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條件和無條件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早,這才九點就已經在花海裏走了一圈了。
這萬畝花海現在開放程度就跟游戲不限號內測似的,處于試營業階段,整個項目還未完全建成,前期花卉項目已經完成,還有個林業項目正在完善。
說是來玩,實際上連光濟也是來考察來了。
江雯和席之空坐在觀光車上等江宴和連光濟去買水,回來的時候就剩江宴一個人。
“你爸呢?”江雯問。
江宴把水給她擰開遞過去,她又給了席之空。
“我爸——那個,他在那邊遇到個朋友,說是讓我們先坐車去那邊,他等下就過來。”江宴上車坐在席之空身邊,從他手裏接過小風扇吹了吹額頭。
車上就坐了他們幾個人,等了會兒也沒什麽人來,司機讓大家系好安全帶出發了。他們從鳶尾花海中間穿過,藍色的波浪送來清風陣陣,江宴看着遠處,眼底盈滿了溫柔的情緒。而席之空看着他,不知不覺眼瞳深處就染上些眷戀。
江雯沉默着靠在座椅靠背上細細打量眼前兩個漸漸退去稚氣,有了些成年人影子的大男孩,腦海裏越來越多的浮現出了兩個人小時候的樣子。
她上個星期發現自己懷孕了,并且已經三個多月。
一開始例假不正常她覺得是上了年紀正常的經期不調,結果上周她有了妊娠反應聞着油味就想吐,整個肚子還“胖了”一圈。直覺告訴她這是有情況了,于是她去醫院一查,竟然真是有了。
她很愁,覺得這樣實在是有點不尊重江宴,但她又舍不得這樣兩個小生命。
連光濟得知江雯懷了對雙胞胎,整個人高興得像塊兒狗皮膏藥整天粘着她。但畢竟江雯也已經四十歲,屬于高齡産婦,妊娠風險非常高,連光濟冷靜下來細想了一下,多方打聽反而把自己又吓到了。
他甚至決定和江雯打個商量要是太危險就不生了,而且江宴還不知道這事兒,他又和江雯擔心到一塊兒去了。
江雯也知道危險,可到底還是不舍得。江宴外婆跟她說,孩子來都來了,是和你們的緣分,好好保養身體肯定沒問題。
她思前想後把自己的思想工作做通了,可就是不知道怎麽跟江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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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江宴發呆,到了目的地整個人還放空着回不過神。
“媽,到了——媽?”江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如夢初醒跟着下了車。
快十一點了,溫度已經升起來,這會兒站在太陽下面确實不太好過,于是三個人找了個簡餐店休息,坐在巨大的太陽傘底下喝飲料等連光濟。
這麽熱的天氣,江雯居然讓服務員給她倒了杯熱水,還拒絕了席之空買來的冰淇淋,江宴放下手裏的沙冰看了她好一會兒,看得她都轉過身來與他視線相交了,他才偏過頭去和席之空說話裝傻。
江宴其實想問最近江雯怎麽好像胖了挺多,以前只有九十五斤的時候都還嚷着減肥,怎麽能放縱自己整個圓了一圈呢?
幾個人在簡餐店坐了一個小時還沒見連光濟來,江雯拿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電話一接通就聽到他那邊跑得氣喘籲籲的。
“你幹嘛呢,等你挺久了。”江雯皺眉看了眼時間,“快吃飯了啊,宴宴和小空都餓了。”
“馬、馬上就來了,在那兒等我啊。”連光濟連走帶跑差點跌倒,他平時工作忙沒空鍛煉,稍微爬點兒坡就喘得不行,這會兒手裏還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西裝領帶的跑得滿頭大汗,看上去實在是有點狼狽。
江雯挂了電話眉心還擰在一塊兒,“怎麽回事呢……”
過了會兒江宴站起來拍拍席之空的肩:“咳,上廁所去嗎?”
“……”席之空左右看了一眼,目光在江雯身上短暫停留,站起身摸摸鼻尖嗯了一聲。
進了廁所席之空靠在隔間門上挑眉打量他,畢竟在他的印象中“一起上廁所嗎”已經成了個暗號了,可他盯着江宴看了好一會兒都沒等來他有什麽動作。
他輕咳兩聲:“不是說‘上廁所’嗎?”
江宴皺眉:“你要上廁所嗎?”
“我——”席之空一時語塞,轉身開了個隔間進去。
江宴站在洗手池前面實時接收連光濟的指令——這也算個人情,他前一天和連光濟約好了今天幫他二次求婚,算是個大人情。
連光濟年輕的時候和江雯在一起,浪漫都是為了追到江雯做出來的戲,并不是真心實意地想為她制造驚喜,但江雯每次都會當真。那時候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什麽都當成了真的。
席之空從隔間出來站在江宴身邊洗手碎碎念着:“沒事瞎對什麽暗號……”
“嗯?什麽暗號?”江宴收好手機擡手想幫席之空捋一下頭發,被他往後一讓躲開。
還被罵了句傻|逼。
他追着席之空從廁所出來,在重新回到江雯視線之前把他拉了回來。
兩人站在狹窄的走廊上,江宴單手撐在牆面上攔住席之空的去路,笑道:“怎麽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席之空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子,漫不經心道:“你哪裏看出我生氣了……”
江宴擡手在他臉上捏一把:“我想跟你說個事情。”
“什麽事啊。”席之空擡頭看他,還是覺得自己剛剛隐隐的期待有些丢人。
以後再也不一起上廁所了,他想。
江宴全然不知席之空的內心活動,看了眼遠處坐着吃蛋糕的江雯朝他勾了勾手指,悄聲說:“我爸說要跟我媽重新求婚,我雖然不懂他們這些成年人的浪漫,但是為了咱倆以後的終生幸福,你也配合一下呗。”
“啊?”
什麽叫為了我們的終生幸福?
席之空撇撇嘴:“叔叔跟雯姨求婚,和我們的…我們的終生幸福有什麽關系……”
江宴貼在他耳邊,溫柔笑道:“跟我來。”
最終江雯被一個人“扔”在了簡餐店裏,江宴和席之空去了趟廁所就徹底“消失”了。她這回是真的有點生氣,又舍不得吼兩個孩子,只好打電話給連光濟把他罵了一頓。
電話接通的時候連光濟那邊還非常吵,她一句話說了三四遍他都好像沒聽明白,接連喂了好幾聲。
“你給我把倆孩子拐哪兒去了?!喂?問你話呢!”
正當午的,江雯又熱又氣,左右看都是陌生人,手機又快沒電了,店裏吃的她又不喜歡,整個人委屈得不行,“我想回家!!!”
她顧不上什麽形象了,趴在桌子上悶聲悶氣地又說:“你們幹嘛去了啊,別扔我一個人在這裏我好餓啊,又累……”
不知道連光濟說什麽話把她安撫了,她挂了電話喝了點水,又靠在椅子上等了十幾分鐘。
她覺得自己簡直要餓得兩眼一抹黑昏過去了,但是一想到店裏那些油膩的快餐她又想吐。正當她瘋狂喝水的時候,席之空就像救世主一樣拎着一份熱氣騰騰的香菇雞肉粥出現在了她面前。
“雯姨餓了吧?叔叔說你可能吃不慣這裏的東西,讓我去酒店廚房給你煮了粥,快吃吧!”席之空邊說邊把蓋子揭開,一陣香味瞬間盈滿了江雯的鼻尖,她吹了兩口舀了一勺送進嘴裏,含糊道:
“原來你們回去煮粥了,那怎麽不跟我說一聲?我剛剛打電話給你宴哥,他居然還給我挂了?!”
席之空摸摸鼻尖:“啊,那個啊,他可能在、在忙吧…”他越說越心虛,不停看着手機上的時間。
江雯吃了幾口後感覺自己終于腦子清醒了點,順口又問:“噫?你沒和宴宴一起嗎?”
“一、一起的啊!就剛剛才分開…”
席之空擡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江雯扯紙巾給他擦了額頭的汗,皺眉說:“哪裏不舒服嗎?怎麽說話結結巴巴的。”
席之空有點後悔接下這個任務,他忐忑了一路,總感覺江雯三兩句他就能暴露連光濟的全部計劃,果然——
“是不是你叔叔,又在搞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雯姨…”
“哎呀我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他大老遠的把咱們帶到這邊來,肯定是悄悄準備生日驚喜去了,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不然我那個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已經回酒店了。”江雯喝完最後一口粥,笑眯眯地在席之空臉頰拍了拍又說:“這就是你叔叔俗套的浪漫,唉,可惜你姨就吃這一套,不知道怎麽辦哦。”
席之空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捧着臉看她,越看越覺得江宴從她這裏繼承了太多的溫柔和耐心,腦海裏又浮現出她為了自己的事情差點氣哭的場景,耳邊一遍遍回響她說要收養自己的那些話,心中一軟,輕聲問她:“雯姨,我要是和宴哥——我是說我以後幹什麽都跟着他,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啊?”
“說什麽呢你!”江雯捏捏他的鼻尖,說:“不管以後發生了什麽,你和宴哥都是姨的好兒子。”
席之空來不及問以後會發生什麽,身後就有兩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了路邊。
江雯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吧,看看你叔叔今年又準備了些什麽俗套的驚喜。”
她把手搭在席之空的肩上下了臺階,站在車面前左右看了看,“我記得去年是先開了一輛後備箱裝滿玫瑰花的車過來接我,今年沒有嗎?”
席之空忍着笑,在她耳邊悄聲道:“雯姨,宴哥派我來本來是要我盡量瞞着你,但是一下就給你猜出來了,我坐這輛車先過去,等下你能不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江雯眯着眼睛看他,笑了笑最終點頭,“行行行,你們這兩個小機靈鬼!”
為了保證四季都有景,萬畝花海除了成片的鳶尾,園區其他地方還有其他的花,這時節都開得正好。江宴站在熱氣球裏擦汗,把領口兩個扣子都解開,身上穿的西裝馬甲也被他脫了放在腳邊。
他沖連光濟喊話:“爸!你那邊準備好了嗎?”
連光濟還在和音響師做最後的對接,又調試了一下大屏幕的亮度,給接江雯的司機打了個電話确認他們到達的時間,剛挂電話席之空坐的車就先一步到了現場。
他一下車就往另一個熱氣球跑,差點被電線絆了個趔趄。
“你慢點!”江宴靠在籃子邊緣和他打招呼,一句話帶着笑意迎風飄進席之空的耳朵裏。
席之空跑到熱氣球邊上手拉住繩子翻身跳進籃子,坐下喘了好幾口氣才把呼吸理順。他扯着衣領扇風,說:“姨太聰明了,我才說了兩句話她就知道我們在幹什麽了。”
“她肯定以為我爸只是給他準備生日禮物,應該沒有懷疑別的。”江宴看了看整個場地的布置,不禁為他爸的審美和創意所折服——他和席之空坐的兩個熱氣球,居然是用來給他拉對聯的。
對聯,多麽傳統穩重的東西,出現在了連光濟的求婚現場。
正如江宴所說,江雯一直到站在了現場都以為連光濟這是給她準備了個生日驚喜,對于他決定再次求婚所做的準備一無所知。
她雙手環胸站在原地,挑眉道:“怎麽,今年的傳統節目?”
連光濟立刻讨好地跑過來,揉揉她的肩賠笑說:“對,傳統節目,特別傳統,你看,是不是一點新意都沒有?”
“……”
江雯走了幾步,看看現場布置确實沒什麽心意,扭頭對他說:“還真是一點心意都沒有。”
連光濟吩咐過,讓江宴和席之空先藏在熱氣球裏不要給江雯看到,所以現在倆人就只能坐在籃子裏拿手機發着微信交流,等着他一聲令下好拉着那副對聯飛天上去。
江雯還滿心以為這就是個普通的生日part,随便找了張椅子坐下,等一個俗套的開場。
連光濟背後的大屏幕開始播放十幾二十年前的影像資料,兩人談戀愛期間還是拍了不少照片,結婚的時候那場婚禮可謂是盛大矚目。江雯這才注意到,現場的布置除了那兩個突兀的熱氣球,其他的竟然和當時的場景完全吻合了。
一開始看着屏幕上回放的兩個人從相識到婚禮的畫面她還只是捂着嘴笑,沒一會兒看着看着就哭了——和連光濟離婚,然後獨自帶着江宴的那十年,可能是她這輩子最難熬的時光。
讓她和席之空都沒想到的是,畫面裏竟然出現了顧意書和席之空。
江宴盯着屏幕上光屁股的席之空看了一會兒,決定等一下完成任務了就嚴肅和他爸談談為什麽要放這一段視頻。
連光濟重新找到江雯的那一年夏天實在是太熱了,他買了一堆玩具去讨好藺同瑞,走哪兒都帶着他。江宴滿心歡喜的等着自己的玩具,沒想到他爸什麽都沒買,坐地上就哭。他一邊哭,連光濟就給他錄像,還邊說:“哎喲看看我們宴宴哦,啧啧啧,哭得鼻涕都出來了,來爸爸給你拍一個哦,長大了……哈哈哈哈哈哈長大了再給你看哈哈哈哈哈哈。”
他爸笑得也太誇張了吧?而且還真是說到做到,居然就這麽把視頻放了出來。
江宴聽到他句話從音響裏蹦出來,拿了刀想割掉拉對聯的繩子。先是他空空光屁股的珍貴影像被公之于衆,然後又是他髒兮兮地出現在屏幕上。
不幹了,這活幹不下去了,他想。
他看向對面席之空的熱氣球,發現那人正悄悄冒出個腦袋盯着大屏幕看。
-空空果然連屁股都那麽可愛呢。
他低下頭給席之空發了這條信息,席之空看完之後臉都漲得通紅。
連光濟沒給江宴買玩具,江雯忙着洗他的衣服沒空哄他,正巧顧意書抱着席之空來了。
顧意書帶席之空出去一趟,回來想着在江雯家坐一會兒,順便給席之空換張尿布。她先抱着江宴哄了哄,沒注意到席之空已經忍不了,自己坐在地上一邊蹭一邊把褲子脫了。
“哎!小空這怎麽光着屁股啊!”江雯剛晾完衣服出來,笑着伸出手去抱席之空,“小空熱了吧?”
席之空揮開他的手,撒丫子就朝藺同瑞跑過去,正好光着屁股經過連光濟的鏡頭,這才有了現在屏幕上放的這段影像。
席之空也想割繩子不幹了。
江雯離開連光濟家的時候扔了的對戒連光濟其實一直都收着,起初半年是他忘了,再後來反省自己做的混蛋事的時候就只能睹物思人。現在連光濟重新拿着那兩枚戒指站在了江雯面前,看她驚愕的表情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雖然小時候的糗事被曝了光,但工作人員把熱氣球放上天的時候江宴和席之空還是按照最開始設計好的那樣把兩個對聯打開,全場散發着一種難以言說的非常奇妙的浪漫氣息。
江雯抖了抖嘴唇想說話,擡頭看着一左一右兩個熱氣球裏站着的江宴和席之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連光濟握住她的手好不容易給她戴上戒指,戴完了才問:“江雯,你願意——”
“我不願意有用嗎!你這個人真的是莫名其妙!那我不願意還跟你搬回家去嗎?你不會問點別的嗎?!”
“……”
江雯一邊擦眼淚一邊把他手裏那枚戒指拿過來給他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