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噩夢
林姨娘是個能下狠心且極有恒心的人。
她既決定服從徐婉寧的命令來靜心院請安,便會做到最好,讓人抓不住一點兒把柄。
包括但不限于,比預定請安的時辰來得要更早,态度恭順沒有抱怨之意,打扮素淨不做妖嬈之态。
這樣乖順懂禮的妾侍,任何世家大族的當家夫人都十分喜歡。
徐婉蘿站在林姨娘身邊。
看到徐婉寧來,林姨娘低頭福身,唇角翹出恰到好處的溫婉:“妾身見過大姑娘。”
昨天哭了半夜,用冰塊才将腫眼泡浸下去的徐婉蘿,跟着道:“見過大姐姐。”
徐婉寧颔首,習以為常的樣子:“四妹妹,怎麽不進去?”
被直接無視的林姨娘,神色并沒有變化。
只袖中手指微蜷。
在徐婉蘿的心目中,林姨娘即使頂着妾侍的名頭,但并不比嫡母康寧長公主差什麽。
甚至,比起爹爹的寵愛和下人的尊敬,更要勝過一頭。
可是現在,
在長公主的房門前,林姨娘甚至只能站在院中。
這樣的改變太過突兀,也無端令人心驚。
妾侍比她這個庶女的地位還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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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婉蘿深刻的認識到這一點,覺得自己以往有多驕傲,如今便有多沒臉。
負氣似的,她低眉斂目:“大姐姐先請,我陪姨娘一會兒。”
出乎意料的,徐婉寧沒有再多說一句讓她進去的話,只淡淡道:“可以。”,便帶着拂冬和夏草進了屋。
拂冬目不斜視,夏草忍不住去看院中的母女兩個。
原來只要大姑娘想,林姨娘就得大清早站在院子裏立規矩。
妾侍和嫡女之間,居然有這麽大的差距麽。
夏草心中所想,也是院子裏下人們的想法。
這些下人們中,也包括林姨娘母女的貼身丫鬟。
平日裏趾高氣揚慣了,此刻身上卻無端有種涼飕飕的感覺,只求自己不被大姑娘注意到。
林姨娘母女來的太早了,康寧長公主正在梳妝。
看到女兒來,康寧長公主心定了許多,不禁道:“林姨娘來了很久了,是不是讓她回去?”
林姨娘才進門的時候,曾主動來她院中請安。
可是她身體不好,沒多久就暈過去了。
林姨娘是徐言昭的表妹,因為此事,丈夫還和她生出了一些嫌隙,好不容易才彌合的。
後來林姨娘養着病,又被診出有了身孕。
她先是生了徐婉蘿,隔年又生了徐文君。
請安的事便不了了之了。
私心裏說,康寧長公主也不想看見林姨娘。
看到和自己心愛的丈夫有親密關系的另一個女人,心裏跟針紮似的。
“父親最近忙公務,都搬到衙門裏住去了,想必也想着府裏的事,母親能多操心一些。”徐婉寧俯身在梳妝盒中替公主娘選釵環:“林姨娘犯錯禁足才出,該立一立規矩讓她警醒些,也免得再犯錯。”
康寧長公主早已不自覺将女兒當成了主心骨,聞言颔首,又道:“這支釵太華麗了,用那只珍珠的吧。”
“不要,我覺得這只更襯母親。”徐婉寧将金釵插進康寧長公主發間:“這段日子勞累母親為女兒擔憂,今日我替母親選妝容衣飾,請母親容女兒盡一盡孝心,如何?”
母女如此親近,是很長時間沒有的事了,康寧長公主自是沒有不答應的。
既要哄女兒開心,康寧長公主便任由她施為。
看徐婉寧挑了豔麗的衣裙和鮮豔的口脂,她覺得不習慣,但也并未說什麽。
半個時辰過去,
院子裏,林姨娘額上滲出了薄汗,徐婉蘿挪了挪腳,有些後悔方才沒有跟着一起進去。
飛霜看着裝扮齊整的,與平日素淨迥異的康寧長公主,眼眶有些濕。
康寧長公主看着銅鏡中豔麗逼人的女子,心底生出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覺,禁不住撫了撫面頰:“這是我嗎?”
徐婉寧湊過去,康寧長公主一起出現在銅鏡中:“我就知道母親這樣會很好看,像小時候一樣,天生麗質豔壓群芳!”
銅鏡中,眉眼相似的母女,同樣都是紅色衣裳,兩姐妹似的。
“小時候?”康寧長公主目光恍惚一瞬,喃喃道:“是挺好看的。”
原來自己以前是這個樣子。
後來怎麽就越來越不愛打扮了呢?
其實不是不愛打扮,而是無意識照着林姨娘的風格裝扮。
可惜牡丹本就該雍容華麗,套進別的框中,只會不倫不類。
“母親既覺得好,那便答應女兒,以後一直都這麽裝扮,”徐婉寧挽住公主娘的胳膊:“這樣,別人看到了,沒準會說咱們是如花似玉的兩姐妹。”
“你呀!”康寧長公主點一點徐婉寧的鼻尖,算是默許了。
康寧長公主往廳中去,與她并排的徐婉寧不着痕跡的落後一步。
她不習慣不太親近的人觸碰,揉揉鼻子,心想為了讓康寧長公主重回昔日風姿氣度,自己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林姨娘和徐婉蘿被徐嬷嬷請進來。
看到徐嬷嬷似夢似驚的神情,林姨娘眉心微蹙,又很警覺的舒展開,免得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可是進了屋,林姨娘臉色不受控制的蒼白。
還是失态了。
實在是無法控制住。
餐桌旁坐着的那個紅衣麗人,簡直是她的噩夢。
是的,噩夢。
很多年前,林姨娘原以為青梅竹馬的表兄會娶自己。
即使她家道中落,可還是用了點心機手段牢牢地掌控了表兄的心,讓他心甘情願的賭咒發誓會讓自己風光出嫁,成為徐府的當家主母。
可是後來,徐言昭食言了。
他追求康寧長公主,一躍成為了驸馬。
林姨娘那時候還是林家大小姐,出了個被斬首的貪官父親的林府大小姐。
她別無選擇,利用徐言昭在康寧長公主面前不自知的自卑與自負,成為了“被迫”進入徐家的妾侍。
那時候第一次見康寧長公主,還是在公主府中。
豔麗又高貴的女人坐在主位,是林姨娘所見過的,穿紅衣最好看的人。
她只垂眸看自己,帶着震驚與傷神,也依舊高貴的讓人自慚形穢。
更不要說,這位公主身邊的宮人們,看着她時仿佛看什麽令人眼髒的蝼蟻的目光。
如今,康寧長公主又變成了昔日的樣子。
即使只是妝容改變,也讓林姨娘坐立不安。
不能慌,穩住。
已經熬到今天,十幾年潛移默化的影響,不是那麽輕易便會被推翻的,林姨娘心中不斷的告訴自己。
康寧長公主并沒有看出林姨娘的不安。
她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丈夫十餘日不來靜心院好像也沒什麽。
因為女兒實在是太貼心了。
林姨娘和徐婉蘿分別向康寧長公主請了安。
徐婉蘿作為徐家正經的姑娘,自是有資格坐着用早飯的,林姨娘卻要侍候主母用飯才是。
康寧長公主不耐煩看見林姨娘,但也無意為難她。
她并不知林姨娘私下的籌謀,只以為是自己的丈夫醉酒将其當成了她,心中還懷着一份若有若無的歉意。
好人家的女兒,誰沒事會做妾嘛。
她想揮手讓林姨娘退下。
可想到女兒之前說的話,又作罷了。
一頓飯吃的安靜。
林姨娘伺候的極小心。
徐婉蘿看林姨娘忙碌,食不知味。
康年長公主自小金尊玉貴的養着,被人伺候只是尋常事,不一會兒便習慣了林姨娘伺候的事。
她臉上還因為女兒的貼心挂着笑,不知這笑看在林姨娘眼中,要造成多大的壓力。
徐婉寧注意到林姨娘手抖了三次,皺眉五次,興致勃勃的多吃了兩個蝦餃。
一不留神,吃撐了。
這日之後,
林姨娘來靜心院請安便是常态,徐婉蘿則日漸萎靡。
徐嬷嬷腳打後腦勺的奔去慈安院,将康寧長公主的變化告訴徐老夫人。
不過徐老夫人暫時顧不上靜心院。
因為她最寵愛的小兒子出事了。
事情倒也簡單,當賣皇室珍寶,後果卻嚴重,直接被索拿到了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