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
孩子氣。他本來還在跟我講道理,講到最後居然開始耍賴,偏偏我還就吃這一套。要不是記挂着謝崤那張熬夜爆肝之後的憔悴面孔,我幾乎就順着他把這話題揭過去了。
“……那怎麽辦,”我非常艱難地開口:“總不能眼看着被亂拍了吧?”
“你是編劇不是上帝,就算真去了除了多一個陪挨罵的不會有別的幫助。”項知言說,“而且版權既然賣出去了,剩下的都要看命。”
我知道他是對的,但是就是有點較真。
“就沒有什麽辦法嗎?”我喪氣地說。
“有啊。”項知言回答。“推遲開機,重新組團隊,理劇本。”
我幾乎覺得他是在說童話故事了,要是能這樣謝崤眼巴巴的來問我做什麽?他自己就上了。
興許是我情緒低落的太明顯,項知言看了我一會兒,忽然就嘆了口氣:“……說你天真,你就別一本正經的假裝世故了。其實也并不是沒辦法……不過不太厚道就是了。”
“那你先說啊。”我懶得搭理他說我天真,我就想趕緊找到解決辦法。
項知言開口:“我去演,之前和寰宇談的經紀約到期還有時間,趁現在身價還值錢。用這個跟寰宇談,有幾率收回版權重新立項。”
我傻了,有那麽幾秒的時間我其實是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的。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拽着他領子開始罵他了。
“你他媽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我根本是怒不可遏。
“我知道。”項知言非常淡定地看着我發瘋,“這種快要開機了,去擠掉已定演員的行為很不道德……”
“誰跟你說這個?!”我真的氣得話都說的不利索:“你放着成唯的劇不去面試,要來演IP改編?這他媽就是個小成本說不定都不會上星只能網絡播出的劇!你自己也知道是一攤渾水了你圖什麽?!”
項知言看着我罵他,眼底感覺閃着晦澀難懂的光,他等我一句話罵完了,偏了偏頭,就好像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麽我會突然生氣一樣問我。
“這樣不好嗎?重新立項,劇本能重寫,寰宇說不定連導演和班底都要換,說不定最後出來也是個好劇本,我演也不虧,再好不過的結局。”
“不好!!”我氣的都昏了,只知道開口罵他:“先不說是不是你要演就能演,或者寰宇會不會真的因為這個就改變策略,你有這個念頭就是在拿自己開玩笑!!”
我松開他領子,義正言辭地告訴他:“這事輪不到你逞英雄,我會找謝崤解決,你不準管。”
章節25: 7個月前/5個月前
标題:25
概要:長大也有不方便的地方
我當着項知言的面直接給謝崤打了電話,電話很快被接起來,那頭謝崤的聲音如我所料疲憊得宛如下一秒就能栽倒睡過去。
“喂,孟植嗎?”
“是我,齊東那個劇本的事我們當面聊聊吧?”我直接說了來意。
電話那邊謝崤沉默了幾秒,沒及時回複我,我聽到了一點翻動紙頁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大忙人在确認自己行程,等了一會謝崤才開口:“……我這邊趕一個項目,這段時間都住公司,你方便來寰宇嗎?我們就近吃個中飯。”
“可以。”我說,“我到寰宇樓下再打給你。”
把飯約好了後,我把手機挂了。項知言就在我對面看着我。
我發現這兩天獨自相處的時候他老喜歡盯着我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臉上長的有花,我要換做是個姑娘恐怕都要以為項知言對我有意思。不過我畢竟是個大老爺們,被看幾眼又掉不了肉,何況項知言目光裏總是探究多一點。
我對這眼神有些熟悉,每次陪盧青和去貓咖的時候那些貓就是這麽看我的。都是些成天被人撸得成精了的大爺,謹慎得不行,打量你那目光就好像在評價你有沒有那個資格摸它,還要是不是上爪子撩撥你一下,氣得你想揍他又不想下手。
項知言當然不是貓,這樣類比不過是覺得有一絲絲像,尤其是撩撥的人想揍他的那一部分。
我先出了練功房,拿好髒衣袋,走到玄關,和項知言揮揮手,這次是真的打算要走了。
項知言靠在玄關的鞋櫃上,說:“要不我送你吧,反正是去寰宇,我路熟。”
我說:“不要,我自己去,這事你不準管。”這說的是第二遍了,态度已經表達的很清楚。
項知言微微偏下頭,挑了挑一邊的眉毛:“你之前還說要跟我商量…”
“項知言。”我連名帶姓地喊他名字,明擺着告訴他再說我就要發火。
項知言領會地很快,舉起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行吧,我不管,你就當我是個專車司機行不?我這小區出去都有的走呢,你不認識路時間耽擱了也不好吧?”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想我确實對這小區環境不清楚,只好再次确認:“……那見謝崤的時候就我一個人。”
“行行行,就你一個人。”項知言答應着,從沙發上取了件外套穿上,又把車鑰匙拿出來。
我倆一起出門下了車庫。
開去寰宇的路上我還是坐副駕駛,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一路睡過來的關系,我這回在副駕駛也是一直犯困。車裏頭上次那種濃郁的香水香散了不少,我只能聞到一丁點兒味道。
這提醒我忘了去衛生間調查項知言用的什麽洗衣液了,歹勢。
我一男的總不能開口直接問他平時洗衣服用什麽洗衣液,這話題怎麽聽都怪怪的。只能退而求其次,問他車裏噴的什麽香氛。
“香氛?”項知言疑惑,他把着方向盤看路,一邊蹙着眉思考。“上次好像打了一瓶香水到車裏,是挺香的。你聞到了?”
我點點頭,點完了才反應過來他大概看不到,就開口回答他:“聞到了,感覺像是大片大片的花田。”
項知言笑:“那這香水名字取得挺準,DE的,就叫萬畝花田。”
我聽到DE就不說話了,周黎曾經最喜歡這個牌子,那一瓶當初幾乎被我天天當空氣清新劑使的指尖先生,就是DE的夏季線。
我沒想到這麽拐彎抹角的都能刷到周黎的存在感,心情頓時不好,就不想再說話。
幸好項知言也好像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就一路開車,很快就到了寰宇。
車照樣停到了地下車庫,這附近狗仔和堵明星的粉絲都很多,在車庫會方便一點。
我坐在車裏給謝崤打電話,告訴他我到了。項知言在一邊敲方向盤。等我和謝崤約好了去旁邊的茶餐廳,挂了電話,我這才轉過頭看他。
一看到他在陰影裏的側臉,我就莫名一句話堵在喉嚨裏說不出來,我好像有點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下是真的要和項知言說再見了。
之前那一天兩夜感覺好像過了有一年那麽長,倒不是說難熬,只是我現在回想起來之前在耀華和項知言在那間小會議室裏談《盲野》,怎麽想怎麽感覺是上輩子的事。
這才過去幾天?我竟然從恨不得馬上逃走變成有點不想說再見。
項知言明顯是看到我傻在那一動不動的好笑樣子的。但是他并不管我,之前體察入微給人臺階下的本領好像全丢了,就那麽好整以暇得坐在陰影裏等着我先開口。
我本來心裏頭還因為他亂提議壓了點小火,這個時候也發不出來了,張了張嘴,聲音很低,在安靜的地下車庫倒也不是聽不見。
“那……再見?”
項知言笑了起來,“再見,別忘了答應我的劇本。”
“不會忘的。”我立刻回他,急切得都有些突兀。
項知言笑的更深,伸過手來捏我的臉,開口說:“好。”
雖然氣氛有點詭異,但是總算是順利道了別。項知言要坐去7樓,我要去1樓大廳等謝崤。我出電梯的時候朝他揮了揮手,項知言點點頭,然後他臉和動作就消失在電梯門後頭。
我抱着我的髒衣袋,在電梯口站了十幾秒,才動身往大堂走。幸好今天這裏沒有什麽人,否則我這幅樣子被人看到了,不知道要傳出去多少閑言碎語。
也不怪別人說閑話,我确實舍不得他。
我這個人活了這麽多年,沒什麽成就,功夫全都用來琢磨自己了,所以偶爾對個把人産生興趣,自己心裏絕對跟明鏡似兒的。
項知言問我可不可以做朋友,他不需要這麽問。他要是真的熟悉我,大概能發現我恨不得把“我們一起玩吧”六個字寫眼睛裏頭了,簡直幼稚直白得像小學沒畢業。
人每個階段總有那麽一個朋友或者幾個朋友你是希望和他們天天處在一起玩,好像不管幹什麽都開心,做什麽都有意思。往大裏說,就叫做志同道合。
我上一個劃分到這個領域裏的友人是謝崤。我和他互相怼了多年,幾乎陪伴彼此走過了大半個網絡青春,一朝因為《山海》見面,默契好的就像是一起長大的一樣。天天在劇組同仇敵忾地謾罵海鹿和傅文睿,披星戴月地和監督統籌開會,上工,幫各種各樣的忙。那是實打實歲月裏磨合出來的交情。
周黎都進不了這個分類,我想和他處那是多少有點心懷不軌。
可是項知言,我真見到他也就幾天,算上神交也不過幾年,後半部分時間我還一直暗地裏批評他演爛戲。現在卻想要把他劃分到這個領域來。
說句爛俗得不能再爛俗的話,我現在恨不得真的在讀小學,這樣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拿着自己的游戲機和草稿本把他家門敲開。順理成章的窩在他家的沙發裏,打游戲也好,編故事也好,怎麽都行。一直玩晚上快睡覺了再回家,甚至就在那邊住一晚上都沒關系。
做孩子真好,喜歡和熱愛不管多肆無忌憚,都能厚着臉皮表達出來。就算鬧了天大的矛盾,也是一頓肯德基能解決的事。
可是現在不行了,我已經是一個大人了。
章節26: 7個月前
标題:26
概要:樓塌了還是沒塌
我在茶餐廳點了兩份幹炒牛河,一份蝦餃,和兩杯檸檬茶就開始坐着等謝崤。他來的也巧,差不多都上齊了他人才到。
“你還有什麽要吃的自己點。”我和他打招呼,“檸檬茶不冰的那杯是你的。”
謝崤在我對面坐下,不用出席正式場合他穿的也就T恤搭運動褲,明明一線的編劇了,穿的跟我這吃不上飯的大差不差。他一上來就拿着檸檬茶喝了一大口,然後迅速癱在位子上仿佛一條鹹魚似地哀嚎:“我要死了。”
我毫不意外,他一頭鳥窩就已經很能說清楚他多久沒回過家了,于是開口問:“你天天這樣,你媳婦不抗議啊。”
“那能咋的,天天要麽我忙要麽她忙,雙職工家庭偶爾在家聚首吃個晚飯都是紀念日好嗎?”
我給他拆了筷子,毫不懼怕地接下狗糧話題:“那你找個機會給她組裏也當跟組編劇去啊,那一朝回到熱戀期,天天湊作堆講戲,拿着公款談戀愛多好,你不是那種看她拍個吻戲就撂挑子不幹的人吧?”
“那不能。”謝崤接過筷子開吃,“沒機會,現在劇本都走量,我一個項目跟完下一個就進來,劇本寫好就囤在那等着有人慧眼識珠。”
我心有戚戚焉地感慨道:“人家一線都是頂尖文化人,你這一線是頂尖包工頭。”
謝崤一邊吃粉一邊喊我閉嘴。
我覺得他真的也挺慘的,這都還沒認真奚落他就快經受不住了。遂鳴金收兵,先吃飽了再說。
我倆吃好了,都坐在椅子上嘆氣。總算是可以聊聊正事。
“齊東那個劇本……《四相人生》,我聽說寰宇還有投資?”我問謝崤。
謝崤吃飽了,在那喝檸檬茶,聽我問這個表情也沒有變化,想來這事可能不是什麽秘密,項知言猜的還挺準的。
“寰宇給了海鹿一批ip的版權,不止齊東的還有別人的。對外都說是聯合項目,是投的有錢,也是他們資源置換的一部分吧。”謝崤說,“海鹿一直沒有影視方向的部署,看來是瞄準這方面的蛋糕,想分一塊了。”
我嗤之以鼻,“海鹿哪裏有拍影視劇的班底,當年投資拍《山海》還都走的耀華的關系。他們就韓國那一套選秀練習生的路子,自己拿着經濟約,影視約都要人孩子自己出去找。怎麽能拍的起來,拍起來也就是網劇。”
謝崤嘆了口氣,伸手撓撓他雞窩一樣的頭,看起來焦慮得不行,我熟悉他這樣子,大概是有什麽話要告訴我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我耐心好得很,就在那等着。
謝崤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真覺得不開口不行了,擡頭跟我說:“植兒,這事原先我不知道,算是我對不起你。就當我沒提過。”
“別占我便宜。”我說,“什麽叫當你沒提過,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你提都提了,就把話說完。”
我本來只是想問問寰宇和海鹿都投資如果配上個不堅定的導演會多影響劇本,順便打探一下寰宇和海鹿兩邊有什麽私心。沒想到這話剛起個頭,謝崤自己先往後縮。總不能是隔着十幾公裏目擊到項知言揚言要犧牲自己的演藝事業來陪跑個網絡劇,良心發現要打退堂鼓。
謝崤知道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放過他了,皺巴着臉跟我說了實話:“盧青和這幾天不找你嗎?你電話也不接她就找我這來了,說了些有的沒的……我之前是真不知道,我qq那邊給你留完言了她才和我講的。”
他說着說着竟然把自己說的生氣起來,杯子往桌上一放,渾不吝地往椅子上靠着,手交叉在胸前,張口說就是要數落我:“不是我說,植兒你還當不當我是朋友了?你們家這麽大事你瞞的夠死啊。我還以為你在家頹三年就因為失戀呢,誰能想到你姓孟還真和孟義晶有關系,那麽天搖地動你還能跟沒事似得回劇組,你這要是……”
“要是怎麽樣。”我面無表情的看他。
謝崤砸砸嘴,把話說完:“…………要是把這事寫下來,就你那煽風點火的功力,這本子絕對刺激的不行。”
瞧瞧,我之前說什麽來着,知謝崤者,孟植也。
只是我沒興致和他現在彼此展覽作為編劇的陰暗面,我昨天剛展示過了,效果不太好,現在想起來跟着一連串黑歷史,特別想把謝崤的12歲的QQ空間放大打印下來貼在寰宇的大門上。
“別貧了,這事和齊東這劇本有什麽關系?”我打斷他,又想起來孟家之前那個訪談,惡心道:“不會是你信了孟家那些瞎說的,他媽不想用我了?謝崤,這話你敢說出來,咱倆今天站着出去的可就只有一個了啊。”
“你想哪去了。”謝崤擠兌我,“就你那身板你還想跟我練……跟這事沒關系,你剛才不還在說海鹿沒有影視劇班底,只能拍網絡劇嗎?是跟這事有關。”
我皺眉:“這能有什麽關系。”
謝崤把他那騷包的金絲邊眼鏡拿下來,拿了餐巾紙一邊擦一邊講:“孟義晶……你爸走了之後,耀華的原來的影視班底全散了你知道嗎?”
我驟然聽到這個,第一反應就是不信,馬上反駁他:“不可能,當時盧丹平不到一個月就把耀華買下來了。藝人和員工的合同都查過,不會有問題。”
“資源。”謝崤把眼鏡帶上,“實際就是人脈,合同這種東西總有到期的一天。盧丹平能那麽順利地買下來其實也是因為中高層對這點心知肚明了。那些大導演和制作,以前認的是孟義晶的名號,現在認的是孟家的名號,不是耀華。”
“所以現在什麽情況?”我冷笑,“你不是要告訴我,孟家搭上海鹿了,齊東這IP劇改編的班底就是原先耀華的班底?”
謝崤沒有說話,默默點了點頭。
我坐在對面,感覺全身都發寒,明明是夏天,卻仿佛薄衣置身深冬,只能執拗地開口:“耀華影視劇起家,盧丹平那麽精一人,這要是散光了,他買個空殼子做什麽?”
謝崤看着我,我注意到他表情,知道後面的話他實在是不忍心開口了。
話說到這裏,聯系到前面的對話,很多事都不用再說透。
謝崤為什麽後悔讓我接這個劇本,傅文睿怎麽會突然給孟家做了那個訪談。
孟家那些人拿着我爸留下來的人脈,搭着海鹿的資本,準備好在這娛樂圈的一畝三分地裏卷土重來了。
他們根本不是想要打壓我,他們是要把我和我爸切割幹淨,好高枕無憂地享他留下的資源。
其實我早該察覺的,盧丹平接手耀華之後,整頓了很久,這本來是好事,畢竟耀華這麽些年了,尾大不掉,整頓一下也好。
但是為什麽整頓之後突然調轉戰略方向了呢,明明音樂市場這麽不景氣,卻挖了好幾個唱歌的人出來,瘋了一樣的送去綜藝滾。确實是盧丹平眼光獨到,也是運氣好搭上最會做綜藝和真人秀的湘江臺。至于能順帶捧出來紅透半邊天的通告藝人,那真的是老天給臉。
我從來沒想過耀華這些年攢下的影視資源會散了。
就好像我從來沒想過盧丹平一個外姓人,當年買下耀華,不是趁人之危,而是雪中送炭。
章節27: 7個月前
标題:27
概要:所謂自作自受
“我現在去耀華見盧丹平。”我說。
謝崤在我對面眼神略略偏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開口:“《四相人生》那邊……”
“等我見完盧丹平再回複你。”我打斷他,“你不用聽了盧青和只言片語就覺得對不起我,我選擇留在這個圈裏做編劇,就有再碰上他們的心理準備。”
謝崤聽我這樣說神色松了一些,看來也是把我和孟家鬧掰的事知道了個七七八八,明白我是什麽處境。
這些事我一直沒告訴他,主要就是不想他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我們倆本來就是靠愛好聚到一起的朋友。對我這麽個孤僻症患者來說,朋友本來就少,能唠到一起的就更少。所以現實裏那些事就別來打擾這份友情了。
這話我不好直接和謝崤講,怪膩歪的,結了賬就各自幹各自的事。
他回去上工,我去找盧丹平問話。
娛樂圈的幾家公司總部離的都不算太遠,我直接從寰宇步行往耀華走。期間給姜瑤打了個電話,問她盧丹平在不在公司裏。
電話沒響兩聲就被接起來了,姜瑤标準的工作語氣在聽筒裏響起:“孟先生嗎?有什麽事?”
姜瑤原先是我爸的副手,後來盧丹平上位之後就成了盧丹平的副手,耀華能順利進行整頓她有一半功勞。我一度因為她角色轉變的太快對她有一點怨言。剛聽了謝崤講的那些故事,才知道自己怕是誤會了她。
“姜小姐,我想見盧丹平。”我說的非常客氣。
那頭姜瑤遲疑了一下,大概是因為從我爸去世後她就沒見過我那麽好說話的樣子,半晌我才聽到她回話。
“……盧總下午有兩個會,大概要7點左右會空出來。”
“現在呢?我還有十分鐘到耀華。”
“盧總現在在辦公室休息,我去問一下。”
她說完手機就沒了聲音,我等了一會,她才把手機又接起來。
“盧總下午第一個會是2點,這之前都有時間。”
“謝謝。”我說。
姜瑤在那邊回答我:“不客氣,應該的。”
我把電話挂斷,直接往耀華大門走。進了樓就直沖電梯去了頂樓。
電梯開了之後,我一擡頭就看見姜瑤拿着個手機在電梯口守着,看到我過來朝我招了招手。
“你沒必要來等我。”我有點不好意思,“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姜瑤聽到我這麽說,頓了一下才開口:“……這一層安保和工作人員都換過,我帶你過去熟悉些。”
我愣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她為什麽來接我。當時我爸在這一層辦公的時候我常來,這一層的人都認得我,指紋鎖錄的也有我的信息。後來換了主子,我就沒來過這一層,想必該更新的都更新了。姜瑤特地來接我,就是為了避免我指紋驗證失敗,被安保趕出去的尴尬。
這要換了一天之前我肯定扭頭就走,偏偏我現在總覺得欠了盧丹平什麽,在問清楚之前感覺什麽都能忍了。
姜瑤領着我往辦公室走,我本來以為我們要去原來我爸的那個辦公室,結果才知道盧丹平現在用的還是他做副手時候的那個辦公室,我爸的那一間被他全須全尾的保存下來,什麽都沒動過。
我聽姜瑤講這些的時候時候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心情,就感覺盧丹平确實比我像孝子賢孫。
等到了盧丹平辦公室門口,姜瑤停了下來,示意我進去。我走了這一路,感覺自己就像是驟然穿越了時空。分明也都是記憶中的環境,偏偏什麽都和記憶裏的不一樣,有種錯位的恍惚感,這種感覺加重了我要面對盧丹平的緊張。
我猶豫片刻,敲了兩下門,聽到盧丹平說了“進來。”才推開門進去。
盧丹平正靠在沙發上休息,西裝上衣敞着,沒戴領帶,襯衫上面兩個扣子也解開。我很少見到他這樣堪稱是不修邊幅的樣子,他這個人嚴謹到讓人覺得刻板,但凡是出現在人前,就必須以精英面孔示人,所以看到他這樣很是意外。
不過想想也沒什麽好意外的,誰還沒有個疲倦的時候。
他見到是我過來,眉頭皺了一下,右手在沙發上摸了一下,把随手放在一邊的眼鏡又帶上了。開口問我:“你來的這麽快?”
“剛好在附近。”我不敢說從寰宇過來的,随便扯了一句,“你很累?”
盧丹平揉揉眉心,笑了:“今兒太陽還真是打西邊出來的,你什麽時候還關心我了?”
我不太想就着這話怼回去,想問盧丹平耀華的影視資源是不是真的散了,想問他當年為什麽要買下耀華,但是看到他這幅累慘了的樣子我又說不出口了:“……沒什麽,你要是累了我今天就先走了,改天再說吧。”
我話音剛落就想跑,盧丹平把我叫住了:“跑什麽,有話直說。”
他這麽一激,我也确實不是真心想走,就直接問了:“謝崤跟我說,耀華的影視資源都散了,是不是真的?”
盧丹平半閉着眼,左手扶住脖頸揉了一下,才開口:“謝崤?哦…青和這兩天找你,可能跑他那去說了些有的沒的。”
我又問了一遍:“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盧丹平又揉了揉脖子,擡頭看我:“真的。”
我聽到他肯定這事,整個人都僵在那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口:“………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沒問。”盧丹平說的痛快,“而且從法律上來說,你和耀華已經沒有關系了,我想這些也沒有必要知會你一聲吧?”
“盧丹平!”我簡直是氣怒攻心,“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舒展了下身體,靠着沙發看我:“告訴你有什麽用?是,當時如果你站出來和孟家打擂臺,說不定孟叔叔留下的人脈就能保下來。但是你做的了嗎?”
“你怎麽知道我做不了。”我聲音都在抖。
盧丹平嗤笑一聲,活像我說了一個多好笑的笑話:“算了吧孟植,你以為所謂的維系人脈就是扯旗子喊口號嗎?你恨不得把自己跟這世界都斷絕關系了,我還指望你去留人?”
我完全不能接受他這樣的說法,強辯:“……至少我是我爸的兒子。”
盧丹平打斷我,“時過境遷,現在再說這些都沒意義。”
他看我,眼神讓人非常難受,“你骨子裏就沒有跟人鬥的那根筋,不切實際到幼稚。你要是問心有愧你就去寫你的劇本,那樣至少還能創造點價值。”
談話到這裏基本上要宣告破裂了,我想來問他陳年舊事,還想表達一些遲來的感謝。但是看上去盧丹平似乎并不需要。
他确實也不需要,我算什麽東西呢?他現在肯浪費寶貴的休息時間見我,就已經是看在我爸的份上了。
我招呼都沒打,扭頭出了他辦公室。開門的時候姜瑤還在一邊等着,見到我氣勢洶洶地出來也沒驚訝,專業素質一流。當作沒看見我幾乎要爆出來的青筋,态度和煦地問我要不要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不了,我回家了。”我兇巴巴地說,因為克制自己不要遷怒到旁人身上,語氣顯得很滑稽。
姜瑤沒計較這個,依舊把我送到電梯口。
我走進電梯,正想按樓層,姜瑤也跟着我進來,阻止了我按樓層的手。
電梯門關上,我和她兩個人就在封閉的電梯裏對視。這臺電梯是這一層專用的,平時使用頻率并不高。現在剛好是午飯後所有人最困頓的時候,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不會有人來用電梯。
我擡眼看姜瑤,覺得她可能有話要跟我說。
“少爺。”姜瑤上來就喊了一個布滿塵土的稱呼。
“別那麽叫我。”我兇她,“你新主子姓盧,我可沒本事給他做兒子。”
姜瑤面露難色,把握我的手放開:“…小孟先生,盧先生不是壞人。”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揉揉手腕,“他盧丹平當年算是救耀華于水火吧,買了個空殼子,守着一幫半舊不新的藝人混到如今也算是把耀華的牌子守住了。我這種混吃等死的當然要感謝他。”
姜瑤無奈地說:“盧先生不是有意把這些事瞞住的,不把公司的事告訴你你孟先生在的時候就有的共識。”
我笑了,“喲,我爸還能記挂着這個?”
姜瑤不理會我陰陽怪氣的口氣,徑直說:“小孟先生清高,孟先生吩咐過不準把小孟先生卷到這種事情裏來。”
“你別罵我了。”我回她,“清高在你們的語境裏可不是什麽好詞。”
姜瑤又露出那種無奈的苦笑來,她是很職業的那種女強人,臉上不是面無表情就是營業假笑。我很少看到她露出這麽生動的表情。
她開口:“盧先生話少,很多事不會說太透。當年小孟先生要做編劇,耀華多少資源位子等着,小孟先生說不要就不要。後來在《山海》那個劇組,海鹿當時就是個小公司,投了點錢就把整個劇組壓的喘不過氣,本來也就孟先生說一句話的事,小孟先生也非要自己死扛着。這樣看,我認為我這句清高說的也不算錯。”
姜瑤一番話說的順暢,不像是臨時起意,應該是在心裏壓了很久了。我以前沒和她說過幾句話,不知道她原來是這樣看我的,現在想來不光是我對他們有怨氣,反過來也是一樣。
相看兩厭,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知道了,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我開口。
姜瑤明顯也沒指望我說出什麽軟和話來,表情沒怎麽變,開口說,“那我送您到樓下。”
她按了一樓,電梯開始下落,我和她都不看彼此,沉默得仿佛這電梯開去的不是一樓,而是地府。
等到了一樓,我準備從電梯出去,結果姜瑤又上前把電梯門按住,在我耳邊說話。
“小孟先生清高,自然不把我們這樣的人放在眼裏。只是耀華影視班底這件事上,既然盧先生從未苛求過小孟先生做什麽,也希望小孟先生不要再遷怒他了。”
我聽到這話,感覺自己get到一個匪夷所思的言外之意,十分以及特別地莫名其妙。回過頭去看姜瑤。她臉上無奈的表情已經沒了,又是那副公事公辦的麻木嘴臉。
“你以為我是來興師問罪的?”我開口問姜瑤。
姜瑤垂了眼:“小孟先生眼裏揉不得沙子,這本沒有什麽,只是希望不要傷了做事的人。”
我突然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個智障,我剛才竟然還有一點點覺得她是在勸解我,她分明只是來給盧丹平說話。
這不就太好笑了嗎?我分明就是來給盧丹平道謝的,我就算是再厭世,也知道盧丹平當時一個人扛下這擔子的分量,我當然感謝他。
在他們眼裏我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原來在他們看來,我今天特地來耀華就是為了找茬兒,要就當年的事情找盧丹平算賬,把耀華影視資源散了的鍋扣他頭上嗎?所以盧丹平剛才說我問心有愧,也是覺得我因為受不了負罪感,所以迫不及待地要把罪惡感轉嫁給別人對吧?
那還真是一個清高、自私、愚蠢、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能幹出來的事啊。
“你松手。”
我徹底不想再跟姜瑤說話,給人留下好印象這門課我從來就沒及過格,更何況是扭轉既定的low逼形象了。既然誤解深到這種程度,實在沒必要再多說什麽。
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重,以為盧丹平把耀華保了下來并站在了孟家的對立面,我們就是盟友。
誰知道這些人視我如草芥。
姜瑤沉默了半晌,還是把手從電梯關門的按鍵上松開。我頭也不回地離開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