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有的時候把自己換到周黎的角度上想這件事真的覺得啼笑皆非,他大概是真的冤枉。被我擅自喜歡上,又好巧不巧地在我情緒最差的節點當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最後莫名其妙地被我絕了交。翟白秋說他知道了當年的事,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是知道了我爸的事,還是連同我那些暧昧不清的心思一起知道了。

其實他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這件事根本不怪他,原諒自然無從談起,只不過他美好的青春記憶和我無法回首的痛苦聯系在了一起,以至于時至今日我依舊沒辦法面對他。

我喝了不知多久,人差不多已經迷糊了。陳年舊事在腦海裏攪成漿糊,一團模糊得什麽也分不清。我一會兒想起我爸,一會又想起周黎,亂七八糟的情緒在腦子裏晃。

我拿出手機亂翻,好轉移些注意力,也不知道要看啥。蘇路北就在旁邊幫我續杯。

其實我酒品很好,往往醉了也覺得思路清晰得很,就是有點不受控制,容易做出平時不太會做的事。

就比如,使用微信。

把微信打開,我在一堆閃着紅光沒點的商家推送裏找到了盧青和,點進去,想騷擾她。

然後我就想起來我自己給她留的言,讓她這幾天都別聯系我。

都說了,我就算喝醉了思路也清晰得很。我能自己打自己臉嗎?

于是我把聊天退出去,準備找下一個。

奈何我微信宛如長滿電線杆的荒島,除了盧青和,只剩下一個沒有備注的人看起來不像是賣東西的。

我把他點開,看了看,有點迷糊,把手機推過去給蘇路北,問她:“蘇路北,你知道這人是誰嗎?”

蘇路北給我推過來一杯瑪格麗特,看了看我手機,開玩笑:“你連備注都沒有,我怎麽知道是誰,這人誇你誇得是事實嗎?還說要讓你當編劇诶。”

編劇,這詞觸動了我敏感的神經,總覺得微信和編劇這兩個詞聯系在一起有一個我快忘了,但是有點重要的事。

我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決定舍遠求近,直接問微信裏那人。

于是我拿過手機,開始啪啪打字。

木直:你是誰啊?

過了一會兒,那邊回了。

voice:?孟老師?怎麽了?

他這句話根本沒回答,完全是顧左右而言他,于是我強調了我的問題。

木直:不是這個,我是問,你,是誰。

這回那邊回得很快。

voice:……

voice:孟老師,你是喝醉了?

我覺得這個人有點煩,我都問了他兩遍了,他都不回答我,還老是要問我問題。

可是我性格很好,所以我會先回答他。

我剛打完我沒有醉幾個字,編劇的審查本能就上線開始閃紅燈。

一般一個角色說自己沒有醉的時候,都是醉酒之後的臺詞,經典的不能更經典。

可是我分明沒有醉啊,我還能這麽清晰的考慮問題。

所以這個時候,按照反向思考,我就應該反向回答他,才是正确的。

于是我回了。

木直:是,我喝醉了。

voice:……

voice:你在哪?

你看,我就說這個人很讨厭了,又問了我一個問題。

可是我仔細想想,我剛才回答他的時候并沒有重新帶上自己的問題,所以他就只對我那一句話反應,把對話進行下去也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單位時間內能一般只能處理一件事嘛。

于是我回答他。

木直:我在 shark night

我把信息發過去之後,很久很久,那邊都沒有消息發回來。

我覺得有點沮喪,連帶着對手機都有些遷怒。索性丢到一邊去不玩了。拿着杯子喝蘇路北給我調的酒。

我這一杯還沒喝完,二樓突然有人上來。

蘇路北比我反應更快,越過我對後面那人說:“不好意思,我們這裏10點才開始營業。”

可是那個人充耳不聞,直接走到我身邊,把我扳過去看。

我這才注意到他戴着口罩和鴨舌帽,只漏了一雙眼睛在外面。

那眼睛很漂亮,眼尾很長,顯得那麽有故事。

我認得這雙眼睛。

“孟老師?”他問我,“你還好嗎?要不要回家。”

他聲音也很好聽,聲線本身就得天獨厚,吐字又清晰,最适合念臺詞。

他見我不回話,轉頭對蘇路北問:“你好,他大概喝了多少?”

蘇路北斟酌着回答:“其實還好吧,他現在就屬于迷糊醉的狀态,其實還是知道事的,明天起來可能會忘一部分。他今天本來是準備喝到斷片……額,不好意思我不認得你,你是孟植朋友?”

我看這個人側過頭去看蘇路北,聽她講了好多話,突然就有點不高興,“你不要聽她講,她不懂演戲的。”

聽到我說話,這人又扭過頭來看我,蘇路北在旁邊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我坐在吧臺的吧臺椅上,很高,這人站着比我還高,挺拔得像一顆松樹。

他身形那麽好,無論是現代裝還是古代裝都一定好看到不行。

他是多好的演員,曾經演過那麽好的角色,可是他在糟蹋自己。

我突然就崩潰了,崩潰的自己都莫名其妙,好似多少藏在心底的悲痛欲絕找到了一個理直氣壯的宣洩口一湧而出。我死死拉住他的口罩和帽子,我不相信這個人是他,這個人是假的。那個人不會演爛片,他就應該像一只鷹,高高的飛在天上俯視衆生,他有那麽好的天賦,總有一天,這世上最好的劇本都可以任由他挑揀。

他可以高入雲端,可以平庸無為,也可以低賤入泥。

他一個人,就能演繹這世間多少貨真價實的喜樂悲歡。

我那麽那麽信任他,我那時候難過的恨不得去死都還能擠出一點點的期待和雀躍去看他。

他怎麽能讓自己出現在爛片裏。

我本以為他可以救我,他本可以把我短暫地拉出抑郁的漩渦,至少在電影那短短的兩個小時裏讓我做一場夢,可是他沒有。

我一邊哭,一邊拉扯他的口罩。他本來被我吓了一跳還在用手擋,看到我哭卻又騰出手來抹我的眼淚,被我趁機把口罩拉了下來。

我哭的更兇了,怎麽真的是他呢。

為什麽真的是你呢?項知言。

項知言估計是沒見過我這樣的哭法,無聲無息,只有眼淚水不停的往外湧,停都停不下來。

他是真有點慌了,我從語氣裏聽出來的。他扭頭問蘇路北能不能帶我走,并保證自己不是什麽壞人。

蘇路北從他口罩被我扒下來之後就沉默了,她看看他,又看看我,開口:“……我知道你是誰了,你趕緊把他帶走吧,你不帶他走,他一會喝多了又要放你片子看。實在是太鬧騰了。”

項知言顯然是沒想到,問:“我的片子?”

蘇路北沒好氣地回答:“對對對,就那什麽《雨人畫家》,一喝多就看,看一會兒就哭,哭完了還要罵你。”

項知言:“……”

我敏感地覺得蘇路北這話有歧義,但是我自己已經哭到要打嗝了,沒法很好的組織語言攻擊她,只能忍着打嗝,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你,你,你不要,不要聽。”

我想說我罵的不是雨人畫家的主角童潼,我罵的是項知言本人。

然後被我激情辱罵的項知言本人就把我抱住了,任由我眼淚水糊在他看起來就很貴的衣服上。

“不急着說,我帶你回去好好休息,醒了再罵我好不好?”

他這語氣跟哄孩子似的,我有點想要抗議,但是他這個提議卻讓人很心動,我是想好好罵他,最好趕緊把他罵去好好挑劇本不要再出現在爛片裏了,所以一下子就被他哄好。

我安靜地閉了嘴,讓他把我從高桌椅上抱下來,牽着我往樓下走。

他走之前還問蘇路北我有沒有結好賬。

哼,愚蠢,我沒結賬,蘇路北那個女人能把我放了跟你走嗎?

還好蘇路北良心未泯,沒趁機再敲一筆竹杠,痛快地放了人。

我們倆下了樓,項知言的車就停在路邊。他把我安置在他的副駕駛上,給我系好安全帶,然後自己在駕駛座上也系好安全帶,這之後把着方向盤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都有點納悶了,這人的車發動難道還需要等cd嗎?

又過了一會兒,項知言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一樣側過身,問了我一個問題。

“孟植,你為什麽要看那麽多遍《雨人畫家》?”

我發現他和微信裏面那個人一樣,問題真的很多。

但是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我忍住哭嗝,順了兩口氣,才扭過頭,看着他的眼睛好好回答。

“因為我想要給你寫劇本啊。”

榉木無青于2019-09-06 12:54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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