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3)

子也擦好了,毛巾放在一邊把被子幫我掖好。

“你自己好好的就行。”他說,“你要是真想做點什麽,記得什麽時候把答應我那小說給填了。”

他突然把這茬提出來,我一下慫了,悶聲往被子裏縮。項知言看我這樣,就隔着被子拍了一下我腦袋,起身出去倒水。

我聽到他腳步聲走出門,才顫巍巍從被窩裏探出頭來,非常心虛地觀察他那邊的動靜。

他對我太好,以至于我都忘了,他還真算一個債主。

想起這事,我又連帶着想起來《山祭》的劇本我還沒弄完,明天就要和導演組開會了,現在真不是在床上消磨的時候。

我正準備起來,冒着項知言發火的危險也要慷慨就義去劇組上工。還沒把被子蹬開呢,就看到他捧着一大摞文件過來。

那文件眼熟的很,我落水之前在導演組帳篷的桌上看到過它們。

項知言把文件捧過來,放在床邊上,又拿出個硬本子和筆給我。

“本子墊着寫字,要排什麽場次直接跟我說。”

我握着筆,看看文件又看看項知言,看看項知言又看看文件。

“知道你不把這事了結不會安心休息的。”他說,“和成導他們把讨論的時間延到明天下午了。劇組時間也緊,只能這樣。”

我頓時感到內心的酸澀變得無邊無際。這個人,我剛起來的時候還色厲內荏地威脅我,要我回家,轉眼就把工作的東西都準備好,還幫我延了讨論的時間。坐在旁邊一副陪君到天明的架勢。

項知言怎麽這麽好,這麽這麽好。

為什麽他爸是個人渣,他媽是個把孩子當籌碼的混賬,居然還能教出來這麽好的孩子。

“你……以前遇見過什麽人嗎?”我根據自己的經驗嘗試性地問他,“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和你爸媽一點都不像。你…小時候總遇到過一個像樣一點的長輩吧?”

項知言聞言有些意外,快速地偏頭看了我一眼,又迅速把頭偏了回去,低着頭整理文件:“遇是遇到過,不過算不上長輩…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問到結果就安心了,不再繼續打探他的隐私,說:“沒什麽,他能影響你長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感謝他。”

章節48:  6個月前

标題:48

概要:幹活

我就在床上工作,先是仔細再把所有的資料都再看一遍,劃重點提煉線索,然後根據我們之前順出來的情節點重新調整敘事重心和節奏。最後排戲,根據場次寫修改意見和規劃。

先頭項知言給我找的那個硬殼書不好用了,他又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大塊木板和幾個磚頭,墊着塑料袋放在床上。他簡直是适應環境的天才,這本來就是個農家的床,竟然生生給他拼湊成一個工作區,整理好的場次和文件都根據拍攝的時間順序放在一邊,他幫忙做了标記,還用回形針別上我寫的修改方向和重點。

我心裏感激他,但是實在抽不出身去直接表達這份感謝。雖然之前誇海口的時候說了這些都只是筆頭工作體力活,但是真的做起來非常熬人。所幸明天只是和導演組開會談,我給了可行的修改方向,剩下的都可以在拍的時候趕工。

只是有些特殊天氣情況的戲要稍微趕一下,實在不行到時候只能提前趕,這些我今天照顧不到,只能求老天爺給點面子了。

我拿着筆在資料上寫,寫得手心發熱,項知言之前也問過我要不要電腦被我拒絕了。我這方面也不知道說是怪癖還是跟不上時代,我對手寫稿件的熱愛甚至導致了我對電子文檔的抵觸,總覺得會影響思路。平時寫點什麽必須要用電腦的時候倒是還能接受,但是例如這種時候,需要拿出本事跟人叫板,我就還是喜歡手寫。

其實最先弄的還是故事大綱,我寫劇本的功夫是自己瞎琢磨的,小時候在劇組混久了,聽得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工作逸聞。大了入行之後才開始看幾本大部頭的工具書,勉強把自己寫作的流程弄規整了。但是遇到靈感迸發的時候就都不管用,非的是想到哪寫到哪。我其實不是很喜歡在這麽趕的情況下進行創作,很多靈感和想法都會堵塞住出不來,這是壓力條件下非常正常的事。

可是這一回,一來是文老那邊給的資料詳盡,但是都比較原始,多是可以組合搭配的素材。還有就是項知言一直在我旁邊提點我這個劇本的要點線索和一些細節。

我真的是佩服他,我不知道他劇本看了多久,從他給我搭手的情況來看他幾乎整個本子都背下來了。一應細節都如數家珍,省了我多少回去查的功夫。而且敘述的內容簡短、準确,幾乎一下就定位到核心點。

其實我大多數詢問他的時候,只是想找一些佐證,或者再次确認主線,并不需要他那邊過多的幫助,但是因為他關鍵詞提的太靈了,幾乎立刻就能附在我原來的想法上延伸出去,無形間就把這種只是确認的工作變成了靈感讨論。

“你覺得路濤性取向這事是瞞着張倩的,還是坦誠的。”我下意識的問他。項知言回答:“起始動機是他的懦弱,我傾向他瞞着張倩。”

“可是這樣就依舊淺,而且懦弱讓人覺得愚蠢。他是線索人物,這樣會給觀衆造成惡感。”我撓頭,頗為煩躁。項知言開口:“懦弱也可以精明,文似看山不喜平,懦弱帶來的主要惡感是平凡和枯燥。”

我皺着眉考慮,突然醍醐灌頂,說:“罪惡感,因為受到的教育讓他對隐瞞産生羞愧!他內心從始至終都在進行博弈。”

項知言點頭:“所以他會有一些形式化的行為,是因為罪惡感産生的彌補,也是對真相的粉飾。”

我把這一點記下來,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這樣路母的視角,讓她先發現這件事怎麽樣。她因為發現了這一點,才會有不合時宜的一些舉動。才引起了路父他們的注意。”

項知言沉吟些許:“這樣會不會使主題弱化了,原本的手法是直接揭露張倩不是處女這事導致的巨變,這種反差在劇情上是個斷崖,是個強刺激,你這樣改觀衆就會有預測,故事性太強了。”

我把開頭機場戲的稿件拿過來,仔細分析:“其實未必,那樣雖然有個斷崖的劇情結構,但是也是無線索的,很大程度實是利用觀衆對農村的固有印象進行的演繹。也許單獨在一個情節裏是合适的,但是整體看來很難擺脫荒誕感。”

項知言說:“也許讓觀衆覺得荒誕也是一種意圖?”

我否認:“一個電影,最後深入人心的只有一個情節點,這是電影整體的失敗。”

我看着開局的幾場戲陷入沉思,除了切實可行的替換策略還有大綱脈絡,我還需要一段足以打動成唯和文老的劇本。不能是片段性的,這不是在寫作文或是劇本練習打個差不離的分就行,必須要精彩地讓成唯舍不得不用。

我看着那些材料,腦子裏一個念頭一個念頭地往外蹦,又都一個個否認掉了。

項知言沒說話,出去幫我泡茶。

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側腦的三叉神經都在疼,但是很亢奮,好像身上的細胞都活過來了。我知道自己需要一個場景,一個完整的情節,能快速交代清楚背景同時演繹劇情。這是整個故事的起點和決勝點。

我對着滿目的資料發呆,項知言端給我的茶都涼了,我腦子裏想好了好幾個方式,但是都覺得缺少那個點,那個能讓成唯和觀衆都頭皮發麻的點。

“項知言。”我茫然地開口問他,“聽到成唯和于清波的事的時候,你有什麽感覺。”

項知言就坐在一邊守着我,聽到我莫名其妙的問話也不詫異,開口:“也沒什麽感覺,這種事演藝圈司空見慣了,就是吧……”

他認真說:“和于清波結婚的那個女孩是個素人,可能不清楚于清波的情況……如果是這樣,其實對那女孩來說和于清波結婚是件壞事吧。”

我怔愣地看了他一眼,末了發出一聲感嘆。

“我還真是個臭直男啊……”

這句喟嘆說的不合時宜,項知言卻懂了,勸慰我:“如果不是女性本身,确實很難第一時間轉換到弱勢一方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你也不必這麽說。”

我搖搖頭,感覺到腦海裏一片清明,有如烏雲散開,天光乍破。

我知道開頭要怎麽寫了。

章節49:  6個月前/6個月前

标題:49

概要:初戰告捷

一直趕工寫的天亮,總算是把要跟導演組說的事都理出個章程,我現在已經困得不行了,之所以還醒着,全靠着一股馬上要去和人吵架的躍躍欲試。項知言看不慣我這樣,幫我把資料收好之後,勒令我躺在床上睡會。

我心裏記挂着我這也算是臨危受命,被寄予厚望,躺床上怎麽都睡不着。其實這也不算什麽稀奇事,我以往寫出點什麽來都是不看到別人對此評價點什麽根本睡不着的,何況這次的工作結果我還頗為滿意,雖然是站在文老巨人的肩膀上,但就這個時間限制來說,我已經拿出我最高的水準了,哪怕劇本還沒給成唯和文老看過,也不妨礙我先抖起來。

項知言同樣是一宿沒睡,卻顯得精神還可以。我懷疑是他經常在鍛煉的關系。身體底子不知比我好了多少倍。

項知言從院子裏喂狗回來,看到我還是睜着那雙眼睛躺床上熬鷹,嘆了口氣,接熱水弄了挑熱毛巾過來敷在我眼睛上。

講真的,就他這一晚上幫我擦臉的強度,我覺得我皮都給搓去一層。但是不得不說,熱毛巾實在是讓人覺得很舒服。項知言還幫我按壓着太陽穴和眼睛周圍,弄得我昏昏欲睡,居然真的就這麽睡着了。

再起來也是項知言把我叫起來的,我睡了3個小時,也算是休息過了。穿好衣服出門,就看見院子裏已經坐了個客人。方德涵捧着我改過的一版草稿在那看,聽到我們出來的動靜你,扭頭看我們。眼圈紅紅的,不知道是也熬了夜,還是剛哭過。

我走到近前,看到她拿着的那版劇本上一點水漬,心下就清楚了。愉悅的情緒在心底揚起,也成,還沒征服文老和成唯,先把女一給征服了,也是個戰績。

“寫的怎麽樣?”我故意逗她。

方德涵眼圈還紅着,但是看我沒正行這樣又嚴肅不起來,只能伸腳來踩我鞋子。我忙告饒,說一天沒睡呢,求姑娘饒我一命。

方德涵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又感嘆地跟我說:“孟植你寫的真好。”

“不是我寫的好。”我說:“文老原本的立意和臺詞就在哪,我頂多算是按照戲劇性給改編了。”

“那就是你改的好。”方德涵跟我犟嘴:“就應該讓謝崤學學你寫的劇本。”

我打了一個激靈,說:“算了算了,他和我不是一個路數的,你也是,你應該正确看待自己的配偶……”

我們講着話,一起往劇組那邊走。導演棚裏,文導和成唯還有幾個導演組的核心組員都在。項知言拿了資料遞給我過來,我略翻了翻,發現已經按照我們昨天說的展示順序排好,還在頭上寫了歸納類別,以免我腦子不清楚看錯。

我感動的無以複加,奈何現在不能直接沖上去表達謝意,只能暫且把這想法按捺下來,先把我準備的修改場次的總表和分集給出去。

其實按道理來說,應該是先給劇情大綱,給劇本,再說拍攝的事,但是人家喊我來就是讓我幹這個的。我得先展示一下自己的實際工作能力才能循序漸進地談後面的事,不然就顯得冒進愚魯。這畢竟算是場談判。

那計劃文老看了幾頁,眉心一松,就放下了,把文件遞給成唯。成唯也看了幾頁,然後才遞交給旁邊的人員。這會他們看得倒是仔細,時不時還在和一些文件進行比對。

半晌他們核對完了,和成唯小聲說了幾句話,又點點頭。

成唯這個時候才肯賞我一個正眼。

“有兩把刷子。”

我心裏也送了一口氣,這下至少是把及格線過了,說起來也算對得起文老。

文老在旁邊嗤笑一聲:“那是你運氣好,我都不知道他來你組裏探班了,你昨天那什麽态度。”

成唯沒有接文老的話,他看着我,說:“你既然是熟手,那梗概和劇本呢?”

他語氣平淡,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态度。我知道只是一份修改計劃并不足以打動他。成唯是經歷了兩個時代的導演,雖然現在編劇在劇組裏發存在感越發的低,幾乎只是在影視劇産業線性工作的起點出現。但是成唯當年是見過很多名編,文老一個,還有已經去世的許華,包括幾個嚴肅文學作家都打過交道。老實說,如果我今天交給他這份劇本不是基于文老那些資料的基礎上進行的修改,我是沒底氣拿自己寫的東西給他看的。閱歷、深度,我都遠遠不及眼前這個歷經了多少風波歲月的男人。

我拿出故事的概念創作工作表和情節表給他和文老,然後就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一個創作者不應該開口解釋他的作品,他開口的那一刻,就是認輸的那一刻。

文老看概念創作工作節表先是悚然一驚,然後迅速翻過去看情節表,眉頭始終皺起。在看完之後直接開口問我:“人物弧光呢?”

我沉默着把人物弧光的文件遞過去。文老更為仔細地打量這份文件,在其中一頁停留了非常久。成唯依舊維持着他那樣的姿态,仿佛公事公辦。我有點失望,我以為這三份文件即使不足以說服他,至少也能牽動他一些情緒,可是什麽都沒有。

我坐在他們對面,突然心裏就有點發慌,早上剛完成的時候心裏頭那點子雀躍和得意也都沒有了,迅速沉淪到低谷裏。我知道這并不是我突然發現自己寫的不好,只是習慣性地自我懷疑罷了。這習慣我一直都有,發作期從第一次給人審查評論開始,結束就要看天。這毛病不好我知道,偏偏知道是一回事,能克服是另一回事,我逐漸開始有點坐立不安。

就在這個時候,我泛起冷汗的手被人握住了,我驚訝的扭頭去看,發現是項知言不動神色地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幹燥溫暖,有不明顯的繭。指節分明,手掌寬大,手指修長,幾乎能把我的手整個包住。現在這樣手心貼手心的握住熱度竟然好似把他的心跳也傳遞過來,安穩的,平緩的節奏讓我也跟着放松了下來。

項知言簡直是神仙,他輕而易舉地就幫我克服了我原以為一輩子只能熬過去的被評論恐懼症。

這個檔口,文老和成唯也把文本看完了。

文老把鼻子上駕着的眼鏡拿下來,從口袋裏拿出眼鏡布擦了擦,率先開口:“成導以為如何。”

成唯依舊在看那劇本,我從他的表情上不知道他是否如我所想的一般接收到我藉由這三份文件傳遞的信息,我只能等他開口。

很久,至少是我覺得過了很久,成唯終于擡頭看我,他的目光讓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第一次改劇本交給主編看的場景,初出茅廬,對面是一個能夠決定我這個劇本生死的人。忐忑和不安在獲得結果這短短的片刻時間裏被放大到極限,我又下意識地想逃。可是右手心持續傳來的溫暖卻好似定海神針一樣把我固定在了遠處,我以一種意想不到的勇氣看向成唯。

他低頭,給我宣判。

“你膽子很大。”

他說的直白,我知道他是指什麽。

“我只是把一些劇本暧昧的地方說清楚了而已。”

“你既然看得懂,就應該知道他們為什麽是暧昧的。”成唯說。“我不否認你在故事情節上的創作能力,但是一個故事裏面同時存在這麽多足以充當主角的素材,難道不會主次不清嗎?”

文老沒說話,我也沒說話,成唯敲了一下我給他的情節表,繼續說:“同性戀也好,封建落後也好,女性壓迫也好,這三個主題被你揉在一起,确實從劇情和故事性上來說,相輔相成,我承認,精彩。但是你到底要表達什麽呢?是同性平權?女性解放?還是揭示落後地區的愚昧醜陋?”

“成唯。”文老這個時候開口了,“別妄下定論。”

成唯可能是見識過了我修改場次配合劇組的能力,被文老這麽怼了一句居然沒有直接怼回來,而是商量性地開口:“文老,這樣,我認可您這位後輩的能力。但是這個本子主題不夠明确,我不能用。”

“成導,您看過女人戲嗎?”我看着成唯說。

成唯被我這一句話嗆住,回頭看我,竟然有點似笑非笑:“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坦言:“您對現在主流引起話題的那幾部女主戲怎麽想?”

我上一句話說的無禮,成唯居然忍了,開口:“類型片,反應生存現實。”

“是的,她們的身份總是母親、女兒、符合男性視野的偶像或受害人。”

影視文藝這行,寫好女人就能贏了半邊天下,女人戲要比男人戲更好看,因為她們在世人的眼中往往脆弱,易感,極端,卻又柔韌,堅強,包容。

但是這麽多年,真正講女人的戲,總是提出困境,卻又表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她們總是在受苦,在經歷各式各樣社會扭曲的産物,援交、強奸、拐賣、重男輕女、家庭倫理。女性往往只在一個社會符號下去展現價值,永遠和性,和父權綁定在一起。

“那樣不是把女性作為一個人在創作,而是作為一個符號。”我說,“但是實際上不管從觀影數據,和社交娛樂的熱度來說,最瘋狂踴躍的消費和傳播群體恰恰是女性群體,所以才有那句,得女性者得天下。”

成唯說:“這和你的改編劇本沒有關系,而且恰恰,你的最主要的兩個角色,路母和張倩都被掣肘于你剛才說的性和父權。”

我回答:“那是背景,不是人物的選擇。”

“那她們的選擇是什麽,路母遠離家鄉,張倩在也和路濤斷絕了關系,這不都是被迫之下的逃離,你甚至沒有在這一點上進行更改,只是改寫了路濤、路母和張倩之間的關系性,以及路濤的性向。”

“她們不是被迫逃離。”我心臺一片澄澈,淡然地反駁成唯的話:“是選擇自由。”

成唯緘默不語,沉默地和我對峙,文老疲憊的在一邊開口:“別費力了,小植兒,他這個人說不聽的。”

文老看向成唯,開口:“有句話,不是今天孟植的劇本在這,我也是要告訴你的。成唯,不要紀實向的片子拍久了,就把還原本真奉為圭臬。你剛才批評孟植,說他沒有主題,不知道在表達什麽。這句話我反而是想要問問你的。”

文老拿着一份劇本,開口:“你原來的設想,只是一五一十地揭露發生了什麽,劇本看似跌宕起伏,實際上沒有任何情感脈絡,一些事發生了,一些事結束了,然後呢?”

成唯:“劇本必須有真實的情感支持才能打動人心,這還是您教導我們的話。”

“我就是在批評你只有真實,沒有情感。”文老話說的很重,“你可以想想你之前的片子,哪一部出現過現在這樣的情況,原先你片子的冷硬只是一種風格。可是這一回你的冷硬連人物一起凍住了,麻木,宛如行屍走肉。”

文老拿着我的人物弧光給成唯:“你看看這個吧,我知道你的情況,體諒你對一些事情的回避。但是你不該對自己的作品不負責任。”

“文爺爺,我希望成導先看看這個。”我出聲,把我留到最後的一份文件遞了出去。那是我熬了一夜,被項知言一語道破之後乍現的靈感。

成唯陰沉着臉把文件接過來,看了幾行之後臉色驟然變黑,沖我怒吼:“你怎麽敢?!!!”

文老不知道我寫了什麽,但是看成唯的反應也知道我斷然是下了一劑猛藥。想要把成唯手裏的文件拿過來,可是成唯并不放手。

我看到成唯是這樣的反應,就知道大勢已成,剩下的就看成唯的決定了。于是開口:“文爺爺,不急,我們留點時間給成導考慮吧。”

說着我站起來,項知言跟着我站起來,順手把手松開。我覺得手裏一空,不知怎麽還有些不習慣,卻也沒空想這些,上前去扶文老到隔壁的棚休息,給成唯留下獨處的空間。

我們落座之後,文老就我的行文開始說問題,我都聽着,順手給記下來。可能情節架構上我勉強過了這關,但是到行文和臺詞這些出彩的活就沒有文老這樣老道了。許多地方其實寫的挺一般的,我自己也知道。

項知言和方德涵就拿了一本準備好的複制本在旁邊小聲說話。

我和文老講了很久,直到夕陽快落下了,成琪才帶着一臉不自然地跑來我們這個棚裏。

我們暫停了談話,成琪看着我,嘆口氣,開口:“那本子,成哥說用了”

章節50:  6個月前

标題:50

概要:珍而重之的吻

文老對這個結果很是驚奇,他和成唯在這個問題上鬥争很久了,什麽結果都沒取得,成唯軟硬不吃,又很消極,根本是油鹽不進,怎麽會在我這妥協了。

“你給他看的那是什麽?”文老好奇的問我。

“我重新寫了開頭一場戲。”我說,“您看看?”說着我把另外備份的一份遞給文老。幸好他們這裏有個小型的複印機,不然我手寫可扛不住抄好幾遍。

文老看了,嚯了一聲:“你小子,你這是在戳成唯的心啊。”

項知言在旁邊看了過來,他是最早看到我寫這一版開頭的人,自然知道我是怎麽直接挑破了成唯的故事。

我給路濤安排了一個分手多年的男性戀人,開頭是路濤汽車站在打電話卻怎麽都沒人接,另一邊張倩坐在汽車站髒污的椅子上擡頭看電視上的社會新聞,講一名同性戀者因為礙于家裏的關系騙婚,結果婚後被女方發現,用刀捅死了自己丈夫。

知道成唯和于清波那些事的人都知道我在隐喻什麽。

“沒辦法,他的創作源泉是對于清波的愛,鬧了這事之後他沒法面對,只好刺激他一下。”我平靜地說。

文老嚴肅回答我:“我從劇作的角度其實是不贊成你這樣直接使用素材的,你有把握把這個情節和主線融合嗎。”

“有,您看後面這段對話。”

這個場景過後,我安排路濤和張倩進行了一場對話。

張倩有些疲憊,帶着對那個可憐女性的唏噓:“她是不想活了,畢竟她老公這麽過分。”

路濤這個時候手機打不通,也沒有擡頭看電視,只是問:“怎麽了?”

“同性戀,騙婚。”張倩說,“這些男的真是自私。”

路濤的手抖了一下,把手機拿下來,無意識地滑動着屏幕,說:“或許是身不由己。畢竟誰都有苦衷。”

張倩眉毛一皺,明顯還想說些什麽,卻又閉嘴了。妥協一般地開口:“或許吧。”

兩個人繼續沉默地在候車廳等車,中間隔着一個過道,分明是男女朋友,卻離得很遠,肢體也生疏的很。

張倩這個時候突然說:“路濤,你是愛我的吧?”

路濤擺弄手機的手松了一刻,才開口:“當然。”

兩人繼續無言地沉默,身邊的人匆匆走過,突然一道喇叭的聲音響起,通知他們上車了。

路濤和張倩排隊上車,站起身的時候路濤擡頭看了一眼電視,那條新聞還在播,聲淚俱下地控訴那個同性戀者。

路濤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自己戀人的名字。

“微妙。”文老說“這兩個年輕男女明顯都不愛着對方了。卻還要維持着一種這樣的關系去男方老家這樣的行為,氣氛很壓抑啊。”

“這原先就是對立的兩個視角,張倩以前開放濫交,路濤是同性戀,兩個人都被各種各樣的社會規則綁着,強行讓自己變成一個符合人期待的樣子。同樣持有對自由的渴望。”

文老笑了:“這就對了,你讓這兩個人突然落到路濤老家那個比起現代社會更不開放的地方,去扮演一堆恩愛夫妻,卻在路母的一系列幹擾下敗露真相,戲劇沖突就這麽出來了。路濤,張倩,路母三個人都是被困在一個障礙裏,碰撞到一起,卻又各自斬斷了自己的鎖鏈,路濤出櫃,張倩坦白,路母遠走高飛。”

文老又看了看我寫的情節表,開口:“這會是個好故事,你做的不錯。”

“謝謝文爺爺。”我說。“是您原先就寫的好。”

“我不跟你居這個功。”文老擺擺手,“人上了年紀,有些寫作習慣是不好改了,可以說是穩重,也可以說是溫吞。寫這種人物少但是糾葛深的本子,我沒有你們小年輕寫的好。就是這個臺詞,還需要再弄弄。這樣我們遠程協作,你寫完發我,我幫你看看臺詞。”

我知道自己的臺詞功底不足,文老肯幫忙當然是千恩萬謝。

這邊把劇本的事情差不多捋順了,我就去找成琪對了一下後面的拍攝計劃,晚上回去要把後天開機需要的幾場戲都趕出來。成琪跟我看這些文案工作,開口:“孟植你工作這麽重,要不就別住在村裏了,我給你在鎮子上安排個房間,本身拍攝确定之後編劇也不需要來片場了。”

我沉默了一下,知道她說的是對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非常抵觸。

我不想和項知言分開。

“不用了。”我說,“我們那小屋已經被改造成工作室了,不用挪地方了,還麻煩。”

成琪說:“行。”

我領好任務,就去找項知言。他還在跟方德涵對戲,因為這樣整個劇本改動的幅度有些大,有些感情他們可能要從頭開始捋角色。

我頓時就有點心虛,感覺是自己給他們找了很多麻煩。倒是方德涵看到我眼神一亮:“孟植!你過來,我們一起講講。”項知言也側過頭來看我,目光溫和。

我松了一口氣,走過去和他們讨論。大家講了一會兒,天色就徹底黑了,方德涵要回鎮上休息。項知言和我要回我們的小院,就此分別。

沿着小路回去,狗兒今天沒帶出來,就關在院子裏待了一天,見我們回去熱情的不行。一個勁地往人身上撲。

當然,它主要還是撲項知言。

我累得不行了,如果不是項知言壓着我去洗漱,是準備直接跑到床上躺屍的。可是他一個潔癖在那虎視眈眈,我只好把清潔全部搞好了才去睡覺。

床上那些磚頭啥的被項知言移到了床尾,并不影響睡覺,不得不說幸好這邊床大。我在床上,覺得身體癱軟,幾乎馬上就要睡過去。

半夢半醒最迷糊的時候,我感覺項知言好像進來了。他輕手輕腳地睡到我旁邊。我依稀覺得他并沒用整個人躺下來,而是側着身子撐在床上。

我實在是太困了,沒力氣問他為什麽不睡。只是維持着我原先的姿勢一直躺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意識已經快要飄出身體不知道飛到那裏去了。才感到有什麽軟軟的東西,輕輕地落在我的額頭上。

那是一個珍而重之的吻。

榉木無青于2020-05-03 19:18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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