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的一周開始了。
沈念昨天按摩後休息得不錯,今天恢複了精神,也恢複了一貫的冰冷嚴謹,将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茍,坐在客廳等私人助理和司機上門。
祁寒似乎忘了上次犯賤做飯的事,将早上做的豆漿和油條端到桌上,見他沒有吃早餐的打算,走過去勸他:“你不用這麽斤斤計較吧,自己的身體要緊,早飯還是要認真吃的。”
說着他在沈念眼前晃了晃手中拿着的油條,咬下一大口,一邊嚼得香,一邊誘惑他:“油條,我自己炸的,很幹淨,很好吃,不嘗嘗嗎?”
沈念忍下自己的不耐煩和嫌棄,擡眼看向他,語氣盡量客氣地拒絕:“不用了謝謝,助理幫我在酒店訂了一個月早餐。”
祁寒聽了聳聳肩:“酒店做的早餐未必比我做的早餐味道好,而且你也說過,外面的食物都有添加劑,不健康。”
沈念不想搭理他,沒有接話,擡腕看了一眼手表,發現時間比往常早,操縱輪椅轉身去書房。
祁寒無意間瞥了一眼他的左手,猛然發現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不在。
“等一下,”他三兩口吃掉油條,在圍裙上擦擦手,走過去疑惑地問沈念,“你的戒指呢?”
沈念停下輪椅,沒有看自己的左手,而是盯着他圍裙上的油漬皺眉。
繼而他神色冷漠地回答:“戒指在卧室的抽屜裏。”
祁寒聽後臉色陰沉下來:“為什麽不戴?”
他的語氣是不悅的質問,沈念聽後臉色也難看起來,擡眼冰冷地回答:“沒有為什麽。”
“你也可以不戴,個人選擇。”他面無表情地補充,說完想要操縱輪椅離開。
祁寒臉上帶着怒意,顯然是已經生氣了,向前一步擋住他的去路:“沈念,你知道這對戒指的意義吧?”
沈念沒回答,嗤笑一聲,反問他:“祁寒,你是不是記憶力不好,這麽快就把我昨天說過的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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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聞言愣了一下。
昨天的對話他當然沒忘,非但沒忘,他還翻來覆去地想了一晚上,眼睜睜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出現光亮、聽着安靜的世界又開始變得嘈雜。
他一夜沒合眼也沒想明白自己喜歡哪個沈念,早上沒爬起來像往常一樣去晨跑運動,而是給兩人做了早餐,轉換一下自己煩悶的心情。
他又想錯了。
他以為經歷過昨天的坦誠相待,沈念能跟他坐在一處心平氣和地喝豆漿吃油條了,結果沈念把話講清楚後,今天就摘下了戒指,叫他明白什麽叫協議結婚……
就在他愣怔的功夫,助理小李與往常一樣按響門鈴,來接沈念去公司。
沈念看都沒看他一眼,離開了家。
祁寒頹喪地倒在沙發上,四肢張開,深呼出一口壓在心頭的濁氣,過了一會,又懊惱地撸了一把額前的頭發,嘴裏蹦出一個髒字:“艹!”
是,他只是簽了一份同住合同的室友,用途來是糊弄希望沈念結婚的爺爺。
他沒資格去管沈念戴不戴戒指,因為他連自己內心到底喜不喜歡他都還沒弄清楚,要以什麽立場去幹涉沈念呢?
他甚至沒法稱自己是他的追求者!
祁寒覺得他有必要出門冷靜一段時間,遠離沈念,直到想明白心意後再回來。
恰好五月末六月初到八月份這段時間是攀登蓉城附近雪山的最佳時令,祁寒不再猶豫,當即回卧室收拾自己的裝備,留下一張紙條寫明原因,提着旅行包開車去了戶外俱樂部。
他的戶外俱樂部平時除了承接徒步穿越等野外拓展項目,還會組織有想法登山的初學者進行有償培訓,另外就是收取費用、帶有一定經驗的業餘愛好者登雪山。
最近與俱樂部接洽的驢友很多,很多登山愛好者來蓉城附近的山群登山都需要專業向導帶領。
祁寒作為俱樂部的老板和圈內還算出名的攀登者,不少人看中他經驗豐富,想找他帶隊。
他也不矯情,與搭檔許赫排出登山的具體日期後在網上發布一系列招募貼,很快開始有人報名。
整個六月份,祁寒與搭檔五次進山,帶隊登了女兒山地區內的三峰、幺妹峰、長坪溝駱駝峰和雙橋溝九架峰。
第六次進山是六月的最後一天,他們帶一隊人準備登頂雙橋溝玄武峰。
在大本營整頓和對成員進行過技術培訓後,天色暗下來,很快到了晚上。
因為次日淩晨要出發沖頂,這晚需要休息好恢複體力,大家都早早歇下。
祁寒和許赫對這個過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還沒有睡意的兩人坐在帳篷中裹着羽絨服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雖然現在平地上是炎炎夏日,但在海拔4500米高的營地中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地面被冷硬的雪層覆蓋,刮過的風也比平時冷。
祁寒鑽出去一看,外面飄起了小雪。
他站了一會,又縮回帳篷裏。
剛剛不知怎麽就想起沈念了,一個古怪的想法突然自腦中冒出來:他覺得自己和‘冰雪’特別有緣分。
這些年攀登的雪山很多,他喜歡登山的過程,因為可以不斷挑戰自我,突破極限。
但他更喜歡山中能看見的各色風景,山谷中難得一見的草木植物、珍稀的昆蟲鳥獸、瀑布、溪流和高山上的冰川、風雪。
行走其中貼近自然的感覺讓他自由而喜悅。
可能是他太喜歡這冰天雪地了,所以曾經的白月光也長成了同款。
“噗——”祁寒瞎捉摸自己這段冰雪奇緣,低低笑了一聲。
許赫莫名其妙的地看向他:“怎麽,想你傳說中的老婆呢?”
祁寒不以為意地點點頭,然後把外面在下雪的事告訴他。
兩人分析這種程度的小雪不會影響明日登頂,但為了保存體力,還是鑽進睡袋開始休息。
不出所料,第二天的攀登過程很順利,兩天後,祁寒回到了位于蓉城的戶外俱樂部。
洗過澡,他換了身幹淨的衣服,翻出口袋中一直存放的戒指,拿在手裏來回描摹內圈刻着的‘&N’。
現在是晚上九點,他幾天前就開始想沈念了。
因為山上沒信號,最近手機大部分時間都是關着的,他打開手機,翻出沈念的號碼,想給他打個電話。
但可以預見,兩人不會有什麽話題,說不定講幾句話之後又要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吵起來。
祁寒再三猶豫,點開微信,給沈念發了一條信息。
寒:睡了嗎?最近還好嗎?
二十分鐘後,就在他以為沈念一如既往不會回應的時候,收到一條回信。
沈念:沒睡。
祁寒從宿舍的床上猛地坐起來,飛速打字,然後又皺着眉頭把自己打好的話一一删除。
他承認兩人不是親密的關系,他不知道該和沈念聊什麽。
過了一會,沈念見他沒說話,又發了一條信息。
沈念:有事?
祁寒心想,每次都這麽問,沒事就不能找你聊天麽。
寒:沒事,之前你說的話我想明白了,十天後會回家。
寒:早點休息,睡個好覺,晚安。
他知道沈念不會再回信息,翻看手機相冊,把微信的主頁和頭像換成了自己拍的康定木蘭花。
這是一種很古老的花,五月的時候會在川省西部的山谷內幽然綻放,花大而芬芳,花葉是介于淡粉和淡紫之間的顏色。
矜貴的冷美人,和沈念給人的感覺一樣。
他與沈念同居後,特意找時間在花期帶上一本書去了一趟山谷,撿了掉落的木蘭花夾在其中保存。
沈念大概不會留意過這種花,他要找機會把制成的幹花給他看。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祁寒想明白了。
他喜歡記憶中那個陽光的少年沈念,是他十八歲時隐秘而未宣諸于口的感情,經年累月的沉積和心中一直深埋的那絲愧疚讓這段感情發酵,因而他自我品嘗覺得醇美。
現在成年的沈念近在眼前,雖然性格變了,但又還是那個人沒變。
雖然一次次被沈念不帶感情的态度激怒,但他還是忍不住關心他。
沈念身上的矛盾從第一次見面吸引着他,讓他想要靠近、想要挑戰。
祁寒想,他是喜歡現在這個冰冷的沈念的,就像喜歡冰冷的雪山一樣。
他理清思緒,站起身走到宿舍的抽屜前開始翻找。
不一會,他翻出一條手工編織的黑色挂繩,拿掉下面的紀念品吊墜,把戒指小心串到上面,戴到脖子上,塞進衣服裏。
此前不久,在蓉城家中,靠坐在卧室床頭看書的沈念啪地一聲合起已經半個小時沒有翻頁的英文書籍,摘下眼鏡,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他拿起手機,反複看祁寒發過來的那一條‘之前你說的話我想明白了,十天後會回家’。
祁寒的微信頁面和頭像在他注視下變成了大朵漂亮罕見的木蘭花,沈念不明白它的含義,心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他不知道祁寒回家後會說什麽,但料想是終于費力弄明白喜歡的人不是他。
沈念嗤笑一聲,眼神漸漸變得冰冷。
仿佛又聽到女人反複問他這個廢物怎麽不去死,發瘋似的詛咒他這輩子不配有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