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謊言
待穆因一向和善的潘正明發了火,他這一天起起伏伏,滿腔的怨氣和怒意無處發洩。穆因清楚他質問自己是在情理之中,工作都差點為了這件事丢了,順着查下去又發現更令人心寒的秘密,洩露歌曲的工作人員也好,Crush的組合成員也罷,大家都在他眼皮底下幹着出格的事情,把他瞞得徹徹底底。
穆因道:“沒有,潘哥你多心了。”
他說得聲調平穩,輕輕撥開施加在他身上的無形的壓迫,潘正明看着他的臉,和十八歲那年挖掘到他時比沒有多大變化,但細細看來,眉眼張開了,五官輪廓變得清晰,氣質也不知不覺有所改變。
潘正明記得自己在清吧看到他唱歌,青澀又腼腆,說話也輕聲細語的,自己都不敢大聲和他講話,怕吓到他。
現在的穆因站在自己面前,平靜等待着他接話,沒有膽怯,也不會再對他說的對未來的設想驚訝地說“哇,真的嗎”。
穆因是什麽時候變的?潘正明忘掉了,穆因變得太緩慢,他的成長不是一夜之間的破繭,只是潘正明如今才捕捉到些蛛絲馬跡,說不上是好是壞,潘正明這雙眼睛看過許多人出醜、撒謊、逃避,卻看不到他有任何破綻。
他遲疑了下,道:“是我錯了,氣糊塗了,你回去吧。”
每個制作環節排查下來是個大工程,潘正明不查出來便睡不着,他收到了穆因的短信,穆因讓他不要太生氣,對身體不好。
在第一年過年疙疙瘩瘩感謝自己的關照的穆因,變得多麽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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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掉了去巍都的高鐵票,然後把原定的直播給播完,穆因想了想,先給俞成蹊打了一通電話。
出了門才知道歌曲洩露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還有人和公司叫板,說就是不喜歡聽到合作曲只想聽單人曲,以後出一首買一首洩一首。
撥了半分鐘,穆因想起來俞成蹊去拍雜志封面了,他那裏估計是夜間。潘正明說他氣糊塗了,他也覺得自己被問糊塗了,這也能抛在腦後。穆因挂掉電話,周讓立馬打了進來。
“你被潘哥叫過去了?”周讓開門見山道。
“嗯。”穆因道,“不過他沒套出什麽話,我也……沒有什麽好交代的。”
“我靠,這些年他還真不是白混的。他和我說之前跟你見了一面,講了一些組合的事情,再來找我問問。”周讓驚魂未定,“我還真怕跟你說的矛盾了,但是發生什麽了我完全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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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穆因道。
“我打電話給宋和彥,這人都沒接我電話,我還想安慰安慰他呢。”
“所以改來安慰安慰我嗎?”
“那當然,我都被潘哥吓得半死,你都被直接叫過去了,豈不是更恐怖。”
穆因打斷道:“只有你被吓到了。”
周讓在外面玩,背景音吵吵鬧鬧的,虧得他在卡座裏有心思去關心隊友,宋和彥要是接通了電話,肯定怒吼着讓他安分滾回宿舍。
穆因讓他玩好了早點回宿舍,他說今晚不回來了,穆因讓他注意安全,他那邊忽的有人大叫,吓了穆因一跳,周讓說有群人在玩游戲,玩嗨了。
把周讓的電話挂了,穆因給潘正明編輯了條信息,發完後糾結于要不要直接給潘正明打個電話,這比發短信要真情實感些。可是這回俞成蹊的電話打了進來,估計剛剛被自己吵醒,才看清通話記錄。
“打你電話是占線,怎麽了?”俞成蹊道。
他話裏帶有濃濃困意,穆因頓生歉意,想說的話也不想說了,道:“今天很累嗎?對不起,忘了你有時差。”
“沒事,正好天快亮了。”俞成蹊道,“你怎麽了?”
俞成蹊問了他兩遍,他回想起不久前在潘正明書房被質問的一幕幕,嗓子一澀,又把這股澀意硬生生壓抑了下去,只是說:“想你。”
俞成蹊拍完雜志封面直接回巍都,時間擠不出絲毫多餘的,穆因之前不願意流露出一點點自己沉甸甸的相思,說了也沒有用,還莫名給俞成蹊增加負擔。
可是今天他想說,從小區出來便想躲到俞成蹊懷裏去,和他說自己很怕,這份害怕藏回去了,想念又偷偷溜了出來。
已經盡力了,盡力不去給俞成蹊添麻煩。穆因把卧室門反鎖,然後躺在俞成蹊的床上,蓋着俞成蹊的被子,上面殘留着他的味道。他抱住枕頭,聽俞成蹊起床的動靜。
大半個月前俞成蹊回來住了幾天,穆因在學校裏一下課便打車回宿舍,幫俞成蹊整理行李箱。他翻出自己買的那條風衣,噘嘴說這樣都分不清是他買的還是梁舒前輩買的。
挂上衣櫃,穆因找了一下,沒找到另外一件風衣,他去問俞成蹊怎麽回事,俞成蹊不和他說。
肯定扔掉了。穆因篤定道。
俞成蹊強行轉移話題,說他頭發還是濕的,要幫穆因擦頭發。擦到後來,穆因被抱在衣帽間裏一次次深入。衣服有香水的味道,有陽光的味道,還有穆因慣用的洗衣液,他的手把衣服揉得亂糟糟的,人也被弄得亂糟糟的,直到第二天在俞成蹊臂彎間醒過來。他靠在水池邊上笨拙地用剃須刀給俞成蹊刮胡子。
“感覺下一秒就要刮傷了。”俞成蹊和他說。
“還不是你弄得我太痛了,我現在胳膊都在疼。”穆因氣鼓鼓道。
現在俞成蹊和他相隔千裏,穆因聽着那邊刷牙的聲音,意外地感到安心,沒挂電話便香甜地睡了過去。俞成蹊聽到淺淺的呼吸,沒直接挂斷電話,他坐回床上安靜地等待時鐘一分一秒地走向開工時間。
穆因有一陣半夢半醒低低地呢喃了句什麽,俞成蹊聽完抿了抿嘴。他在夢裏還在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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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會真的不來嗎?太可惜了。”穆因的同學轉過身和穆因說道。
“那來吧。”穆因道。
對方再三邀請,自己為了不給潘正明送把柄,現在取消了去巍都的計劃,既然閑着沒有事情做,那參加下活動也好。他努力讓自己積極一些,以便融入于大集體裏。
穆因被學姐教着跳交誼舞,他學得快,被學姐表揚了好幾次,讓別的男生都看看這個領悟能力。穆因在害羞之餘,還得意地想着俞成蹊學跳舞也學得很快,比好多人都快。
他差不多是遇到任何人事都能聯想到俞成蹊,這份瘋魔他沒法擺脫,也不大想戒掉。
在舞會那晚,穆因刷微博刷到俞成蹊到達巍都的機場圖,他這麽看上去很有距離感,會讓人以為不大好相處,有同學問過他俞成蹊私下的性格,穆因說他沒什麽人設,那同學吃驚道:“那平時怎麽和他生活。”
這問題是奇怪的,俞成蹊被貼上了這般不好接近的标簽,在組合裏他卻從未和任何成員産生過矛盾。大家同住在一起,難免要有些摩擦,時不時得置一會氣,過個幾天才能消,但俞成蹊從來沒有,由此能看出他骨子裏是個溫柔的人,不過是保護層捂得太厚,多數遙遙被冰山給吓退,鮮少有人能看到他柔軟的內裏。
穆因随便邀請了一位女孩,她打扮得普普通通,低着頭看不到臉。在跳的中途,他意識到有些人在拿手機拍她們,沒有被如此關注過的女孩步伐都顯得淩亂,穆因調整着節奏讓她不要緊張。
舞會結束,穆因打開微博看他的話題,果然已經被上傳了圖片,好在給女孩的臉打上了馬賽克,粉絲們捶胸頓足表達她們的羨慕,讓博主再多拍幾張照片,以解她們的想念之苦。
他在風浪中選擇低調,随即他的粉絲們也都退出混戰般的舞臺,私信裏進行恐吓威脅以及辱罵的人都少了。為此,他不介意自己再低調一點。
見不到俞成蹊,穆因連帶認為聖誕節都是寡淡無味的。陸千江帶周讓去過節,邀請他一同前去,穆因擺擺手說自己在宿舍等宋和彥他們倆發歌。
提到宋和彥,陸千江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兩人怕是鬧了別扭,穆因把陸千江拉到一邊問是不是惹宋和彥不開心了,怎麽這時候還跟他鬧脾氣。
“他是看到我就不開心。”陸千江道,讓穆因別說了,使得他過節都沒法好好過。
陸千江很冤枉,他知道歌曲洩露後,熬着夜去見宋和彥,宋和彥不讓他進門,隔着一扇門,陸千江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最開始只想抱抱他的。他剛想提起來那話題,想安慰一下宋和彥,不知道宋和彥拿了什麽砸了門,讓他滾。
于是,陸千江沉着臉直接滾去趕行程了,沒做任何逗留,他卻是再一晚上沒合眼。
穆因在沙發上等着等着睡着了,本來想發了新歌第一時間去祝福的,沒想到再醒來是第二天的清晨,外面的天蒙蒙亮。
他的微博挂的是自己為了防止手滑創的小號,專門用來看俞成蹊的,關注了一大堆俞成蹊的粉絲站,還有另外幾個成員的後援會。首頁吵得很兇,穆因揉了揉眼睛,一時都沒看懂。
吵架是日常便飯了,可是連站子們都下場那便意義不同。先是宋和彥的後援會辟謠,再是陸千江的後援會冷嘲暗諷,多數是吃瓜讨論,也有人趁機陰陽怪氣。
這也不是最要緊的,穆因看他們在分析宋和彥抄沒抄襲,握着手機的手都在發麻。他要打給陸千江問問,陸千江的手機打不通,打給周讓,周讓還沒睡醒,說隊長去巍都找宋和彥了。
兩家粉絲各執一詞,那着段十秒的音頻分析。陸千江的粉絲說這段和陸千江第一張專輯的主打曲高度重合,大晚上也不知道怎麽找的專業人士來說理,講已經構成了抄襲行為。而宋和彥粉絲當然不會看着自家哥哥被冠以剽竊的罪名,奮力反擊,也找來個專業人士評判,說這個完全是巧合。
穆因想找宋和彥,宋和彥性子那麽驕傲,被人說成這樣,怕是一整晚沒有睡着過。果然電話很快被接通,宋和彥估計沒想到這個是視頻通話,擋了擋自己的眼睛。
“和彥哥你現在在哪兒?”穆因看他沒在房間裏,詫異道。
“回家。”宋和彥道。
他的臉被風吹得有點僵,是被冷着了,淩晨五點的巍都夠人瑟瑟發抖的。
“你這是走回去?”穆因道。
“嗯。”宋和彥把手機放進兜裏,于是穆因的屏幕一片漆黑,“我想回去,打不到出租車,也快走到了,還有五分鐘吧,很快就能回家。”
話音落下,他再咬牙切齒道:“受夠了,不想繼續玩了。”
說話是有鼻音的,宋和彥也覺得自己再說便要哭了,他突然撞到了什麽,發出了響動,穆因未問他情況,聽到陸千江的聲音喊了聲“宋和彥”,宋和彥的電話便挂斷了。
“宋和彥。”陸千江的臉色比他的還要差,緊緊握着他的手腕,任宋和彥怎麽掙動都不松開,他道,“你讓我找了整整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