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站在哪,看着翟白秋,嗓子忽然有一股癢意。
突然很想吸煙。
翟白秋說完那一句之後就沒再說話,就和我彼此沉默地對峙着。
我看了他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倒是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從略微的激動到如一潭死水的沉寂。
我想他明白了我的态度。
那就是無論周黎做了什麽,知道了什麽,對我而言都不重要。
因為已經晚了。
我再次扭頭離開,這一次翟白秋沒再攔住我。
我和周黎走到今天,就算是我單方面的鐵石心腸不留情面吧。
希望這樣他會覺得好過點。
我離開醫院,時間還早,既沒到睡覺的時間,也沒到吃飯的時間。
這樣就很煩,連個自然的宣洩方式都沒有。
我手機查了下導航,這裏離shark night差不多10公裏,我徒步走過去差不多能趕上他們開門。
我現在亟需酒精麻痹自己,走走路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我順着街慢悠悠地晃,之前聽說過有種活動叫做城市越野,大概和我現在做的沒什麽兩樣,揣着個手機選好目的地就開始走路。我不清楚這個運動是怎麽起源的,讓人非常費解。你在田野裏走也好,山間裏走也好,至少貼近自然。在城市的水泥地上走,四周不是尾氣就是霧霾,說不定呼吸多了還會折壽,連最基本的鍛煉目的都無法達成,實在不知道這個活動除了給廣大都市男女提供一種聯誼的借口以外到底還有什麽意義。
但是人生吧,總有時候讓人想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
我順着街走,身邊是馬路,車呼嘯呼嘯地過,醫院大門附近車流量大得得很,來看病的,來探病的,堵的水洩不通。
又是一番人間悲苦。
我在icu門口見過一對夫妻,前天晚上送家人過來,腦溢血,突然就倒下了。
第二天,病人沒醒,醫生喊要交錢。兩個人拿着醫院的結賬單,女的捂住眼睛蜷縮着攤在icu門口的一排椅子上,男的坐在旁邊,垂着頭發出一聲短促又絕望的嘆息。
沒有渲染,沒有微妙變化的表情,也沒有什麽煽情的話和眼淚。
只一聲,就讓人懂什麽是造化弄人。
我順着馬路牙子走,要過好幾個人行橫道。這邊的電瓶車和摩托車野的很,常常不顧紅綠燈就往前沖了。這還是個例,有時候交通燈可以右拐的時候,那車開的,感覺随時可以出意外。
我是貨真價實的宅男,很少離開居住範圍1公裏以上,以至于我因為各種原因跑到這城市的其他地方的時候都覺得很陌生。
這附近卻還好,我都走出來這麽久了,還能記得這裏拐過去有一家理發店,地方小得很,老板娘是北方人,操着一口熱情的方言,每次讓她洗頭發的時候都覺得心裏能敞亮些。也不知道她的生意還像不像之前那麽不好。
我又走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走到我的腿都很重了,我都不怎麽運動的,只有陪我爸去爬山或是旅游的時候才會走很久的路。我一直跟他說每年陪他出去玩都是透支我一整年的運動量,所以平時理所當然的放任自己偷懶。
我爸就生氣,還要上手教訓我。
四年了,我現在一個人在出租屋裏昏睡個三四天,也沒人教訓我了。
我走到shark night的門口,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天已經徹底黑下來。
shark night還沒開門,我拿出手機給蘇路北打電話。這個時候她差不多已經睡醒了,不是在店裏就是在家裏。
她很快接了起來,什麽招呼都沒打,直接說:“我在樓上,你自己開門上來。”
我挂了電話,從鑰匙串裏找到shark night的鑰匙,開了門,熟門熟路地順着樓梯走到二樓。
蘇路北已經在吧臺後邊準備,看到我第一眼就悟了我是來幹什麽的,像是對暗號一樣的開口。
“10點?”
“嗯。”
“2000。”
我麻利地給她轉了2000,然後坐到了吧臺椅上。
蘇路北和其他的店員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項,就開始給我調酒。
如果一定要說我的朋友裏誰算是我的知己的話,蘇路北算是一個。
她比我自己還清楚我的酒量。
當然,這也是我幾千幾千地砸出來的。
我不太能喝,啤酒差不多一瓶就倒,但是又很喜歡那種半醉不醉微醺的感覺,因為非常逃避現實。
這就導致我并不敢在外頭喝酒,因為基本上我主觀感覺到微醺的時候其實已經喝太多了,再過一會就會直挺挺地不省人事。
幾年前我有一天難受的不行,大晚上的出來放縱,不巧遇到了蘇路北,她那個時候剛開店,調酒跟調飲料似的,別人喝覺得不夠勁,我喝着正好,從此成為常客。
基本喝到最後,蘇路北已經能通過我當天的狀态來判斷我大概需要喝幾杯酒。情況特殊點的,比如今天我準備喝到斷片,她還可以通過問清楚我準備幾點鐘斷,調整我需要的酒精濃度。
我真的很欣慰,我別處吝啬到家,唯有在她這裏揮金如土,她也沒辜負我的期望,終于被調教成了個藥劑師。
她先給我來了杯長島冰茶,我喝了口,冰的嗓子一涼,焦躁不安都平息了點。
真是多事之秋,什麽都趕到一起了。
不管是遇到傅文睿那個神經病,還是聽到翟白秋親口說他和周黎分手,或者是周黎突然知道當年發生什麽事。但凡是一件件來的我都能冷靜處理,偏偏全部都趕到一起,弄的我不得不跑來蘇路北這裏買醉,簡直是時運不齊。
其實說穿了就是當年那麽點屁事,傅文睿家裏把消息壓了之後應該是把他教訓了一頓。他也不知道是通過什麽渠道就認準是我陰的,找人在片場各種找我茬。這就算了,也不知道那人是多火眼金睛,竟然看出來我對周黎抱的什麽心思。
就我和周黎之間那樣的清白程度,我其實根本不怕他搞什麽幺蛾子。結果傅文睿這個陰逼,他把這事告訴了我叔。
我叔這個人怎麽評價呢,也是個老陰逼。
那個時候他和我爸因為股份的問題天天吵架,好幾次我去耀華的時候都聽到辦公室裏摔東西摔得震天響。
後來有一次,我正好因為想去問我爸能不能給謝崤挂在耀華做個編劇,就又聽到我叔在和我爸吵。
戰況熱火朝天,倆人都挺激動,但是明顯我爸氣勢足一點。
本來這事不該有什麽懸念,我看太多回了,一般都是以我爸甩臉子加下最後通牒告終。
然而就這時候,那老陰逼把我喜歡周黎這事捅了出來。
那時候我就在門口,看到我爸臉色從呆滞到震怒,最後突然滿臉慘白地倒了下去。
我腦子瞬間嗡的一聲空白。
我爸有心髒病,他倒下去,是因為突發心梗。
後頭的事我記得很混亂,我跟劇組請了長假,醫院一片混亂,葬禮一片混亂,和孟家撕逼也是一片混亂。
混亂的出口是我帶着50萬存款,一套定制禮服,一本老家的房産證,和孟家一刀兩斷。
我才知道,孟家在耀華的股份都在我奶奶那,我爸做了20年耀華的老總,只有一點點分紅和薪水,相當于給孟家打了很多年廉價工。
有件事我要感謝盧丹平,雖然他聯合董事會收購耀華基本屬于趁人之危,但是我依然感謝他。
耀華是我爸的驕傲,我不想看到孟家的任何人接手。
那之後,我又好不容易找了地方安頓下來,才終于能銷假回的劇組。
回去的時候《山海》差不多拍到尾聲了,就剩下主演還有一點戲份,文學組每天都閑的長草。
我在賓館睡了兩天,實在呆不下去,才決定去片場看看。
現在想想我其實不該去。
那天是晴天,剛好拍的是羅寒山和鹿滔第一次合作逃出生天的場景。
陽光正好,羅寒山把刀背在身後,朝鹿滔笑:“朋友,如今也算是共患難,還沒問你的名字。”
鹿滔把自己的劍擦擦幹淨,也不理這看着莽撞的人,犟嘴:“共患難的朋友有什麽好做的,快快各回各家,只求下次見到彼此別再需要共患難了。”
羅寒山哈哈大笑,用手摸摸鼻子,他覺得這人有趣的緊,開口逗他:“那可說不好,我運氣不好,若你還能遇見我,說不定又是個困境。”
鹿滔已經把劍擦幹淨,在陽光下看了看就收進劍鞘裏頭。擡頭看羅寒山,“你這人別老說不吉利的話,說多了自己都信了。我看你面相俊朗,不像是無福之人,心放寬點。”
說罷,他從石階上跳下來,就準備走了。
羅寒山看他要走,又在後面喊了一遍:“名字!你還沒告訴我名字!”
鹿滔不耐煩地回過頭:“萍水相逢,你問我名字做什麽。”
羅寒山笑:“今日是萍水相逢,說不準他日就是知己。”
我在片場,看周黎和翟白秋演戲,一起合作了這麽久,他們的默契已經好到出奇。如果不是要多拍幾條預備,其實一條就能過的。
後來下了戲,這倆人一下子就不知道躲哪去了,我心裏有事想找周黎說。就在片場裏找他。
然後很不巧,或者也可以說很撞大運的是,在演員休息區後頭的小樹林裏,看見了他倆在接吻。
不知是秉持着多陰暗的心理,我後來旁敲側擊過翟白秋他和周黎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那個時候翟白秋還沒被盧青和罵過,天真坦蕩到幾乎殘忍,沒怎麽回憶就說了是在拍羅寒山問鹿滔名字那天。
在那天拍的問名,在那天周黎主動表的白,也是在那天,兩個情窦初開的人交換了彼此生命中第一個吻。
多美好,我理應與有榮焉才是。
畢竟問名這段是我寫的。
榉木無青于2019-09-05 22:45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