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愛你到非你不可的時候

要給席之空講數學題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

他并不是完全的一道題都不會,棘手之處就在于他總是有那麽些印象,導致每次江宴給他演算一不留神他就跑到別的題或者公式上去了。

好像江宴所有的耐心都放在了席之空身上。他完全不覺得煩,一個題講了兩遍,還要問一次“現在會了嗎”,席之空感動之餘還是誠實地點頭又搖頭——似懂非懂,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懂了還是沒懂。

然後身邊的人拿了筆翻開稿紙新的一頁,又講一遍。

一道計算大題江宴總是要連着前面公式推導的過程從頭講起,後來席之空自己都放棄了最後一問,只答出前面兩問就行了。

他計算能力欠缺,就算知道了怎麽做也不能順利得出正确答案,江宴教他怎麽一步一步拿分,告訴他老師一般看哪些點。每個題都是江宴給他講幾遍,他差不多懂了,就自己再重新做一遍,往複幾次算是摸出些解題的門道來。

時針指向11,江雯敲了敲江宴的卧室門說自己睡下了,門鎖了——意思就是讓席之空別回家,跟江宴睡一屋。

席之空正認真算題,也沒細想就應了下來。全然沒注意到邊上江宴嘴角一抹狡黠的笑意。

十幾分鐘後他放下筆長舒一口氣,把稿紙推到江宴面前,問道:“這樣算對嗎?”

江宴揉了揉眼睛,合上手裏的物理書看了眼他的計算過程,遲疑兩秒拿筆改了個數字說:“這裏,算出來應該是15,不是23,你再看看。”

席之空喪氣地哦一聲,又重新拿起了筆。

江宴實在忍不住,擡手在他後腦勺摸了一把,鼓勵道:“慢慢做,做完這題休息了。”

“不了,等我把這幾個都算一遍——”席之空回頭看了一眼,看到江宴面上掩飾不住的倦意恍然又說:“啊,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算好了放桌上你明早起來看就行。”

“我陪你吧你先算,我再看會兒書。”江宴于是抱着物理書爬上床,掀開被子開了床頭燈安靜地靠在床頭看書。

時間一分一秒從十一點到十二點,又是一個小時過去,席之空終于算完了第二張試卷上的四個大題。他什麽話都來不及說,放下筆靠在椅子上先伸了個懶腰,嗷嗚一聲打了個綿長的哈欠,眼前湧起一層水霧,面前稿紙上的字糊在一起什麽都看不真切。

他含糊着小聲說:“我算完了!只有一個題答案還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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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他聽到身後啪嗒一聲。

回頭看江宴靠在床頭已經睡着了,手裏的物理書從床鋪上滾落下去掉在地上,鬧出了動靜。

席之空于是關了臺燈,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推回原位,輕手輕腳走到床邊幫他把書撿起來放在床頭櫃上,猶豫着到底是要叫醒他還是就這樣幫他躺平在枕頭上。

許是太累了,江宴睡姿不好,喉間傳出極細微的呼嚕聲,席之空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墊着他的脖子手上用勁把人半抱着拖進了被窩裏。

他站在床邊又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脖子和手腕轉身出房間去洗漱。

江宴家是标準的兩室一廳,戶型設計得非常好,在征得房東同意的前提下,江雯把陽臺和儲物間打通給江宴做了書房。和自己家那兩室一廳不一樣,原本他的房間就是儲物間隔出來的,整個房間顯得擁擠狹小。

後來他爸進去了,他幹脆把床挪到了客廳,整個人的生活起居都在客廳和廚房進行。

他飛快地洗了個澡,擦了發梢上将滴未落的水珠悄悄回到了江宴的房間。時間太晚,吹風機的聲音太大,他怕吵着江雯和江宴睡覺,只好坐在床上用幹毛巾慢慢擦,好在男孩子的頭發都幹得快,他終于是趕在一點之前睡下。

次日清晨。

江雯做好早餐把兩人叫起床,席之空睡眼惺忪地被她推進洗手間洗漱,回廚房又多給他煎了個雞蛋。

飯桌上江雯一邊給兩人倒牛奶一邊說:“小空你要多吃點,你最近真瘦了太多了,這是宴宴他爸帶回來的什麽補品,宴宴能吃,你肯定也能吃,你多吃點!”

“額,我其實——”

“你又要說你不想吃是不是?你這孩子,不行,必須吃!你媽之前就老跟我說你挑食,不愛吃肉,你看你都不長個…”

江宴心裏咯噔一下,掃了席之空一眼慌忙轉移話題道:“哎呀媽,到底誰是你兒子!”

“你們都是我兒子,怎麽啦?小空的醋你都吃?真是。”江雯全然沒注意剛剛說的話有什麽不妥,笑着又去把剛烤好的面包片用袋子打包好放在餐桌上,“面包你們帶去學校,做題餓了的時候可以吃一點,外面的東西都少買點兒吃——”

“好了媽,我們知道了。”江宴喝完牛奶把空杯收進廚房,席之空也剛好把牛奶喝得只剩一半。

最近飲食不規律他實在是胃口不怎麽樣,喝了一半就求饒似的看着江宴,江宴于是拿了他手裏的杯子仰頭把剩下的一半喝完了。末了還伸舌尖舔了舔嘴角的奶漬。

江雯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說:“你又搶弟弟的東西吃!”

江宴:“……”

席之空打了個嗝憋不住笑,他身上還穿着睡衣,背着書包一邊穿鞋一邊說:“我回去換身衣服,五分鐘,你慢點兒的,在樓下等我就行。”

江雯想說讓他就穿江宴的衣服,但昨天那件外套穿在他身上有多不合身她也看到了,想想還是作罷,心裏盤算着等會兒要去給他買兩身衣服。

席之空換好衣服出來,江宴還是已經等在了他家樓下。

逆光之下他靠着樓梯間的扶手,戴着耳機視線落在外面雜亂交錯的電線上。席之空看得出神,腳下一空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江宴聽見動靜回頭,和他視線相接的時候席之空慌忙幹巴巴地笑了笑掩飾自己的尴尬,輕聲說:“我們走吧。”

兩個人又像往常一樣并肩走在路上,走出街道在十字路口等綠燈,江宴摘下耳機歉意道:“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睡着了,本來要給你看題的。”

“沒事啊——沒事,昨天挺晚的了,我算完也困得倒頭就睡。”席之空局促地拉着書包帶,對這突如其來的陌生的客氣氛圍感到非常不适應。他把書包帶越拉越緊,直到整個書包幾乎是貼在了他的背心上。

綠燈一亮,席之空邁開步子就朝前走,江宴跟在身後看到他的書包就像被人提溜着,皺眉道:“別拉了,再拉書包要背到頭上去了。”

他于是又默默地松了手。

後來半期考試的這幾天席之空每天都按時去江宴家“報到”,終于吃了幾天好飯好菜,胃裏暖暖的比之前好了許多。最後一場生物考試考完,孫晨軒幾個人就像被榨幹了一樣,包括江宴和舒霁月眉目間都難掩困倦,只有席之空一反常态的精神得不得了。

最後一場考試之前江宴就跟蔣哲輝約好了,考完試讓他無論如何要把席之空“帶走”半個小時。蔣哲輝沒問緣由,推了推眼鏡答應了下來。

這會兒他終于能把舒霁月叫到行政樓樓頂空曠的天臺上說會兒話了。

舒霁月手裏轉着一支筆背靠在欄杆上問江宴:“怎麽,找我有事?”

江宴有點問不出口,猶豫半天到最後都是欲言又止,只是看着隔壁棟樓二班的教室窗戶嘆了口氣。

“想問問我關于席之空的事?”

舒霁月走幾步離江宴近了些,感覺自己煙瘾犯了,從包裏拿了個糖叼在嘴裏含糊道:“你不會就是想約我上來吹冷風吧?我跟你哥約好了等下要去吃飯,你別耽誤我時間啊!”

“——你跟我哥到底怎麽成的?”江宴看他平日裏一副三好學生乖得要死私下裏卻跟流氓無二的模樣,實在想象不到他哥那種“穩重成熟”的人是怎麽看上他的。

“我跟你哥?我跟你哥怎麽了,就這麽就好了呗。”他輕描淡寫道。

“你覺得——就是你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啊,席之空他…”

江宴清了清嗓子,“他喜歡我嗎?”

舒霁月立刻用看怪物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一圈,笑到:“江宴,你沒事吧,什麽都還沒說什麽都還沒做,做什麽美夢呢?”

“……?”

“你真是一點天賦都沒有。”舒霁月緊接着換上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咬碎了嘴裏的棒棒糖說:“你現在做的充其量就是吃醋,這多幼稚啊,席之空只會覺得你這人有毛病天天跟他搶對象——比如我,雖然我對你倆都不感興趣,但是起碼在席之空心目中你是他的頭號情敵,我覺得你應該反思一下為什麽會這樣。”

江宴沉思片刻:“那你的意思是我表現得不夠明顯?”

“弟弟,你表現什麽了?”舒霁月覺得江宴可能是他手下最笨的一個學生,甚至開始質疑面前這人和藺同瑞的血緣關系,“你到底是不是你表哥的弟弟。”

要知道,自己當時可是被藺同瑞撩得褲子都穿不穩,好不容易把人慢慢套牢,江宴這得天獨厚近水樓臺的條件簡直讓他嫉妒得牙癢癢,嘿,沒想到這人還真是一點都不會追人。

趁着江宴沉默“反思”的空隙,他又語重心長地說:“你跟席之空從小一起長大,不能讓他一直覺得你就是他好兄弟好哥兒們,得讓他明白,你對他和你對別人是不一樣的,是喜歡他愛他——再說了,讓他吃醋是你的目的沒有錯,但睡到這個人得到他的心才應該是你的終極目标,你讀書腦子這麽好用,我說的話你能明白吧?”

江宴木讷地搖搖頭,腦細胞在聽到“睡到這個人得到他的心”的時候就集體罷工了。

“睡、睡到他啊…這個…”

“不是吧江宴——”舒霁月嗤笑一聲,在江宴肩上輕拍,“也是,對于你們這些純情的小朋友來說,我跟你哥那套确實不太适合,太兇了。”

“我們空空還小…”

江宴喃喃道,不料席之空突然笑着出現在教室裏闖進他的視線中,他話音一頓停滞片刻回過神來,又改了口:“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但是有個很嚴肅的問題,萬一我表現得太明顯被他讨厭了怎麽辦啊?”

江宴此時有一種“我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就怕空空不愛我”的既視感,舒霁月覺得他為愛變慫十分有趣,言不由衷地補了句:“而且用力過猛你倆連朋友都做不成,你苦心孤詣好幾年就要付諸東流。”

“你能盼我點好嗎?”江宴說。

舒霁月笑了笑,拳頭抵在他肩頭敲了敲,說:“愛一個人到非他不可的時候,你哪還有空想他愛不愛你,只會覺得像他那樣好的人自己再遲一點就被別人搶走了,沒時間慫的。”

——像空空那樣可愛的人,再遲一點可能真的就被搶走了。舒霁月好像忽然點醒了他,他從未這樣心慌過。

高中開學之前他都覺得席之空跟着他,一回頭就能牽到他的手,擡起手臂就能抱住他,甚至低下頭就能親吻他柔軟的唇瓣。可他從未想過如果他一回頭席之空不見了怎麽辦。

“席之空他樂觀善良,又能堅持,雖然成績稍微差了點,但本來就是個很優秀的人,我建議親這邊抓點緊呢。”舒霁月轉過身大搖大擺地朝鐵門走去,背對江宴朝他揮了揮手,話是很欠揍,可說得全都在理。

江宴聽進心裏去了,站在護欄邊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席之空的電話打進來,他才在一陣晚風掃過中清醒。

正如舒霁月所說,席之空這個人樂觀善良,可愛單純,總是能堅守本心,總是能讓人在他的燦爛無邪的笑容裏找到方向。這樣的人,江宴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從自己手裏溜走,心中早已有千萬個舍不得像塵埃一般落在他身上,渺小去又密密麻麻,慢慢侵占了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喂?你在哪兒呢,回不回家呀?”

席之空的聲音聽起來異常雀躍,江宴握着手機從護欄邊往下望,正好和探出半個身子的他視線相接。

“你在那裏幹什麽?”席之空又問他。

他握着手機的五指越收越緊,緊緊地扣住手機側邊,聲音卻是輕而柔:“你等着我,我馬上來了。”

席之空應下說好,江宴挂了電話轉身就往教室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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