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念獨自坐在空蕩的房子中,回味祁寒對他的評價,眼神晦暗不明。
過了許久,他自嘲地笑了一聲,一向冷漠的臉上露出諷刺的表情,又很快消失。
他關掉開始播放娛樂節目、一直很吵鬧的電視和客廳的燈,在黑暗中操縱輪椅回了書房。
同時,祁寒已經沉默地在車中坐了三十分鐘。
他沒開空調,車中偏低的溫度讓他的頭腦逐漸冷靜。
他在想一個最近經常會思考到的問題——沈念怎麽會變成如此令人讨厭的人。
聽聞當年沈恕在那場慘烈的車禍中對弟弟以命相護,犧牲了自己保全他。
沈念恐怕在那時候才知道這個嘴上總是在嫌麻煩的哥哥到底有多疼自己。
即使哥哥的死對他是打擊,以沈念當年的性格,應該也能振作起來。
一個人,如果在成長時期體會到的是被愛和守護,是不會變得冷漠自私的。
沈念在那以後一定經歷過其他變故,才會成為今天的樣子。
祁寒回想今天發生的事,市內下雨,他為了能早點見到沈念,開了幾個小時車從200公裏外的鄰州趕回蓉城,還特意買了一袋新鮮的枇杷帶回來給他嘗。
就算這一切都是自我陶醉,沈念也實在太苛刻無情。
還有,他說話的态度實在讓人火大!
祁寒發洩地錘了一下方向盤,啓動車子,駛離了車庫。
天空是沉沉的灰色,雨仍在下,豆大的雨滴落在車上,從擋風玻璃前滑下,令前方的視線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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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及時打開車燈,在雨夜裏,燈光顯得昏黃又孤寂。他擔心遇到事故,不想在這種天氣裏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幹脆将車開到一家常去酒吧前停下。
祁寒一邁進酒吧,高大帥氣又頗為感性的外形立即吸引了衆多男女的目光。
他沒有理會,獨自坐到吧臺的空座前,随手點了一杯高度數的烈酒,掏出手機給一小時前分開的許赫發微信,叫他出來喝酒。
許赫回了他一句神經病,告訴他自己正在與女朋友溫存,現在沒空。
祁寒低低笑了一聲,打電話給好友馮卓東,對他說如果來陪自己喝酒,就跟他講一個有趣的八卦。
馮卓東聽後二話不說答應了。
他是祁寒交的朋友中為數不多的富二代,是個信奉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纨绔子弟,因為家中有靠譜的父親和哥哥養着他,所以可以為所欲為。
本來祁寒一向對這樣屬性的人敬而遠之,但兩人在一場無聊的聚會上認識後,莫名奇妙地看對方很順眼,幾年下來,成了一對損友。
祁寒連喝完兩杯伏特加,拒絕了兩個美女和一個男人過來搭讪,終于等到馮卓東大搖大擺地推門進酒吧找人。
看到祁寒後,他眼睛一亮,走過去坐到他身旁,吊兒郎當地問:“怎麽了哥們,大雨天騙我出來喝酒,看你這一臉便秘的表情,難道是情場失意了?”
祁寒一手夾着煙,拿起玻璃杯喝了口酒,一手伸出食指對他搖了搖:“別廢話,要想聽八卦就過來。”
馮卓東新奇地湊了過去。
他本就長得細皮嫩肉,跟祁寒靠這麽近,酒吧裏蠢蠢欲動的男女都以為兩人是一對,遺憾地收回目光。
祁寒已經有了幾分醉意,注意到周圍的反應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對好友說:“我結婚了。”
馮卓東聽清他說了什麽後一驚,瞪大眼睛反問:“什麽?!”
他覺得祁寒可能喝多了在瞎說,便随口順着他的話接下去:“你什麽時候結婚的?也不通知哥們一聲,哥們好給你包個大紅包。”
“等等,”馮卓東突然低頭,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的戒指。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祁寒:“真結婚了?祁叔叔逼你回去傳宗接代?娶了誰家的女兒?什麽時候結的?我怎麽沒聽說?”
祁寒沒有回答他一口氣問出的一系列問題,又喝了一口酒,擡手看着眼前的戒指沉默半晌,才淡淡地回答:“沈家沈念。”
“沈念不是男的嗎?你和他出櫃了?不對,你們什麽時候搞到一起的?”馮卓東皺着眉頭努力思考,也想不明白好友的話。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用手拍了一下桌子:“操,我想起來了,前幾天我還真看到一篇說祁家和沈家男男聯姻的八卦,你說的就是這個吧?祁寒,你TM逗我玩呢,還特意買個小學生戴的假戒指裝模作樣!”
馮卓東是個善于懷疑、善于提問、好奇心很強的小青年,祁寒覺得他剛才的反應實在有趣,自顧自笑了幾聲,搖搖頭繼續喝酒。
他心想,這件事是挺玄幻的,跟誰說誰能信。
馮卓東又罵了他一會,看他喝空的杯子,覺得今晚可能要肩負起送好友回家的任務,給自己點了一瓶果汁。
祁寒覺得苦惱,一邊喝酒一邊跟馮卓東語意不明地吐槽:“有潔癖,規矩還多……早知道這家夥是處女座……我小時候說什麽也不會……喜歡他。”
“是是是,”馮卓東一邊百無聊賴地用吸管喝着瓶中的橙汁,一邊不走心地附和,“所以你到底喜歡誰啊?我怎麽沒聽你提過?”
祁寒不回答,自顧自吐槽:“要不是爺爺懇求我……”
“你不過就是仗着我喜歡……”
他一口接一口喝酒,面前已經擺了四個空的古典杯,卻還要再繼續。
馮卓東看不下去了,擔心他喝成胃出血或者酒精中毒,掏出錢包付款結賬,果斷架起祁寒往外走。
在門口被涼風一吹,祁寒有些清醒了,擡頭看向門外。
深夜,街道上人不多,雨也小了,安靜得只有積水流淌的聲音,很靜谧。
他站好,拍了拍馮卓東的肩膀,低聲說:“今天謝謝了,我自己能回去。”
馮卓東知道祁寒酒量好,但想到他今天似乎是心情不好,也确實沒少喝,不放心地問:“你還知道自己家住哪裏吧?”
祁寒笑了一下,想要回答知道,又記起自己現在是和沈念住在一起,要是這個樣子回家,影響到沈念休息,他又要不高興。
他沉默半晌,問馮卓東:“你家有空房間嗎?方不方便我去湊合一晚?”
“可以啊,不過事先說好,我可不和你攪基。”馮卓東去開自己的跑車,嚴肅不到兩分鐘又笑嘻嘻地問,“你家裏是不是藏了什麽人?你為什麽喝多了不敢回家?”
祁寒坐到他車上,聞言覺得頭疼:“我跟你說過了,沈念。”
“呸,不帶你這麽欺騙朋友的!”馮卓東不信,但還是一腳踩下車子油門,載祁寒回了自己家。
祁寒再次有意識是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好友家的沙發上。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昨晚發生的事,記憶到坐上馮卓東的跑車就斷片了。
他按了按還在突突跳的太陽穴,起身去找衛生間放水。
從衛生間出來,馮卓東站在門口,怒氣沖沖地問他:“祁寒!你知不知道自己昨晚幹了什麽?”
祁寒跟他開玩笑:“我把你辦了?”
“少跟我貧,”馮卓東憤憤地說:“昨晚我好心收留無家可歸的你,結果你TM一路從車上吐到我家卧室,我都被熏出幻覺了,覺得自己身上現在還有酒味。”
祁寒十分抱歉:“我一會去給你洗車,先給我一套洗漱用品。”
馮卓東翻了個白眼。
祁寒收拾幹淨自己,開馮卓東的車去洗車行,路上餓到懷疑人生。
想起一向好脾氣的自己昨晚被沈念氣到飯都沒吃,祁寒有些不可思議。
他找了家幹淨的早餐鋪吃了一屜小籠包,覺得味道還不錯,想了想,又買了份打包帶走。
進了家門,沈念正穿着整潔的居家服、在客廳指揮保姆陳姨打掃衛生,見他回來,視線冰冷地掃過他沒有換過的衣服。
祁寒順着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皺巴巴的T恤和褲子,意識到沈念誤會了,急忙解釋:“昨晚我找朋友一起喝酒,怕回來打擾你休息,就在他家沙發上住了一晚。”
沈念聞言不再看他,操縱輪椅轉身,冷淡地說:“一夜未歸,你最好沒有亂來。合同第五條婚後需要履行的義務第四點規定,協議雙方于結婚期間不能出軌第三方,必須保持各方面清白。”
“如果你做了什麽被爺爺知道讓他生氣,後果自負。”他末了補充道。
祁寒的火氣蹭地一下又上來了。
他告訴自己淡定,不要別跟沈念這種招人嫌一般見識,心裏自我反省最近是不是脾氣太暴躁,怎麽總能輕而易舉被人激怒。
平複幾分鐘後,祁寒走進廚房,把外賣小籠包塞進了冰箱。
然後他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幹淨的居家服,走到沈念的書房門口,抱着手臂靠在門邊站了一會,開口問他:“有沒有人當面評價過你?”
沈念正在專心看一本很厚的英文原版書,聞言皺着眉擡頭看向他,一臉不悅。
祁寒站直身體,清晰而平靜地對他說:“我覺得你是一個自私冷漠、獨斷□□、很讨人嫌的人。”
看着沈念的臉色陰沉下來,他轉身去了健身室。
是時候讓沈念也自我反省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