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嘆為觀止

聽雪院,

周院判正在小書房斟酌藥房,冷不丁聽到一聲暴喝:“大姑娘呢,讓她滾出來見我!”

徐府大姑娘再不濟也是公主之女,皇上都不會如此呵斥,這……

書桌本就鄰窗,周院判順着半開的窗往院子裏看。

戶部侍郎徐言昭,周院判自然認得。

只是外頭素有俊逸溫潤美名的徐侍郎,和院子裏這個暴跳如雷的,果真是一個人?

守門的小丫鬟福身道:“老爺,大姑娘病了……”

徐言昭冷笑一聲,打斷她的話:“裝病的把戲都會了,真是好樣的!”

內室,

徐婉寧眉峰一剔,對親生骨肉大喊大叫如訓豬狗,渣爹自個才真是好樣的。

康寧長公主也是一愣。

夫君平日裏待大女兒嚴厲是有的,父女兩個也時有争執,可發這麽大的火……

她見女兒蒼白的小臉冷凝一片,撫慰道:“你父親八成還在為婉蘿受傷的事生氣,他若是知道你病了,指不定怎麽心疼呢。”

徐婉寧懶洋洋:“母親說的是。”

下一刻,心疼女兒的徐言昭,一腳踹開了門。

當然,他心疼的女兒是小女兒婉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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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婉寧看向來人。

能讓公主傾心,徐言昭自然是個美男子。

他如今才過而立,白面微須樣貌儒雅,眉宇之間頗有清高孤傲之氣。

不過在徐婉寧看來,白瞎了這幅長相。

看到康寧長公主也在,徐言昭先是一愣。

再看大女兒肅着臉坐在榻上,他忍不住斥道:“詩書禮儀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見到父親,連請安都不會了?”

康寧長公主急道:“夫君,寧姐兒不是有意的,她身體不好,總該優容些。”

她一面安撫徐言昭,一面給徐婉寧使眼色:“婉寧,你爹爹特地來看你,你還不過來?”

徐婉寧按了按胸口,平靜無波道:“母親說的是,只是我被父親踹門駭着了,心口疼的厲害,暫時起不來。”

康寧長公主才聽完周院判一番駭言,連忙道:“不起來便不起來,你好好歇歇,你父親他不是有意的。”

若是往常,康寧長公主自然向着丈夫。

但她一顆心偏了大半給丈夫,對親骨肉也總還有一小半記挂。

如今丈夫好生生在身邊,女兒卻一不留神就有早夭的危險。

如此,康寧長公主便頭一次斜了心頭那杆秤。

徐言昭素來不喜歡大女兒,其中便有她眉眼與性格盡随了早年的康寧長公主,尊貴傲氣的紮的人眼疼的緣故。

他手指虛點着徐婉寧,氣道:“你心口疼,怕是心虛才是!你妹妹身體嬌弱,你竟也能狠着心殘害她,你…...你個孽障!”

徐婉寧無辜至極:“龍生龍鳳生鳳,父親自己生了個孽障,女兒能有什麽辦法?”

她很感激重生成個挂着皇室血脈的人,至少徐府能管教她,可是管教不了也不能随意處置。

徐言昭額上青筋暴跳,她什麽意思,罵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是孽障?

康寧長公主見丈夫臉色鐵青,急道:“夫君,寧姐兒才在祠堂跪了三日,險些累出心疾,她是病昏頭了,你和孩子計較什麽。”

徐言昭甩開康寧長公主的手:“夫人,你還要護着這個孽障到什麽時候?她在外飛揚跋扈,在內欺壓姐妹,徐家的臉都被她丢盡了!什麽心疾,怕是不知哪裏來的野郎中收了銀子,替她來诓騙你!”

正在此時,門框咚咚咚被敲了三下。

徐言昭看過去。

周院判雙手一拱,面色冷淡:“徐大人息怒,徐姑娘的病是下官診的,若是您有疑慮,便請另請高明吧。”

專業水準被質疑,是個人都難以平心靜氣。

周院判雖然只得六品院判身份,但憑借醫術,他在王子皇親府裏乃是座上賓,并不懼徐言昭這個三品官身。

徐言昭很尴尬,徐婉寧一臉平靜。

這位周院判比她預料到的,還要剛嘛。

她心道,要是周院判能再稍八卦些,将今日周府所見傳出去,那就更好了。

周院判對上小姑娘平靜的目光,心中泛起幾分同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徐侍郎在外人模狗樣,內裏竟對家人如此粗暴。

再有,這位徐家大姑娘年紀小小卻進退有度,一點都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頑劣,果然眼見為實。

有外人在,徐言昭只得僵硬的轉換了面容,重新溫文爾雅起來。

當然,他還很謙恭的對周院判賠了不是。

周院判态度依舊冷淡,只對徐婉寧的病情沒有一絲隐瞞。

徐言昭還是将信将疑,大女兒土匪一般驕橫的人,怎地到了旁人嘴裏,就是個紙糊一般的人了?

送走了周院判,徐言昭一通火也發不出來了。

只是他依舊陰着臉:“這次先饒了你,下次若再欺負你庶妹,家法伺候!”

徐婉寧将袖口往上提了提,露出胳膊上的傷:“父親,若是你的愛女欺負了我,你又如何?”

徐言昭愣住,林姨娘和蘿姐兒沒有告訴他,大女兒也受傷了,而且傷的還不輕。

他臉色難看的沉默了一會兒,只道:“你們兩人都有錯,父親既訓了你,蘿姐兒那裏自然也會訓誡,這便扯平了。”

徐婉寧唇角微勾:“父親處置公允,女兒很服氣,既要各打五十大板,女兒在祠堂跪了三日,不知蘿姐兒什麽時候跪上一跪?”

看着大女兒鳳眸挑出的那一點譏諷,徐言昭橫豎看不順眼。

他冷冷道:“她是你妹妹,自小身子有弱,何必咄咄逼人?”

徐婉寧對渣爹并不抱希望,複看向康寧長公主:“母親也這麽認為?”

康寧長公主在女兒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了一片了然般的嘲諷。

她驀的想起那句“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開心了?”

更何況,寧姐兒也沒有說錯,她的确也受傷了。

康寧長公主便道:“是該公平一些,等蘿姐兒傷好了,便也去祠堂跪上三日。”

徐言昭不可置信又十分不愉:“康寧!”

他語氣沉沉。

康寧長公主彎着脖頸,聲音輕且細,期盼中帶着委屈:“夫君,寧姐兒也是咱們的女兒呢。”

又是這樣!

徐言昭眼中閃過煩躁,她什麽意思,提醒他自己的公主身份嗎?

徐言昭緩和了心緒,牽過康寧長公主的手:“康寧,為夫難道不疼寧姐兒?只是她生性頑劣,寵溺太過是要闖大禍的,愛之深才責之切,你明白嗎?”

康寧長公主對上丈夫和煦又深情的目光,心頭一軟。

徐婉寧看的嘆為觀止,渣爹這是在對便宜娘洗腦嗎?

徐言昭繼續道:“你是個明事理的,蘿姐兒身體弱受不得祠堂陰冷不說,老太太那裏,前些日子才誇你理家有方,她那麽疼蘿姐兒,若是知道了蘿姐兒受罰,豈不是要惱怒?”

徐婉寧沒有出言打斷,仔細觀摩渣爹和便宜娘的相處方式。

她有種直覺,這其中定然有空子可鑽。

康寧長公主自然怕老夫人不高興,老夫人不喜歡她,全憑夫君在婆媳兩人之間斡旋。

她若惹老夫人不高興,夫君豈不是又要辛苦。

徐言昭見康寧長公主動搖,嘆息道:“你身份尊貴本就受人诟病,若是再傳出苛待庶女的名聲,我怎麽舍得?”

徐婉寧神色一頓,什麽叫身份尊貴要受人诟病?

康寧長公主覺得丈夫說的句句在理,可女兒委屈了也是真的。

她想了想,柔聲道:“夫君,不如這樣,蘿姐兒在祠堂跪上一日,意思意思便可,如何?”

徐言昭沒想到,自己都如此溫言低氣了,康寧長公主還要罰人。

不過蘿姐兒隐瞞自己大女兒受傷的事,也是該罰一罰。

他冷下語氣:“那便這樣吧,我書房那裏還有公務處理。”

渣爹走了,徐婉寧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母親,你身份尊貴難道是錯,父親為何說會遭人诟病?”

康寧長公主見女兒主動說話,心中一喜,笑道:“傻孩子,徐府百年世家,在朝堂份屬清流,母親是皇族又是長公主,總是帶累他了。”

朝堂之上不止有文武之争,世家恩蔭的官員和科考路子出來的官員,互相之間也看不順眼。

徐言昭曾告訴過康寧長公主,他以探花郎的身份入朝為官,卻蹉跎十數年才是個三品侍郎,其中娶公主被清流排斥占很大的原因。

徐婉寧心頭不屑,自己本事不佳宦海難行竟怪在妻子頭上,渣爹也真敢說。

一副小男人做派!

康寧長公主一副丈夫為自己犧牲甚多的甜蜜樣。

徐婉寧看着心累,敷衍兩句将這位腦袋不太清醒的便宜娘送走了。

卻說周院判回到禦醫院之後,便立即頂頭上司劉院判叫去了。

劉院判仔細問了徐家大姑娘的病情,心道明日清晨為太後診平安脈,可得仔細回禀。

倒不是劉院判多事,而是太後只當今天子和康寧長公主兩個血脈。

可來天下父母心。

太後早有懿旨,若是長公主那裏召禦醫看診,必得及時回禀。

康寧長公主好些年都未曾召過禦醫,但劉院判人老成精,并不敢忘記太後早年的懿旨。

太後母女失和不假,但打斷骨頭還連着筋。

這次徐家大姑娘病的重,未必不是太後施恩垂詢,借機與長公主重敘親情的好時機。

至于太後知道了長公主的獨女竟郁結于心,甚至差點會影響壽數後,又會怎麽想徐家,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貴人們的事多尋思少摻和,這才能活的長久。

徐婉寧早起去康寧長公主的院子請安,正撞見徐婉蘿端端正正的跪在長公主的靜心院。

她心道,這個心眼多如篩子的庶妹是知道自己要去跪祠堂,所以求情來了

康寧長公主昨夜睡的并不好。

她做了一宿的噩夢,夢中女兒跪祠堂發了心疾,被發現的時候身體都硬了。

既睡不好,便起的遲。

徐婉蘿讓丫鬟不要打擾長公主休息,兀自跪的筆挺,得了值守的下人們不少欽服。

瞧瞧,這才是大家姑娘的做派。

不像是大姑娘,總是暴跳如雷的,實在難伺候的很!

聽到腳步聲,徐婉蘿回頭望去,旋即驚愕的微張着嘴。

徐婉寧不是好長時間都不穿紅衣了嗎,怎麽突然……竟然該死的明豔多姿!

徐婉寧注意到徐婉蘿驚訝不掩嫉妒的眼神,心情甚好。

她捋了捋衣袖上并不存在的折痕,微微一笑:“我這一身不好看嗎,三妹妹?”

原主雖然還未長開,但已經初露明麗張揚的美貌,放在現代妥妥的禦姐預備役。

然而徐婉寧早起梳妝,丫鬟拿來的卻都是素白、淡藍等既寡淡的衣裳。

徐婉寧想起來,原主心中喜愛濃豔的顏色,但見打扮清雅的徐婉蘿更受父親喜歡,便生生扭曲了愛好。

她對這種委屈自己讨好他人的行為嗤之以鼻,怎麽高興怎麽裝扮,火燒雲般的衣裙配上端麗大方的眉眼,如今整個人耀眼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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