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唯空主義”
次日,酒店早餐廳。
江宴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舒霁月端着給藺同瑞取的餐走到他和藺同瑞中間的空位坐下,笑問:“你怎麽了,昨晚沒睡覺?”
昨晚,可別提了。
江宴雖然“認了錯”,可席之空還是一個勁裝傻,敲門也不開。他坦誠了自己為什麽定兩個房間,不是因為對席之空沒有想法而是想法太多,他怕自己一時情難自禁控制不住。
席之空冷淡地哦一聲,說自己要睡覺了有事明天說,就挂了電話。
結果就是江宴自行解決後躺在床上失眠到淩晨三點。
席之空吃完一碗面擦了擦嘴,若無其事就當昨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用手指戳了戳江宴的手臂,說:“你昨晚沒睡好嗎?”
看上去真是人畜無害,好可愛一寶貝。
江宴還來不及說話,就看到席之空喝了一口牛奶,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留了一圈奶漬在唇上,然後又故意地伸舌尖舔了個幹幹淨淨不留痕跡。
——他真的投降了,心如擂鼓一把将席之空摟過來在他耳邊委屈地說:“寶寶,我真的錯了,別這樣了。”
席之空眨了眨眼睛,“別哪樣啊?”
江宴:“……”
吃過早餐,四個人的旅行算是正式開始。他們按照攻略出發,第一站要去一個擁有一千多年歷史的古鎮,權衡了一下到底是地鐵還是公交,走到排起長隊的公交車站四人還是轉身進了地鐵站。但現在是早高峰,無論是公交還是地鐵人都很多,好在并非旅游旺季,到了換乘的車站人就很少了,四周一下寬敞起來。
席之空跟在江宴身後上了大巴車,而後坐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往他身上一倒,聽見背心傳來他強有力的心跳。
“現在九點半,到那裏大概是十點半,正好去逛一圈然後去攻略裏寫的那家店吃個午飯。”藺同瑞翻着打印下來的攻略本,打電話和酒店确認了房間信息。
他們今晚不原路返回,直接從古鎮再往北,住在臨近的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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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霁月買好飲料上車,熱得滿頭都是汗,耍賴讓藺同瑞給他擦了汗之後伸出腦袋往後看,正好看到江宴滿面愁容的坐在右後方的座位上。
“你倆昨晚到底怎麽了?”他笑了笑,擰開一瓶蜜茶反手遞給藺同瑞,把剩下兩瓶裝進塑料袋向席之空伸出手。
席之空把塑料袋拎在手裏,說:“沒怎麽啊,我們昨天晚上一人一個房間睡得可好了,是吧宴哥?”他轉過臉對着江宴甜甜一笑,還挑了挑眉毛。
江宴有苦說不出,搖頭苦笑:“睡得是挺好的。”
空空真是太有手段了,他算是領教。
下了車他們把行李寄存在車站,一人背了一個背包徒步走進了古鎮。
這時候的古鎮因為沒什麽人,看上去莊重又寂寥,舒霁月帶了個相機,偶爾拉着藺同瑞和他來個自拍,也請路人給四個人拍合影。
從入口走進去一路上都是民風古樸的小店,沒有統一規劃人工打造的視覺效果,反而顯得原始純粹,周圍都是自然而沒有金屬感和機械感的景致。他們走到一家織染店門口停下腳步,被裏面造型別致的染布吸引了目光。
老板熱情地把人迎進去,一個小朋友穿着背心褲衩手裏拿着小風車從他們面前跑過,絆到門檻差點跌倒也沒有影響他追逐夥伴的步伐,把幾人都逗笑了。
紮染的工藝歷史悠久,民間傳承幾千年,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特色,但是屬青白的紮染最受大家青睐。席之空站在巨大的染布前,禮貌地問老板:“請問這個——”
老板笑道:“當然可以,我們紮染做的這些東西看上去沒有那麽精致,但是傾注了很大的心血,可惜客人看不到我們制作的過程,所以哪怕伸手觸碰它你能感知到其中的一點點,那也是好的啊!”
席之空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在那栩栩如生的花瓣上撫過,不住地感慨:“其實已經很精致了…”
“我不太會說話,你們慢慢看,看中喜歡的就跟我說!”老板的手上還全是藍色的染料,到後院洗了個手,給四個人一人倒了一小杯自家釀的槐花酒。
“鎮後面的山坡上大片大片的槐花,花期的時候我們都會去采一些新鮮的花瓣來釀酒,時間剛剛好,請你們嘗一嘗!”這老板實在是太客氣了,江宴手裏端着兩杯酒和席之空面面相觑。
舒霁月倒是很能接受新鮮事物,他一杯遞給藺同瑞,一杯擡起來抿了一小口,咂咂嘴好像沒嘗出什麽味道就又喝了一口。
“好像…有點甜甜的?”他沒喝出什麽特殊的感覺,想仰頭一飲而盡,老板一把攔住他笑說:
“哎哎哎,不能喝這麽多的,這酒後勁有點大,嘗嘗味道就好。”
席之空于是也皺着眉頭抿了一口,喝到嘴裏的時候有點辣,等那辣勁兒過了,就是淡淡的回甜。
江宴端着杯子覺得自己沒救了,昨晚一直持續到現在的意難平讓他一點別的心情都沒有,看到席之空喝個酒都能把後面的劇情腦補完了。
比如酒喝多了喝醉的了空空,軟軟的貼在他身上求親親抱抱,一雙眼睛含着淚忽閃忽閃地看着他喊阿宴哥哥。
——別想了,再不能想了。
他搖搖頭告誡自己,然後非常堅決地把席之空手裏的酒杯和自己這杯放在了櫃臺上,歉意道:“謝謝老板的美酒,但是我和我弟弟都不太能喝。”
藺同瑞看着江宴這副純情的模樣差點笑出聲,出了店門口把舒霁月叫到一邊,悄聲問:“昨天晚上到底怎麽了?”
“我不知道啊,不過江宴這個缺心眼兒的,定了兩個房間一定沒有提前跟席之空說。”
“那你這意思是——”藺同瑞回頭看了一眼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席之空,對他的認知突然坍塌了一角。
舒霁月攬住他的肩膀,補充了他欲言又止的後半句話:“是的,表面上看江宴是不是挺強勢也挺懂的?但私下你這弟弟可真的是太純情了,我聽說經常被席之空撩得毫無招架之力。”
“你聽誰說的?”藺同瑞皺眉。
“我觀察的啊!——哎,等等我嘛,真是我自己觀察到的!”
……
中午吃了飯實在是熱,日頭太毒不适合出門,幾個人就在小鎮裏找了家民宿休息。這回江宴學聰明了,問老板要了兩個房間,一間給舒霁月和藺同瑞,一間給自己和席之空。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彌補一二,但聊勝于無,萬一他努力努力讓席之空看到他的“誠意”了呢——他還特意把雙床房給了那兩個人,自己和席之空住大床房。
打開房間席之空把背包往床上一扔,仰躺在床中間閉着眼睛休息。江宴脫下背包放在椅子上,單腿跪在床邊小心翼翼挪到席之空身邊,雙手撐在他身側俯視他。
“空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席之空睜開眼看看又合上,懶懶嗯了一聲。
“那你別生我氣嘛。”
“我沒有生宴哥的氣啊!”席之空閉着眼睛笑了笑,擡手準确摟住江宴的脖子把人勾到身邊躺下然後撲進他懷裏,軟聲說:“我好困哦,睡個午覺。”
江宴擡着個手一動不敢動,直到聽見席之空呼吸均勻像是入睡了,才把手放下來搭在他的背心,然後一點點收緊把人抱在懷裏漸漸睡去。
反正也是自由行,四個人幹脆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穿街而過的風都涼爽了許多。舒霁月神清氣爽地站在民宿門口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含糊道:“聽說這古鎮西邊兒有個什麽許願聖地,好多人都去,要不我們也去看看?”
許願聖地,一聽就很“傳說”,而江宴是個唯物主義,不是很信這些。
但架不住席之空想去。
他側着身子看江宴,一雙大眼睛将人盯着,還沒開口江宴就從“唯物主義”變成了“唯空主義”,忙說:“去去去,要去的,肯定要去,來都來了是吧。”
路上人少,江宴心裏突然有種強烈的沖動。
他想牽席之空的手,不是只有私底下才能做的親密動作,這會兒他看着寂靜的街道和腳下的青石板路,就很想拉着身邊人的手一路走到太陽落山的地方去。
他的手一點點攀上席之空的手指,席之空忽然整個人都跟着靠了過來,并且認真問他:“宴哥是想牽手嗎?”
他偏着頭與席之空四目相對片刻,誠實地點了點頭,于是席之空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笑說:
“那就牽手啊。”
腳邊的青苔和經久的石板,兩邊的矮灌木叢還有灌木叢下羞澀卻盛放的野花,都一點一滴悉心地收集着兩個人牽着手走過的時候灑下的少年人純粹的愛意。等他們迎着陽光同時迎着路人打量的目光走到路盡頭的時候,那些溫柔的愛意再一點點從心底滋長起來,化解掉那些或有意或無意的刻意關注,于是牽着手從這邊走到那邊每一步都像踏在了棉花糖上,變得又甜又軟。
但聽說好像鎮上的村民從不把這裏叫做什麽“許願聖地”。這裏不過是有一口世代養育他們的古井,幾十年前碰巧在古井邊上生長出一棵鳳凰木,而這裏的水土把她滋養得高大又粗壯。
現在正是她的花期,遠遠看去整個樹冠都是熱情的火紅。而鳳凰花明明是分離的象征,是離別時互道珍重贈與珍貴朋友的祝願。
席之空站在樹下仰頭看着那充滿生機的一朵朵的鳳凰花為了難。
“怎麽啦?”江宴撞了撞他的肩膀,卻只看他沉默地搖了搖頭,又說:“不是說…不是要許個願嗎?”
席之空撇撇嘴:“我現在才知道鳳凰花為什麽六七月開花。”
“為什麽?”
“因為六月是畢業季,恰好鳳凰花的花語就是離別,很多文學作品都用鳳凰花來表離別意,沒什麽好許願的,一點都不吉利。”
“寶寶你這也太唯心了吧,別這樣想。其實是因為鳳凰花恰好開在六七月,所以人們才用來表達離別和思念,我看——”江宴一邊說一邊拿手機打開了百度,迅速輸入了“鳳凰花”三個字,找了好幾個頁面才終于找到個不一樣的說法,把手機遞到席之空面前說:“還有火熱的青春的含義呀。”
“哪裏有……”席之空面上是嫌棄的表情,還是忍不住瞥了一眼,把他的手按下去,“算了,不許願了,來都來了,喝口水再走。”
江宴:“……”
幾個人的許願活動變成了取水活動,喝了清涼的井水解解暑也算是不白跑一趟。
這時候一位村民挑着空桶從下面走上來,看着水井邊站着的幾個人臉色立馬就變了,走到井邊沒好氣地吼了一聲:“站開點兒。”
席之空避讓的時候腳下一滑,驚呼一聲直直往後倒下去,舒霁月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轉了個方向倒進了江宴的手臂裏。
江宴把人扶站穩了,一腔怒氣正要發火,一個“我”字剛到嘴邊,村民又說話了:“搞什麽搞!一棵假樹還天天有人來許願?!我呸!水都給搞髒了。”
“啊?”席之空将将站穩,聽到村民的話回頭看了眼身後那棵挺拔的大樹,不解地皺眉:“您剛剛說這棵樹是假的?”
“屁話!當然是假的!我家祖上三代就住在這裏了!我活了五十幾年沒見過這棵樹,嘿,有一天一覺睡醒它就站這兒了!”村民幹脆把水桶往地上一放,走到樹下指着那樹幹說:“後來我才知道,這是旅游開發公司的老板,找人現栽的!”
四人:“……”
“我先不說這樹靈不靈啊,就它往我們水源這裏一站,人來人往的就把我們的水搞髒了,我們已經準備去投訴了。”
藺同瑞翻出攻略看到關于這棵樹的故事,問道:“那…別人說的這樹是幾十年前——”
“幾十年前有一棵樹碰巧長在我們這個井邊,然後慢慢長大了,本來這裏周圍都不長什麽大樹偏偏這棵樹長得最好是吧?還風吹雨打打雷閃電花都不會落對不?”
看來村民也是做過“功課”的了,說出來的“故事”和網上流傳的一模一樣。
村民打好水,挑在肩上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年輕人,哪有這麽多神奇的傳說,伯伯跟你們說句實在話,不管你們求什麽,求什麽都不靈,只有你們自己那顆心最靈!萬事不要信命,要信自己才對!”
席之空突然被村民淳樸的勸誡觸動了,誠懇地對着他的背影說了謝謝。
願是沒許成,可也沒什麽遺憾,幾個人都感覺收獲了比許願更寶貴的東西——回去的路上聊起那棵鳳凰木甚至笑出了聲。
“太缺德了,真的太缺德了。”席之空一邊笑一邊忍不住吐槽,看着窗外迅速退去的鄉村景致,靠在江宴肩上閉着眼睛笑得睫毛顫動。
車裏只有他們四個人,江宴偏過來看他的眉眼,悄悄低下頭去吻了吻他彎起的嘴角。席之空睜眼看他,笑着問:“你幹嘛啊。”
“看不出來?”江宴于是又親了上去,吻在他的唇上,蜻蜓點水一般細細的輕啄,“我在親你。”
到鄰近小鎮的市區已經快八點,一行四人直接從車站打車去了酒店放行李,随便找了個特色菜館吃飯。舒霁月和藺同瑞在包廂裏認真點菜,一擡頭發現席之空和江宴人沒了。
“這倆人什麽時候出去的?”藺同瑞問。
舒霁月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剛剛好像還在,也不知道——哎?江宴,席之空呢?”
江宴面色有些不自然,坐下來把包放在一邊的座位上,“嗯?空空出去了嗎?”
“你倆不是一起的啊?”舒霁月點了個湯,把菜單還給服務員,“我以為你倆去買東西了。”
“沒有,我先出去,我給他打個電話。”
後來菜都上齊了席之空還沒回來,江宴又打了個電話過去,沒一會兒人就推開門進來了。
——看上去,也很不自然。
吃飯的地方離酒店也不願,吃完飯剛到九點,大家決定散步走回去。路上舒霁月和藺同瑞走着走着就逛到附近的商場去了。江宴和席之空雙雙非常默契的以“我太困了”和“我太累了”兩個理由先回了酒店。
兩人并肩在路上走着,心照不宣地好像都知道今晚可能要發生點什麽。席之空做了個深呼吸,黑暗中像是要鼓勵他似的拉住了江宴的手,低聲說:“宴哥,昨天我是有點生你的氣了。”
“空空你要知道,哥巴不得天天跟你在一起,定兩個房間真的是——”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了!宴哥這麽純情一十七歲少年,肯定是怕跟我一個房間,被我誘導做些什麽‘壞事’是吧?”席之空走快兩步在他面前轉身面對着他退着走,眉眼間都是甜得化不開的笑意。
江宴在他臉頰捏一把:“根本不需要你誘導。”
“我記得那天在網吧打游戲的時候,你說要陪我幹我喜歡的事。”席之空停下來站定在原處,突然湊到他面前,兩個人的額頭差點抵在一處,“也不知道誰說了覺得我挺喜歡我自己?”
天地良心,江宴那只是習慣性的撩撥他,即便是心裏那樣想,他也不敢——倒是不至于不敢,就是覺得“那種事”自己可能不是很會,萬一讓他的空空第一次的體驗感不好了豈不是會給以後的幸福生活帶來不好的影響。
這次出行前他已經又惡補了好久的“學習資料”,甚至把席之空寫的黃文拿出來看了好幾遍,看得自己苦不堪言,為了給心尖兒上的空空寶貝一個美好的夜晚又不得不含淚繼續。
他感覺自己還沒準備好,這種話又不好說,拉着席之空回了房間,沉默地開始脫衣服——他其實只是準備先洗個澡,後面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江宴脫得只剩一條內褲鑽進了浴室。
席之空坐在床邊聽着裏面嘩啦啦的水聲,內心隐隐地躁動,似乎是期待着又有幾分害怕,一種複雜隐秘的情緒驅使他看向了虛開着的床頭櫃。
他想,如果江宴發現了,那就順水推舟。
要是江宴并不能發現,那他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浴室的水聲沒有停,席之空脫了外套準備去洗把臉清醒清醒。他光着腳走向浴室,輕手輕腳地按下門把手,還是讓江宴聽到了。
浴室裏一股沐浴露的味道,江宴聽見動靜立刻關了花灑,問道:“空空要拿東西嗎?”
席之空一聽江宴的聲音就有點手忙腳亂,他站在鏡子面前幹咳兩聲:“咳咳,你洗你的,我進來刷個牙……”
身後的花灑又開始工作,他接了一杯水擠了牙膏刷牙。心不在焉地刷完牙他擡頭,鏡子裏是看起來就不太對勁的一張臉——面上有兩朵紅暈,眼睛也水汪汪的。
過了兩分鐘江宴洗好了,席之空還沒走,可他要拉開簾子出來才能拿到浴巾。出來的時候他盡量不看席之空,伸手拿了浴巾後轉身背對着那人擦幹了身上的水,但他還一絲不挂。
席之空從鏡子裏看到他赤裸的後背,還有——還有緊實的臀部,感覺內髒都一陣躁動。而江宴很快穿上了幹淨的內褲轉了個身,席之空趕緊低下頭假裝洗手。
兩個人其實都意識到了對方的反常,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說破這個遲早要面對的事情。
——或許他們知道今晚就要發生點什麽,席之空甚至也提前做好了功課,比如那瓶潤滑劑。
他滿腦子都是兩具赤|裸交疊的身體,耳邊仿佛已經聽到江宴隐忍的喘|息。
江宴想不想要他他不知道,但是他很想要江宴就是了。
他腦子裏一輛車已經往城市邊緣開,江宴遲疑着往前跨了一步,把手裏的浴巾扔進了一邊的籃子,從背後抱住了他。
就是這一個動作,徹底擊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