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國後,祁寒和沈念被迫開始同居生活。
沈老在沈氏企業新近開發的一處高檔小區內為兩人留了‘婚房’,房子在祁寒和沈念共同名下,是一套已經裝修好的大平層。
設計師應該綜合考慮過祁寒和沈念的偏好,室內的裝修是比較符合現代年輕人欣賞眼光的北歐原木風格,以高級的黑白灰為主色調,大量使用紋理簡單而粗犷的原木材料,加上一些明亮的點綴和別出心裁的小設計,整個空間看上去恬淡而閑适,有種回歸自然的寧靜。
祁寒一踏入室內,就看到穿着簡潔黑色襯衫和黑色休閑長褲的沈念在客廳等他。
原本對成為已婚人士還沒有真切感受的他這一刻竟憑生出一種回家的感覺。
然而下一秒,坐在黑色輪椅上沈念就開始向遲到的他宣告房子空間的使用權,冷漠而沒有一絲感情:“客廳、陽臺、廚房、餐廳、衣帽間和影音室可以共用,卧室和書房你我各一間,爺爺還特意為你留了一間健身室。”
“我不喜歡自己的空間內有其他人活動,所以希望你能尊重彼此隐私,當然,我也不會去打擾你。”沈念推了一下眼鏡,語氣完全是在通知祁寒,而不是在求證他的意見。
祁寒原本認為兩人住這麽大的房子是浪費空間,這時才發現是自己想錯了,沈念的那部分私人區域,是不允許他進入的。
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還是不死心地問:“所以我們不住一間卧室嗎?”
沈念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神情冰冷:“需要我提醒你嗎,我們只是在履行合同規定的義務,不是真情侶。”
是啊,合同。
祁寒盯着沈念左手無名指上相同的戒指沉默半晌,笑了一下,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開個玩笑,抱歉。”
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中,慢悠悠地邁着長腿走到兩個卧室分別看了一圈。
空間最大的主卧室中放着一盞紅色落地燈,左手邊的衛生間和浴室內有低于普通人高度的殘障設計,顯然是考慮了沈念身體的不便。
穿過客廳,另一端的次卧就簡單正常許多。
祁寒考慮了一下,轉身指着這間屋子對沈念說:“我就住這兒吧,你住主卧。”
Advertisement
“旁邊那間大書房也歸你,我更喜歡連着陽臺的小書房。”
沈念沒有反對,略一點頭:“可以。”
祁寒看着他操縱輪椅轉身去收拾書房,覺得之前認為對方已經将自己視為朋友的想法很可笑。
在沈念眼中,兩人目前大概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室友,還是不得已才接納的那種。
這個認知讓祁寒有些挫敗,但他很快調整心情,告訴自己他已經邁出了不錯的第一步。
不管出于怎樣的目的,是沈家和沈念主動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會抓住機會,繼續向沈念靠攏,近一步、再近一步。
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兩人的關系會變得親密,他要扒開沈念層層武裝起來的內心,看看他曾經的那份柔軟到底被藏去了哪裏。
抱着這樣的信念,兩人同居的第一周,氣氛還算融洽。
祁寒每天早起去室外晨跑,回來洗澡後到廚房給兩人做早餐,這時候沈念也已經打理好自己,會客氣地對他說聲謝謝,很給面子地吃下自己那份。
然後祁寒開車去俱樂部,沈念在家中等司機和助理來接。
白天兩人不在家,負責打掃衛生的陳姨來收拾房間、做晚飯,等兩人吃好後收拾幹淨廚房再離開。
吃過晚飯,沈念一般在客廳看一個小時的財經新聞,這時候祁寒就厚着臉皮坐過去,跟他一起看電視,順便交流一下對某些熱點問題的看法。
但祁寒高估了自己的耐力和沈念的挑剔程度,一周後,兩人生活上的矛盾逐漸在各方面顯現。
比如沈念喜歡讓屋中的每一樣東西保持在原位置,而一成不變的空間擺設讓祁寒覺得沉悶乏味。
比如祁寒是個很随性的人,雖然也愛幹淨,但有時候不會在意到一些很小的細節。
他晨跑回來将用過的毛巾和外套搭在客廳沙發上,沈念每次路過都皺眉,覺得很沒規矩。
他主動幫陳姨洗碗,沈念會覺得他不擅長做這些、碰過的碗筷不衛生。
更令祁寒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和沈念竟連吃飯都不合拍。
祁寒是個無辣不歡的地道蓉城人,但沈念口味清淡,家中的陳姨又是沈老親自挑選,因此更熟悉他的習慣。
祁寒跟着喝了一周各種粵式煲湯,簡直要生無可戀,恨不得每天中午都拉着戶外俱樂部的朋友去吃火鍋。
兩人對彼此的不滿在心中積水成池,即将溢出。
而進入雨季的蓉城,天氣一直陰沉。
星期四,祁寒主動和搭檔許赫帶一隊外省來的登山愛好者去登女兒山二峰。
二峰海拔5276米,是國內公認的入門級雪山。一隊人在大本營住了一晚,第二天成功登頂,傍晚才從雪山上下來。
祁寒兩天沒回家,想起明天是周末,沈念可能會在家中休息,在山下買了一袋新鮮的枇杷,開車往回趕。
晚上八點,他回到蓉城市內,醞釀許久的大雨也終于落下來。
祁寒拒絕搭順風車的許赫要請他吃飯的提議,把他送到去處,在雨中開車回家。
他開門時,沈念正守時地坐在客廳看新聞,聽見動靜轉頭看向門口,接着眉頭就皺起來。
祁寒鞋子上的泥土弄髒了玄關的地毯,這令有潔癖的他感到不舒服。
但祁寒沒注意,走過去跟他打了個招呼,将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放到茶幾上,習慣性地脫下登山時穿的沖鋒衣随手扔在了沙發上。
沈念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
他才開口,祁寒卻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下來帶着歉意說:“抱歉,這兩天在山裏沒機會洗澡,身上味道可能不太好,我這就去沖一沖。”
說完他急忙轉身回卧室。
沈念極其嫌棄地看着距離自己不遠的沖鋒衣,覺得上面充滿了細菌,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坐到輪椅上,去儲物間找出一只一次性手套戴到左手,将祁寒的髒衣服扔到髒衣簍中。
想着明天得讓陳姨換一套沙發外罩,沒有再坐回去。
十五分鐘後,祁寒換了幹淨的T恤和長褲,清爽地從浴室走出來,沒顧上擦頭發,就急着去廚房找食物。
他還沒吃晚飯。
沈念卻盯着一路沿過道從客廳地面滴到廚房地面的水漬煩躁。
冰箱裏沒有蔬菜,只剩下一排雞蛋,祁寒找到一包面條,打算給自己煮一碗加荷包蛋的素面,搭配新發現的辣椒醬吃。
他在等水燒開的空閑時間裏走去客廳,從袋子中拿出七八個枇杷,洗幹淨放在盤中遞給沈念。
沈念沒有接,嘴上說了句:“不用,謝謝。”
祁寒自己拿起一個色澤鮮豔、外形圓潤的枇杷吃起來,覺得味道很好,肉多汁甜,很新鮮。
可惜沈念不吃,他一邊遺憾地想,一邊與沈念随意聊天:“你晚上吃飯了?”
沈念在看電視上一條新聞,聞言沒有轉頭,冷淡地回答:“抱歉,我不知道你今天會回來,吃過晚飯後讓陳姨收拾了廚房,帶走了不新鮮的蔬菜。”
祁寒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聽到廚房的水已經發出沸騰的聲音,無奈地聳聳肩,打算回去煮面。
他剛一轉身,就聽到沈念在背後涼涼地開口:“麻煩你下次不要弄髒玄關地毯、沙發和從卧室到廚房的地板,會給陳姨增加工作量。”
祁寒視線一一掃過他說的地方,回憶自己進門後都做了什麽,立刻明白了沈念的意思。
他的嫌棄顯而易見,這讓祁寒很不高興。
他想要發脾氣,又忍住了,抽出幾張紙巾,走過去彎腰将地面上幾乎看不見的水漬擦淨。
将手中的紙丢進垃圾袋,祁寒去廚房看了一眼,水燒開了,他關上火,沒有心情煮面。
回到客廳,他沉着臉對沈念說:“周末我不工作,可以在家幫陳姨清洗這些東西。”
沈念嗤笑一聲,頭也不回:“陳姨恐怕不需要你幫忙,你想讓她失業嗎?”
一向好脾氣的祁寒被他的語氣激怒了,他走到沈念面前,居高臨下地看向他,臉色陰沉:“沈念,你不同的口味、挑剔的習慣我都可以容忍,但請你尊重我,尊重我的工作,我告訴過你,我很喜歡登山,所以才從事這個職業。”
“當然,”沈念用左手推了下眼鏡,稍稍仰起頭,淩厲的目光自鏡後閃現:“我們都是受過教育的成年人,懂得尊重他人,但不斷打破這個房子規矩的人是你,不是我。”
祁寒不懼他有壓迫感的視線,四目相對,他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你恪守的規矩太嚴苛。”
“這麽說,你承認犯錯的是你。”沈念面無表情卻咄咄逼人。
祁寒覺得自己再跟他說下去會忍不住發火,深吸一口氣,拿起櫃子上的車鑰匙,摔門而去。
臨走前只低聲留下一句話:“沈念,你讓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