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沉默地坐在那,不太想起來。

雖然灰這種東西拍拍幹淨也未必能看出來,但是再往前面走就是演播廳了。一個全是攝像頭的光鮮浮華之地,一點點小的不得體都會放大無數倍供人觀看。

我要是今天穿着一套髒了的禮服往盧青和身邊走,真正丢臉的其實不是我,是盧青和。

我向來是個不給朋友添麻煩的好人。

反正髒都髒了,還是盡可能的不要動好了。畢竟按照現在這個發展,我要是繼續活動,說不定還能解鎖更倒黴的事。

另外還有一個小原因,剛才摔得那一下,我另外一邊的隐形眼鏡也掉了出來。

你現在就算讓我走,我可能都不太敢。

也許是我這個樣子看着實在是滑稽的可笑了,那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了:“…你還好嗎?我扶你起來?”

嗯,還算有進步,懂得先問人了。

我無所謂的想,到了這一步我反而平靜下來了,說:“我沒事,我現在衣服髒了不能去演播廳,您受累能幫我找一下盧導嗎?盧青和,跟她說我在這等她。”

我一邊問一邊想,如果這人不認識盧青和,今天這野雞典禮的現場到底還有誰名氣大又能和盧青和挂鈎,手機不在身上,我總不能去廣播站廣播讓盧青和來接我。

也許是因為我今天倒黴的kpi已經達标了,眼前這人嗯了一聲,開口繼續問我:“我帶你去休息室,這裏也不方便的等人。”

好主意,很體貼,可惜我走不了。

我沒興趣和人繞彎子,和盤托出:“謝謝,我隐形眼鏡掉了,左右眼都是1000度,我沒法走路。”

那個人沉默了一下,我還以為他準備走了去幫我喊盧青和。結果他下一秒就猝不及防地蹲下來,一張臉就離我差不多20厘米。

“這樣看不見嗎?”他問我。

我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棺材,只能實話實說:“……看不見。”

他偏偏頭,表情看不清,繼續說:“這樣,我拉着你去休息室,這裏是過道,說不定什麽時候就來人了,盧導來這裏找你之前,你也不能一直在這裏幹坐着吧。被人看見,也不知道會說些什麽。”

我沉默了一下,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盧青和是女孩,幹這行本來就比別人艱難。導演不像演員對花邊新聞那麽敏感,但總歸是不太好。

想通了這茬,我就自己爬了起來。面前這人好像是擡頭笑了下,看不太清楚,就聽到一點聲音,然後也站了起來。

“行……那我不碰你,你看你拉着我哪你能接受。”他開口。

說實在我有點佩服這個人,遇到還不到十分鐘,我自始自終的言行舉止實在是非常粗魯。就這樣他還能以禮相待,體貼地幫忙打算,甚至注意到我不想被人碰這種小事,不得不說的确是個好人。

就是這樣搞得我有點內疚,我攥緊了手裏那帕子,怕是洗幹淨人家也不樂意要。還是買一條新的,改日托盧青和還給他好了。

我這樣想着,回答他:“不用,我手髒,前面有坎什麽的你提醒我一聲就行。”

他沒立刻回答,不知道是在想什麽。就在我快要以為他不準備帶我去的時候,他突然把手臂撐開一點位置。

“你挽着我,就不怕手髒了。”他說。

我一時無言,挽上去無疑是個親密的動作,這人也不知道是個什麽人,怕不怕被狗仔拍到,就算兩個人都是男的,也太不講究了一點。只是人家做到這份上,我再怼下去真的就是給臉不要臉了。我脾氣固然不好,識相倒是挺識相的。

我從右後方挽着他,兩個人一起往休息室走,這附近我完全不認得路,他感覺倒是很熟。

休息室很快就到了,他開門帶我進去,找了把椅子把我安置好了,這下開口說要回演播廳,等結束之後會和盧青和一起過來找我。

“這裏也能聽到聲音的。”他語氣裏帶點笑意,“雖然是個小獎項,聽聽也無妨。後面還會有樂隊和歌手表演。我給你倒杯水在手邊。你先自己照顧自己一下。”

他這樣周到我反而更不好意思,也不敢擡頭說話,只好低着頭說謝謝麻煩了。

好在他也就是寒暄一下,幫我倒了杯水之後,就離開了休息室。

我一個人坐在一個化妝鏡前面。什麽東西都看不清晰,只剩下聽覺和嗅覺。

尤其是嗅覺,剛才實在是情況比較複雜,我的應激系統沒有那麽多內存能快速處理所有事情。現在安靜下來,我才注意到鼻尖在血腥味以外,還留着一股香水淡淡的氣味。

木質,聞起來很尖銳,久了之後,還能感受到有一絲仿佛燃燒殆盡的的味道。

和剛才那個人的談吐氣質南轅北轍。

這味道并不讓人讨厭,但是它出現在一位溫和體貼的人身上的時候,總會有一種錯亂感。

氣味和音樂畫面一樣,它們可以引起彼此之間的關聯,也是可以引導人的某種情緒。

這味道讓我想起了戰前的黎明,土地上還有上一場戰争遺落的硝煙。晨曦乍破,一道天光落到這戰場上。

我更願意相信這味道的背後藏着一位野心勃勃的野心家或是破釜沉舟的英雄,而不是一位儒雅謙和的君子。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我戲太多了。畢竟大多數人選擇使用産品的時候有非常多的客觀因素幹擾,價格,折扣,品牌,造型師的建議,櫃姐或者櫃哥的顏值以及那張嘴有多能鬼扯。

真相可能就是一位溫和的先生,在種種普通的巧合下,選擇了一款和自己氣質并不相符的産品。

就這麽簡單。

我胡亂的想了半天,甚至還饒有興致的編排各種橋段,玩的不亦樂乎。耳邊隐隐能傳來的音樂聲就像是天賜的外來幹擾,帶着各式各樣的情緒撲面而來,或憤怒,或激昂。我興致勃勃地把它們統統納入臆想當中,橋段就突然有了畫面。就好像真的有一個将軍在清晨的戰場上奮勇殺敵。

這戰役背後有無數的熱血和陰謀,纏綿與淚水。這所有的一切抵達的終點,就是這名将軍英勇而略顯疲憊的背影。

我沒有想到結局,因為我玩着玩着,就趴在化妝鏡前面睡了過去。

我被盧青和再弄醒的時候,鼻尖那若有似無的味道已經完全散了。它們就像是我那些臆想過,又在睡眠中支離破碎的片段,模糊地毫不客氣。

我有點傷心,靈感這種東西就是這樣,沒了就沒了。

盧青和看着我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在一邊真的是恨不得上手掐我。

這就很冤枉,我還沒先怪她呢,要不是她把我弄起來,說不定我能做個夢,就能夢到那将軍最後怎麽樣了。

沒有結尾的故事最是讓人抓心撓肝。

可惜盧青和并不能領悟到我的憂傷,她關心的是別的事:“祖宗,你是不是忘了我為什麽叫你來了,我的天,這麽好的拉關系的機會,你就他媽在人家休息室裏睡覺??你知道這是誰的休息室嗎?”

我心裏不太高興,又是剛睡醒,回答她就回答的有點敷衍:“……我隐形眼鏡掉了,沒看清,就知道是個好人。”

盧青和真的是要被我氣死了,怒氣沖沖地開口:“什麽好人!孟植我謝謝你了!那人是項知言!《雨人畫家》的那個項知言!!”

榉木無青于2019-09-05 22:41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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