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長成你喜歡的樣子

江雯動了動嘴唇感覺心口氣血翻湧,失了力氣往後一倒,靠在了沙發靠背上。

“沒事吧?”連光濟關切地問。

她定定神擺了擺手:“小空繼續說。”

席之空決定了要跟他們說這件事,就同時決定了要把這背後不見天日的真相挖出來,還席初志一個清白。

他從小到大沒有央求過別人,這是第一次。

他突然跪在地上,就像幾個小時前跪在席初志面前那樣跪在連光濟和江雯跟前。

連光濟和江雯同時伸手拉他都沒能把他拉動,他就像鐵了心咬碎了骨子裏的執拗和倔強,雙拳緊緊握着垂在身側,整個身子都在發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雯姨,叔叔,幾年前我爸被判處無期徒刑,一審宣判後我們不服提起上訴,姑姑為他奔走很久,他卻在二審的時候突然當庭認罪…

“這些,你們都知道。可當年還有一件事我沒說——”

席之空擡起頭看着江雯和連光濟,眼底熊熊燃燒的是一個少年全部的自尊和堅定。

他說:“我從來不信我爸會殺人,因為那時候他的精神已經不正常了,而且他骨子裏是那樣正直,絕不可能成為一個手段殘忍的殺人犯!

“可他居然認罪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辦法理解他,我覺得他徹底瘋了,不要我了,我無法原諒他,我懷着對他的埋怨和誤解,收到了那四十萬。”

席之空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個下雨的傍晚。

“那天下雨,我回到家發現有幾個人站在我家門口,他們放下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就走了,我打開袋子一看裏面全是錢,我甚至都不敢追上去……

“但那瞬間我好像明白了爸爸為什麽會認罪,我去見他我想問他怎麽回事——可每次都問不出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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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雯緊緊抓着連光濟的手,幾乎要把指甲掐進他的手心,連光濟也是屏着一口氣聽席之空把當年未知的那部分事實說到這裏。

而江宴單是看着席之空跪在那裏,整個人就顫抖不已,心痛得差點沒辦法保持正常的呼吸。

“我爸不可能殺人,他雖然精神狀況不好但他絕不會殺人,這四十萬肯定就是真正的兇手拿來封他的口…

“肯定是這樣的!”

席之空剛說完最後這句話就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江宴忙上前把他半抱着拉起來。

可他還是不肯起。

他把江宴的手扒開,重新在江雯和連光濟面前跪好,鄭重地彎下腰額頭幾乎貼在地上,咬緊牙關把眼淚吞下去,一字一句道:“叔叔,雯姨,小空本來不應該這樣請求你們,可小空也只能這樣請求你們——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幫幫我,救救我爸爸,他真的不可能殺人…他不是殺人犯……”

江雯早就淚流滿面,她一手拽着席之空的手臂,哭道:“小空…快起來,你起來跟雯姨說,快起來……姨幫你,我們幫你,我和叔叔都會幫你,快起來!”

“對對付,小空,叔叔一定幫你,這件事不是小事,你起來我們慢慢再說。”連光濟一手要扶着江雯,一手又要去拉席之空,實在是忙不過來,對江宴招手道:“宴宴,快來把小空拉起來。”

江宴于是上前一步雙手穿過席之空的腋下把人抱起來——然後他看到席之空的表情。

看到懷裏的人緊緊咬着下唇不斷地吞咽着,像是要把所有的恨意和恐懼全都咽下去,全身發抖。

他顧不上江雯和連光濟就在面前,緊緊地把人抱在懷裏,和他一起陷進柔軟的沙發,溫柔地喚他的名字,用臉頰輕輕蹭着他的側臉溫聲說:“空空,別害怕。”

連光濟把江雯安撫好,十指交叉雙手搭在膝蓋上,抿唇思索片刻問道:“小空,你說你爸爸精神有問題,為什麽當初庭審的時候會那樣重判?法庭在量刑的時候應該會考慮這個因素吧。”

“我不知道當時是什麽情況,我——”

江雯從沙發靠背上坐直,眼底紅紅的,但是看上去情緒穩定了許多。她拍拍連光濟的手說:“當時小空太小了,只有十三四歲,如果真的有這麽大的問題,他肯定也不會知道個中緣由。”

“你說得也是,”連光濟嘆了一口氣,“如果當時我們能早點介入,這事肯定好辦得多,這樣,現在我給老張打個電話,問問他這種情況怎麽處理。”

江雯點點頭從沙發上起來走到席之空身邊坐下,手搭在他後頸安慰他,“小空,現在這件事有你叔叔幫着你,你千萬別有其他的想法,現在我們把事情問清楚想想看怎麽辦,那錢——那四十萬你還放在家裏的?”

“錢一直放在家裏,鎖在保險櫃了,我沒動過。”

“好,那就先放着,等叔叔打完這個電話我們看接下來要做什麽。”江雯側着身子看連光濟打電話的表情不是很好,心中隐隐擔憂,不自覺地握緊了席之空的手。

兩分鐘後連光濟挂了電話,一臉凝重地在茶幾前走了幾圈,而後問:“小空,你爸爸之前在什麽地方上班?”

“爸爸他在一個企業當保安,他沒跟我說清楚是什麽企業,再久一些我就忘了。”席之空如實回答,看了連光濟的表情和語氣都不太對勁,又說:“叔叔,爸爸之前上班的單位我知道,他——”

連光濟擺擺手:“不是,跟他以前上班的單位沒什麽關系。小空,以前爸爸什麽都沒跟你說過嗎?”

“他真的什麽都沒說,我想問他也沒有機會,今天是因為我看會面室的攝像頭沒有開我才問他的,可他還是不說,到現在了都還不說…”

江宴輕輕拍他的背,“不着急,現在就算叔叔不說,如果掌握了足夠的資料和證據肯定也能推動重審的。”

“我剛剛給你張叔叔打電話了,他上次不是說省裏正在清查疑案大案麽,這個案子……”連光濟把手機放在茶幾上坐在沙發一頭,“這個案子他當初也看了,無論從證據鏈還是最終量刑,都沒發現問題。”

江雯眉心擰在一起:“可小空的爸爸明明有精神疾病,而量刑上沒有考慮這一點——那肯定是有問題的啊!”

江宴幹脆一手拉着席之空另一手拉着江雯,勸說道:“媽,你也別着急,看爸爸怎麽說。”

“剛剛老張跟我說等會兒再把卷宗找出來看看,然後盡快聯系我,他太忙了,而且你們也都別多想,這事我肯定親自去辦。”連光濟擡手看了眼時間,又道:“我現在開車去他辦公室找他,他只有今晚有點兒時間——那四十萬繼續放在小空家裏肯定不安全,我派人去取走放在別的地方。”

席之空于是上樓拿了家裏的鑰匙給連光濟,說了聲謝謝叔叔,連光濟随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等待的時間總是煎熬又漫長,席之空仿佛回到了當初等待席初志案件開庭的前一天。

從早上到晚上每分每秒都是熬過去的。

他那時候沒有這麽深刻的體會,現在到了這個關鍵點,再回想一遍卻覺得萬分難過。

晚些時候阿姨把飯菜做好,剛擺上桌連光濟就回來了,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張啓進。

“小空,這是你張叔叔。”連光濟把張啓進請到餐桌旁坐下,介紹道:“老張,這就是那孩子。”

“叔叔好,我叫席之空。”席之空對着張啓進鞠了一躬,禮貌又得體。

江雯端着親自煲的湯從廚房過來,江宴見了忙上前兩步接到手裏:“哎呀媽!你怎麽自己去端了,不是說了別進廚房嘛!”

“哪有那麽誇張!不要緊不要緊。”

席之空牽着江雯的手在椅子上坐下,江雯又說:“最近是不是挺忙的?你看這,又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兒,就是會太多,有時候不太轉得過來,今天也是下了班沒會了才和老連過來的。”張啓進還穿着制服,他邊說邊解開領口的扣子,“來來來,有什麽事我們吃完飯再慢慢談,不怕你們笑話我,我好幾天沒飯點吃飯了,都是忙過了才去食堂,菜都涼了,要麽就吃外賣,吃得我都膩。”

江雯拿了湯勺給他碗裏盛了兩勺湯,說:“一個人就是這樣,他也不說一聲說你要來吃飯,我應該炖只雞的。”

“不要緊,也是抽時間過來了,确實是太忙了。”

……

一桌五個人閑談着吃完飯,江宴和席之空幫着阿姨收拾桌子,江雯在客廳把席之空叫到沙發上坐下,又伸手招呼江宴道:“宴宴,給你張叔叔泡杯茶。”

席之空坐在江雯身邊,看上去有些緊張。

“席之空是吧?你父親那個案子今天你連叔叔跟我聊了,看了一下卷宗,初步判斷是正常案件,但是你說你後來收到了四十萬,你能确定是‘那些人’給你的這筆錢嗎?”

張啓進從公文包裏拿出筆記本做記錄,看他動動嘴不說話,又道:“別緊張,告訴我實際情況就行,叔叔也只是先了解了解。”

“這筆錢是他們送到我家門口的,當時送到我手裏他們就跑了,我…我不敢追…”

“那你父親當時這個案子你了解多少?能不能具體說一下你知道的?”張啓進在筆記本上寫了個四十萬,再畫了個圈圈起來。

席之空犯了難,他當時知道出事了還是他爸突然被抓,其他的他一無所知。

“叔叔,我爸爸這個案件的經過……”

張啓進看他為難,又說:“沒事,你就說你知道的部分。”

“二審之前姑姑為爸爸奔走了一段時間,我也跟着她跑了幾天,她還帶我去找過——找過受害者家屬。”席之空本來都想不起來有這事情,但慢慢跟着張啓進的思路回憶,突然就想起來有這麽個插曲。

張啓進手中的筆一頓,“你們當時去找過受害者家屬?”

“嗯,去過,但是家屬什麽都沒說,還很抵觸和我們見面。”席之空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到現在心裏還有些犯怵。

他和姑姑到了受害者家門口,突然從裏面竄出來一條大型犬沖他們狂吠,主人家從裏面出來也沒有把狗招呼一下,然後二話沒說擡了一盆水潑在兩人的腳下,一句話沒說反身進屋鎖了門,就剩下那條狗在院子裏和他們對峙。

後來他們又去過兩次,狗是不見了,當然人也沒見着。

張啓進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江宴随口一問:“空空,按理說你們是…我是說按當時的情景來看,你和你姑姑當時去了他們家,他們家屬情緒應該很激動才對,怎麽會理都不理人呢?”

張啓進一合掌:“對的,我就說哪裏不太對勁,按道理說你們出現在受害人家屬的面前他們的反應很激烈才對。”

連光濟把卷宗拍了一份在手機上——本來是不允許的,但他承諾了等下當着張啓進的面兒删了,才讓他拍了幾張。這會兒他翻看着,越來越覺得涉案的一個項目名稱眼熟,他又遲疑着問:“老張,這個項目你有沒有印象?我記得這個項目當時是你原來工作那地兒的一個老板來投資的,後來因為運轉不利,資金鏈斷了,由國企來接手了。”

“啊你說這個安居工程啊,有印象,這個老板是被招商引資過去的,後來因為他總公司投資出問題,外面的項目撤了一半,那年他們公司攤上了很多經濟案件,我還受理過。”

江雯走到連光濟旁邊彎下腰去看他手機上的卷宗,思索片刻說:“這個項目我也有印象,當時挺大的一工程,前段時間項目二期不才剛剛完工呢麽,三期上個月啓動的,簽合同的時候我們還跟着去了。”

張啓進擡眼看了看席之空,“孩子你繼續說。”

席之空點點頭:“除了受害者家屬,我姑姑還托關系找到了所謂的目擊證人,等我們去的時候他們全家都已經搬走了,問鄰居也都不知道他們搬去了哪裏。”

“二審的時候出庭了嗎,證人。”

“好像在…在的在的,當時爸爸認罪之後姑姑的情緒有點激動,那個證人匆匆忙忙就離開了。”席之空低下頭,幾不可察小聲嘆了口氣道:“爸爸認罪之後我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接受現實,直到收到那四十萬我才發現這其中可能有什麽問題。”

江宴給張啓進和連光濟的水杯裏添了開水,默默地坐在了席之空身邊握着他的手。

張啓進拿着筆輕輕敲打筆記本,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他又在筆記本上寫下了當時席初志工作的國企名字,說:“案情上是說,由于死者經常組織工人到工地和辦公室讨要工資,和作為保安的你父親起了沖突結下了私人恩怨,就這一點就說不通。

“一個讨薪者,和一個公司保安能有多大的私人仇恨,才能促使這位公司保安晚上在工地對讨薪者下殺手?”

這轟動一時的案子發生在當時市裏最大的安居工程項目工地上,為了按期完成這個惠民利民項目,整個勘察和審理的過程都非常順利。

現在回過頭再看,未免顯得太過順利了。

張啓進合上筆記本裝進公文包,看了眼時間站起身道:“我得先回去了,明天巡視組下來有個很重要的會,我回去審審資料。”

“好,那不耽誤你工作。”連光濟和江雯都跟着站起來把人送到門口。

他回頭看一眼站在沙發旁邊的席之空和江宴,伸手握住張啓進的手,說:“老張,我還是那句話,在你的權限範圍內,正當程序,能幫忙就幫,這孩子從小我看着長大的,就跟我親兒子一樣,多的不說了,感謝!”

“你這人,你還不知道我?什麽人我不敢碰?”張啓進笑了笑,對他們擺擺手:“行了你們就別送了,這段時間可能不會有什麽進展,我會安排下屬去跟進,一有消息馬上通知你,你好好照顧嫂子。”

後來連光濟和江雯還是堅持把張啓進送到了車邊,并且再三表示了感謝,臨回屋的時候連光濟叫住江雯,問她:“小空舅舅舅媽那裏,再來問小空拿錢或者是賣房子,怎麽處理?”

“這個事情還是得看小空怎麽考慮,我是覺得房子肯定不能賣,以後席大哥出來了總得有個家吧?那老房子又破又舊的,但是那四十萬也不能動。”江雯長嘆一口氣,又說:“我其實想到個辦法,但是小空肯定不同意。”

“什麽辦法?”

江雯說:“就是那倆孩子的醫藥費我們借給他舅舅舅媽,以後他們慢慢還。”

連光濟摟着江雯的肩膀道:“小空說過什麽你忘了嗎?他說他們肯定還不上,所以如果真的要借錢給他舅舅,就不能跟他說。”

江雯擡頭看着夜空朗朗,滿目都是星辰,沉默半晌才說:“如果是意書姐還在,她會怎麽做呢?”

……

顧意劍的電話來得很快,探視後的第三天下午,席之空正在書房寫作業,江宴拿着他的手機從卧室出來站在書房門口敲了敲門說:“你舅舅打來的。”

席之空想也沒想就準備接下來,江宴攔了他一把:“等一下空空,你想好怎麽說了嗎?”

“我知道他們肯定是為了錢的事打電話來的,四十萬我不能給,但是我可以答應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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