放到異國他鄉了,還有這善心呢,真不知道該誇你善良還是該說你傻。”
傅涵跟着老板去他的住處,想到他剛才挖苦自己的話,面具下的臉露出一絲苦笑,這句話他好像也對蘭休說過。
進門之後,老板給傅涵拿了兩個半截的白蠟燭,上面都被熏得有些發黑了。
“這個用完了再找我拿,我這房子基本都在地下,采光不怎麽好,不點蠟燭根本看不見東西。這就要你平時注意點了,別把東西給燒着了,損失點財物倒是小事,關鍵是這樓梯都是木頭做的,着了火把梯子燒斷,你跑都沒法跑。”
傅涵接過那兩截蠟燭收好,跟着老板進了地下室,一股濃烈的黴味鋪面而來。
老板說這裏常年沒人住,裏面有個換氣扇,待會進去打開吹吹就好了。
可是進了那間屋子,換氣扇一打開,屋子裏就像刮了霧霾似的,激起老大的灰,嗆得傅涵趕緊捂住了喃喃的口鼻,自己也埋着頭屏住呼吸往外跑。
三個人關掉換氣扇手忙腳亂的跑出來,到外面相互一看,全都變成‘灰人’了。
連喃喃都指着傅涵下巴上的灰嗝嗝笑起來“爸爸,老爺爺!”
傅涵給喃喃擦了擦臉上的灰,“還說我,你也變成花臉貓了。”
“貓!貓!喵喵!”
老板今年五十多歲了,因為祖輩是被流放的罪民,所以後世子孫也不能去皇室任職,連土地都不能耕種,只能當個流民擺攤打零工,連願意跟他結婚的人都沒有。
其實他特別喜歡小孩,如今看到傅涵收養的孩子這麽可愛,也躍躍欲試的想抱抱,又不好意思伸手。
只能站在一邊暗暗搓手“你這孩子還挺聰明啊,滿周歲了嗎?”
“剛一周歲。”
“才剛一歲啊,那我得去給他弄點牛奶喝。”
老板撇下攤子,剛幫他們安排了住處,傅涵哪好意思再麻煩人家,趕緊搖頭“一歲可以斷奶了。”
“這哪行,你看他小臉瘦的,肯定是營養跟不上去,你可別掉以輕心啊,這個時候的孩子稍有不慎很容易夭折的,我身邊就有好幾個例子了。”
傅涵被老板說的也有點擔心,再看喃喃的臉,感覺确實比之前瘦了點,于是只能厚着臉皮接受了老板的好意,“那就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一點牛奶而已,萊德牧場那邊多的是奶牛,随随便便就能擠出好幾桶。”
如果還有第三個人在場,肯定會非常無語,這孩子看着虎頭虎腦的,明明就壯實的很,小胳膊跟蓮藕一樣又白又嫩,哪有一點消瘦的模樣?
等晚上老板就弄來的新鮮的牛奶,在蒸鍋裏煮沸之後,才拿給喃喃喝。
這牛奶雖然聞着有一股淡淡的膻腥味,但到底是純天然的,開鍋後奶香味十足,喃喃喝前兩口的時候還皺着小眉毛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可後來再喝幾口,那種膻腥味淡了,自己就捧着奶瓶開始咕咚咕咚往下咽。
連老板趁機摸摸他的頭,都不炸毛了,乖乖任摸的樣子。
傅涵跟老板簡單的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傅涵,這孩子叫喃喃,我們是從一個很遠的地方來的,初來乍到對這裏還不熟悉,麻煩老板多擔待。”
老板看着小家夥,打心眼裏高興,擺擺手“我叫肯特,以後你也別叫我老板了,我聽着總感覺怪怪的,我一個流民可擔不起這兩字,你要是覺得還行就叫我肯叔,我就叫你小傅了。”
見對方性情如此直爽,傅涵也稍微放下心來,直接開門見山道“那肯叔你這麽急着招工是要我幹什麽?”
雖然肯特白天在市場擺攤,但看起來并沒什麽客人上門,可對方卻急急忙忙的招工,這說明他需要自己做的應該是其他任務。
髒活累活傅涵都不怕,只要別是違法的就行。
肯特摸了把喃喃毛茸茸的小腦袋,對傅涵笑道“看你那表情,放心吧,我哪能讓帶孩子的人去冒那風險,再說我想幹也沒那門路啊。活兒挺簡單的,就是去奴隸市場,幫着擡擡籠子。每次拍賣一批奴隸,都要兩個人往下擡籠子,我就包了幾批活兒,結果跟我搭夥的人拿了定金突然跑路了,接下來的任務我又推不掉,只能再找人了。”
他看傅涵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對,有些擔心道“你不會抵觸這個吧?”
其實他從見傅涵第一眼起,就感覺這個青年跟他見過的其他人有些不同,感覺就像……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樣。
這麽說好像又有點荒謬了。
不過都已經流落到這份上,能找份工作吃飽穿暖就不錯了,如果再在乎那些所謂的仁義道德,恐怕最後就是餓死的下場。
老板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麽高尚的人,因為上天根本就沒給他可以高尚的資格。如果傅涵不同意的話,他可以再收留這對父子幾天,但之後就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傅涵垂下眼眸,“明天什麽時候出發?”
“上午五點吧,從這走過去就要三個多小時,到那邊拍賣就差不多開始了。”老板看了眼還抱着空奶瓶不撒手的喃喃,“孩子到時候我送到朋友那去幫着看一會,你放心,她當了十多年的奶媽,很有經驗的。”
在潮濕陰暗的地下室住了一晚,傅涵感覺自己身上都是一股黴味,他沒有其他換洗的衣服,只能先這麽忍着了。
跟肯特走了三個多小時的路,才到了所謂的奴隸交易市場。肯特靠在牆角下乘涼,看傅涵熱的臉都紅了,招招手,跟路過的小販買了兩瓶冰鎮橘子水。
“先喝點水,一會要幹的活可比走這幾裏路累多了。我是真沒想到,你看着文文弱弱的,這一路走過來氣都沒怎麽喘,體質不錯啊。”
傅涵擰開橘子水,在嘴裏含了一會才往下咽,“還好吧,以前有參加過訓練。”
“訓練?!”肯特聽他這麽說瞬間瞪大了眼睛,看傅涵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線條分明的肌肉,頓時咕咚咽了下口水,壓低聲音道“原來你是軍人啊,那你怎麽被流放了?”
軍人在肯特印象裏都是非常厲害的人物,拿着國家發的軍饷,吃着國家統一分配的糧食,還能立軍功當大官。怎麽傅涵就混得這麽慘?
傅涵想了想,終于編出一句話“跟上級發生矛盾就被流放了。”
肯特聽的唏噓不已,一連跺了好幾下腳,恨鐵不成鋼的指着傅涵晃了晃手指“你看看你,年輕氣盛,忍一下又能怎樣?大好的前程就這麽毀了。這下變成罪民,不止是你,就連子孫後代都永遠翻不了身。”
聽着肯特在那喋喋不休,傅涵只是靠在牆邊喝橘子水,偶爾點點頭,表示他說的非常對,弄得肯特一臉無奈,感覺就像一拳打在了軟乎乎的棉花上,白費力氣罷了。
肯特仰起脖子,把剩的半瓶橘子水一飲而盡,舒爽的打了個嗝,搖頭道“你們年輕人就是這樣,現在說什麽都聽不進去,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腸子都能給你悔青喽!”
不一會,那邊就有人開始喊肯特的名字,肯特把手裏的飲料瓶立在牆角,給傅涵使了個眼色“到咱們上場了,把你的面具綁緊點,別讓籠子裏的奴隸伸手給你摘掉了。”
“嗯。”
兩人到入場口的時候,被人領進了後臺,掀開簾子看到裏面擺了五十多個鐵籠,有些籠子直接外露的,有的則是蒙着一層黑布。
肯特給傅涵解釋,說那些外露的籠子基本都是賣不上什麽價錢的貨色,真的好貨都會用黑布罩住,到時候盲拍。
現場五十多個籠子,只有三個罩着黑布,肯特卻說這次的好貨已經算多的了。
籠子裏的人似乎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所以都表現的非常平靜,并沒有想象中大喊大叫着掙紮。
傅涵跟肯特也是全程默不作聲,把籠子擡到拍賣場上,再從後面走下來。等拍完後再去搬下一個,周而複始。
很快後面露天的籠子都搬完了,只剩下三個罩着黑布的籠子。
聽着臺前瘋狂的叫喊聲,傅涵有些好奇的看向離自己最近的籠子。所謂的好貨色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難道有三頭六臂?
趁肯特去外面抽煙的功夫,傅涵蹲在那個籠子前偷偷将黑布掀開了一角,他沒想到對方反應這麽快,只聽啪的一聲,裏面的人就抓住了他。傅涵想往後扽都困難。
“抱歉,我沒有惡意。”
傅涵道謙後裏面的人依舊沒有放開他的意思,聽着籠子裏鐵鏈摩擦木板的響聲,急促的喘息聲越來越近。
一縷銀色長發順着縫隙掉了出來。
看着那縷長發,傅涵呼吸一滞,迅速用另一只手掀開了罩在籠子上的黑布。
裏面的少年似乎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抓着傅涵的手都松開了。
傅涵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到對方,他盯着籠子裏的少年,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卻還是紅了眼眶,雙腿也不由自主的打顫。
看着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少年害怕的往後縮了縮,把自己的手腳都盡量收攏在籠子中央,讓外面的人不能碰到自己。
他看着傅涵,一雙碧綠的眼睛頻繁眨動。
“你別過來啊!你要敢碰我,我就咬死你!”
不過他的警告似乎并沒有用,他越龇牙咧嘴的恐吓對方,那個面具人就靠得越近,還把臉貼在籠子上,灼熱的目光,感覺就像要吃了他一樣。
少年覺得這個人肯定是變态,跟外面那些想要買他的人一樣。
這時候下一輪拍賣已經要開始了,聽到屋外的傳喚聲,傅涵趕緊看了眼籠子上的鎖鏈,用石頭肯定是砸不開的,要是有把槍就好了。
正當他這麽想的時候,突然有個大腹便便的男人闖進了後臺。看其穿着,就算不是貴族也該是個有錢的富商,一身酒氣,喝得醉醺醺的,把錢袋解下來甩給了跪在籠子邊的傅涵。
“你先出去,讓我先玩一玩這小家夥,我辛辛苦苦抓了這麽多天,居然被別人逮住了。反正待會上了拍賣場也是我的,先讓我嘗嘗味道。”
傅涵站起身拉住他,阻止他繼續上前。
男人轉頭輕蔑的打量着傅涵“狗東西,你敢攔我?”
籠子裏的少年有些感激的看向傅涵,原來這家夥是好人嗎?可傅涵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的心涼了個徹底。
傅涵笑了笑,“當然不敢,只是這籠子沒鑰匙,你打不開的。”
“鑰匙?”男人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哈哈笑起來,掀開衣擺,摸出了別在腰帶上的□□。對着鐵籠上的鎖頭就扣動了扳機,槍法還不錯,一下就把鎖頭打壞了。
男人立刻急不可待的去打開鐵籠的門,卻沒留意到,身後的傅涵正對着他的後腦緩緩舉起手中的石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19 23:35:07~20200420 23:10: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梨渦 27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