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丢人現眼

靜心院,正廳外,

徐嬷嬷想聽屋內徐婉寧母女在說什麽,有心附耳過去,看對面飛霜冷臉瞧着,又不好動作,只盡量豎着耳朵。

以前自然是敢扒着門縫偷聽的,甚至還能出言将飛霜擠兌走。

可這段日子她沒少被徐婉寧壓制,康寧長公主又開始倚重飛霜,徐嬷嬷終于體會到了被轄制的滋味。

正沒奈何,屋中突然傳來一聲杯盞碎裂的聲音。

伴随着的,還有康寧長公主驟然拔高的聲音:“放肆!”

難道是大姑娘終于惹惱了長公主?

幸災樂禍的心驅使着,徐嬷嬷掀簾子進去:“出什麽事了?長公主......”

“混賬東西,滾出去!”康寧長公主瞪着突然插話進來徐嬷嬷。

徐嬷嬷乍着膽子沒動,一疊聲的勸道:“這是怎麽了?長公主殿下哎,千萬息怒,免得氣壞了聲子,大姑娘但凡有什麽錯處,慢慢教導便是了......”

徐嬷嬷話說一半,陡然聽得一聲輕笑,她像被被掐住了脖子。

似乎......有哪裏不對。

地上有摔碎的杯盞,看碎瓷的散着的位置,的确是怒極才會摔如此遠。

徐嬷嬷對上一雙波瀾不驚的眼,大姑娘嘴角分明挂着笑意,但卻讓人腳底發寒。

“嬷嬷方才說,我錯?”徐婉寧笑眯眯。

“奴婢.....奴婢也是護主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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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擱以前,康寧長公主大抵會信個十成十。

可她此刻正是盛怒,又想起徐嬷嬷曾說過徐婉薇不少好話,甚至感嘆着“大姑娘要是像二姑娘那般乖巧懂事”雲雲,不禁心頭拱火。

于是,

徐嬷嬷不單被斥責了出去,還罰了三個月的月例。

因徐嬷嬷推門進去,房門大敞着,廳中的聲音便傳到廊下。

院子裏的小丫頭偷眼看徐嬷嬷青白的面色,心說:徐嬷嬷果然不招主子待見了,飛霜姐姐那裏,可得相與好了。

飛霜瞥一眼徐嬷嬷憔悴的老臉,上前将房門重新關上。

康寧長公主怒氣暫歇,對上親女的目光,倒有些手足無措。

以往的時候,都是女兒闖了禍事,她雖不很嚴厲的訓斥,但的确是要說上兩句。

撫慰的話,倒一時不知如何說起,只滿懷關切的看。

徐婉寧看得出康寧長公主想要關心自己,但不知如何下手的窘迫,心頭嘆口氣,卻又似乎生出了一種柔軟的感覺。

在記憶中,康寧長公主從不曾給過徐嬷嬷這麽大的沒臉。

這是一種進步,不是嗎?

她傾身去握康寧長公主的手,有些感嘆似的滿足:“母親,女兒很開心。”

康寧長公主反握住徐婉寧的手。

頓了頓,她另一只手拍了拍徐婉寧的手背,像懊悔又像是承諾般的:“以後,母親會好好護着我的婉姐兒的。”

徐婉薇是知道夏氏去靜心院的事。

母親出馬沒有不成的,繼好幾日的失眠之中,她終于睡了個安穩的午覺。

這一睡,再起身時便是兩個時辰之後。

日西斜,徐婉薇帶着貼身丫鬟柳葉去夏氏的院子,正看到遠處走來一個小丫鬟,看方向也是去夏氏院子的。

走的近了,柳葉驚聲道:“姑娘,這不是......”

“你來這裏幹什麽?”徐婉薇的臉已經沉了下來。

這個小丫鬟看着很面熟。

換句話來說,徐婉薇前幾日才見過她,而後便開始了失眠的事。

小丫鬟紅蕊看到徐婉薇有些怕,但想起飛霜姐姐告訴她的,她是攬月閣的人,旁的主子管不着她,便又鼓起勇氣。

她細聲細氣的:“奴婢見過二姑娘,我們姑娘讓我給三夫人送樣東西。”

“什麽?”徐婉薇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但心中還懷着幾分僥幸。

直到小丫鬟從袖袋中拿出一張,記錄着夏氏從大房拿去許多物什的單子,她眼前一黑,心中竟生出中“果然如此”的宿命感來。

“豈有此理!”徐婉薇作勢要撕。

紅蕊也不阻攔,迅速道:“這樣的單子,攬月院抄錄了好多張,二姑娘盡管來拿。”,之後便狗攆兔子一般跑了。

目睹自家姑娘被氣了個仰倒的柳葉:“......”

恨恨的将被自己捏的皺巴巴的單子塞到柳葉懷中,徐婉薇沖夏氏院子,帶着哭腔:“母親!”

三老爺徐言明從迎春閣回來,才進屋,腳邊便被砸了個茶碗。

他原喝了個半醉,正要發火,擡眼便見妻女兩個腫着眼泡相對而坐,憔悴極了。

奇了怪了,這母老虎還有被人欺負的一天?

徐言明腹诽着,半好奇半關心的:“這是怎麽了?”

半個時辰後,

聽完夏氏哭訴的徐言明跳腳:“豈有此理,明日我便找大哥說去!”

徐言明如何能不跳腳。

他雖整日無所事事,但外頭浪蕩,喝酒、聽戲玩窯姐兒,哪一樣不要錢,對府中錢財賬留意不少。

別看徐府也算書香門第,算得上朝中清流一派,可養着一大家子人呢。

清流麽,一眼望到底的窮。

這些年若不是老太太将中饋甩給康寧長公主這個大嫂,由大房貼補着,堂堂侍郎府連維持體面都難。

再往深裏說,大房貼補本質上是公主府的進項養着整個徐府。

便是他,銀子不湊手而妻子又因為他玩兒女人,所以将錢袋子攥的死緊的時候,從大房得來的古玩玉器,還很典當過幾樣。

如今這單子上的東西,且湊不齊。

所以,此事必須作罷!

這段日子,整個戶部都因南方水災的事忙的陀螺似的。

徐言昭詩詞歌賦精通,實務上卻空中閣樓似的欠缺極了,忙中出了許多錯,日日忙到月挂中天的時候才回府。

若是以前溜號便也溜了。

同僚看在他尚公主的份上,也少有責難。

可如今太子殿下坐鎮戶部,忙起來甚至直接歇在衙門。

給徐言昭八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再敷衍了事。

這一日,徐言昭才進府門邊被旁邊竄出的一個人攔住了。

被唬了一跳,他細看才驚道:“三弟?你這是......”

“大哥,你可回來了!”徐言明如蒙大赦。

他本來都上床了,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便索性等徐言昭回來,好生告上一狀才能安歇。

半個時辰後,

徐言明打着哈欠走了,心滿意足的那種。

大哥可是答應他了,絕不會追究從前金玉古玩之事,還能有銀子花就行。

他有些得意的對跟在身後的小厮道:“大哥也真是好運氣,我怎麽就沒有娶個公主呢?”

小厮知道自家爺什麽德。

默默聽了,只提醒到:“老爺,天黑,小心腳下。”

書房裏,

滿臉疲累的徐言昭恨恨罵道:“真真是個孽障,徐府的臉都要被丢盡了!”

因已經夜深,書房離靜心院着實有段距離,徐言昭将滿腔怒火暫時按下。

他心道:明日趕早,要好生提醒康寧看好女兒,再這樣下去,徐府的名聲要是不要?!

第二日,徐言昭起晚了。

戶部還有差事,他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答應徐言明的事更顧不上了。

戶部,

今日沒有大朝會,蕭彧集了部中大小官員議事。

他回京之前,在舅舅鎮南王軍中歷練好些年,作風強硬利落。

被叫到回事的官員,大到尚書小到員外郎,知道這位主兒雷厲風行容不得懈怠,皮俱繃的緊緊的,少有疏漏。

在一片冷肅利落中,回話猶疑不定的徐言昭便格外顯眼。

丢人現眼的那種顯眼。

蕭彧冷眼看他:“徐大人,昨夜休息的可好?”

“回......回太子殿下,下官昨夜三更才回的府,并沒有......沒有......”

戶部右侍郎林輝悄沒生息的扯了扯唇,也真好意思!

平日裏風花雪月的假清高便罷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便是尊貴如太子殿下,年邁如尚書大人,都恨不能一個人生出八只手來,還回府休息,嘁!

“救災如救火,你拿着朝廷的俸祿,受着百姓的尊崇,關鍵時候就是這般為國為民的?!”蕭彧手指重重的寬大的幾案上點了點,月白的俊臉寒霜逼人:“此時正是用人之際,等此間事了,若再如此懈怠,還是早尋個閑缺養老去吧!”

這話卻是說的極重。

尤其是蕭彧乃是國之儲君,而徐言昭卻是壯年臣子。

被訓斥該去養老,幾乎是要斷絕日後仕途的意思。

徐言昭冷汗涔涔,又羞又懼自不必說。

周圍的官員們,對這位侍郎大人的前途又有了新的評估。

這日之後,徐言昭發現原本對他和煦的同僚們,冷淡了許多。

便是他在事務上不湊手時總主動幫上一把的那幾個,也再不湊上來了,求上門去,只說自己手裏還有事務積壓着呢。

徐言昭第一次覺得,在官場上的路泥濘起來。

他卻不知,以前其他人先因他是長公主之夫而客氣,後來又見太子殿下屈尊去徐府,便更客氣。

可如今親眼所見,将來皇位繼承人對徐言昭不假辭色。

如此,誰有那閑工夫燒冷竈。

且說徐言昭受訓斥的這一日,

午間用飯的時候,四喜肅着一張臉來叫他:“徐大人請吧,殿下召你。”

“四喜公公,不知殿下......”

“這咱家可不知道。”四喜不冷不熱的。

四喜這卻是故意給徐言昭沒臉。

誰能想到就這樣一個人模人樣的探花郎,竟任由自己妻子和嫡女的庫房被人來回的翻騰,就差将整個徐家都供養上了,真是好一個清高的讀書人!

徐言昭進去的時候,蕭彧正在用飯。

春寒未消,他卻只着一件玄色勁裝,勾勒出修長勁瘦的身軀,用飯的速度很快,姿态卻優雅,像一頭高貴而強勢的猛獸。

半刻鐘後,蕭彧放下碗筷。

四喜悄沒生息的将東西撤了下去。

“時間有限,孤長話短說。”眉黑目重的青年一手撐着膝,氣度卓然:“若不論君臣之禮,孤該叫你一聲姑父,可對?”

“臣不敢。”徐言昭誠惶誠恐,心中卻禁不住想,難道太子是為了之前人前嚴厲訓斥自己的事,想要緩和緩和關系?

也對,康寧畢竟是他的親姑姑,禮法不外乎人情麽。

正胡思亂想間,徐言昭便聽上坐的青年冷嗤一聲:“你倒有自知之明,孤倒是覺得,不是不敢,而是不配!”

什麽?!!!

徐言昭不可置信的擡頭一瞬,青年漆黑眼眸深不見底,威壓重重。

蕭彧站起身,脊背筆直身姿挺括,猶如矯健的黑豹,給人以巨大的壓力。

他走到徐言昭面前,靜默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審視的目光壓得對方禁不住彎了腰。

徐言昭正值壯年,站在不過弱冠的蕭彧面前,卻顯得羸弱又疲軟。

他聽到蕭彧低沉的,不辨喜怒的聲音:“聽說孤的小表妹,最近在你府裏的日子,過得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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