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悔不當初

飛霜來到攬月閣的時候,徐婉寧正倚在院中桂花樹下的軟榻上讀書。

她看的卻是整個大魏朝刊發的邸報。

前世,徐婉寧十五歲開始,已經掌握了相當一部分家族事務,政治嗅覺非同一般。

掌握規則而後利用規則,已經成了她的本能。

在這個君權、父權幾乎可以決定生死的時代,了解朝廷的動向幾乎是必須的。

府中老太太如今還愛惜羽毛,想要拿捏她的心思,還遮遮掩掩的。

渣爹徐言昭卻不然,尋釁打壓之心昭然若揭。

據徐婉寧觀察,渣爹耳根子軟人也不是多聰敏。

這樣的性子,窩裏橫的時候瞧着厲害,在官場上還指不定怎麽庸碌。

若是抓住他公事上的漏子,沒準有機可乘。

想一而再的叱罵貶低她,想得美!

飛霜走近的時候,徐婉寧擡起眼:“姐姐過來,可是母親那裏有什麽吩咐?”

她年紀雖尚小,但舉手投足之間已有了上位者氣定神閑之态。

飛霜原本為徐婉寧懸着心,見她從容,不禁松了口氣。

怎地就忘記了,大姑娘長大了,早不似以往那般毛躁,總是糾纏在風波中。

聽飛霜說渣爹要見自己,且還有些不愉的樣子,徐婉寧眉梢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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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

居家打扮難免懶散了些,要見長輩,需得正衣妝。

徐婉寧只不疾不徐的拾掇。

見拂冬和夏草手忙腳亂,她輕斥道:“慌什麽?你家姑娘我大病未愈,想來父親能體諒。”

拂冬想想也是,動作慢了下來。

夏草心中卻是正琢磨尋個由頭,免了這次跟着徐婉寧去靜心院的差事。

大老爺平日裏總當沒有大姑娘這個人,輕易不會召見。

可但有傳喚,必定是一番斥責。

若是父女兩個置起氣來,身邊的丫鬟便是頭一個受挂落的。

最近大姑娘硬氣了不假。

可大老爺對大姑娘一向沒什麽耐心,拖拉這許久,擎等着被訓斥呢。

于是,

出門的時候,夏草便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跤。

“怎麽這麽不小心,腳沒事吧?”拂冬扶起夏草:“毛手毛腳的,也不怕驚了姑娘。”

夏草痛的嘴裏嘶聲,左腳虛點着地:“好像有些扭到了,姑娘......奴婢怕是不能陪您去靜心院了。”

徐婉寧擡眸掃她一眼:“既不能去,便歇着吧。”

等徐婉寧出了院子,夏草禁不住按了按胸口。

她心跳的厲害。

剛才姑娘那一眼輕飄飄的,可就是讓人慌的不行,她不會看出什麽來了吧?

路上,徐婉寧對拂冬道:“院子裏的二等丫鬟,你多注意着些,再提一個上來,也免得忙亂。”

原主厭惡心眼多的丫鬟,前幾年發脾氣攆走了兩個,後來一直也沒有補,大丫鬟的額是缺的。

這一樁事,旁人只當原主跋扈不能容人。

在徐婉寧看來,原主還是太心軟了,放過那兩個丫鬟,卻不知那兩個小人八成四處壞她的名聲。

拂冬太過老實,感覺夏草有些不對的事,她便沒有多說。

且再看看吧。

拂冬點頭應是,心中歡喜的很。

自家姑娘身邊本該有四個大丫鬟,可她嫌麻煩便攆了兩個,嫡出的排場減半,沒少被別府的姑娘貶低。

靜心院,

徐言昭等的不耐煩。

見徐婉寧終于來了,杯盞重重的放在桌上。

“夫君......”康寧長公主詫異看他。

他不是來瞧寧姐兒病養的如何了嗎,怎地像是興師問罪來了?

“女兒見過母親,見過父親。”徐婉寧屈膝見禮。

當然,對徐言昭,她的姿态便有了幾分敷衍。

敷衍是故意的。

徐婉寧巴不得渣爹天天暴跳如雷。

便是絕代佳人,天天挑眉瞪眼的發火,也絕對美不起來。

這一條對男人同樣适用,渣爹再儒雅俊朗,生氣之後一樣面目猙獰,公主娘看的多了,遲早生出自己以前是不是被豬油糊了眼的感覺。

徐言昭本身就是極其敏感的人。

或者說他自尊心特別強,容不得旁人對自己一絲一毫的看不起。

無風還要起三尺浪,更不要說被一向濡慕甚至畏懼自己的女兒如此“挑釁”。

這便瞪了眼,厲聲道:“孽......混賬,還不跪下!”

他這一聲驚雷般,将屋子裏的丫鬟都吓的一抖。

跟在徐婉寧身後的拂冬,更是噗通跪在了地上。

站在康寧長公主身後的徐嬷嬷,眼底閃過幾分快意。

長公主最近越發倚重飛霜,讓她在靜心院的威信下降不少,都是因為徐婉寧,活該!

徐婉寧自是不會跪的,便是連一句“父親,女兒不知錯在哪裏。”都懶得說。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費那功夫做什麽。

她只看向康寧長公主,帶着幾分不解和委屈的:“母親,這是怎麽了?”

說實話,康寧長公主也被吓了一跳。

明豔大方的姑娘,稍帶了受驚之态的時候,便格外惹人憐惜。

見女兒受驚吓,康寧長公主很快反應過來,快步過去将人護在懷中,看向繃着臉的丈夫:“寧姐兒最近甚是乖巧,夫君為何責她?”

在訓斥嫡女上,徐言昭一向是輕車就熟的。

至于妻子的不愉,他自信言語轉圜輕易便可規勸回來,以前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嗎。

再說了,

他又不是無端生事,大魏朝重孝道,嫡女不敬祖母,到陛下那裏也有說頭。

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徐言昭便不肯罷休。

心說非得借着此事好好敲打嫡女一番,也免得她以為有太醫來往府中,便翹起刺來!

“康寧,你休要再護着她!——你祖母一貫疼愛你,教你讀經養性,你為何推脫?”徐言昭語氣沉沉:“如此憊懶不孝,你可知錯?!”

他按在椅子上的手,手背青筋微爆,蓄了大力似的。

原來是因為這個,也不知是誰嚼的舌根。

徐婉寧只覺得可笑,瞳仁烏黑的鳳眸不閃不避的與暴怒的中年人對視:“周院判讓女兒修養生息,說萬不可勞累,此事祖母是知道的,便免了女兒讀經,父親若是不信,自可去祖母面前求證。”

徐言昭梗住。

他只聽徐婉寧拒絕讀經書的事,卻不知是母親允了她不讀的。

康寧長公主此時聽明白了。

此事經過如何,她全程目睹了的,如何能不知女兒冤枉。

女兒既是冤枉,卻無端被丈夫一頓斥責,簡直令人心寒。

他如此不辯青紅皂白的為難,全然忘記了她的寧姐兒如今還日日吃着苦藥,是要靜心養病的!

失望已極,眼中便蓄了淚。

康寧長公主卻是微垂了眸,不願在下人面前露出此等脆弱之态。

徐言昭慣常忽視妻子的,并未發現她對的不妥處。

為父的尊嚴不容許他被質疑,只依舊冷着臉道:“強詞奪理,你既病着,此事便暫且擱置吧,只日後萬不可再任性!”

“母親”徐婉寧擡眸看着康寧長公主,有一種脆弱迷惘之态。

康寧長公主受不得女兒這般情态,禁不住道:“這件事,不是寧姐兒的錯!”

徐婉寧便見渣爹不可置信的神情,還有些下不來臺的尴尬羞惱。

想必公主娘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反駁過他吧。

沒關系,一回生二回麽。

總有要習慣,并且悔不當初的時候!

一室寂靜,

丫鬟們恨不能将頭埋進地裏去,總好過觀看主子們僵持,一個不留神再被殃及池魚。

靜心院外,徐言昭貼身侍從孟海匆忙而來。

太子殿下差人給大姑娘送禮物來了,來的還是東宮總管四喜公公,萬萬怠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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