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不成鋼:“偵察營就這點出息?坐幾個小時的車就不行了,人民能指望你們什麽!”
哪裏是幾個小時?橫跨祖國半塊版圖的幅度,超過十個小時的行程,沒人吐出來已經是平時訓練有素了。
高城的精神卻很好,他永遠都是這樣,看不到疲倦,看不到煩憂,像一只生氣勃勃的大公雞,永遠只沖東方打鳴,很有品味。他看了看手表,大喝一聲:“全體起立!”
所有人都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快到站了。他們在命令聲中準備好身上的武裝,聆聽他們的營長最後一個指令:
“整個火車站,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全部控制住,包括平民!先搜身,一旦發現通訊設備,就地擊斃!”
“是!”一聲霹靂山河動,三軍聲勢日月傾。眩暈?氣悶?想吐?在興奮和期待面前,都是不藥自愈的小毛病。他們現在心裏只有一句話:
幹死這幫害他們坐了十幾個小時悶罐車連廁所都沒法上的龜孫子!
“列車已進站,完畢。”這位士兵裝扮的是鐵路方的工作人員,負責和紅軍方交接貨物卸載事項。因為之前幾次演習成績優秀被提拔到這個關鍵位置,熱血沸騰地想要再立上一功。看着隆隆駛入站的火車,聲音都忍不住顫抖。
車停下,廂門打開,裏面走出一個人。士兵迎上前去:“您好,我是……”
他話音未落已經住了口,門內黑洞洞數支槍管齊齊對着他的腦袋。任何人在面對這個場景時,能不立刻尖叫一聲癱軟在地,已稱得上心理素質頗佳。
車廂裏一個圓頭圓腦的少年人活潑地說着:“別怕別怕,我們在軍事演習,馬上就放你出去。”他嘴上和善,手下卻不怎麽客氣,說着就上來搜身。藍軍旅的這個士兵還沒有冷靜下來,只覺一只小手在他渾身上下一摸索,就聽到對方發出更加歡樂的聲音:“哈哈,出師告捷!營長,這是只老鼠。”
高營長勾起唇角,面上的傷疤随着這個笑容顯出猙獰:“拉下去,好好盤問。”
在制住迎門第一個士兵的時候,全副武裝的士兵已經源源不斷地從車廂裏沖了出來,像水龍頭的把柄旋開,噴出的水立刻無孔不入地滲透到車站的各個孔隙。
他們首先濺到車站邊緣,根據事先了解的車站的地形,封鎖住所有的出入口。然後開始一場沒有硝煙的圍獵。不分工作人員還是平民百姓,一概是通報正在演習後便立刻搜身,發現沒有通訊題材的就由相關人員統一送出站。有通訊器材的,一顆空包彈就讓他們的名字從演習名單裏徹底消失了。
太快了,以藍軍完全沒有料到的迅速和幹脆!
之前大部分的紅軍,到了藍軍旅基地大門口都還沒進入戰備狀态,誤以為要等到演習通知單上的正式日期後才需要做出準備,于是往往被藍軍預敵于先,占了大便宜。
丁旅長接到衛星電話的時候,已經在直升飛機上了:“隊伍都齊了嗎?”
高營長:“走公路的兩個連三個小時後才能到。其他隊伍都已在火車站紮營。”
“很好。我還有半個小時降落。對了,剛剛導演部發來通知,隊伍集齊之後,不得停留,立刻奔襲演習場地。”
高營長看着身邊人因為過度疲勞而充盈血絲的雙眼,狠狠捏了一下拳頭,怒不可遏道:“奔波了這麽久,連休整一下的時間都不給嗎?”
高營長心疼他的兵,丁旅長又如何能不心疼,他只是無從選擇而已:“戰争時期沒有休整的時間就不打仗了嗎?這是導演部的命令!督促大家抓緊時間,下午趕緊休息一下,晚上六點用餐,吃完飯出發。”
“……”
“聽到沒有?”
“是!”
☆、艱難的開局
火車站離藍軍旅基地其實不近。由于導演部借口不得擾民,讓他們繞草甸過去,路途更長。前夜有雨,一路泥濘,時不時就有陷到坑裏的車,隊伍走得很慢。
而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從收到正式的演習通知開始,他們必須在48個小時內到達指定地點。藍軍是敵人,他們不能給敵人更多的時間肆虐百姓。
分兵行軍,調配海空資源等事務已然耽誤了不少時間。此時距離到達指定的藍軍旅基地,只剩4個小時。大部分人已經一天多沒能好好休息了,這其中也包括司機。疲勞駕駛在平凡人的世界裏是會被扣分罰款的危險罪行,可是在這裏,在“戰争”中,這只是他們必須做到的事情之一,困倦是他們首先要戰勝的敵人。
所幸,這代價是有回報的,他們沿途的折損率是所有參演部隊裏最低的,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兵力在海上被擊入海底,大部分主力都還在。
月黑風高的晚上,車頭大燈卻不被允許開啓,軍隊夜行追求的就是隐蔽二字,只有微弱的防空燈能稍微照亮些許路面。可是原野茫茫,幾乎沒有參照物。偵察營不得不行在最前頭,只因他們有紅外夜視設備,能夠更好地查看路況敵情。
這一切的環境,都在加劇着司機的疲倦。高營長坐在副駕上,默默地往他的司機嘴裏擠了一點芥末:“清醒點沒有?”
司機嗆得一臉眼淚,委屈地回答:“清醒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倦到一定程度,風油精早已無法引起足夠的刺激。
司機強打起精神,說話給自己提提神:“真的會有敵襲嗎?”
高城叼着一支煙:“你以為呢?那幫吸血不吐渣的!絕對不能放松警惕。”
司機一個激靈,感覺自己清醒了一點。
他們最終還是順順利利地到了導演部指定的地點,沒有遭遇任何敵軍。此時的紅軍,早已人困馬疲,辛苦不已。然而迎接他們的既沒有美食佳肴,也沒有高床軟枕,只是另一片荒原。
他們還得安營紮寨,周密布防。坦克兵把炮筒統統轉向車側90度的位置,将一塊布撩過炮筒,搭成一個帳篷狀,兩頭張開固定到地面,這就是他們歇息的屋。一輛坦克四個人,排齊了往裏一躺連翻身的地兒都沒有。
可是沒有人挑剔這個環境。能阖上眼已是此刻最大的幸福。若不是有紀律這頂大山壓在頭上,多少人恨不能就地躺下,直接呼呼大睡起來。
丁旅長和他的參謀部也不比士兵們輕松。他們睡得更少,因為要操心得更多。又是召集各級幹部開會讨論警戒方案,又是督促下面的實施是否嚴格遵照命令進行,還要為接下來即将開始的演習做好的準備。直到士兵們全都歇下,他們又理了一遍營地內外的情況,确認再無疏漏,這才放心,輪崗安眠。
此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半。丁旅長從沒有睡得這樣快,這樣沉過。幾乎是頭一沾枕,已然神體分離。
草原的夜有些微涼,隐隐有蟲鳴之聲,寧靜地讓人産生一種和平的錯覺。
在他們沒有查探到的附近草叢裏,一個人從地面的一個凹坑裏探出一個腦袋,舉着紅外望遠鏡觀察着這裏的情況,一邊壓低聲音用對講機說道:“紅軍已到達C點。”
對講機裏回複:“收到。即将執行計劃A,你們注意隐蔽。”
淩晨四點整,在營外四周巡邏的士兵揉揉眼,再撐一會兒,到四點半的時候就有人來換崗了。突然,他看到遠處傳來幾條異樣的光柱。
在一片暗夜中,刺目得如同紮進眼裏的一根針。
他驚恐地對着對講機呼喊起來:“東北方,敵襲!”
丁旅長感覺自己才剛躺下就被搖起來了。他匆匆忙忙地披上外套,拿着望遠鏡沖東北方看過去,四輛坦克一字排開,開着大燈,炮口正對着營地。塵土飛揚間,不知後面還跟着多少敵軍。
參謀長提議:“不明敵情,最好先撤。”
丁旅長:“都準備好了嗎?那就偵察營開路,二營斷後,我們先轉移。”
參謀長一直握着電話,聽到他的最終命令,終于按最後一個按鍵:“是我,通知下面各營,準備向西南方撤退。”
“等等!”丁旅長打斷他的命令,對着一臉茫然無措的參謀長:“再讓我想想……”
丁旅長來回跺着步,一腳比一腳急。
不對,一定有哪裏不對勁。在哪裏,在哪裏……
偷襲,東北方,坦克,大燈,對了!
他急速地對參謀長說:“為什麽偷襲要亮燈!”
參謀長:“不亮燈看不見路?”
“不對!”丁旅長立刻否認,“藍軍旅要是窮到連紅外夜視設備都沒有,能連贏十三場紅軍?”
參謀長立刻明了他的意思:“你是說,他們在玩聲東擊西?”
“查!把偵察營撒出去查!”
很快,他們收到了高營長親自打來的電話:“旅長,東北方向只有四輛坦克,西南方則發現一支伏兵。”
“這幫猴精猴精的王八蛋!”丁旅長笑得酣暢淋漓:“一營這次立了大功了。”
經過兩個小時的兵荒馬亂,紅軍總算迎來了第二天的太陽。
藍軍在發現偷襲失敗後并不戀戰,一觸而走。他們輕兵簡從,溜得也快,紅軍家大業大跟不上。偵察營若是抛下其他部隊,或可一試,又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被誘敵深入太遠,稍稍追了一程,也就回來了。
“報告!”一個傳令兵跑到指揮所來,“高營長請您過去,剛剛在附近發現幾個坑。據分析,可能是藍軍偵察兵的窩點。”
丁旅長很興奮:“好家夥,大家都瞧瞧去。”
坑不大,半身高,軍工鏟的痕跡很明顯。人蹲進去,野草一遮,不走到跟前什麽也瞧不見。
大家咬牙切齒地笑罵起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地老鼠吧。”
丁旅長看着這貓耳洞,一陣後怕。就是這些不起眼的小洞,才會有昨晚的偷襲。若非當時反應過來,事先查探,這一撤就撤到敵軍的口袋裏了。
他雖事先打探了藍軍旅的作戰風格,可那些輸得面上無光的隊伍又如何肯和他實話實說。說自己料敵不清,被對手下了套?說敵軍風格勇猛,把他們一擊即潰?不,他們只會說藍軍旅軍備太強,實在不公。他們只會說藍軍旅狐假虎威,動用不平等手段。
丁旅長看穿了他們的小心思,所以自認為從一開始就沒有輕敵。但潛意識總還是覺得對方依仗的是導演部的偏袒,自己要鬥的是導演部,而不是藍軍旅。如今看到對方的布防密度,缜密心思,他只覺後脊一陣發涼。
這是一個絕不能輕忽的對手!
丁旅長問:“發現幾個?”
高城:“五個。”
“全是空洞?”
“只有洞,沒有人。所以……”高城神神秘秘:“我有個想法,請您指示。”
丁旅長雙手後背,洗耳恭聽:“說。”
鐵路看着戰報,雖然感受到一些挫折,心情還是算平和。之前都打得太順了,導致下面對紅軍天然有着一些驕傲自滿。讓他們吃兩次虧,也是好事情,不然演習結束後幾個營長恐怕沒那麽好指揮了。
袁朗已經在他的桌前站了半個鐘頭。
鐵路很遺憾地放下戰報:“想好給我的答複了嗎?”
袁朗抿着嘴:“我在老A待着挺好。”
鐵路看着這個他最喜愛的下屬,突然覺得有些心疼:“你該不會是因為不想娶蘭蘭,才不得不忍痛拒絕這個職務的吧?”
袁隊長想起那個野得像豹子的女人,臉上浮出一絲笑意:“當然不是。”
鐵路似乎也早已預料到:“既然是你的決定,我也就不強求了。對了,我打算把吳哲正式調到藍軍旅來。你是他的隊長,我得提前知會你一聲。”
袁朗的笑容瞬間凍住。他繃緊下颚,免得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什麽不該說的話。剛剛放棄自己,轉眼就盯上吳哲了嗎?
鐵旅長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舍不得這個人,但你也該為他考慮一下,他的前途在我這裏,比起老A,他更适合藍軍旅。”
袁朗想問:你已經問過他了嗎?他同意了嗎?
“行了,你走吧。紅軍還等着你呢。”
因為偷襲失敗,鐵路緊急調遣袁朗組織襲擾,給到的理由也很充分:“培養一下你們對正規軍的戰鬥水平。”
吳哲又一次料到了。
☆、鬥智鬥勇
被損為地鼠的藍軍偵察員,随着天色漸暗再次摸黑回到事先準備好的地洞裏。他熟練地掏出紅外望遠鏡,打量不遠處的紅軍營地。
突然,周圍草叢間發出一陣急促的摩擦聲,仿佛某只大獸在向他撲來。他驚醒地縮回他的巢穴,然而一切都早已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兩個人影如同巨鳥一般飛撲過來,一人持槍相脅,一人則以一擊軍體拳迅速轟倒了他。然後便是伴着敵人無力掙紮的一連串低喘,喘聲裏還透着一股志得意滿:“又逮到一只地鼠!”
吳哲靜伏在草叢裏,像一塊天荒地老的石頭。從他的角度望出,只能隐約瞧見袁朗頭上戴的僞裝草環。袁隊長雙肘支地,正舉着望遠鏡觀察些什麽。其他隊友也都潛伏在附近,不露半分痕跡。三多大概在數螞蟻,齊桓搞不好在想女朋友,成才一定在擦他的狙擊/槍,郭超約莫在啃基地小賣部新進的牛肉幹。
他不能和隊友聊天解悶,只好無聊地胡思亂想。因為敵人就在附近。縱然沒有看見,也算聽到了不遠處對方俘虜敵軍時興奮的交談聲。這一晚,紅軍全面掃蕩,守着白日找到的空貓耳洞,一抓一個準。
藍軍的情報網還能維持嗎?
別人不清楚,吳哲卻是很清楚的。作為電子通訊營的特別顧問,他經手過藍軍偵察員所有的通訊器材資料。藍軍旅的情報部門繼承了老A的全部資産,在情報搜集這塊兒的意識比國內大部分軍隊至少領先十年。
不說別的,紅軍今晚實施的計劃能抓到多少人?十個,二十個?
他們決計無法想象,在尋常演習中堪稱大獲成功的結果,只占藍軍偵察員總數的十分之一都不到。鐵路整整拆了兩個連出來幹這事,每小時一次密語通信。一旦有人失聯,十五分鐘內就有替任者趕到補位。
紅軍究竟能不能破掉這個局?而面對這個從出發起就透着謹慎和小心的旅長,袁朗又會怎麽完成自己的任務呢?
滿臉油彩的袁隊長蹭着地面爬退過來,用眼神問吳少校:在想什麽?
吳少校用口型回答:想你。
袁隊長一巴掌薅上他的腦袋:小樣,消遣我。
吳哲很委屈。
袁朗卻不再鬧。他壓低聲音,在對講機裏宣布道:“準備行動。”
自上一次偷襲行動後,紅軍的防範意識明顯更強了。夜間巡邏組的數量翻了一倍,将駐地看護得比蒼蠅拍都細密。而這正是藍軍所不希望看到的。他們不希望紅軍防守穩如泰山,不希望紅軍部隊作息規整,不希望紅軍行軍順利,不希望紅軍進退有序。
而要讓這樣這樣一只大象倉皇,一般的小股部隊是很難做到的,只有老A這樣的尖刀,才知道往哪兒紮,紮多深。
在吳哲他們這支全副武裝的特種小隊眼裏,蒼蠅拍也有眼!
丁旅長剛剛睡着,他夢見自己走進藍軍的指揮部,把帽子丢在對方指導員的桌子前:“你打得不錯,然而我贏了。”
藍軍指揮員笑意盈盈地說:“是嗎?你聽。”
丁旅長聽到一陣紛亂的槍聲,高營長從門外沖進來大喊:“旅長,咱們的指揮部失守了!”
“旅長,旅長!”
丁旅長一個機靈,從夢中驚醒,對着一臉慌亂的警衛員:“出了什麽事?”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槍響,和夢中一樣清晰。
“敵人打進來了!”
丁旅長迅速拿起自己的槍:“多少人?參謀長呢?”
“聽說……五六個吧。參謀長去指揮戰鬥了。”
哎?五六個?丁旅長以為自己聽錯了:“是地鼠嗎?”
“是老A。”答話的是剛剛來向參謀長彙報夜間伏捉地鼠成果的高城。他正站在一輛車的車頂,看向不遠處的槍戰。
丁旅長沒有聽過這個番號:“老A是誰?”
高城陰沉着臉,目光中火焰灼熱:“軍委直屬的特種部隊,現在可能歸藍軍旅了。鋼七連就是被他們打解散的!”
兩年前,老A以藍軍的身份和鋼七連所在的團部打了一次演習,把這個歷史悠久自信心爆棚的團徹底打殘,導致該團成為了師裏部隊改制的試點單位。團裏最優秀的鋼七連則幹脆被取消番號,連裏所有的精兵強将先進裝備都被拆散進其他連隊,武裝全團。
為了一個更加強大的團,七連認了。誰能想到,短短兩年過去,不要說團部,連師部都沒了。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始于那支被稱作老A的部隊。它不僅拆掉了鋼七連,拆掉了T師,還厚顏無恥地組織選拔賽,從他的手下敗将那裏搶走了兵王許三多,甚至害得高城最愛的兵伍六一在比賽中傷腿并最終退伍。
挫骨揚灰的仇!
丁旅長也跳上車,按下高營長蓄勢待發的肩:“等等,讓我看一下。”
參謀長已經到一線去穩定軍心了。再牛逼的武林高手,面對千軍萬馬,也只有被踩死的份兒。可是老A們每天都在練習面對各種極端狀況,當中自然也包括面對整支訓練有素的部隊。想打贏當然是不可能的,但他們要做的只是順利潛入,并在完成特種任務之後安全退回。
袁朗一邊向他發覺的脆弱部分帶頭沖鋒,一邊指揮道:“三多火力再大一些。”
他們一開始潛入的很小心,但對方的防護确實嚴密,終于在一次四目相對後爆發了戰鬥。
攻堅手三多聞言不再四處照應,而把全部的彈藥都傾瀉到袁朗要求的方向。空出的疏漏自然而然地由齊桓頂上。
吳哲在戰友的掩護下,悄沒聲息地潛入了紅軍後勤車的範圍。他一邊默念着“平常心,平常心”,一邊收開始有條不紊地調試他的導彈引導設備。
頻道裏很幹淨,只有隊長一條又一條的命令:“郭超支援。”
郭超是成才的觀察員,在成才沒倒下之前,他的主要工作是為成才的狙擊提供指引。之前他一直兢兢業業,此時隊長發話,立刻掏出自己的槍。
而成才少了狙擊指引,只好找了個掩體藏下,匆匆把狙擊/槍上的望遠鏡倍數調低。望遠鏡倍數越高,看得越遠,相應視野也就越窄,故而需要觀察員這個額外的視野查漏補缺,指引方向。此時郭超被調,成才也只好選擇犧牲一些距離。
支援一旦跟上,那邊的紅軍立刻被撕開一個口子。匆忙上陣的參謀長只能不停地喊:“保護好自己,盡量扔手/雷。”
丁旅長原本看得興致勃勃,那銳不可當的單兵素質,那默契十足的進退陣型,都讓他大開眼界。他不覺得這支小隊會給自己造成多大的麻煩,但一定能讓他對藍軍旅的能力和風格有一個更加直觀的了解。
可當這支小隊開始且站且走退向一個固定的方向,丁旅長終于發覺不對,大呼一聲:“不好!”
高營長終于按耐不住,一個躍步跳下,向這邊沖了過來:“蠢貨!還不快攔住他們。”沿途的兵士看到他的軍銜,立刻跟着他向這裏沖過來。
袁朗算了下時間,估計對方已然漸漸反應過來,此時再不收手,接下來就很難全身而退了:“撤。”
吳哲焦急道:“你們先走,我弄完就跟上來。”
袁朗毫不猶豫地否決:“立刻撤!”
服從是軍人的第一天職。吳哲縱然再不服氣,也只能放棄即将成功的工作,端起自己的槍。
高營長眼看他們要走,簡直恨不能以身擋彈攔住他們,然而終究還是被人拉住了。參謀長眼疾手快:“高營長,請你立刻歸隊檢查損失。咱們留得青山在。”
高營長氣得咬牙跺腳:“歸隊!”
那頭,老A小隊撤回安全地方,袁朗毫不留情地揭穿吳哲的故作平靜:“你對我的決定有意見?”
其他隊員立刻眼觀鼻鼻觀心,盡一切可能壓縮自己的存在感,只悄悄豎起耳朵。吳少校和袁中校雖然時常有些針鋒相對,但多是笑鬧,頭回如此嚴肅。
對方果然有意見:“為什麽非要我撤!如果我能完成,所有彈藥物資全部灰飛煙滅,這場戰鬥藍軍已經贏了!”
袁隊冷笑:“可是你死了。”
吳哲的語速和子彈一樣蹦出:“這是劃算的。我不是這次藍軍方的主将,我的離場不會對戰局造成任何影響!”
袁朗看着他,眼珠裏有着深淵般的黑暗:“我是隊長,我要帶回每一個兵。”
吳哲仿佛看到深淵中心旋轉着一只眼。那眼猛然睜開望向他,吳哲不自禁地一顫:“這只是演習。”
“演習就是戰争。”三多突然插話,“是一樣的。”
吳哲知道三多思維一向單線條,沒法兒和他解釋,只好道:“就算是戰争,如果一個少校能夠換來對一個營的徹底勝利,這也是劃算的。一個人的犧牲,是為了增加更多人的生還幾率!”
三多呆了一下,這個計算題已經超出了他的思考能力。
袁朗的臉色聞言卻是一片慘白:“對不起,我的兵不是拿來給你算的。”
不是辯論,不是鬥嘴,不是和而不同。
這是吵架,真正的吵架!
吳哲第一次從袁朗的眼裏看到了失望,這讓他的心猛然揪了起來。他并不明白那眼神裏流露出的是什麽,只有袁朗知道——
他已留不住這個人了。
一整夜的雞飛狗跳,沒有留下老A任何一個隊員。丁旅長大發雷霆,通訊員怯生生地遞過一張紙條:“導演部通知:紅軍後勤補給減少五分之一。”
丁旅長臉色更青:“為什麽?”
通訊員回答:“藍軍向導演部上報了部分辎重車的坐标。導演部核實後确認這些車輛已被炮彈摧毀。”
丁旅長一拳擊在桌上:“艹!”
紅軍的防禦再一次加強,這支力量強大的老A小隊也沒能找到更好的機會。但他們沒有放棄,只是從此陰魂不散。袁朗帶着這支隊伍,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逮着各種機會跟紅軍玩起了游擊戰。
丁旅長如同沾上了虱子的老虎,痛癢難耐,又實在是除不了根,老A溜得太快了。高營長親自出馬,也沒能逮到過半個人影。紅軍只好在被老A放着風筝的過程中艱難推進。終于熬到了導演部的下一條指令——前往藍軍大本營的所在地。
紅軍的目标都是一樣的,消滅藍軍指揮所,或者消滅敵軍超過四分之三的有生力量。眼看藍軍的作戰風格,靈活多變,顯然要想硬碰硬地打消耗戰并不容易。所幸導演部終于送來了敵方指揮所的坐标。
丁旅長的參謀部在受到藍軍地鼠的啓發後,覺得這是往藍軍處派釘子的好機會。
高城終于看到了一線曙光,說:“我需要幾個偵察兵,潛伏到敵營裏,為我方通傳消息。我先聲明,這是一個危險性非常高的工作,生還幾率很低。”
毫無疑問,所有人都踴躍地表達了他們渴望“犧牲奉獻”的精神。
“我只要平時綜合成績在前三十的人。”
一大片期待的光芒瞬間黯淡下來。許多人默默放下舉起的手,轉而去圍觀那些依然自信面向他們營長的戰友。
高城點了幾個人,卻遲遲沒有叫到營內成績前十的甘小寧,這令甘小寧十分不安。
他是老鋼七連的兵。鋼七連解散後,高城作為鋼七連最後一任連長,在接到師偵營營長的調職通知後,把甘小寧要到了身邊。
那些太好的兵,輪不到當時的高城,許三多就直接被老A領走了。那些太差的兵,退伍的退伍,轉業的轉業,連留個念想的機會都不給高連長。甘小寧,優秀,又不那麽優秀。被肯定,但又不至于被重用。于是終于讓碰了一圈壁的高城撿了回去。
這次回來的甘小寧總讓高城有些不一樣的感覺,訓練比在鋼七連時拼命很多。這孩子家境不錯,從小嬌生慣養,雖然也稱得上勤奮,但總比農家兵少了幾分吃苦耐勞的韌性。可一年多過去,他居然能混出全營前十的成績。這讓高城很欣慰,又很心酸。
唯有失去過自己部隊的兵,才曉得珍惜在軍營的每一天。
甘小寧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請您讓我也去吧!”
高城舍不得他去,他舍不得七連最後一個留在身邊的兵:“我還有別處用你。”
這個任務如果做成了,固然是大功一件,但失敗的幾率也極高。一旦被藍軍發現,那這次演習就白來了。高營長早已想好,要趁這次演習給甘小寧一個立軍功的好機會,這樣就可以想辦法送他去軍校,念個軍官出來,然後長長久久地把這個孩子留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當然,這些想法是對誰都不能說的,對甘小寧也不行。
甘小寧曉得他在敷衍自己,氣鼓鼓道:“我知道上次參加老A選拔賽的時候丢臉了,這回可不一樣,我是來報仇的!您就讓我去吧!”
他是整個偵察營唯一一個敢這麽和高營長耍賴的兵,高營長還就吃他這套。
這一次,也毫無例外。
高城板着臉:“完不成任務咋辦?”完不成,還有兩年你就要退役了。
甘小寧見他口風松動,大喜:“哎喲,該咋辦咋辦呗。我沒完成任務,您還要一槍斃了我不成?”
在一片哄笑中,高城兇巴巴地說:“要是完不成,我真斃了你!”
甘小寧一個敬禮:“得令!”
☆、設伏
長夜漫漫睡覺時,紅軍營地裏卻很少有人能安然入眠了。敵人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不知何時,不知何方,就會突然跳出襲擾打擊,然後在收割一些人頭後再悄然離去。
這是演習,所有人都對自己說,死亡沒有那麽可怕。但這種安慰通常并不怎麽有效果,因為比起退出演習,不知何時退出的未知更加令人膽戰心驚。不到一周的時間,人人都是滿臉胡茬,神情憔悴。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士氣都快散光了!”高營長很不痛快。
丁旅長也覺得參謀部之前的意見始終太過保守,他點點頭:“不錯,要反客為主!”
袁朗很快發現情況有變。紅軍旅本來緊縮的陣型漸漸翼狀散開,巡邏隊伍如草原上的野兔一般撒開來跑。巡邏面積更大,密度更強,間隔更短。鐵路安排的地鼠們立刻就不好過了。
吳哲有些奇怪:“這樣固然能抓到更多偵察兵,但自己的防禦也薄弱了呀,一旦我們突襲豈不是更加危險?”
老A雖然在遲滞紅軍行軍速度上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但也再沒有初次偷襲時的收獲了。可見紅軍之前的過份謹慎确實是奏效的。
袁朗搖搖頭:“不好說,先通知大隊長吧。”
吳哲立刻向上做了通報。他們這支隊伍的任務本就不僅僅是襲擾。他們是藍軍的觸角,帶着毒刺的觸角,不僅紮人,而且查探情報。他們的身後,藍軍旅的兵力也在随機而動。
成才伏在草叢中,雙臂和他的槍已經融為一體。他歪頭扣動扳機,砰!紅軍陣地裏頓時直直飄出一縷紅霧,激起一團紛亂的嘈雜聲和咒罵聲。
在鐵路的授意下,他們決定趁這難得的縫隙,再次試探紅軍底細。
狙擊手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面無表情地就地滾開,一陣飛奔後再次尋到安全的掩體,卧倒時槍口仍然沖着紅軍的方向:“鍋蓋。”
緊随其後的郭超狗腿地把自己剛剝出來的牛肉幹塞進搭檔的嘴裏,然後老實巴交地繼續觀察。他莫名有些怕這個新入隊的隊友。成才話很少,但手中的槍卻很快。不僅快,而且準,幾乎一槍就是一條命,效率高得讓郭超都有些發毛。
高城眼看隊伍裏驟起的慌亂,一個個看上去簡直快得創傷應激恐懼症了。氣得面上傷疤猙獰畢露,拎起槍當先沖上了自己的營長車:“跟我走!今天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這幾只兔子逮回來煮湯喝!”
營部的政委頓時慌了:“這要先和旅裏請示的!”
高城破口大罵:“請示個屁!請示來請示去,就是當縮頭烏龜而已!你來不來,不來我先走了!”
政委被斥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你要違抗軍令?”
“生活上的事你管,打仗的事我說了算。”高城撂下最後一句話,重重地從裏拉上了指揮車的車門。
袁朗再沒想到紅軍這次的反應會如此迅速。他們剛放了幾槍,對面就轟隆隆開出了一整支裝甲隊伍。
老A們面面相觑:“這怎麽打?”
袁朗依然很沉穩:“撤。”
可是這一次,撤退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人,怎麽可能跑得過車呢?
老A們眼看逃跑無望,立刻四散停下,就地埋伏。裝甲他們打不動,但射射輪胎還是可以的。
“咻咻~”聲連綿四起,迎頭的幾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