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星津
通往休息室的走廊黑暗擁擠，俞成蹊和穆因手牽了一路，到了門口才放開。他站在穆因身前，穆因知道是在确認他有沒有哭。穆因和他搖搖頭，俞成蹊沒說話，只是安慰性的捏了捏他的掌心。
剛剛臺下就差就地打起來了，不管穆因表面怎麽平靜，心裏肯定是不好受的，有了這樣的想法以後，一衆人的态度帶了些可以說是憐憫的成分在。
可惜穆因對這種情況已練有幾分麻木，那些因他的倒黴遭遇而起的同情與好意，但凡只是向他施予了一點點，都讓他覺得很難面對，不知道該做什麽回應，似乎沉重到無法報答了。
這種時候不該花時間在多愁善感上，他不想去矯情。穆因撓了撓頭，朝隊友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讓他們別這麽嚴肅，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可以開開心心完成的演唱會成了件頭疼的事情，宋和彥看樣子都不想上臺了，磨磨蹭蹭跟在隊伍後面做完了收尾。
他到了車上在角落裏倒頭便睡，潘正明發現他最近總是低落，看什麽都好像不順眼，當他青春期還沒過，湊過去要和他做心理疏導，被宋和彥趕到一邊。
穆因也累到不行，開一場演唱會的運動量不亞于參加《我是真男人》，他進了卧室便癱在床上要睡覺，聽到俞成蹊洗澡的水聲後，動了一動胳膊，把自己的一雙美瞳摘了，然後昏睡過去。
沒讓他睡多久，他被俞成蹊叫起來推着去洗澡，差點在塗沐浴露的間隙再次睡着，手在泵頭上摁着，上下眼皮子直打架，他強撐着精神穿好睡衣，摸到棉被就要把自己給裹起來。
“你妝還沒卸幹淨。”俞成蹊把他從被子裏拉起來。
穆因眨眨眼，道：“卸妝液塗了兩遍了。”
他分不清眼下的烏青是自己的黑眼圈還是眼線液，胡亂抹了下便随它去了，俞成蹊去拿了棉棒幫他卸，讓他眼睛睜開往上看。
穆因身體前傾着擡起眼，他們倆有過數次肌膚相親，比這距離靠得更近的都有過，看着穆因的眼睛，俞成蹊卻猝不及防地心跳漏了一拍，急忙把視線挪開，心裏覺得他們太近了。穆因便擡眼看着俞成蹊，俞成蹊怕他發現端倪，急忙回過神去擦拭眼線。
棉棒擦過細嫩的皮膚，俞成蹊用的力氣很輕，拼命把注意力集中在卸妝上，光線下穆因眼底的水光和他的呼吸一樣淺，他才發現穆因是好看的。
他從來都不在意外貌，五官的美醜與否不是他對人的評判标準，進了NL公司當練習生後，周圍更是不缺長相出衆的人，即便Crush裏每個人都算是萬裏挑一出來的上帝寵兒，他也不覺和普通人相比有什麽兩樣。
英俊帥氣如陸千江、周讓，漂亮精致如宋和彥、林沒，其實在俞成蹊眼裏沒任何區別，不會給他心裏怦一下頓住的感覺，但穆因就不同了。
不僅是透着光的皮膚或者線條流暢的下颌，抹去五官的動人，還能變得抽象，說是星河也對，說是煙火也對，這種好看應該值得更多人去愛。
Advertisement
“怎麽了？”穆因問。
他以為俞成蹊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垂下眼睫後又偷瞧了一眼，道：“我好困呀，俞成蹊。”
俞成蹊飛快地收回棉棒拿熱毛巾給他擦了擦，幹巴巴道：“好了。”
·
兩個月後新劇開拍，這部劇不全是新人，男二號是提名過某大獎的流量派演員，光看演員表，八成的人都會把他當做是男一。
“什麽男一男二誰主角誰配角的，在這劇裏不都是我的配角嗎？”吳月風對網上的議論很不屑。
穆因第一次演戲逃不開被人拉去比較，難免要被質疑。到最後都分不清是哪個團隊在買熱搜，帶上他博人眼球。确定的是某個踩捧明顯的是男二的工作室做的，上了沒五分鐘被NL公司動了動手指給公關掉了。
劇情內容是正劇向的懸疑推理，男主是名聲在外的優秀律師，而女主是尋求幫助的富家女，對于吳月風來說四舍五入本色出演，而穆因則是颠覆了以往的形象。
雖然Crush側重Hiphop，風格都是以酷為主，穆因在其中融合得很好，但他在舞臺外都給人種乖巧學弟的印象，與那位律師的禁欲高冷毫不搭邊，倒像給俞成蹊量身定制的。
在巍都拍攝這部《證據規則》，代表着要離開宿舍很久，穆因在臨行前三天開始整理房間，把俞成蹊問過他擺放位置的常用物品都收拾出來，怕萬一俞成蹊找不到東西。收拾着又覺不對，俞成蹊要是找不到東西了，豈不是正好來給自己打電話？
這樣的心理還是被“不要給他多添麻煩了”給擊敗，可惜他沒想到俞成蹊走得比他還早，而且是去參加在國外取景的模拟戀愛類綜藝《假裝對象計劃》。
幸好穆因穿上西裝取得一致好評，沒顯得駕馭不住，不然他真是辜負吳月風的欣賞。這邊的《證據規則》開始拍攝，而《假裝對象計劃》也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如果不是穆因主動說話，俞成蹊幾乎不會和他聊天，國內外的時差中還刻意掐準了時間去搭話，那也太明顯了，穆因憋了好一陣子，讓自己投入在劇組的工作裏。
潘正明在他們出道前拍自制劇的那幾天說過，穆因是六個人裏唯一一個演技過得去的，現在他演藝生涯最晚開始，其餘幾人的演技都已經得到了提升，但他磕磕絆絆也不算落下太多。
尤其是這個劇組的導演經驗豐富，還在吳家的授意下願意指點新人，穆因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趁着他和男二在對戲，吳月風披了件外套躺在椅子上看綜藝節目，時不時笑得捂嘴。
她是不太适合待在團體組合裏的人，因為性格突出，而在互相謙讓的環境裏看起來争強好勝，就像穆因在商量着修改走位，她無意識地第一個答應，分零食時也直接拿了來吃，這種事情在鏡頭下也發生過好幾次，導致她很遭人議論。
其實她心腸不錯，只是大大咧咧了一點。她大半夜指揮自己的私人助理跑去市中心買炸雞，還不忘分給穆因一半，嘴上說着他瘦得讓她這個女主顯胖，卻笑得像個分享喜歡的東西給朋友的小女孩一樣。
“這對真的好甜啊，我都要以為假戲真做了！”吳月風吃着中飯都不忘看視頻，還讓穆因一起看。
屏幕裏，俞成蹊和梁舒在一家甜品店裏學做點心，兩個人正穿着情侶衫坐在一起給蛋糕裱花。
“我能跟你打聽一下小八卦嗎？”吳月風道，“你們團那個冰山是不是在和梁舒前輩談戀愛呀？粉紅泡泡都要穿透鏡頭了。”
穆因把飯咽下去，道：“哪裏有？”
穆因一眼能識破是早就編好的劇本，俞成蹊笑起來那笑容假得不能再假，純粹在敷衍觀衆，他開心的時候都不大會笑，更不會對着塊面目全非的蛋糕笑。
“你看多般配啊，一冷一熱，年下酷哥不懂感情為何物，遇到知心姐姐讓他知道什麽叫□□。”吳月風道。
梁舒拿起一塊小蛋糕吃了口，奶油漬沾在嘴角上，伴随着吳月風的一聲感嘆，俞成蹊抽了兩張紙巾幫她細心地擦掉。BGM和後期的特效濾鏡配得美輪美奂，怎麽看都是幅賞心悅目的畫面。
“做和愛能別一起說嗎……”在一邊吃飯的男二插了句嘴，和吳月風開玩笑。
吳月風朝他嘻嘻哈哈，繼續往下看。
“他沒談戀愛。”穆因和吳月風道。
“诶，你确定嗎？你們團這麽些人一年能見幾次面啊，消息準确性有待核實。”吳月風道，“真的，我對梁舒服了，他們兩個真的好配。”
要是拍出來貌合神離，那《假裝情侶計劃》也不會辦得那麽熱火朝天，收視率在網綜裏一騎絕塵。節目組自然有套路在，專門狙擊觀衆們的少女心。公司安排俞成蹊和梁舒，為的是讓他們再刷一下好感度，以往人設不要太僵硬深入。
做得确實是好，這麽一集下來，吳月風對俞成蹊的評價也不再是那麽不染凡塵般的遙遠，而梁舒也從前輩級女團的神壇上下來，變成個會撒嬌會生活的漂亮女生。
“他是個不會談戀愛的人，也許。”穆因說得不再那麽果斷，沒人比他更了解俞成蹊，只是這也唯有自己知道。
吳月風的八卦欲被激發出來，從俞成蹊問到周讓，把團內感情狀況問了個遍，NL公司管得嚴，怎麽容許他們亂來，尤其是事業上升期的緊要關頭，要不是相互信任與尊重，潘正明恨不得要監控他們的手機。
吳家小公主不相信團裏都是單身，穆因只好說愛信不信了。他們吃完飯有個短暫的午休，在片場沒什麽地方可以安靜地歇下來，穆因幹脆背起來後面的臺詞。
“哥哥，你怎麽來了！”吳月風繞過穆因小跑過去。
門口來了個男人，邊上還有兩個身高體壯的保镖類人物，他摸了摸吳月風的頭發，說了句什麽，吳月風氣得跺了跺腳，回來問穆因：“我頭發毛躁嗎？”
她身後的男人就是她所說的哥哥，給穆因使了一個眼色，穆因合上劇本，道：“我看看。”
吳月風發現她哥哥跟過來了，自知上當，幹脆不讓穆因看了，導演把吳月風叫過去商量補拍兩個鏡頭，吳月風拿起桌上的劇本去記筆記。
“她劇本上肯定是白的。”那男人說道。
穆因替吳月風說了幾句好話，道：“她臺詞記得很牢，有用心去背。”
男人上下看了看穆因，他比穆因高了半個頭，是從辦公室直接出來的職場打扮。據說吳家前幾年經歷了一系列變故，吳月風的哥哥早早當了家，該是個手段果決的人，可面前這位平易近人，說話都斯文客氣。
他遞給穆因一張名片，簡單地介紹自己叫吳星津，穆因雙手接過後夾在自己的劇本內。兩人交談得很短，吳星津很快被幾個工作人員圍起來招待。
“來看一下妹妹，公司還有會要開，今天不多待了。”吳星津道。
遠處，吳月風蹦蹦跳跳地跟吳星津揮了揮手。吳星津還帶來了幾十份甜點，讓保镖派送給場內的人。
到了傍晚臨近收工，劇組來了第二個探班的人，踩着黃昏的夕陽過來，日光撒了一地暖意，把落葉都照得猶有溫度。
穆因在拍一場與吳月風産生争執的戲，腿被西裝褲修飾得格外修長，他焦躁地踱步，再扯了扯領帶，但不失天之驕子的距離感。他和吳月風的吵架是吳月風的單方面發洩，他永遠占據着高高在上的位置，而對方是無理取鬧。
吳月風和他說了一大通，他冷冷地說道：“你可真有意思。”
今天的進度完成，穆因彬彬有禮地向別人鞠躬，他妝化得很淡，但臉依舊是奪目的，在人群裏一下子就能被認出來。
穆因和吳月風往外面走，他感知到什麽一樣，停在原地再左右看了看，道：“俞成蹊！”
俞成蹊這幾天在巍都落腳，他和穆因許久沒有聯系過了，他不自覺地提早兩天過來，在酒店睡過一覺後，看着天色還亮，接着鬼使神差地想要來這裏探班。他在到達時才意識到自己興沖沖地過來了，并未對此準備任何措辭，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好在穆因不需要他解釋什麽，意料之外的欣喜讓他的倦怠一掃而空，他帶着俞成蹊去吃周邊他知道的好吃的餐館，在影視城裏逛了圈再回到酒店。
“是正好路過嗎？”穆因問他，語氣軟綿綿的。
俞成蹊說是，把自己這幾天的行程和穆因說了一下，之前忙做新歌，而新一期的《假扮情侶計劃》在巍都拍攝，他便趕過來了。
穆因沒問綜藝的事情，轉而問了新歌進度，這首是俞成蹊和宋和彥的合作曲，是他們自己編曲填詞。
“快了。”俞成蹊和他說道。
穆因把劇本放在桌上，主動地親了下俞成蹊。俞成蹊看了眼他的劇本，劇本的邊角已經快翻爛了，被穆因用透明膠粘好，他道：“角色挺有趣的。”
他們兩個站在桌前，俞成蹊手摁在劇本上，随便翻了一頁，名片掉了出來。他撇過頭去一看，上面單單是寫了吳星津和一串電話號碼，顯然是私人聯絡用的。
氣氛凝固了十秒鐘，穆因手指顫了下，當他以為俞成蹊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俞成蹊終于開口了。
他道：“你可真有意思。”
穆因扮演律師所說的那些臺詞僅僅表面不帶溫度，什麽叫做冰冷？這個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