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3)
梯走出了耀華。
我這世上再也去不了的地方又多了一個。
匆匆走到街上,我回頭看耀華的大樓。我有記憶的時候它就已經在了。
我本以為這是一段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樓塌了故事。到頭來新樓都已經建好,時間帶着所有人翻過了好幾個篇章,只有我還計較着樓塌了沒有。
我被遠遠抛在後面,卻怪不了任何人。
這都是我自找的。
章節28: 7個月前
标題:28
概要:我也不選
打了車回家,算起來我也有兩天沒回我那個出租房,兩天前我離開那裏的時候,最大的煩惱不過是去醫院看周黎應該穿什麽衣服。兩天以後我已經開始考慮要選一個怎樣的死法了。
反正這世界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還清淨。
出租車停在小區門口,我走進去,看到有些不用上班的大爺大媽抱着狗在小區裏逛,突然覺得養狗也很好。多少也算是個壽命長的活物,最妙的是不會說話,只會汪汪,哪怕它罵你八輩祖宗你都聽不懂,還能一臉親密地湊上去,沉醉在主慈狗孝的幻覺裏。更絕的是,有些時候這還不是幻覺。
我也應該養條狗,嘗試下寵物療法能不能讓我稍微過的積極向上一些。
我一邊盤算着狗,一邊往自己家樓下走,冷不丁就看到一輛與這個小區都格格不入的豪車停在我家樓下。
會開着豪車來找我的人還能有誰。
我湊到車前看了一下,後座沒人,司機把駕駛座放平了打盹兒。說明盧青和大概在樓上
。
這人生還真的很戲劇,我剛在哥哥那受了一肚子氣,妹妹就上趕着湊過來了。
但是我是不會朝盧青和撒火的,她在我這屬于被保護對象,她哥再怎麽擠兌人都和她沒關系。
我上了樓,用鑰匙開門,房間裏無比整潔。
……看來盧青和不是自己來的,應該還把他們家家政一起帶來了。
這地板幹淨的我不忍心踩,在門口脫了鞋,沒看見拖鞋放哪了,就赤着腳走進屋裏。
盧青和在我床上睡着,就脫了個外衣,床單被套都換了新的,也不知道是新買的還是她從家裏帶的。
我上前去捏她臉,捏了一會兒盧青和就醒了
過來。迷蒙着眼睛看了我一會兒。才算清醒過來,喊我:“孟植哥哥,你回來了啊……咦?這身衣服沒見你穿過…”
我有點窘迫,項知言這身我今天穿着見了不少人,頭一個認出來這不是我衣服的還是盧青和。只好支吾過去:“嗯,你等多久了?為什麽不回家睡?”
“我怕你出事。”盧青和坐起來,她身上穿的連衣裙不知道是什麽牌子,看面料是桑蠶絲的,已經皺得不行。她渾若未覺,還在跟我說話,“突然就找不到人了,我擔心你。”
我突然想到點什麽,問她:“在耀華分開的第二天你就來找我了?”
“是啊。”盧青和答得很快。
哦,那我是能理解為什麽盧丹平之前在耀華态度仿佛吃了槍子,一句話裏每個字都是刀子。不光是對我這個纨绔子弟的不屑,還有對他的寶貝妹妹一門心思跟我這個纨绔子弟玩的費解。
他是該費解,他那個榆木疙瘩整天用頭頂看人的個性活該這輩子都鬧不懂為什麽盧青和鐵了心要跟我在一起玩。
“你不回去。”我看着盧青和說,“你哥一定氣炸了。”
“他氣他的。”盧青和這點上活像個小沒良心,“反正也就氣他這幾年了。”
我聽出來她有話沒說,開口問她:“你哥婚事定下來了?”
盧青和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我們倆陷入了沉默,這不是個好話題,更不适合在我倆都喪的要死的時候說,話題走向只會一路滑向不可回頭的深淵。
我讓盧青和給我讓點位置,也躺到床上,和她并排看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gay,就好像周黎只喜歡過翟白秋一樣,我也只喜歡過他。但是不管我性取向是個什麽樣的狀态,我這麽多年都能和盧青和保持着無比純潔的友情。兩個人都對彼此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如果不是愛好差的天南地北,興許能夠成為新時代的伯牙子期。
畢竟是過命的交情。
盧青有一句沒一句的跟我閑聊。她是真的擔心我,之前qq裏發那麽多信息,我不回她也不介意。現在見到人了,好多話也沒必要再說,就天南地北得扯淡。
“孟植植,你不要過得這麽凄慘了,我從我哥那裏給你偷點錢出來好不。”她信口開河。
我面不改色的拒絕,“拿你們家一針一線盧丹平都能計較死我,我可不敢。”
盧青和不贊同:“那也比你現在過得好啊,就這麽個小破地方,面積還沒有原來你家玄關大吧。”
我怼她:“那你還不是有大房子不住,非來我這小房子裏窩着。”
盧青和皺眉想了一會兒,說:“那也确實是你這裏比較舒服。”
我不接話,其實這話盧青和要是在外邊說,多少有人會酸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幺女,不用承擔責任,家裏也寵,年紀小小該給的資産都給了,也不怕她亂花。一家子都心甘情願地養她做米蟲。她自己原先懵懵懂懂,跟着家裏的安排念書,出國,回國。履歷雖然用不上,拿出去看也是金光燦燦的。寵愛、美貌、金錢、青春、臉面,她什麽都有了。
然而這樣安逸的無邊無際的人生只需要一件事就能徹底推翻。
她喜歡她哥,親哥。
這就是我和她互為鐵瓷的根本原因,我們互相分享了彼此最不可言說的秘密。
我爸出事的時候,她從國外回來,陪着我在孟宅呆了整整一個月,幾次孟家給我下藥都被她發現才幸免于難。那段時間盧青和講義氣簡直是講得連性命都不要了,也幸虧是孟家忌憚她,怕沒法和盧家交代,我才得以全須全尾地從孟家脫身。
我身邊除了看過那文檔的項知言,也就她一個知道那一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包括我離開孟家過的是什麽日子她也清楚得很,所以一直想盡辦法給我塞錢,拼命地說服我去找周黎。
以她的想法,就像她這輩子沒法擁有愛情,只能靠着親人的寵愛和錢過下去一樣。在家庭這個環境裏被徹底抛棄無所歸依的我,也只能靠着愛情或者金錢撐下去了。
愛和錢總得都有了才過的圓滿,實在不行只有一樣也是好的。
我對此不置可否,但是非常感激,她算是這個世界上僅剩下的還會真心為我着想的人。
至于她自己,那真的是一個,我連勸都不知道怎麽開口的故事。
我發現這件事是讀高中的時候,那個時候她還在讀我們高中的附屬初中。
盧丹平當時是風雲人物,喜歡他的女生光是我能認得出臉和名字的的就差不多十個人。盧青和當時黏的不是我而是他,因為校區離得近,每天中午吃飯都能看到她跟個小蝴蝶似的背着書包跑來高中部找盧丹平。
盧丹平那個時候還沒有進化成死人臉,姑且還是會笑的,見到盧青和就會從書包裏拿出兩個人的飯盒,任勞任怨的吃掉一切盧青和不愛吃的東西,比如說胡蘿蔔和西芹。
然而這樣溫馨的日子結束的非常快,我記得當時是最後一節體育課。我躲在體育器材室睡覺,當時初中部的體育館在修,所以臨時和高中部用一個場地上課。我就在那偶遇了同樣躲懶的盧青和。
那個時候我在她那還只是盧丹平的同學,孟叔叔家的兒子這樣兩個身份,沒什麽交情。她看到我朝我吐舌頭,也不說話。
我就把下面的墊子讓出去一半,她看了看,扭扭捏捏地就過來坐了。
本來這事應該以我倆相安無事地熬到體育課結束作為結局。結果好巧不巧,當天的體育器材室人氣實在很旺,我倆呆了還沒有十分鐘,就又有兩個人偷偷進來。
他們沒往裏面走,體育器材室架子很高,上面堆滿了東西,我和盧青和都躲在最裏頭。誰也沒看到誰。
可能真的是精蟲上腦導致的智力倒退,那兩個人也沒确認好環境是不是真的沒人就開始幹柴烈火地幹壞事。
我在旁邊聽的色變,想去堵盧青和的耳朵,那小丫頭機警地很,非常警惕地躲過了我的手,抿着嘴巴,臉紅紅地在旁邊一言不發。她躲了我一次,我就不好再上手堵她了,畢竟也不是那麽熟,只好非常尴尬地杵在那裏聽完一整場春宮。
等到他們倆完事了,空氣裏彌漫着一股非常難以言喻的味道,那個男的才開口說了一句話,問那個女孩疼不疼。
我聽到這聲音,覺得怪耳熟的,還沒想起來是誰,就看到盧青和在一邊臉色刷地變白。一下我就知道這男的的身份了。等到那倆人都走了,盧青和還是死死坐在原地,仿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經歷了什麽。
我有點語塞,這種自家妹妹撞見哥哥春宮的戲碼我也是頭回碰上,這時候不管說啥都覺得有點耍流氓。
我沒想到的是,盧青和沉默了好久好久,突然動了起來,抓起旁邊架子上放着的棒球棒就想沖出去。
我立刻反應過來,身體比腦子快,馬上把她抓住,盧青和立刻用那個棒球棒開始打我,她年紀小,力氣不算太大,但是被打一下還是挺疼的。我挨了好幾下好容易把那個棒球棒給她撇了,才能吼住她,問她到底想幹嘛。
盧青和擡起頭,淚流滿面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就用力甩開我,一個人跑了。
我從她滿臉的淚水裏悟到些什麽,也是從那天開始,盧青和再也沒找過盧丹平吃過午飯。
那段時間盧丹平中午一直不去食堂,就坐在位子上等。我坐他後排,看到他什麽都不吃,生生餓一中午,直接開始上下午的課。
其實這事從倫理的角度來說,完全可以預見其凄慘結局。盧家這種家世,孩子一出生就查好了全套dna,韓劇裏那種沒有血緣的可能性幾乎為0。在什麽都還沒開始的時候結束,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
但是我忘不了盧青和那天哭的稀裏嘩啦的臉。
後來有一天,我趁盧丹平被叫去教師辦公室,從他包裏把盧青和的那一份便當偷了。背着書包一路找去初中部找人。
她好找的很,和她哥一樣的絕食,趴在自己桌子上餓肚子。
我直接進去,找到她,把便當放她跟前,她動作緩慢地動了下,看看便當又看看我。什麽話也沒說,把便當打開,拿了勺子舀了一口咽下。一整個便當都吃完後,對着空了的便當盒又開始掉眼淚。
那天下午放學之後我被盧丹平打了一頓,沒有任何理由,就是突然把我拽到沒人的地方揍。
我當時心裏也有氣,他自己不檢點,髒了他寶貝妹妹的眼睛耳朵何必拿我撒火,但是打架我是打不贏他的。于是在他又一次拎着我的領口想要往牆上撞的時候,我扯開生疼的嘴角,朝他笑了一下,開口:“盧丹平,今天盧青和自己把胡蘿蔔吃完了,你知道嗎?”
盧丹平要摔我的動作就頓在那裏。
他也不想想,盧青和要是對胡蘿蔔那麽深惡痛絕為什麽她的便當裏幾乎天天都有。又不是廚娘嫌命長,一定要和大小姐對着幹。
這是初中小姑娘自己的一點小心思,恃寵而驕地想要在他哥這裏分一點寵愛,想要兩個人吃一份飯罷了。
興許他其實也知道這一點,只是借着理由好冠冕堂皇地演他的好哥哥。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怪不得他讨厭我,畢竟我也算是戳破他僞裝的罪魁禍首。
那之後我和盧丹平達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每天中午我負責帶着盧青和的便當去找她吃飯,這一吃就吃到了畢業,借着他盧丹平的情,吃出了我和盧青和的革命友情。
也過去很多年了。
盧青和在我床上睡到傍晚才走,她那個裙子皺得完全不能看了。我就讓她站在那,拿着個毛巾裹着她裙子,外面用挂熨機熨。盧青和非常緊張,一直在提醒我她這裙子可貴可貴,我充耳不聞心如鐵石,反正毀她一條裙子也比她回家經受盤問要好得多。以往的話,盧丹平會給她打個掩護,這次我不知死活的得罪他一次,說不定他一想到盧青和夜不歸宿找的是我又要折騰人。
給盧青和把衣服熨好,她左看看右看看,感覺也沒啥辦法了,只好跟我道別。
“孟植植。”她走的時候喊了我一聲。
“怎麽了?”
“你千萬不要死啊。”盧青和說,“其實別人怎樣都無所謂的,你不要見周黎就不見,不高興去劇組就不去。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我笑了,揉她頭:“怎麽了,不做紅娘啦?”
盧青和把我手拉下來握着,她手心一直都很涼,捂很久也暖和不起來,現在這樣握着我,突然就讓我感覺到非常哀傷。
“我其實這麽鬧你,就是害怕你死了。”她說,“前兩年你先是在家裏拼命吃東西,然後又開始什麽都不吃,後來肯出去做志願者啊什麽的,看上去是好一點了。但是我還是很擔心,我總覺得你随時都可能撐不下去,然後就再也找不到了。”
盧青和把臉貼在了我的手心上,緩緩的說:“孟植哥哥,你不要死,你死了,就沒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我手就那樣攤着給她蹭,我知道她覺得孤獨。那種孤獨并沒有随着年齡的增長有任何好轉,反而因為她見過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而越發深刻。
她這麽多年都還愛着盧丹平,并且從不恥于自己的感情,永遠熱烈、永遠真摯,所以永遠失望。
我一方面欣賞她對自己的所求看得如此清晰,一方面卻也覺得她還不如渾渾噩噩的活着。
做一個漂亮又富足的小傻子,是件多幸福的事,盧青和可以這樣做,但是她不選。
就像我當初明明可以做一個承襲祖蔭的二世祖,我也不選。
章節29: 6個月前
标題:29
概要:二進宮
我把盧青和送到樓下,目送她坐車回家,再踩着步子上樓。
天色已經晚了,華燈初上,黃昏的火燒雲燒地一片天都在發紅,看上去很美。
我希望盧青和到家的時候,這火燒雲還能看得見,至少能分散分散盧丹平的火氣。
我回到我的一居室,開燈,空調一直沒關,所以室內溫度很舒适。
我照例縮在床上,我這屋子也就床上這一畝三分地最舒服,以至于我在家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床上。
我腦子放空,開始想盧青和。
如果說最早和她相遇只是因為器材室裏命運般的邂逅。這些年我總有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雖然出發點和人生狀态不同,我和她都算是出身良好,帶着點無知者無畏的天真,選了一條不算好走的路。
我以前還覺得這麽類比是在貶低盧青和的勇氣,畢竟她那條一看就是條死路,而我這邊還能被恭維地說上一句清高。
可是現在看起來說不定我也選的是死路。
說到底也是我自己蠢,我想做編劇,想在娛樂圈這麽一個人脈大過天的地方熬出頭,怎麽可能只靠自己?這樣說也不能怪盧丹平和姜瑤覺得我不谙世事,是個“何不食肉糜”的大少爺。
如果我當時跟着我爸的安排,去跟個很厲害的導演團隊,說不定我爸出事的時候,我多少能留下一些人。那麽耀華的元氣還在,不至于徹底轉型,現在連個劇都拍不起來。
我自己呢,興許跟謝崤一樣,也在寫很多劇本。每天忙忙碌碌的,不像現在連飯都吃不起。
我可能不會進《山海》的劇組,左右有謝崤在,劇本也不會差。興許他們被傅文睿為難的時候,我還能通過耀華幫他們一把。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上不上下不下地混着。
那樣的話,我就不會自己和傅文睿結怨,不會被他發現我喜歡周黎。
興許那樣,我爸也不會死。
我被自己的想法哽到,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消不下去。明知道現在糾結過去的事根本沒什麽用,卻忍不住一遍遍做設想。
如果呢,如果呢?
如果我當初沒有那麽冥頑不靈,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這個想法因為永遠沒法被驗證所以有致命的吸引力,讓人堕落,開始怨天尤人,開始後悔。
這對我來說,比什麽都可怕。
這代表我對自己的過往人生産生懷疑,開始動搖我堅持到現在的一些東西。我開始認同盧丹平或是姜瑤的價值觀,開始站在他們那邊同仇敵忾地讨伐自己。
讨伐那些我做過的選擇。
我不能再在家裏一個人呆下去了。
我拿上手機,用打車軟件叫了車,給蘇路北打了電話。
我很少這麽頻繁的找她,一般我在她喝一次能管至少兩個月,但是現在不行,我那些拼命逃避和遺忘的東西就像是報複我一樣的找上門來。我得借助外力來再一次擺脫掉這些。
這并不難,時間對人的仁慈就在于它無論如何都會往前走,再怎麽痛苦也好,只要時間還在流動,總能熬過去,時間賦予所有苦痛以出口。
酒精在這個時候就像是你最好的朋友,慷慨地縮短了這個時間,一場醉賜予你溫柔的長夜,你可以在接連不斷的夢境裏忘記一切,直接抵達遺忘的終點。
蘇路北接到我的電話很訝異,她第一反應是我來問她要上次的找零,畢竟準确來說,我被項知言帶走的時候并沒有斷片。
我跟她說不是,我是還要去喝。
蘇路北在電話那邊沉默幾秒,說知道了。
我到shark night的時候發現蘇路北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挂了出來,二樓只剩下她和一個服務生。
“給你的特別招待。”蘇路北對我說,“今天随便你發瘋。”
所以說蘇路北這個女人生意做得不好是有道理的,動不動因為顧客的需求搞這種清場活動,能賺什麽錢。
所以我甘之如饴地接受了。
蘇路北一杯接一杯的給我上酒,我就悶頭喝,也不管她拿給我的是什麽酒。
買醉這件事有一就有二,我到現在也記不起來我第一次買醉是什麽時候的事。但是一有了什麽煩心事就去酗酒這習慣終究還是留下了。
這樣對健康不好,容易早死,但是我克制不住。也是我的身體結實,被我這麽造也沒胃病。
我喝的很快,感覺沒多久就開始迷糊,坐在那裏頭一點一點的,就知道伸手拿酒。
我以前看過個科普,講為什麽酒喝多了之後會發酒瘋,大概就是因為酒精起到了麻醉的效果,把額葉麻醉喪失了原有的控制功能,所以人會把一些被壓抑的行為表現出來。
所以酒後吐真言之類的還算是有科學依據。
我問過蘇路北我喝醉了之後有什麽反應,一般情況也就是瘋狂觀看《雨人畫家》還有哭這兩樣,只有極偶爾的情況,會砸東西。
有一次我喝多了,把蘇路北那的的玻璃杯全砸了。那個時候她還在正常營業,客人裏差點有人報警。從那以後一旦她嗅到苗頭,知道我可能狀态特別不好,都會清場等我來。
你看,就說了她不會做生意,她就應該拒絕接待我,而不是縱着我胡鬧。
我整個人縮在酒吧卡座的沙發上,地上已經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服務生在拿掃把打掃。
蘇路北直接拿了一批小杯子放我桌上,我喝一杯砸一杯。
“你這是鬧什麽呢?”蘇路北就坐在我旁邊,“聽響啊?”
我懶得理她,摔玻璃杯當然是為了聽響。
玻璃杯砸碎那分鐘的脆響多好聽啊,還有打掃的時候那個嘩啦嘩啦的聲音也很好聽。
人負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其實是不想被拯救的,反而是覺得能毀掉什麽東西就太好了。那種破壞的暢快感能夠帶來一種非常隐秘的快感。
我沒什麽能力毀什麽東西,也就只能砸砸杯子了。
我砸到最後特別特別累,手和腦子一樣重,就那樣縮在沙發上睡了。最後的記憶是shark night二樓昏暗的燈光,和蘇路北的側臉。
再醒過來的時候頭特別沉,尤其是前額非常疼。昨天晚上所有的記憶都亂了,想不起來,不過應該也沒什麽重要的。我昨天醉的那麽快,目标明确的很,就是去砸杯子去的。蘇路北把殘局收拾好就會給我開賬單,收錢這點事不需要我費心。
我是真的難受,磨了好久才勉強爬起來,身上也沒力氣,酸疼得很,讓人懷疑昨晚上喝高了的自己是不是失了智。宿醉都這樣,接下來我還要在轉賬給蘇路北的時候吐槽自己的腦殘和幼稚,最後踩着虛浮的步子,半死不活的爬回家裏睡上一天。然後我喝之前那些讓我受不了的事在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憊下就會消洱了。
我想要爬起來,用手撐了下,才發現有什麽不對。
我沒穿衣服。
這個認知讓我瞬間清醒了一點,完全是被吓的。害怕自己酒後多了裸奔的新項目,這要是真的,那以後蘇路北那都不能去了。人畢竟是個姑娘家,配合我摔杯子那勉強算是服務業的操守,總不能得寸進尺讓她配合我耍流氓。
這一清醒,我就發現不對的地方非常多。就比如我現在不在shark night的二樓卡座,我在一個陌生但是也很熟悉的地方。
我在項知言家的客卧。
章節30: 6個月前
标題:30
概要:幹活
再一次在這個地方醒來,我完全是傻的。
上一次項知言把我從shark night帶走我好歹還記得過程,這一次我真的是什麽都記不起來。
難道我又給他發微信了嗎?
我迅速在床頭的老位置找到了我的眼鏡和充着電的手機。戴上眼鏡迅速解鎖,找到那個天殺的軟件點進去直奔和項知言的聊天記錄。
然後發現我并沒有給他發什麽信息,對話框裏存在的還是我上次犯傻的記錄。
我又确認了一下日期,發現自己也并沒有經歷時空躍遷,時間它正在老老實實地往前走。
那這就很尴尬了,我為什麽會在這裏。雖然在這個地方醒來帶給我的心裏沖擊并不是負面的那一種,但是如果頻頻給項知言添麻煩,那我還是非常不願意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一直包容你,得寸進尺地麻煩別人只能迅速消耗你們之間的交情。
對我來說朋友之間的禮尚往來就跟我去銀行存錢是一樣的。我在對方那裏存多少錢,到頭來我就能花多少錢。當然這個錢翻譯過來可以是情感上的依賴、宣洩的出口等等抽象的東西。
這廂和項知言的交情才起了個頭,我不想就因為喝醉這麽腦殘的事就破産。
我四周看了看,我的衣服,哦不,項知言的那套衣服放在一邊。不但如此,旁邊還有一條非常周到跟貼心的一次性內褲。
我感覺我恨不得立刻就死了算了。這一次兩次的,我等于直接在項知言那裏坐實我就是個酗酒的酒鬼。
我把衣服換上,看時間差不多快到中午。客卧外面沒什麽動靜,項知言大概是在練功房裏。我覺得是在是沒法面對他,就想趁機趕快溜了,回頭在微信裏再跟他道歉。
我一路小跑來到門口,沒忘記拿我的手機。剛準備出門,就這時候。門鎖響了,項知言剛好從外面回來,他把門拉開,一擡頭,剛好就看到我一副要跑的樣子,直接皺眉:“……你要走?”
我安靜如雞地杵在那裏不敢說話。
項知言把門帶上,不知為何我感覺知道他在生氣,越發大氣都不敢出。
他把鑰匙放在門口一邊的籃子裏,擡頭看我,露出一個冷笑:“你知道我早上去幹嘛去了嗎?”
那我怎麽知道,我頭好昏,我什麽都不知道。
項知言根本沒指望我回答,直接開口:“我去洗車了,現在是有獎競猜環節,你猜猜我為什麽要洗車呢?”
………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要洗車,你為什麽要我猜你為什麽要洗車?!
我內心瘋狂地嚎叫,但是慫的本能還是讓我非常識相地低了頭。
“對不起。”
項知言冷笑一聲,也不接我話,開口:“先吃飯。”
這一頓已經算是早午餐了,匆匆吃完,我倆就在餐桌上面面相觑。
或許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尴尬,項知言看上去從容的很,我覺得他可能是準備要發火。
他把吃完的東西往旁邊一推,直奔主題:“行了,你睡也睡好了,吃也吃好了,現在你能回答我,為什麽早上出門的時候你還一副英姿勃發的樣子要去跟謝崤談劇本,結果晚上就爛醉如泥地砸了人一屋子玻璃杯嗎?”
這話題就很尴尬,我能怎麽說?說因為昨天我突然知道耀華的影視班底散幹淨了,而且這事我得負一定責任嗎。
我不會,因為丢臉。
因為逃避這個去買醉更丢臉。
我的拒絕合作明顯讓氣氛變得非常奇怪,項知言揉了揉自己頭發,大概看出來我打定主意不說話了。突然就笑了下,開口:“……這才過了一天,昨天晚上蘇路北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是真的不信。你如果真的就是想喝死自己我也沒什麽意見,但是你能不能提前說清楚。我下次去酒吧看見你醉死了也能有個心理準備。”
哦,蘇路北。
這個女人還是當她的死人吧。
“不會再麻煩你了。”我非常尴尬地說,“蘇路北那裏我會跟她說,我不知道她怎麽拿到的你的手機號,我會讓她删掉。這兩次麻煩你了。”
我說完就想走,別再礙他眼了。剛走幾步,項知言就拽住我胳膊,語氣非常不爽:“孟植,你這種一言不合就要跑的性格能不能改改?我說什麽了嗎?你他媽早上高高興興出門晚上變成那樣,我作為朋友問一句怎麽了?”
“沒有怎麽,我就是不想給你添麻煩了。”我扭頭看他,每個字都發自肺腑,“我很感激你照顧我,如果有辦法我會回報你的,劇本寫好我也會發你。我真的只是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
項知言拽着我的手,眼底的情緒晦暗莫名,他靜靜看了我一會兒,手沒有松開,就是突然苦笑了一聲,嘆了口氣。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們是朋友。”我看到他這樣莫名其妙的心裏泛酸,着急忙慌地跟他解釋:“就是因為是朋友我才不能麻煩你。”
“為什麽?”項知言問我。
我抿唇,解釋這種事我向來做不好,猶豫片刻,終究是覺得項知言比那種莫名其妙的堅持要重要一點,于是開口:“每個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煩心事對吧?大家解決自己的麻煩事已經自顧不暇了,那裏還有功夫解決別人的呢?”
項知言靜靜地看着我,就好像在辨認我這句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一樣,半晌,他開口問:“那你為什麽要去麻煩蘇路北?”
“我付錢了。”我說,“我付出過代價,所以就無所謂了。”
這句話說完,項知言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微妙,我沒見過他那樣的表情,好像在透過我看別人,又好像在傷心。
除了那些小說,他不應該和我有任何交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我也不想他這樣,總覺得我虧欠了他什麽。
我們就這樣僵持着,過了很久,項知言忽然說:“既然你是這樣想的,那我們就用你的規矩來辦事吧。”
“什麽?”我不明所以,一頭霧水地看着他。
“等價交換,我照顧你兩個晚上,一條方巾,衣服,昨晚上shark night那裏的賬單,還有洗車的錢這些都算上,你這麽大義凜然,肯定不能安然受着吧。”他說。
我一下子緊張得鼻頭都冒汗,他記的怎麽這麽清楚 ,而且現在這一副秋後算賬的樣子是在鬧哪樣?于是顫巍巍地開口:“…你…你要什麽?我算好錢打給你?”
項知言咧嘴笑,“我不要錢。”
我更緊張,他不要錢,那他要什麽?
項知言捏我的手勁更大了點,稍微用懸念折磨了我一會兒才開口。
“你上次不是管我叫老爺嗎?”他說,“那就給老爺我幹活吧。”
榉木無青于2020-05-03 19:16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