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止嗝
在江雯的印象中,顧意書就是書裏走出來的才華橫溢溫婉內斂的女子,但她又不完全是那樣的女子。
就算是那樣溫柔的顧意書性格也有剛烈的一面。
在兩個孩子出生之前,其實兩位媽媽也常在菜場遇到,但都沒什麽交集,甚至都沒說過什麽話。直到十七年前的冬天,一個個子矮小身材單薄的搶了菜市場口一個攤主的錢包,逃跑過程中慌不擇路沖撞了兩個人,導致兩個孩子雙雙降生,她們這才有了更多的交集。
江雯一個人帶孩子很苦,産後差點抑郁,出了月子顧意書就經常抱着席之空去她家,陪她從早到晚,從小時候聊到做母親,也從兩個小家夥聊到了長大後他們身形挺拔的現在。
那時候顧意書對席之空和江宴有很多很多期待,她希望等他們長大了就結為異性兄弟,說得一本正經,一開始江雯以為她只是嘴上說說,直到她一個字一個字耐心教席之空叫“阿宴哥哥”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顧意書是說說真的。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江雯把顧意書真的當成了姐姐相處。
生了孩子卻沒有孩子的父親前來看望,很快坊間就有了關于江雯的風言風語。孩子們半歲多一個仲夏清晨,顧意書像往常一樣和她去買菜,身旁的議論越來越多,還未及江雯開口,顧意書把嬰兒車推到她手裏反手就把手裏的菜直直砸在那幾個人身上,指着她們鼻子就罵,一個髒字不帶,卻罵得難聽又刺耳。
周圍與兩人熟識的攤主見那幾個人兇着要動手紛紛出來勸。混亂中一個人随手撿了半個南瓜就朝顧意書扔過來,或許是情緒太激動,手一偏眼看着就要砸進江宴的嬰兒車,顧意書一聲驚呼撲到嬰兒車上,半個南瓜硬生生砸在她背心。
随即場面幾乎失控,顧意書護着江雯和兩個嬰兒車往後退,市場管理員來問清情況後把幾個人勸走,确認了兩個孩子沒事,就把顧意書和江雯護送回了家。
回家江雯坐在床邊就哭,一邊哭一邊說:“意書姐對不起”。
顧意書一手揉着背心,手裏沖奶粉的動作沒停,溫柔笑道:“你道什麽歉,該道歉的是她們!”
“姐,你背還好吧?”江雯擦擦眼淚站起來,看着顧意書的動作心懷愧疚地上前拿過她手裏的奶瓶:“姐我來,你去休息。”
小江宴大概是餓壞了,在嬰兒車裏哇哇直哭,顧意書把人抱在懷裏哄,又跟江雯說:“江雯,堅強點兒,你是宴宴的媽媽,既然決定生下來,過去的事情就都過去了,以後他會長成一個男子漢,會是你驕傲的兒子。好好活着,擡頭挺胸的活,日子苦,但你要笑,笑着過日子,再苦也能過成甜的。”
結果江雯哭得更厲害了。即便是發現自己被連光濟騙了都沒哭得那樣兇過。
顧意書聽着江宴響亮的哭聲,抱着他由着江雯哭去了,只是不斷地說江宴以後一定很有出息。
她和江雯聊了很多次,想象着以後兩個孩子一同長大成人,學習和工作都是那樣順利,生活幸福而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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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最後的最後,顧意書沒來得及看到他們這樣健康帥氣歡笑親密的模樣就匆忙離開了。
她離開的那天本來江雯是邀請她們一家過去吃飯,備好了一桌的飯菜,特意炒了一大盤席之空愛吃的茄子豆角,讓江宴去買了兩瓶飲料,餐具都已經擺在桌上。
她還在想怎麽樣把變形金剛送給席之空哄他甜甜的叫雯姨,再問問顧意書代筆新書的合同怎麽樣了,出版社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樣想坑她。也想和席初志打聽一下他們公司新項目進展如何,還有他升職的事提到哪一步了。
可江雯和江宴坐在沙發上等了很久沒見人來,打了好幾個電話顧意書都沒接。她又打席初志的,打到第五個席初志終于接了。
手機聽筒那邊是席之空撕心裂肺哭喊着叫媽媽的聲音,她聽得心裏發抖。
很快她就帶着江宴趕到醫院,席之空哭得停不下來,被一個護士抱着聲音都哭啞了,而席初志坐在地上,一根煙叼在嘴裏,打火機的火焰總是顫動着又熄滅,他沒了耐心大吼一聲,把煙和火機砸向對面牆壁。
她好不容易把苦的日子過成甜的,顧意書卻再也看不到了。
連光濟把車停在露天停車場,一行四人被服務員迎進去,席之空跨進門就忍不住把圍巾摘了下來拿在手裏,江宴剛想給他重新戴上,一陣熱風迎面掃過來他又把手收了回去。
吃飯的地方比較有名,店面擴了又擴,吃飯都得提前一天預定,然後定好時間準時上菜。連光濟昨天定好了包間,這會兒菜已經上齊了,坐下就能吃。
一頓飯江雯的筷子就在江宴和席之空的碗裏來回,自己倒是沒怎麽吃,連光濟看她忙活半天碗裏還是空空蕩蕩的,于是往她碗裏夾了好幾塊肉。
席之空感冒剛好,嚼着菜也有些細微的咳嗽,醫生叮囑他這段時間少吃點辛辣和生冷的東西,然而飯後服務員端上來一盤水果他還是盯得口水直流,剛伸手還沒碰到盤子就被江宴揪着衣袖扯了回來。
“不能吃。”江宴拎着他的衣袖提了提又說:“醫生說的再養幾天。”
“我就吃一塊,一塊還不行?”
席之空企圖撒嬌蒙混過關,奈何江宴幹脆側了個身不看他,把水果端得遠了些正色道:“一塊都不行,水果太涼了。”
江雯看席之空實在是模樣可憐,把筷子放下拿了一塊蘋果遞給他,沒成想被江宴半路攔下:“媽,他還沒好徹底呢,吃了涼的等下又該咳嗽了。”
“小空說了,只吃一塊的。”江雯又從旁邊給席之空遞過去,“吃一塊不要緊,來小空,給你。”
席之空看了看蘋果又看看江宴的臉色,還是擺擺手拒絕:“那姨我還是不吃了…”
“這麽聽你宴哥的話?——那也行,等你徹底好了,姨給你買好多水果。”江雯轉手把蘋果塞進江宴嘴裏,“讓宴哥給你削蘋果剝葡萄好好伺候你!”
冰涼甜蜜的果汁竄進江宴舌根齒間,看席之空那可愛的模樣他下意識擡起手在他頭上揉了揉。席之空一瞬間的緊張,趕緊左右看了看江雯和連光濟的表情,暗自松了口氣。
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本來連光濟要開車把兩人送回家,快到的時候席之空暈車實在不舒服,兩人幹脆在離家一公裏的公交車站下了車步行回去。
不知道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古老浪漫的傳說,如果和戀人一起見了初雪,兩個人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之前天氣預報要下雪的那天席之空還在醫院打吊針,江宴抱着一本練習冊靠在窗邊做題,時不時轉頭看看床上睡着的人,聽他偶爾發出一兩聲細微的哼咛,明明是酣睡的模樣卻總讓人覺得下一秒就要開口說話,應該是睡得不安穩。
江宴放下練習冊剛走到床邊席之空就醒了,他揉着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打着哈欠問:“下雪了嗎?”
“還沒呢。”
“天氣預報不是說了今天要下雪嗎,又不準……”
江宴湊過去抵着他的額頭笑說:“天氣預報偶爾也會失靈的。”
“外面冷嗎?一會兒要是下雪了我可以出去嗎?”席之空探出身子視線繞過窗簾往外望,“什麽時候才下雪啊…”
“你一直睡不好,不會是因為等着下雪睡不安穩吧?”江宴扯了扯他的耳朵,把外套給他披在肩上。
席之空心虛地縮回被窩裏,小聲道:“我沒有,那我睡了,晚點要叫我——我的意思是晚點下雪的時候。”
“睡吧,我叫你。”結果席之空睡到打完吊針被叫醒回家雪都還沒下。他坐在床邊叨叨半天,一直在吐槽天氣預報不準,被江宴裹了一層又一層包得嚴嚴實實的從病房出去,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問江宴天氣預報說什麽時候還能“再”下雪。
江宴笑笑:“剛剛還不信天氣預報了,怎麽這會兒還問?”
從車上下來席之空走在前面,江宴在後,看他蠢蠢欲動的手好幾次想從口袋拿出來,微微偏頭瞥他一眼又縮回去。生病這一個來月沒怎麽好好吃,這頓飯稍微吃得多了點,席之空連着打了好幾個嗝,後來幹脆一直打,肩頭一聳一聳好不可愛。
江宴上前手搭在他肩上歪着腦袋問他:“怎麽了?”
他一個勁地擺手,雙唇緊閉看上去氣鼓鼓的,就是不說話。
江宴又用手指在他臉頰戳了戳,“嗯?不舒服?”
“——我在憋氣,憋氣三十秒就能停止打——嗝!怎麽又開始了?!”席之空站在原地懊惱地抓了抓頭發,突然抓着江宴的手臂搖了搖他:“你,從現在開始不要跟我說話,我肯定是因為剛剛你說話洩——嗝!洩氣了!”
“誰跟你說的這個‘偏方’?”
“我看電視學的——好了我開始了,你閉嘴,別跟我說話。”
說完席之空轉過身深吸一口氣又開始了他三十秒的憋氣。
江宴忍不住笑,笑得彎下腰停在原地,“空空,別憋了,回家多喝點水,憋氣缺氧小心變笨。”
聽到江宴的笑聲,僅僅憋了十秒席之空的意志力就投降了,他喪氣的垂着頭又打了個嗝。
“江宴。”
随即他轉身和江宴面對面,四下看了看,周圍少有幾個行人,他腦中靈光一閃,往前跨了一步站在江宴半個手臂的位置。
“生氣啦?”江宴問。
席之空搖搖頭,沉默好一會兒才說:“我想到個辦法,就是不知道你行不行。”
江宴挑眉:“什麽叫我行不行?”
“這樣的。”席之空雙手搭在他肩上整個人靠過去,看着他的嘴唇,睫毛抖了抖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這時候江宴才知道他說的“行不行”是什麽意思。
——原來是這樣啊。親到他喘不過氣,大概就能停止打嗝了。
經過上次兩人的初吻,江宴“查閱”了很多“資料”,從文字到動漫再到劇集。當然,再直白一點的就不敢看了,他怕一時把持不住——進步果然是有的,兩三分鐘把席之空親得暈暈乎乎站在原地輕輕喘氣,臉頰紅撲撲得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因為害羞。
“我只是想止個嗝——”
喲,明明是他自己索吻,這會兒還不好意思了。江宴在他腦門彈了一下,克制着內心一輛跑車開到城市邊緣,寵溺道:“我是在幫你‘止’嗝啊,你看效果多好,你現在是不是不打嗝了?”
席之空心想,嗝是不打了,但好像整個人有點心猿意馬,腦子裏亂成了打結的毛線,還有一只小貓在不停地撓他。
他咳嗽兩聲掩飾尴尬,說:“那個,謝謝你啊。”
“謝誰呢,一點都沒誠意。”江宴伸手拍掉他頭發上的雪花,把帽子給他拉起來戴上,又把他脖子上的圍巾理了理。
席之空猶豫再三,認認真真說了句:“謝謝宴哥。”
“客氣了,空空寶貝。”
“……別了吧,換個昵稱,這個真受不了。”
“有什麽受不了的,多可愛啊,跟你本人一樣可愛。”
“我很可愛我承認,但是空空寶貝聽起來像是你兒子。”
“乖,那你叫聲爸爸聽聽。”
“江宴!”
…………。
和戀人看見初雪兩個人就能一直在一起,席之空可信了。
現在他們不僅一起看了雪,還在雪地裏接吻了,肯定能永遠在一起。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