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3)
項知言也沒在這個事上過多糾纏,立起身子說:“在浴室關着,我看到你睡着了就還沒給它吹毛。”
我這才注意到他發梢還在滴水,說:“你先別管狗了,自己頭發吹一下啊,這裏晚上有風,別感冒了。”說着我就起身去找幹毛巾,我記得他放在行李箱裏了。
項知言跟我走到卧室,看我翻箱找毛巾,調笑道:“哦,這回不管狗啦。”
我直接丢給他一塊毛巾讓他擦頭發,說:“沒說不管啊,你自己弄下頭發,我去給小狗吹毛。”
項知言:“…………”
項知言:“……喂,我已經……”
我沒聽他說完,拿着吹風機就跑了。這不是我偏心,人就頭上那一撮,小狗全身都是毛,着涼了狗更容易感冒好嗎。
它可是項知言同事,我這也是考慮到他們的項目進度,有必要保證好每一個演員的狀态。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浴室門,小狗蹲在裏面坐着,毛都炸起來,應該是拿毛巾擦過的,夏天晚上熱,這會已經幾乎半幹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項知言應該是拿自己毛巾給小狗擦了毛才出來的,看到我在那睡着,才沒先去管自己的頭發。
這一想通,我就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緩緩地關上浴室的門,扭扭捏捏地拿着吹分機走回去。
項知言正坐在床沿上給自己擦頭發,看到我拿着吹風機過來,挑了挑一邊的眉毛:“不管狗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吹風機放他邊上:“我想了想還是頂梁柱比較重要。”
項知言嗤笑一聲,手在那吹風機上敲了敲,“那你對頂梁柱就是這态度。”
我心知他忙前忙後打理了一下午,确實是該好好歇歇,于是認錯态度非常良好,伸手又把吹風機拿過來,說:“那我給老爺吹吹?”
項知言:“……”
項知言:“……行吧。”
章節39: 6個月前
标題:39
概要:老爺英明
我用吹風機的小風吹項知言的頭發,另一只手捋着他的頭發。他的頭發很軟,很順,發絲在手指間穿過的感覺非常好。
我感覺自己在給一只超大的貓順毛,發絲慢慢變幹,還很有成就感。我用一只手一直對着風,以免風直接吹到項知言的頭皮。我給人吹頭發的手法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好,之前也只給我爸吹過,他就是有那種本事,無論我做什麽都閉眼吹的。
可是雖然手法不知道好不好,至少也不算太差,至少項知言沒有抗議。
我心安理得地想着,又揉了一下他幹了的頭發,很蓬松,因為剪短了不少所以有點毛茸茸的紮手。這就又讓我想起來成唯那個劇組,心情一下子又不好了。
項知言拿過我手裏的吹風機,把插座拔了,收拾好放在箱子裏。他坐在床沿,我因為給他吹頭發就整個人跪在床上,這個角度看剛好能看到他一截脖子和腰。他剛洗好澡,身上沐浴液的味道和他家裏用的是一樣的,我身上也是這個味道。他整個人現在感覺特別的居家,明明現在已經是在窮鄉僻壤了,居然讓我有種舒适的感覺。
他把吹風機放好,扭頭就看到我在看他。
“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我說,覺得臉有些發燙,可能是夏天太熱了。
我說完這話,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朱彤之前好像漏了底,項知言好像是喜歡男人的。
也許我這樣看着他,已經算是放肆了。
我意識到這一點,就轉過了目光。
項知言好像是沒注意到我的躲避,起身把行李箱都放好,又出去了。
我心裏複雜地很,但是又克制不住地想看他在做什麽,就爬到床沿,往外探望。項知言直走去了浴室,開了門把小狗抱了出來,還用了一個大毛巾包着。
他帶着小狗走回卧室,我不知為什麽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做賊心虛地往床裏面躲。
項知言進了門,把小狗包着往床上一放,開口:“只能今天一起睡,這之後要拍戲,沒時間天天給它洗澡,也沒有農村的狗是這形象的。”
我本來還想上去抱狗,聽到他這麽說,動作就停下來了。我頓住,伸手摸了摸小狗的毛,對項知言說:“那就算了,今天也把它抱出去睡吧。”
項知言聞言有些驚訝,伸手抱狗,作勢要把它抱出去,說:“真的?那我就抱它出去了?”
那小狗被項知言抱上抱下的,也弄不懂情況,還以為是項知言在跟它玩,伸出舌頭去舔項知言的下巴。
我看到狗那個樣子,突然心就抽疼了一下。
“你別抱它出去,我來。”我對項知言說,上前從項知言懷裏把那狗抱過來。腳在地上夠着拖鞋穿上,才施施然地走出去。
項知言沒說話,我出去他就跟着我出去了。
我帶着狗到院子裏,項知言突然在後面出聲:“你現在放院子裏,就不能帶床上了哦。”
“我知道。”我抱着那小狗,摸摸它的毛。它乖巧的很,之前沒見過我,有點認生,對我不像對項知言那麽親近,但是也沒掙紮,就好好的讓我抱着。
“對不起啊。”我小聲跟它說,把它放在了椅子上。
那小狗弗一站穩,我還沒來得及再摸摸它,就看到它馬上跳下椅子,繞過我,又往項知言那邊跑了,在他腳邊搖着尾巴轉來轉去。
我心裏覺得無奈,說:“早知道讓你別跟着出來,這下它看到你,就記着你沒把它抱到屋裏了。”
項知言這回是真愣住了:“合着你要自己抱它出來是為了這個?”
“它喜歡你。”我說,“你把它關在屋子外頭它會傷心的。”
項知言看着我沉默了,半晌,才蹲下來摸摸那小狗的毛,摸了一會兒才對我說:“既然這麽心疼它,今天怎麽不抱着睡?”
“也只有今天能抱,讓它知道睡床什麽感覺就難辦了。”我回答,“到時候要睡土地上,它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覺得委屈嗎。”
項知言摸着小狗的手停了停,笑着說:“……你啊。”
我看那小狗一無所知地看着項知言,黑豆豆一樣的眼睛裏,喜歡和喜悅根本都要溢出來了,說:“你一會引着它進屋,我再給抱出來,這回你就別跟着了。”
項知言沒回應,反問了我一個問題:“你們當編劇的,都這樣嗎,對只狗都能感情泛濫。”
我說:“你就當我物傷其類吧。”
這話說得就有意思了,本來随便一句就能繞過去的事,我偏偏撿了這麽一句話來說。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合适,可是也覆水難收了。
“物傷其類。”項知言重複了這句話,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另一句話:“這就是你寧可去砸錢喝酒,也不願意給我打個電話的理由?”
我心下一震,緘口不言。
他這句話,某種意義上說中了。
項知言對我太好,我這個人說實話不聰明,又感性沖動。對我好了,我就容易習慣,容易一廂情願地對對方産生期待,再一廂情願地掏心窩子對對方好。這大概是正如盧丹平說的一樣,我的确是被我爸保護的太好了,未經風雨,所以永遠像個孩子。
可是少不更事的人這樣讓人覺得可愛直率,過了25歲還這樣,就讓人覺得幼稚可笑了。
我爸去世之後,我就隐約感覺到,很多事情和習慣不能像他還在的時候一樣,可是我20多年都這麽過來的,怎麽能那麽容易改呢。
我爸剛走的時候,我就算明知周黎和翟白秋已經在一起,卻依舊在他身邊做他的朋友。因為我對他依然有幻想。我在想我們六年的交情,我在他心裏就算是以兄弟朋友的身份,也是有位置的。那些大學的青春歲月,未出道時候的默默無名,在劇組裏苦苦熬着的日日夜夜。
我在他生命裏怎麽也占據了一段重要的篇章啊。我甚至不要求別的,我只希望他也能把我當成重要的人。
然而我并沒有那個分量。
周黎借着《山海》迅速蹿紅了,而我因為低迷,連續拒了三個劇組的工作,每天都在醉生夢死。我們一開始也是關系很好的,會出來玩,會互相通電話。事情發生轉變是過了差不多三個月之後,我發現我很難再打電話找到周黎了,接電話的不是他經紀人就是助理。
這樣的次數多了,我就以為是他那邊在躲着我。
我第一次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是很茫然無措的,我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我沒鬧,沒做任何事,沒有任何要求,只是做一個朋友,他為什麽還突然躲着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終于有一次在翟白秋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問了下周黎最近的情況。
然後翟白秋告訴我,是周黎的公司把他的通訊方式管理起來了。
他這麽說的時候,我心裏一松,至少不是周黎本人在躲着我。可是翟白秋下一句話卻宛如一潑涼水澆了下來。
他說周黎還有個私人的手機號,問我要不要。
我在電話那邊感受到一陣耳鳴,像是突然聽不懂他說了什麽。
我抱着僅存的一絲理智跟他說,如果是他們倆私人聯系用的電話,給我可能不太合适。
翟白秋很迷惑地在那邊說:“不是我才有的啊,他好像也聯系過別人。”
哦。
我在電話那邊心如死灰地想。
那為什麽我沒有呢。
我沒問翟白秋要這個手機號,也沒管周黎要過。以至于我現在如果想聯系周黎,只能通過微博和那個被公司管起來的手機號。
我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動了心思想要和周黎絕交的。
那之後我借着劇組探班的機會,拐彎抹角地去見了一次周黎。那是個電影,賀歲片。好不好看是其次,星光熠熠地瞧着就熱鬧。
那個時候他剛下戲,還帶着假發套。看到我在片場,非常驚訝。
我就在一邊等着他卸妝,他助理也認識我,以前在《山海》的時候見過。
等到他妝發卸好了,助理關門出去,休息室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沒有寒暄,單刀直入地問他是不是換手機了。
周黎那個時候的戲是夜戲,已經很久沒睡了,非常疲憊。我看到他那樣子知道這個時候追問他這種事不合适,但是我那個時候也顧不得這些了,我自己腦子裏都是一個又一個風暴,哪裏還能體貼他人。
周黎非常疲憊地揉揉太陽穴,說:“我手機號是給公司管了。”
“你還有一個聯系私人朋友的。”我戳穿他。
周黎擡眼看我:“……你都調查好了,所以現在是來興師問罪發脾氣的?”
我:“……”
周黎嘆口氣:“孟植,我知道你這幾個月心情不好,但是我現在很忙,真的不能一直處理你的情緒了。”
我如遭雷擊,說不出話來。
周黎這話挑明了,後面的話就順暢很多:“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你是成年人了孟植,誰還沒有幾個過不去的坎,朋友不能一直做你負面情緒的垃圾桶你知道嗎?”
“我沒有和你吐過什麽苦水吧?”我冷冷開口,“你能不能找點讓人信服的借口。”
“是,你是沒吐苦水。”周黎也氣了,“每次我跟你說什麽高興的事,你在電話裏是什麽态度?一次兩次我也就不敢跟你說了,我理解你心情難過。那我跟你聊我正在看的劇本,你又是怎麽說的?”
周黎扯出一個苦笑:“‘這種明星流量湊數的鬧劇,拍了也白拍’,這是你原話吧孟植?”
我還沒說話,周黎就直接說了下去:“我知道你看不起流量明星,覺得不是科班出身,演技差,吃的都是青春飯。當時在《山海》劇組,給人講戲,你和白秋就講一會,點到了就行,到我了,你就恨不得一字一句拆開了揉碎了講給我聽,什麽情緒都要給我分析,我稍微說一點自己的觀點,你就要打斷我。”
他自嘲了一聲:“我看起來就這麽差勁,這麽讓人不放心嗎?”
我如鲠在喉,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我可以解釋,我可以說羅寒山這個角色對我有多重要,也可以說,我其實講戲是因為難得能在你面前講很多話,就得意忘形了。我還可以道歉,我不該這麽說他的工作,雖然我的本意是想勸他不要接這個戲。他雖然進圈的時間太晚了,但《山海》起步不算低,穩紮穩打他還是有希望跻身頂尖的演藝工作者的,但是一定要愛惜羽毛才能有機會。周黎沒有背景,沒有真正過硬的代表作,這幾年的熱度如果就這麽浪費,給他人做嫁衣裳,後面就難了,除非他真的打算就吃這幾年的青春飯。
可是我什麽都沒說出來,我內心陷入一個巨大的迷惑,才發現原來我錯的這麽離譜。
“我們不是朋友嗎?”我問他。
“就是因為是朋友,才需要照顧對方的情緒。”周黎說,“如果不是你今天來問,我這些話永遠不會對你說。”
我茫然:“為什麽?”
周黎回答:“說了又有什麽益處?只是鬧得兩個人情緒都不好。”
我不說話了,周黎也扭過頭嘆了口氣:“抱歉,我現在太累,有點收不住脾氣。”
他揉揉額頭,說:“電話號碼這事是我不好,不是躲着你,這個號碼新辦的,手機都是新的,通訊錄一片空白。我只記得白秋的號碼,後來跟團裏的出來吃飯重新才又加了幾個朋友。你這邊主要是沒什麽事,所以一時沒想起來。”
原來不是刻意躲着我,只是沒想起來。
周黎拿出手機,開口:“正好你來了,你手機號報我,剛好加一下。”
“不用了。”我聽到自己說,“你現在這麽忙,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你,等後面再說吧。”
周黎拿着手機愣了一刻,我靠在那沒動。他還想說什麽,但是他助理已經敲門進來了,提醒他還有下個通告要趕,現在就得去機場。
周黎眉毛皺了一下,又看了我一眼,問我:“真的沒事?”
“沒事。”我說,“之前沒照顧你情緒,我很抱歉。”
周黎松口氣,說:“不用抱歉,我剛才态度也不好。”
說完,他助理進來拿東西,他把外套披上,朝我略略一點頭,開口:“那我先走了。”
“我真的很抱歉。”我看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心情,“我那樣說,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系。”許是我說的過于鄭重,周黎也開始勸慰我:“那樣說的人多了,這些我并不在乎,沒事的。”
他說完,就和助理離開了。
我靠在化妝臺上,就在那一刻才徹底明白,我們之間的關系,因為我對他的情感而産生了巨大的偏差。
我對他是過客,他對我是歸人。
我在周黎的人生裏,和那些路人并無不同。有緣,互相敬杯薄酒,相厭,卻也不必放在心上。
所以我內心的悵然若失都是自己的錯,是我一廂情願,是我不自量力,是我高估自己。
時光荏苒,曾經的周黎和項知言隐隐重合在了一起。我已經吃過一次虧,決計不會再在同一個坑裏摔上第二回 。
“不是。”我面不改色地扯謊,“我就是覺得不能麻煩你。”
項知言聽了這話,也說不出什麽,我心态穩定的很,這句話多識大體,多知進退,簡直是欲蓋彌彰,保持距離的萬能金句。就算是他也肯定挑不出什麽錯來。
項知言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你是不是想要造反?”
我:“…………?”
他這話一出我瞬間懵了,造反?造什麽反?造誰的反?
項知言不撸狗了,開始随口瞎扯:“我看你就是少爺當慣了,成天就琢磨些這個虛頭巴腦的,債都還沒開始還,這就一口一個不想麻煩我,有本事你把老爺衣服現在就給脫下來,做作。”
我:“………………”
項知言歪頭想了下,繼續說:“還有那些吃了我的,用了我的,你心裏算算,我不要錢,你琢磨怎麽還清了。”
他把狗抱起來往屋裏走,“等咱們之間兩清,你再來說麻煩不麻煩的問題。你現在還欠着債呢,就別擺姿态了。”
我一臉懵地看他抱狗進屋,覺得特別玄幻。
我好像就是被這套歪理劫持到這個鄉下的,偏偏還不知道怎麽回擊他。半晌只蹦出一句:“你……你抱狗進去幹嘛?”
“給它做個窩。”項知言的聲音遙遙地傳過來,“當家不易啊,連只狗都得伺候妥當,免得影響家裏少爺的精神文明建設。”
我臉色一紅,說:“怎麽是少爺,我不是給你還債打工的嗎。”
“又不沖突,看到只狗內心戲都能轉上這麽多圈,普通人家可養不出這種心思。”項知言找到了個大紙箱,把狗一邊放裏一邊說,“我可得仔細伺候着,免得你債沒還完就對花吐血吐死了,那我可就虧了。”
我被他說的更不好意思:“誰對花吐血!”
項知言:“你剛才那狀态差不多就是,可愁死我了。”
這話可不是什麽好話,簡直就差沒明言我是娘娘腔了,我有點生氣,心情卻好了起來。
“……那你給它墊點衣服啊,有多的枕頭嗎。”
我說着話,一邊往屋裏走,天色徹底暗下來,外頭一片漆黑,這一方小院落裏,只有卧室裏亮着燈。
項知言正在拿不知什麽東西往箱子裏放,聽到我進來說:“窩給它放屋裏,晚上不準上床了,以後就這麽睡,行了吧。”
“行。”我偏偏腦袋,又補了一句:“老爺英明。”
章節40: 6個月前/6個月前
标題:40
概要:“你那個眼神,讓人特別想要愛你。”
把小狗安置在屋子裏,它太小了還跳不上床,就在一邊眼巴巴地看着我和項知言。
我和項知言盤腿坐在床上,用他的ipad看劇本。
這部戲的名字叫做《山祭》,劇情我在看故事板的時候基本已經把脈絡掌握的七七八八了,這回看劇本主要是看臺詞。
操刀劇本的編劇沒署名,我看了幾段,內心閃過好幾個名字,都不太能确定下來。
現在編劇市場按照題材分人,寫正劇的,歷史的少,現實題材的也少。客觀條件擺在那,寫出來也不一定有人願意拍,一來是審核上很麻煩,另外是這題材經市場考驗,着實不賺錢。
還有就是寫抗戰那些敏感題材的,幾乎來來去去幾十年了都是一波人在寫,偶有新血進來也是派系裏面的,行文風格和角度都好認的很。至于寫刑偵和寫科幻的那基本鳳毛麟角到可以直接忽視不提了,偶有影視劇出來都是小說改編,至于改編的編劇原本是寫什麽的熟手那就不好說了。其他如過江之鲫地就是寫情感劇的,都市偶像還有家長裏短。
這裏頭寫家長裏短的多少還有點真功夫,會寫生活,也貼近生活。大多數的小年輕都在寫都市偶像,倒不是真的全沖着錢去的,極大可能還是能力限制。娛樂圈這口飯說容易吃也容易,證據就是一旦這碗飯你端上了,你賺的還是要比同齡其他白領要多很多。我在謝崤那裏見過不少這樣的小孩,一身名牌,出入都是打車,一年到頭難得坐一次公交,一頓飯吃20塊以下就覺得是在委屈自己了。就是這幫孩子在寫現在的影視劇,還沒體驗幾天普通人煎熬的生活,就先被小資産階級腐化了。也不是說不好,但是這樣的人在缺少體驗的時候的劇本,就很難信服人。
說來很有意思,大家都知道小說是假的,看多了也都知道套路,但還是在小說漫畫動畫影視劇這裏面去找那一份真實,為一個角色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打從內心的同悲共苦。我也是這樣,所以我理解那種靈魂和情感被契合之後的喜悅和沖動,那種短暫從這個世界抽離的解脫,那種仿佛活在另一個世界的快樂,足以讓人走過世上所有的荊棘。
所以我雖然算是陰差陽錯地做了這行,但是我沒後悔過。
我在為千千萬萬人的夢工作,我在為自己的夢工作。
我原以為我忘了這份在血液裏隐隐流淌着的熱量,直到看到手裏這份劇本的臺詞,那種熱度仿佛順着紙張慢慢地傳遞到我身上。
這臺詞寫的太漂亮了。
如果說故事板只讓我覺得這個故事算是完整,那這劇本上的臺詞則讓我隐隐有了沉醉的意味。簡潔大方,每個角色都鮮明地要從紙張裏跳出來,他們誰都不算是純粹的好人或壞人,每個人在這個現代文明和封建家廟碰撞的地方,各有各複雜地立場,親情、道德和觀念在主角路濤帶着女朋友張倩回家的短短三天裏激化。
這裏特有的土話和人物之間的區別結合的恰到好處。尤其是女性角色,我簡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主角母親的演員是誰,這個從小在這偏僻的地方長大,從來沒有違抗過父兄丈夫的女人對張倩倩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她看着張倩的行李箱,和她精致小巧的女士挎包。小心翼翼地連碰都不敢碰。平時洗米她淘兩遍水,給張倩做飯她淘了四道。還在自己的小箱子裏拿出早就過期了的還沒拆封的潤手霜,想要送給張倩。
“這是牌子的,好用哩。”她這樣說,帶着一點羞怯把這潤手霜塞到張倩倩的手裏。
張倩禮貌的收下了,雖然她并不會用,但是也不會忤逆長者的心意。只是接過來的時候,還是因為對方身上牲畜的味道,不可避免的皺了眉頭。
路母沒有錯過這一點,她也只好尴尬地笑笑,走開了。
路母這個女人就像是一個這個封建家廟的犧牲品,她活着,就是這個家廟壓迫的縮影。她是這一整個家的傭人,一輩子沒在桌子上吃過飯,給丈夫的兄弟生過孩子,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因為丈夫不肯救治而病死。她人生唯一的出口可能只是未來路濤娶進來一個媳婦,她才好順理成章地欺壓另一個資歷不如她的女人。
可是在最後,張倩因為自己不是處女的事被家裏發現,被路濤的父親關起來的時候,給她送水飯的是路母。張倩被路二叔侮辱的時候,同樣在角落裏咬牙哭泣的也是路母。最後的最後,張倩要逃出路家村,路濤因為知曉她絕對不會再和自己在一起而猶豫要不要順着父輩的意思把她留下來,關在村裏的時候,打了路濤一巴掌的還是路母。
這個被壓迫了一生的小老太太,有着一個和她的經歷完全不一樣的靈魂,她懦弱,她不敢反抗,她忍受着所有的苦難,卻敢于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姑娘做到這地步。
路濤問她為什麽,路母說:“我知道的,城裏的姑娘和我這樣的不能比的,她們命好,不應該被糟蹋的。”
路濤說:“你一輩子在村裏,你怎麽知道城裏姑娘金貴。”
路母慢慢地說:“怎麽不知道啊,你小琴阿姨不是城裏姑娘啊。”
這個只在臺詞裏出現的小琴阿姨是路母一生的摯友,或者說單方面的摯友。她原來是村長的女兒,後來村長升官了,她就成了城裏姑娘。
路母一生收到過她寄過來的十封信,一管護手霜,知道了外面的姑娘是什麽樣的生活。她向往着那信裏的一切,可是她等過了18歲,等過了30歲,等過50歲,人生還是在這一方小小的村落裏腐爛着。
她對自己人生的解釋是,村裏頭的姑娘命不好。
可是命再不好,也不能去嫉妒別人命好的人,因為命好的人待她好。
她最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一頭砸到她那個視若珍寶的小匣子上,她第一反應是用袖子擦上面的血,害怕污了她的書信。
路母這個角色太精彩,精彩到我看得手都在微微顫抖。我知道,路母就是成唯原本留給這個故事結尾的一絲暖意,但是我簡直不敢相信她只是配角的戲份。她完全可以做主角!
項知言湊過來看我,問我:“怎麽樣,路濤這個角色?”
我茫然地擡頭看他,眼淚都下來了:“啊?”
項知言看我這樣,就知道我注意力完全轉移到別的事情上了,嘆口氣:“覺得路母那個角色更合适做主線串聯故事是吧。”
“是啊!”我說,“這編劇太會寫女人了,這種對于女性角色視角的拍攝和傳達非常準确抓人!當然我不是女性我可能沒有發言權……但是是真的寫的好啊。”
項知言無奈地看着我,“所以你覺得這個劇本怎麽樣?”
他這麽一說,我就卡殼了。
如果不是單獨拎出來路母這個角色,這個故事真的只能算的上是中規中矩。重點落在了路濤在經歷了現代生活洗禮之後,對自己家鄉的傳統封建産生的矛盾和痛苦。在女朋友受辱,家裏醜陋的習俗被揭穿,面對父親的目無法紀和村裏其他人家對囚禁婦女這件事司空見慣之後。他的道德促使他幫助他的女朋友逃跑卻又十分猶豫,因為知道她如果逃出生天,自己的家庭,甚至自己的前途和未來的家庭都要毀滅。
這個線索确實不錯,但以他作為主視角的劇情,顯然不及他女朋友這個親歷者的視角,更何況還有路母這個人物,身上有更多能挖掘的素材。
我是真不知道成唯為什麽要這麽拍,難道真的只是為了給于清波做主角,這麽兒戲的嗎?
我這樣和項知言說了,他還是無奈地看着我:“……我說給你看劇本你是要幫我看看劇情,人物分析什麽的。合着你這半天光想着別人了。”
“沒辦法啊,你之前那個判斷是正确的。”我也很無奈:“如果只在這個劇本的範圍裏讨論,你那個角色确實不是什麽好活。”
項知言伸手瘋狂揉我的頭發:“朱彤聽到你這話一定會氣死。”
我伸手擋他:“氣什麽氣!我說的事實啊!而且你演技那麽好,路濤這個人劇本說的太淺了,要是真這麽拍你不可能演不好啊。”
項知言揉我的手停下了動作,我正奇怪他幹嘛,他就又重重地揉了一把,再用旁邊的被子把我罩上了抱着。
“行了,行了,今天先睡了。”他語氣不善,“有話明天再說吧,你這半天說不出句好聽的。”
我莫名其妙:“我說你演技好都不算好聽的話啊?!”
項知言裝模作樣地兇我:“不算。”
他這樣我就有點來勁,非要給他說幾句“好聽的”才行。
我說:“那項知言宇宙第一演技好。”
項知言:“做作。”
我說:“項知言盛世第一美顏。”
項知言:“浮誇。”
我說:“項知言世界第一大好人。”
項知言:“……你這是在給我發卡?”
我認罪:“所以到底要怎麽誇你啊,好聽的話不就是這種往死裏誇嗎?”
項知言嗤之以鼻:“你這明顯就不走心,你誇人要誇到位懂嗎?要誇得真心實意,要結合事實依據,要站得住,要經得起推敲,你一編劇,這都要我教你。”
我被他一連串要求說的雲裏霧裏,挫敗地把自己埋在被子上,瘋狂地頭腦風暴到底什麽話能誇到這位老爺心坎裏。
項知言在一旁裝模作樣等我交考卷,我想 半天實在是想不出來,側着臉看他。屋裏光亮,這個角度看他表情有一絲絲恰到好處的倨傲和生氣,年紀一下子看着就小了。他确實是得天獨厚的條件,這樣的強光源下,五官都能有一些微妙的陰影襯托着。一雙眼氤氲出無盡的秋色和故事。無論看多少次,都永遠能勾起我探究的心。
“項知言。”我說。
“嗯?想好怎麽應付了嗎?”他挑挑眉看我。
我在這雙眼的注視下,忽然感覺身體都熱了起來,心髒卻又有一絲幾不可查的酸澀。
“當時看《雨人畫家》,有個鏡頭是你走失了,在大街上坐着的茫然失措地等着,你沒有張望,只是呆滞茫然地發呆,鏡頭給你切了個臉部的特寫,你還記得嗎?”
項知言回答:“……是有這段,怎麽了?”
我眨眨眼,把那些因為牽動了記憶而騰盛的眼淚都眨回去:“我當時看到,就覺得如果我是在街上看到你,一定會想盡辦法幫你的。”
項知言笑了:“我是不是把那種可憐的狀态表演得很到位。”
“不是的。”我說,“是因為你當時那個眼神,讓人特別想要愛你。”
榉木無青于2020-05-03 19:17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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