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新年這天,沈宏睿打電話叫沈念和祁寒一起回家吃飯,沈念同意了。
中午,兩人到達沈家在半山的別墅,劉曉像上次一樣站在門口迎接,原本正在二樓走廊上獨自玩耍的沈忻見到祁寒一口氣跑下樓梯,沖到祁寒面前拉住他不放,嚷嚷着讓他陪自己下棋,說要一雪前恥。
祁寒不好意思拒絕,悄悄看向沈念求助,想讓他幫忙震懾一下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沈念知道劉曉當年不是第三者後,對她們母子的态度好了許多,此時沒有擺臉色,而是淡淡地跟祁寒說:“我要找父親談些事情,你去陪沈忻玩吧。”
沈忻因為與祁寒已經熟稔的緣故,也不再像從前那麽怕沈念,得到他的允許開心地說了一句:“謝謝哥哥。”
劉曉看出沈念與家裏人的關系漸漸親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走過去點了點兒子的腦袋,略帶責備地對他說:“大人哪有時間陪你玩。”
沈忻躲了一下,卻仍睜着一雙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祁寒。
祁寒沒辦法,只得同他一起坐到客廳的棋桌前,拿出棋子。
他看到沈念操縱輪椅跟在沈宏睿的身後進入了書房,心不在焉地将一枚白色棋子落下,琢磨兩人會說什麽。
父子兩個本來不是仇人,只是有些誤會和隔閡,平時也能看出沈宏睿很在意沈念,現在沈念既已知道十一年前的真相,祁寒想,兩人應該會結成同盟,交換彼此的信息,一同對付沈宏承吧。
他對着棋盤神游天外,手中拿着的棋子卻遲遲沒有放下。
坐在對面的沈忻見狀不高興地拍了拍桌子,對他說:“祁寒哥哥,我哥哥那麽厲害的一個人,根本用不着你擔心,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白棋要輸啦。”
祁寒回過神,發現自己剛才不經思考地亂下一通,結果是即将敗給沈忻這個毛頭小子。
他看向棋局,認真計算後落下手中棋子,對沈忻說:“我雖然贏不過你的兩個哥哥,但贏你還是很輕松的。”
“切!”沈忻聽後不服氣地撇嘴,大聲說:“那是因為我還小,等我長大了,一樣能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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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低聲笑了,無奈地搖搖頭,心中感嘆他不愧是沈家的人。
不遠處打掃房間的幾個傭人聽到沈忻的豪言壯語,也跟着笑起來。
客廳裏很有過新年的熱鬧氛圍,書房中的氣氛卻壓抑而沉重。
沈念對于十一年前的車禍事件仍有諸多疑問,現在在等父親的答案。
沈宏睿卻一直沉默。
他對沈念突然知道當年的實情很驚訝。
大兒子已經成了他與沈宏承兩兄弟争奪權勢的犧牲品,他不想再把二兒子牽扯進來,因此這些年有意疏遠沈念,讓他與沈氏保持距離。
如今庇護哥哥的父親業已去世,沈宏睿不會放過殺死自己兒子的兇手,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十幾年。
但他仍然不願意沈念參與到這件事中,他希望自己這個少時經歷過不幸的兒子以後的人生能夠一直平安順遂。
沈念本人顯然不這麽想。
沈宏睿負手站在書桌後,看着面容冷淡、與自己完全不親近的兒子固執地向自己要一個回答,半晌幽幽嘆了一口氣,認輸道:“罷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瞞不住。”
“當年你哥哥的車禍,确實是沈宏承指使人做的。”一貫讓人摸不透想法的沈宏睿第一次在兒子面前露出悔恨的表情,“你知道你大伯這個人心術不正,盡走邪門歪道,當年我在公司裏處處堤防他,卻沒想到他會把主意打到你們兄弟二人身上。”
“小恕出車禍後,我覺得事情不對,在警方查到線索前讓人找到并控制了肇事司機的前妻和兒子,發現司機的兒子身體不好,他出事後,有人給了他的妻兒一大筆錢作為生活費,并且讓他們在事情平息後離開蓉城。”
“我沿着線索很快查到這個人就是沈宏承那個叫陳钊的手下。”
聽到這裏,沈念擡手推了推眼鏡,冷靜地問沈宏睿:“既然父親第一時間查到了真兇,為什麽不把這一切告訴警方?”
沈宏睿嘆了一口氣,看着沈念的表情十分複雜:“是啊,我想告訴警方,想親手把設計害死我兒子的人送進監獄,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我的父親不同意。”
沈念用幾天時間接受了令人震驚的事實,如今再聽到什麽都不會讓他感到意外了。
果然就像祁寒猜想的那樣,出手阻止真相被揭露、抹去事實的背後力量來自沈家的掌權者——他的爺爺沈老。
但沈念還是心有不甘,他攥緊拳頭,冷冷地問父親:“所以爺爺許了你什麽好處?沈氏集團董事長的位置嗎?”
“好處?”沈宏睿搖頭,“什麽樣的好處能換回我優秀的兒子和我美滿的家庭?”
他背過身,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沒有好處,小念,你爺爺本來就打算把沈氏集團交給我管理,在這件事發生後,他更不放心把家業交給你大伯,只是他舍不得自己的大兒子去坐牢,也受不了沈家兄弟自相殘殺這樣的醜聞傳出去,所以車禍發生後,你爺爺找到我,要求我不許把事情說出去,只要他活着,就會保證你的安全,不讓沈宏承動你。”
沈念的拳頭猛地砸在輪椅上,他不覺得手疼,只覺得難以克制自己的心疼和憤怒:“所以你就保持緘默嗎?自己的一個兒子死了,看着妻子因此被逼瘋,看着她虐待你的另一個兒子?然後用與妻子離婚、送兒子出國這樣的拙劣手段來結束一切?”
“對不起小念,”沈宏睿回過身愧疚地說,“為了保全沈家的名譽,我不得不再婚,送你出國也是希望你能健康成長。”
沈念在父親求得原諒的目光注視下失望地搖了搖頭。
沈宏睿只能收回目光,沉默許久後開口道:“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但這些年,我從沒忘記過這份仇恨。你爺爺也知道,一旦他過世,我和你大伯必會兄弟反目。”
“即使我不出手,想得到沈家的沈宏承也等不了太久。”沈宏睿穩操勝券地說,“這一次,他不會有翻身的機會了。”
沈念知道現在再與父親讨論當年孰是孰非已經失去意義,聞言擡頭問他:“沈宏承近日在收購沈氏小股東的股份,這件事你知道吧?”
沈宏睿嗤笑一聲:“你放心,你大伯成不了氣候。”
接着他想起沈宏承的人品,提醒沈念:“既然已經知道公司近日會有變動,你和祁寒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出行記得帶保镖。”
這一次沈念終于聽懂了父親的叮囑,他略作思疇後點點頭,對沈宏承說:“我現在不是沒能力自保的孩子,如果公司的事情需要幫忙,你盡管告訴我。”
沈宏睿看着兒子操縱輪椅離開書房的背影,既欣慰,又覺得遺憾。
他知道,忍辱負重這些年,他錯過的,不僅僅是兒子的成長。
一家人一起用過午飯後,祁寒和沈念驅車離開沈家別墅。
回到家中,祁寒見沈念一直在若有所思,好奇地問:“你和爸都聊什麽了?”
沈念簡單地跟他說了兩人的對話內容,又告訴祁寒最近要注意安全。
祁寒沒想到自己推測的大部分竟都是對的,一時頗為感慨:“這麽說爸要和大伯在公司正面對決了。”
“嗯,”沈念應了一聲,垂眸看着自己比常人細瘦的雙腿,對他說:“如果爺爺沒有袒護大伯,父親和大伯不會發展成勢如水火、互不相容,沈氏也不會有今日的危機。”
“很多後續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一切可能是另外一個樣子。”
“是啊,”祁寒聽出沈念話中的意難平,跟着嘆了一口氣,“爺爺在世時曾幾次跟我說他對不起你,想必當年做出這個決斷,他事後也很後悔。”
“也許吧,”沈念沉默了一會,迷茫的眼神重新變得沉穩堅定,“不管怎麽樣,事情很快就能了結了。”
“嗯,”祁寒忍不住擡手摸了摸他腦後的頭發,安慰他:“相信我,所有事情最後的結局一定都是好的,好人皆大歡喜,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沈念擡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祁寒,想不到你三十歲的人還相信童話。”
“你應該知道,這世界,好人未必會有好報,想懲戒惡人也必須靠自己的能力和手段。”
不悅地丢下這句話,他調轉輪椅回了自己的卧室。
祁寒站在原地看着沈念關上卧室的門,許久聳聳肩、自嘲地笑了一聲,走到落地窗前擡頭看向外面灰暗陰沉的天空。
沈念說得對,這的确是個很簡單的道理,每個成年人都明白。
而他之所以說這樣自欺欺人的話,不過是希望沈念在了解過去以後,不要沉湎其中、一直耿耿于懷,或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做出難以預料的事情。
畢竟沈宏承當年犯下的罪,實在讓沈念承受了太多不該承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