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報有些無力,一個班都突不破只有一人守着的樓梯口。這就是特種兵的威力啊~ 但他實在沒有人手了。一個營看上去人數極多,但刨掉後勤,真正的戰鬥人員也就不到三百。對這幫老A,三四個打一個還真算不上什麽人數優勢,若非占着地利和指揮的優勢,恐怕早被打散了。
他只能回複這個班長:“想盡一切辦法突破。”
袁朗和成才很快趕上了大部隊,老丁看到他們出現,松了一口氣,開玩笑道:“少了你們這兩個生力軍,任務可不好辦!”然後他看到了袁朗的表情,立刻閉住了口。
成才卻完全沒有留意到袁朗已在幾近爆發的邊緣,他還處于無法理解的慌亂中:“我們不能……”
他甚至求助一樣看向老丁,看向從方才起就開始一言不發的吳哲。
袁朗終于被點燃了!
“別一天到晚把這幾個字挂在嘴上!”袁隊長一聲暴喝,像一只真正的森林之主,吼聲回蕩在荒野叢林之間,讓百獸聞風喪膽。
他惡狠狠地盯着他:“真正做到不抛棄不放棄的那些人,他們為此抛棄了什麽放棄了什麽你知道嗎!你什麽都不知道!”
成才茫然而無辜地看着他,像一個犯了錯卻懵然不知的孩子,面對驟然發怒的家長,手足無措。
吳哲閉上眼,他看不下去了。
袁朗拽開自己的表帶,把那個能顯示隊內成員狀況的手表扔到成才懷裏,用一種極其失望的語氣說:“這一次我對你的判定依然是——不合格。”
他轉身走開:“你不是我要的人,自求多福吧。”
吳哲捏緊拳頭,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他奇怪自己方才怎麽會覺得這個人渾身都發着光。這是一個惡魔,從來都是。
老丁看看袁朗離去的背影,上去摟住成才的肩:“走吧,我們還很需要你這個神槍手來幫忙完成任務呢。”
成才跌跌撞撞地被他攬着離開。
袁朗縮在一個牆角抽煙,他在居民樓的地上撿到的半包煙和一個打火機,估摸是哪位陣亡的将士留下的。吳哲疾步沖上去,一把揪着袁朗的衣領,把他狠狠推在牆上。
袁朗眼疾手快地在把煙叼在嘴裏又抽了一口,含糊着喊:“哎哎,大庭廣衆之下,幹嘛呢這是。”
吳哲甩手扔掉他嘴裏的煙,用腳死死碾了幾下。在袁朗一臉心疼的表情裏,他赤紅着眼,咬牙切齒:“理由?”
“什麽理由啊?沒頭沒尾的。”
“別跟我裝糊塗!要不要成才是你的事,我無權置喙。但你為什麽非得,”吳哲不可思議地看着袁朗這張臉,試圖看出所有矛盾和謎團的答案,“非得做到這種程度?剝奪他的自信,折損他的尊嚴,到底所圖為何?你明明就對他很感興趣!如果你真的死心,根本就不會說半句重話!”
袁朗委委屈屈地瞪了一眼,吳哲看透了他,所以他沒什麽好說的。
吳少校最煩他這種談正經事時卻不肯好好回答的态度,總能讓他氣得飛到天上去,他幾乎用盡全部的氣力去克制自己的怒火,手勁兒之大快把袁朗像一張春聯似的貼在牆壁上:“給我一個理由!”
袁朗的肩胛骨抵在粗糙的牆面上,有些咯得疼。他不舒服地挪了個姿勢:“整天把連訓挂嘴邊上,不就是說給別人聽的,這點你會看不出來?一年過去,除了演技,啥進步沒有。” 真正的有錢人不會把一件衣服多少錢挂在嘴邊,真正懂得不抛棄不放棄的人也不會翻來覆去念叨這六個字。唯有心虛者,才需要言語來充門面。
“他糊弄別人也就罷了,連自己都糊弄了。這種人我可不敢要。”
吳哲覺得這是屁話:“那又怎樣?如果誰能演一輩子,是不是發自真心又有什麽重要?我們應該看一個人做了什麽,而不是聽他說了什麽!”
吳少校對他人的寬容程度有時候讓袁朗都覺得不可思議。“我贊同你的話,可我堅決捍衛你說話的權利。”會背這種格言的人很多,但能完全做到的人,在袁朗三十年的生命裏就沒見過幾個,尤其是在軍隊裏。
群居動物的本性總會讓人下意識排斥異類。即使是支持文化多樣性的人,也會去指責思想大一統觀念的擁趸,全然忘卻後者也是所謂的多樣文化的一部分。但吳哲在面對一切他不能贊同的行為時,只要不涉及違法犯紀,他總是條件反射地先嘗試理解和體諒,無論對袁朗,還是對成才。
剔透的聰明,剔透的溫柔。
這樣的美好,簡直讓人也禁不住心軟起來。
袁朗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可是這樣的人,我沒有足夠信心把他從戰場上活着帶回來。”
27他有些自豪于自己撐了這麽久,他消滅了4個人,但是再接下來恐怕就真的有心無力了。因為他的子彈快用完了。
又一枚煙霧/彈抛了過來,走道裏頓時被白色充滿,像清晨密林裏的霧瘴一樣迷蒙。27試着往樓梯口退去,然後他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那人舉起槍,接替了27原本的位置。一梭子連發,頓時把隐于煙霧中的敵軍打退回去。
白煙散去,袁朗笑眯眯地說:“能不死還是不要死的好,別學吳哲那家夥。”
27又驚又喜:“你怎麽回來了?”
袁朗輕松道:“這是你們的演習,又不是我的。還真指望我替你們完成任務啊。”
他又沖對方大喊:“這裏有傷員,請求人道主義救援。城裏救護車在哪兒啊?”
對方将信将疑地停了槍:“3分鐘後到達該樓。”
“謝了!”袁朗且走且退,“走,我送你下樓。”
成才瞥見手表上标識着兩位隊友的藍色小點接連變成了紅色,這意味着他們已經退出戰鬥了。他臉色變得難看,袁朗已經不需要繼續跟着他,因為他确實已經下定決心不要他了。
“怎麽了?”旁邊一人問。
成才搖搖頭,甩掉紛亂的思緒:“我在想,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完全就是靶子。”
“你建議分開走?”
隊伍裏老A已經所剩無幾了,在選訓時成績最好,入城戰又立功赫赫的成才就這麽突然成了許多人信賴的對象。袁朗方才的話已經傳開,但除了替他不平之外大家似乎也做不了什麽,于是對成才表現得愈加和善,以彌補內心的同情。
成才:“是,我建議拆成4-6人小隊,分別前往不同地點。大家憑運氣找指揮所。”
衆人彼此讨論了一下,覺得可行,于是按照自己選擇的目标紛紛結隊。成才看了一圈,發現沒有人去加油站,于是主動請纓,這更增加了別人的好感。有幾人看自己選擇的地點人太多,于是改變計劃和成才一起去加油站。
一人突然問:“如果這樣還是找不到指揮所呢?”
衆人議論紛紛,覺得這個可能性實在太低了。
成才想了想:“沒有找到指揮所的小隊一個小時後在中央公園彙集吧。”
大夥兒點頭,把手疊在一起:“加油!”
震耳欲聾的喊聲引來了窗外“噠噠噠”一串子彈。
“快跑!”
副營長很快就發現對方的戰術改變了,場上局勢再一次發生變化。
☆、指揮部在哪裏
魚蝦成群時尚可用網捕撈,一旦散開入海,哪裏還找得到影子。特種小隊拆分四散,沖擊向不同的位置,對A城守軍的攻擊力度固然立時減小,但A城對他們的包圍圈也很快就因此失效了。
好在對方對此并非沒有準備。副營長下令:“全體收縮,按2號計劃布防。各班照次序彙報缺員情況。”
有機會以攻代守固然是上上之選,偵察一營在一道防線失效的情況下,只憑二道防線就讓敵軍損傷過半的結果正是最好的例證。然而此時情況變化,堅守不出未嘗不是更合适的策略。
作為前老A成員,副營長很清楚特種兵的能力。如果這剩下的四十多人是正牌老A,他未必敢這樣簡單粗暴地分兵防禦。但他很清楚這并不是一場偵察營和A中隊的對抗演習,他們真正的敵人只是四十多個訓練還不到三個月的參選新員。
所以他可以玩得大膽一些。
“缺員的我已經調人過去了,現在你們只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在看到敵軍的時候進行通報,然後撐住5分鐘。5分鐘內,就會有援軍到達。”
一個小時後,A城的中央公園開始稀稀拉拉彙集人,其中包括成才。
“政府大樓沒攻進去,只有十多守軍,但援軍來得太快。”
“醫院那邊大概也是十來人,我們試着潛入,卻被發現了。”
“加油站也差不多是一個班的守軍。就我們觀察,那邊的建築不太适合做指揮部。”
……
各小隊分別彙報自己的情況。
一人突然奇怪:“從防守密度來看,倒瞧不出哪裏更像指揮部。” 尋常演習指揮部的防守都是重中之重,因為攻破對方的指揮部就意味着演習結束,如同巫師世界魁地奇比賽裏的那枚金探子。
這人編號35,是成才的室友,因為性格古怪,和誰的話都不多。他驟然出聲,竟有幾分冷場。片刻才有人想起來回答:“也許只是故弄玄虛?外松內緊?"
“等等,”35開始用樹枝在地上劃弄,“按大家的偵察數據,加上随時應援各地的機動兵力,再加上之前戰鬥力折損的預估數字,一營沒有多餘的兵力了。”
衆人有些不太信任他的計算:“也許因為你估的戰損數字不準?”
“還有一個可能。”成才突然道,“指揮部不在任何一棟建築物裏。”
35仰頭看他:“難道在地下?”
成才努力抓住從腦海中剛剛飄過的一絲靈感:“我在想,指揮部是不是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一個固定點。”
“什麽意思?”衆人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指揮部可不是說營長一個人往哪兒一鑽就算的,這麽多人的通訊必然需要一個數據終端,那可不是一臺超薄手提電腦就能搞定的事情。一營的反電子對抗的能力也很強,至少老A們随身攜帶的幹擾設備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這又是一大堆設備。
成才透過公園林間樹葉的縫隙向外看去:“這座城裏有沒有什麽可以移動的,又能夠裝載一整套指揮系統的東西?”
“哎~ 嗚~ 哎~ 嗚~”
就在此時,救護車的鳴笛聲自不遠處傳來的,大家面面相觑,會不會……
一般來說,大演習機會難得,能涉及到的部門基本上都要借機演練一番,自然便少不了醫務人員的參加。他們在戰場一線巡邏,為被判定受傷的士兵實施模拟救助,或是為真正在演習中意外受傷的士兵做及時處理。
A城有醫院,醫院有救護車,醫務人員征用這量救護車在A城內巡邏,沒有人會起疑心。
“不會吧……我看到這救護車拉傷員了啊。”
“可是這輛救護車确實比常規的救護車要大一圈。”
這一說,大家也都不敢确信了。如果是,那這個一營太膽大包天了,一輛車刨掉必須的設備和設備操作人員,聯絡人員,指揮人員,能為戰鬥人員留幾個空位?如果不是,那麽指揮部又會在哪裏呢?
成才突然想起吳哲在某次夜聊時說過的一個偵探故事,那個故事的主人說過一句話:“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後,剩下的那一個無論看上去多不可能,都是真相。”
他暗笑自己,反正也不可能留在老A了,還有什麽好瞻前顧後的呢。他說:“我想先去看看,誰願意和我一起?”
“我來。”“我也去。”“帶我一個。”一旦有了領頭羊,衆人踴躍紛紛。
成才點了幾個:“我們去瞧瞧,沒問題最好。其餘的兄弟請不要和我們離太遠,到時候視情況決定增援或者再尋機會吧。”
袁朗正在打電話:“導演部嗎?我要投訴!”
接線員差點沒笑出聲來,這人也有今天!憑着過硬的專業素養忍住了笑,他開始記錄:“袁隊長要投訴什麽?”
袁朗的聲音隔着電話線都能聞到三丈火氣:“演習裏救護車不該是中立的嗎?這車身上還畫着紅十字協會的标志呢!憑什麽歸藍軍旅調配啊!”
接線員彬彬有禮:“您的投訴已收到,請等待導演部給您的回複!”
“你敢挂試試!”袁朗大喊,“讓鐵路那個混蛋接電話,我和他當面說!”
接線員很有專業素質:“您的投訴已收到,請等待導演部給您的回複!”
啪,電話挂了。
在袁朗近十年的軍旅生涯裏,參與過或大或小無數演習,也犧牲過那麽幾回,可從沒陣亡得這麽冤過。他只是護送27去尋找醫護,結果救護車的後門一開,幾把槍直挺挺就頂到了腦袋上。
他與27就這麽被兩個穿着白衣天使制服都掩蓋不了滿臉精悍武氣的士兵拖進了車廂。
看着眼前的偵察一營長,袁朗面無表情:“安排很有老A的風格嘛。”
營長謙虛:“還得向你們多多學習啊。能不能請兩位把身上的裝備脫下來?”
袁朗順從地脫掉裝備:“你們裝備也不比我們差啊,至于跟丐幫似的雁過拔毛嗎?”
一個電子營的軍官過來拆掉了裝備上的電子判定系統。
營長歉意十足:“小江稍微操弄一下,你們在系統裏就是陣亡的狀态了。真不好意思,實在是我們副營交代了,俘虜老A的性價比太低,天知道什麽時候就有人來劫囚,還是直接弄死比較省心。”
袁朗牙都快咬碎了,面上還得挂着笑:“承蒙誇獎~”
通往導演部的電話還在不停歇地響,鐵路終于接過聽筒:“瞎鬧什麽,快點給我滾過來!”
袁朗叫了輛通勤車,麻溜地光速滾到了導演部:“我要投訴!”
然而無人理會他,導演部裏幾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屏幕裏的視頻直播,至少在原畫面的基礎上局部放大了六七倍,所以畫面裏一團模糊,大約能看出來是輛救護車。
一個老A裝扮的傷員,一瘸一拐地招停了這輛救護車。車停下,司機似乎和傷員說了幾句話。傷員拐到車尾,救護車門打開。傷員在看到門後的場景瞬間往車裏扔了一樣東西,應當是手/榴彈。
這是一個信號,突然從不同方向沖出來無數特種小隊,拼命往救護車上扔手/雷。
“轟!”
演習結束。
鐵路突然回頭問袁朗:“這人是誰?”
畫面實在糊得看不清臉,但袁朗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成才。
他心情複雜地回答:“T師三五三團機步三連的成才。”
鐵路仰頭想了想:“哦,那個去年被你退回來的士官。”
“我今年還要再退一回!”
鐵路招呼中隊長去小會議室,并關上會議室的隔音門:“現場的裁判員說指揮部是他先找到的,也是他組織的這次進攻。我覺得不錯,你不要就給我吧。”
袁朗脾氣糟糕地開啓嘲諷:“喲,這會兒不嫌人學歷低了?”
鐵路因藍軍旅演習失利而略微抑郁的心情,此時又因為袁朗的表情而明朗起來:“一個軍校的名額,我還是有辦法的。”
袁朗閉上了嘴。
逗完了下屬,鐵路還是得做思想工作:“其實我看他蠻适合老A,不覺得他那不招人喜歡的樣子很像你年輕的時候嗎?
下屬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你不要指望齊桓能接任你,老爺子就這一個獨崽,退二線前肯定要想辦法把他調去常規部隊。”
袁朗:“我不急,再幹十年也沒問題。”
鐵路冷笑:“如果你再不結婚,可沒有十年可幹了。”只有在催婚這件事上,鐵大隊長會顯出他真實年齡該有的長者風範。
袁朗無語了:“您覺得在這種地方讨論這個話題合适嗎?”
“你以為這是私人問題嗎?”鐵路有些嚴肅,“這裏不是随心所欲的娛樂圈,而是部隊。你也不是什麽演藝藝術家,而是一個軍人。結婚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每個人都必須做的事情,除非你打算把後半輩子都耗在後勤部長這種崗位上。只要你還想更進一步,你就只能選擇做一個別人眼裏的正常人。因為人們只信任正常人。”
聽到這裏,袁朗終于若有所覺:“誰要更進一步了,你這鋪墊了半天到底想說什麽?”
鐵路長嘆一口氣:“我半個小時前接到電話,陳老心髒病發,雖然搶救過來,但顯然很快就要退居二線了。我原以為我能憑一己之力把藍軍旅□□完成後再走。但現在我很擔心,失去了陳老的力挺,我還能在這個位子上待幾年。這次演習暴露得問題太多了,一兩年未必練得出來……
“有些話,我只能和你說。國內的局勢你是知道的,夜郎自大者有,一葉障目者有,腐朽不化者有,能有足夠的眼光和魄力來繼承這份事業的人,兩只手都數得過來。我不願意把這番心血交到別人手裏糟蹋了。”
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藍軍旅的意義不用我多說你也明白。特種部隊固然至關重要,但真正涉及到國家生死存亡的不會是小規模的特種作戰。五大戰區的綜合戰鬥力水平,才是人民最後的倚靠。軍隊改革喊了三十年了,改出什麽結果了嗎?沒有藍軍旅這塊試刀石,他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落後得有多遠!”
袁朗卻始終沉默。自他來到老A已七年整,很多人在這段歲月裏都變了,包括袁朗自己。他一步步升到獨領一隊的中隊長,變的不只是職務,更是心态。愈加踟蹰不定,愈加步步維艱。他挑人的标準越來越嚴苛,訓練的難度也在與日俱增。只盼自己作為隊長少一點失誤,便能讓任務完成得更順遂一些。
但歲月似乎在鐵路那裏怯了步。七年來,他一直是那份烈火熊熊的樣子,挾破天開荒之勢,一往無前,無懼無悔,不怕錯,不怕敗。比大多數年輕人更像年輕人。這份品質讓袁朗很難不敬畏他,即使嘴裏從未承認。
我可以為他而死!袁朗對自己說。這世上絕沒有比一條生命更珍貴的東西,如果有,那只能是兩條生命。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是不想答應呢?
鐵路倒也不急于一時:“我至少還能再幹一兩年呢,你還有很多時間思考給我的答複。這張名片你拿去。”
“什麽?”
“我外甥女,29歲,一直在國外晃蕩不着家,不肯結婚,家裏都快急死了。演習結束後去見一面吧,搞不好你們會有共同話題。”
☆、改變決定
這場從下午開始就蓄力待發的暴雨,居然硬是撐到傍晚才落下直澆到慶功宴結束還沒停,十分體貼地避過了演習。大家破天荒地獲得了乘車歸來的待遇。
許三多披着雨衣,扛着大包小包回來了。一輛大巴從他眼前駛過,濺起一灘積水。他伸手擋了一下,好奇地看向車窗,老A今天出去拉練了嗎?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從沒希冀過能在此刻見到的人,那個和他一同出生一同長大一同入伍一同戰鬥過的同鄉好友,手足兄弟。
“成才!”他揉揉眼睛,迅速扔掉身上所有的行囊,一路狂奔着去追那輛巴士:“成才!成才!”
成才隐隐聽到聲響,他推開車窗向後望去,露出了今天的唯一一個笑容,然後向他的朋友揮手:“回頭去找你。”
三多咧着嘴停下了,一口白牙在路燈下熠熠生輝,像一只翹首盼着主人歸家的小狗。
昨日暴雨之後,今天便降了氣溫,風很大,天也有些陰沉。一場藍軍旅所有連級以上軍官都必需參加,即将持續三天的會議,在人們煩躁憤懑的心情中,正式拉開序幕。
會議的主題只有一個——演習複盤。
像棋局結束後要複盤分析一樣,每一次演習結束也都要進行複盤,發現錯誤,總結經驗,尋找最好的方案,所以袁朗也在。
一個又一個營長依次上臺,講述他們的布防準備,反偵察布置,遇敵情況,戰鬥情況。而袁朗則負責解釋特種小隊的偵察結果,偵察方式,應對措施。
某營長:“綜上所述,我們營在這幾天裏發現了總共11次偵察跡象,并做出了相應的反制措施。”
袁朗動了動脖子,對方說得太久,他有些累了:“我們總共有21支小隊,其中20隊完成了對貴營的偵察任務,并且有17隊的信息完全正确,甚至還有1隊竊聽到了你們和導演部的電話,記錄在這。”
他把手裏的偵察數據統計文件往桌中間一丢:“看來,所謂的反制措施沒起太多作用。”
全場一片倒吸冷氣。該營的防禦體系在他們看來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是面對其他常規部隊,已然足夠。他們全然沒有料到在特種部隊的插手下,洩密情況居然嚴重到這個程度。大多數人甚至誤以為主要參與複盤的是被偷了坦克的三營和重頭戲偵察一營,其他營只是旁聽而已。
激光筆的紅點在PPT上顯示的營地細節圖上掃過,袁朗開始一一點出疏漏之處:“這種程度的巡邏對于老A來說等于沒有,死角太多了……”
氣氛堪稱劍拔弩張的複盤會議直到午飯前才結束,心情幾乎抑郁的軍官們周身低氣壓地走出會議室,正看到旅部大門口,某個筆直的小小身影翹首以盼。
“哎,誰家的班長跑這兒來了?”
大家紛紛看過來“不是我家的”“也不是我家的”。
小士官面對這團烏央央的軍官,敬禮的手就沒放下來過。
看他行禮認真得可愛,一個連長逗他:“哪個營的呀?”
士官道:“報告!我是A中隊許三多!”A大隊已不存在,只有藍軍旅A特種中隊。
衆人此時一聽到A這個字母就想吐,頓時對他毫無興致了:“走走走,吃飯吃飯。”
袁朗聞聲從會議室的窗口探過來:“三多?”
許三多等了一個上午,激動地應聲:“隊,隊長!我找您有事兒!”
袁朗:“跟成才有關就算了,無關的話你進來說。”
“有,有關。可我還是想說。”
“……”
會議室裏鐵路搖搖頭,他很不贊同袁朗對許三多的縱容态度。剛進隊就準了他快兩個月的假,用來處理所謂的心理問題。他家裏出事,袁朗從鐵路這也搜刮了五萬塊,害得鐵老大被媳婦好一通抱怨。如今為了一個新員的去留,居然都追到藍軍旅來了。
他沒好氣地說:“管好你的兵!”
“是。”袁朗乖乖走出會議室,聽話得不得了。
“回來!”
袁隊長聞言咕嚕一轉,又轉了進來。
鐵路在檢查上午的會議記錄,頭都沒擡:“那個成才你真的不要?”
袁隊長伸了個懶腰:“要不要您不都已經把他的檔案調過來了嗎?”
“這樣的人才,就是你不要藍軍旅也用得着,總不能留給那些集團軍,以後演習的時候給我添麻煩吧。”
一句當不得真的笑談,袁朗知道,鐵路是惜才了。
吳哲總說他對成才太過苛刻。其實他不是苛刻,只是太過熟悉那雙野心勃勃的眼睛,除了一杆槍,容不下任何東西。太過熟悉那雙眼睛背後的輕率,迷失,掙紮和困惑。
熟悉到他透過成才的眼睛,能看見了七年前的自己。
袁朗閉上眼,只看見鋪天蓋地的血。
他看見年輕時的自己,那個聰明善僞人人都看不出真心的自己;那個事實上心底只剩下目标和勝利的自己。
他還看見自己的隊友,一個年輕清秀的軍校生,正倒在血泊裏。他在說:
“袁朗,記住,這不是你的錯,只是我命不太好……”
直到他貪功冒進,拖累戰友,才驟然發現,自己和對方同隊一年說過的話居然不超過十句。他搜腸刮肚地想要回憶和對方的點點滴滴,卻只找到一片空白。
鐵路說:“不覺得他那不招人喜歡的樣子很像你年輕的時候嗎?”
像,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一個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揍死的自己。
“隊長!”許三多跑到會議室窗下,“請您讓成才留下吧!”
袁朗睜開眼:“好!”
藍軍旅基地的大門口,兩個看守的衛兵站得筆直。以他們為分界線,門外是成才,門裏是吳哲。
“吳哲!”成才拎着三多送的大包小包的禮物,驀然回頭,“我之前幫你,不是因為我人好,而因為你是少校,一定能進老A,所以我想早點和你搞好關系。”
吳哲的嘴角不以為意地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眼光不錯嘛,以後也要注意保持~”
成才遠遠地望着這個如松翠立,如石玉成的的少校,只覺天通雲淡,心底最後一絲陰霾随着吳哲的笑容飄散開來。
兩人互相招了招手。再見!
身後一個路口處,突然傳來一段搖滾樂聲,伴着吉普車的引擎聲:
We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歡迎來到加州旅館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如此可愛的地方,多麽可愛的面容
Plenty of rooms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酒館裏許許多多的房間
Any time of year, you can find it here 全年的任何時候,都有空房可住
兩個衛兵互相對視一眼,齊大少又來了。
齊桓戴着墨鏡,一手搭在窗沿,沖外面的成才道:“急什麽呀,我批準你走了嗎?上車!”
成才暈暈乎乎地帶着行李上了車。看着車輛載人複返,又驚又喜的吳哲追上去拍着車門:“喂喂,也捎我一程啊。”
齊桓淡定地搖上所有車窗:“害我白虛驚一場,活該你走回去。”
不過完全沒有影響吳哲的好心情,他興奮地找到袁朗:“為什麽突然改主意了,為什麽為什麽?”
“因為你。”
真是沒頭沒尾沒道理,一聽就是随口說來敷衍人的。可是吳哲窘得舌頭頓時打結,伶牙俐齒變作笨口拙舌,“哎哎”好幾聲,半句都說不出口。
袁朗輕輕敲了下吳哲的腦袋:“我說真心的。只是覺得該向你學習一下,對別人寬容些,對自己也寬容些。”
怦!
怦怦!
怦怦怦!
心跳再一次加速。這人平時沒正行,偶爾一句蜜語,真TM該死的甜!
演習結束時已是初冬,轉眼便是新春元旦的日子。
吳少校打了他來老A後的第一份請假申請。
“你年假不是都給許三多了嗎?”袁朗很舍不得這個高質量的勞動力。
吳哲把元旦剛發的新日歷移到桌中央:“請瞧瞧這四個清晰醒目姿态優美的阿拉伯數字,過去的一年已流水匆匆轉瞬而逝,現在是新的一年。”
“我們現在缺人啊,元旦人就不齊,春節又要走一波,你個少校不發揚下風格,把歸家的機會留給那些新兵崽子?”
吳哲很有耐心:“可不就是趁着年前把假清了,才好為了祖國人民盡職盡責地守護新春平安嗎?我已經一年沒回去了,大家要顧,小家也要顧啊。”
袁朗把執勤表攤開:“你又沒女朋友,什麽時候不好非湊情人節的日子?齊桓請假了,我請假了,現在你也請假了,老A都沒個主事的人。”
“不還有鐵隊長嗎?”
袁朗深以為然:“丢給他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給我坦白一下,情人節有什麽特別活動?”
看着對方擠眉弄眼,吳哲澀澀地咽下一捧苦水,把心一橫:“是!”為了請假什麽都顧不得了,大不了被他取笑一陣子罷了。
袁朗卻出乎他的意料,沒有半分要開玩笑的意思,他輕輕地嘆了一聲:“啊~”幾分釋然,幾分惆悵。
“行吧,我給你批5天假。”
“5天哪夠啊,至少7天!”吳哲還在試圖讨價還價,“這一來一回就2天了,孝敬父母一天,拜訪爺爺奶奶一天,姥姥姥爺又一天,我還約了朋友去南京玩呢。”
袁朗已經龍飛鳳舞地簽了假條:“聽說南京的秋天比較漂亮,還是下半年再去吧。再晚就碰上春運了,萬一趕不回來多耽誤事情。”
一錘定音。
☆、相親
吳哲的旅行計劃雖然泡湯了,但彩衣娛親的時間總算勉強夠用。留兩個晚上約上發小出去嗨皮一下,也挺好。
“新開業,沒人氣兒!你別看地段偏,但是絕對值!”作為晨昏完全颠倒的自由撰稿人,李老師興致勃勃地為吳哲約齊了初中時的狐朋狗友,并在情人節的這天臨時為大家找到了一個還能擠得進人的偏僻酒吧。
太偏了。四周一片高樓工地,間或幾截荒了半年被人當成垃圾場随意傾倒的空地,烏漆麻黑地簡直讓人想起鬼故事。一條髒兮兮的破舊小巷,隔很遠才有一個路燈亮着,時不時還滋啦一聲。
“看到這一切,我深深地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