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在輪胎乍爆之下,緩緩停下了。
袁朗近日裏撤退的次數多了,倒也有些經驗。這片地看似平坦,無峰無谷,原野漫漫,其實草深潭淺,叢間不少水坑凹洞,土丘緩障,伏地打打游擊還是很便利的。
眼看對手失去蹤跡,高城發了狠:“把這片地給我圈住了,不要跑走一個人!輪胎被打中的,四人一組下車追擊。我要求你們不計一切代價抓到他們!聽到沒有?”
“是!”
高城是個急性子,開車在附近兜了一圈沒有尋到人,便也要下車尋找。車門剛剛打開,就聽到“咻”一顆空包彈擦着高城的臉打進了車裏,被防彈鋼板彈開,直直彈到司機的身上,代表死亡的紅煙騰然而起。
車裏的人都被這顆子彈唬了一跳,準備下車的高營長條件反射“砰”地關回車門。車裏數人面面相觑,高城這才反應過來,罵了一句髒話,再次拉開門無畏地跳下了車。
他的傳令兵跟着跳出來:“這狙擊手眼可真準。”
高城已然借着車輛隐蔽向遠處觀察,子彈過來的方向只有茫茫高草,半個人影也看不見。對手的藏匿技巧很好,身法很快,槍也很準。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們就不可戰勝。兩年前初遇老A時,袁朗就曾被高城手下的士官許三多徒手俘虜過。
不斷有士兵被擊中陣亡,但速度還沒到不可承受的地步。素來驕傲的偵察營受了這麽些日子的窩囊,心中也未嘗沒有要一雪前恥的豪情。他們日日練習的就是這些偵察和反偵察的技術,此時□□不要錢一樣地扔,連綿的子彈往看不見的草叢掃射,幾乎追得袁朗幾人抱頭鼠竄。
砰!又一個連長倒下。
“靠,居然是他。”高營長一拳砸地,他終于看清了狙擊手的身影。因為太快瞧不清臉,但對于曾朝夕相對過的老熟人來說,一個轉瞬即逝的頭頂已足夠他辨別清楚這人的身份了。
“誰?”
高營長嘆了口氣:“成才。”
士兵有些茫然:“成才是誰……啊,草原五班那個槍王嗎?”
高營長很後悔!當年成才為求自身發展,主動離開強兵如雲的鋼七連去了紅三連,為鋼七連的人視為逃兵,提起他無不嗤之以鼻,本來對他寄予厚望的高城更是從此與他形同陌路。結果成才在紅三連也不如意,被老A退回的事跡更是讓他一度成為衆人口中的笑柄。
那時節高城剛為失去伍六一悲恸不已,正在心軟時,拉不下臉來把成才要到身邊,便在師部搜羅槍王的時候把他的名字推薦上去,之後便沒了他的消息。誰曾想這樣的人才——
居然又落到老A手裏了!
高城越想越是心痛,他高聲大喊:“袁朗,這麽玩捉迷藏有意思嗎?”
“嗖~”一發子彈循聲而來。高城一縮頭,子彈擦着他的發絲,沒入草叢。
對面傳來袁朗的聲音:“成才這槍打得不錯!高營長,我得多謝你替我帶了一個好兵出來啊!”
聲音的方向瞬時迎來了紅軍新一輪的攻擊。半晌槍聲終于停下,場地上也終于飄起了藍色的煙霧。
高城痛快道:“好兵不是帶出來的,就是帶也不是替你帶的!”
成才又是一槍放出,毫無愧疚和猶豫。吳哲遠遠看着,暗暗贊嘆他心智堅定,換成自己必然做不到面對老上級也如此果決。可是袁朗也會覺得這是優點嗎?
吳哲剛來老A時,無論如何無法理解袁朗的行徑。後來同室相處一年多,他開始以為自己懂了,甚至一度自戀地以為自己是全老A最懂他的人。他甚至慢慢地,不自覺地為他怦然心動。這時,他卻又突然發現,他其實從沒真正明白過這個人。
袁朗複雜而多變,清淺時如溪流般赤澄相對,深沉時又如大海般不可預測。吳哲尋不到他的思想,也尋不到他的感情。
高城拿着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已經捕捉到了狙擊子彈迎來的方向,只要足夠小心,就可以更好地避開他的射擊角度。他們已經基本圈中了老A所在的範圍,周圍的車輛開始向這個方向壓縮。
勝利,唾手可及。
高城一邊帶領人員射擊搜尋,一邊下達命令:“讓一連二班的車從東南方向繞過去。”
“是,”通訊員突然有些慌張。“營長!”
高城疑惑地回頭:“怎麽了?”
通訊員緊急調試手中的通訊器材,再次确認後道:“信號被電磁幹擾了!”
高城心中頓時警鈴大作。這是老A做的嗎?他們又為什麽要在這生死關頭幹擾他們的通訊?
“不好,營長,有埋伏!”
已經不需要通報了,十多輛藍軍坦克一字排開,自東而來。還有一些距離,但這些距離對于坦克的炮彈來說,不過一瞬的事情而已。
“轟!”炮口的激光作戰系統射出一圈光芒,籠罩在這片草甸上。激光鋪設的範圍內,所有士兵身上的作戰系統都同時收到了陣亡指令,濃濃的煙霧彭然躍起,映得天地間一片血紅。
袁朗他們埋伏許久不走就是為了等吳哲安裝完這個通訊幹擾設備。
裝甲車的駕駛艙是連玻璃窗都沒有的,只有碩大的屏幕即時拍攝出的車外景象。一旦電子信號被屏蔽,所有的機動車輛都只是不敢再動的悶罐而已!
這是鐵路在收到袁朗消息後立刻定下的埋伏,從計劃至實施,僅僅一小時。
高城大喝一聲:“撤退!”
還來得及嗎?
坦克連的火力覆蓋已經成型,炮兵和步兵緊随其側。高城帶來的大半個偵察營,已是甕中捉鼈。車不能動,那就只能下車奔襲。
情形頓時掉了個兒,這一次,藍軍的車在後追,紅軍的兵在前跑。
老A們自覺功成身退,還活着的幾人各自背上陣亡的兄弟,趁亂溜開。跑着跑着……
“不對。”袁朗突然發現不遠處有一支紅軍的隊伍,“他們此時怎麽會在這個方向?”
被袁朗背着的吳少校的屍體極目遠眺了一下:“紅軍基地怎麽空了。”
兩人都是一怔,然後異口同聲:“調虎離山!”
原來,丁旅長的這支隊伍裝備很好,物資卻因為被袁朗他們折騰了一番不夠充裕,所以一心想要和藍軍拼正面對抗,速戰速決,但總沒能找到機會。
此時以高營長為誘餌設套,一邊調走老A,一邊清掃地鼠,然後趁着藍軍短暫的信息空白時段,将火力最大的營調出去伏擊藍軍。
勢在必得!
吳哲略一思索,便把真相前後串了出來,啧啧感慨:“高營長看着粗,想不到演技這麽好。我都被騙過了。”
袁朗呵呵兩聲:“他想逮我的心絕對是真心實意,不用演。”
他們很快給鐵路彙報了這條晚到的軍情,雖然已經已經來不及了,不過盡人事聽天命吧。
背後的炮火聲再次隆隆而起,空包彈帶來的硝煙被風揚起,直飄到數裏之外,宣告着戰争的味道。
袁朗再次背上吳哲,少校貼着他的耳朵喃喃自語:“對不起,我又死了。”
“不要再有下次了。”
“恩,我保證。”
☆、瘋話
戰鬥進入膠着狀态,炮彈滿天飛,袁朗背着吳哲,跑了很久很久,速度越來越快,槍炮聲卻始終在耳畔不斷炸開。
吳哲看着他紋絲不動的後腦勺,突然有些心慌:“放我下來歇會兒吧。隊長,隊長?袁朗你停下!”
袁隊長背着他的手沒有絲毫放松,即使吳哲奮力掙紮,也不能動搖其分毫。吳哲心急如焚,揮起手刀砍在他後頸之上,一個中者必暈的位置。
袁朗沒有暈,但終于有了反應。
他在吳哲的毛骨悚然間回頭了。腳下的狂奔沒有絲毫減速,脖子卻詭異地轉向了後方,露出一張滿臉是血的臉。面孔早已被炮彈炸得血肉模糊,口中吐出卻還是袁朗的聲音:
“別怕,我帶你回去。”
随着一陣劇烈的戰栗,吳哲猛然從夢中驚醒。袁隊長站在他的床前,替他拉好被子,輕輕地道:“又沒睡好嗎?”
袁朗的面容因為剛剛結束的演習任務而略顯憔悴,眉頭糾結,眼尾耷拉。不是太有精神,但萬幸還完整地活着,并且健康。
他離得那樣近,觸手可及,呼吸相聞。吳哲幾乎是下意識地貼了過去,聲音喑啞:“很不好,總夢到你。”
也許是室友噩夢後的虛弱讓袁隊長放松了警惕,也許是疲倦麻痹了他的反應,他幾乎是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眼前人吻上了唇。
溫潤的觸碰一觸即止,兩個人都不可置信地定住了,任憑溫度在貼近的兩張面孔間不斷攀升。
所有的渴望,好奇,震驚,勇氣,在瞬間如癌細胞一般迅速擴張開來,在五髒六腑裏紮根,疼得渾身的骨血肌肉都在尖叫提醒——危險!
吳哲幾乎是惶恐地等待着,等待着袁朗對他的最終判決。
一雙毫無聚焦的眸子緩緩閉上又睜開,袁朗說:“你該走了。”
甘小寧已經在藍軍旅指揮部的戰場範圍內潛伏近一周了,紅軍還沒有打過來。這遠遠超出他之前的預計。随身攜帶的食物根本不夠吃,他已經餓了很久很久。包裏還有一塊巧克力,還有半瓶水,但他不敢動。那是最後救命的口糧。
一只吃得肥腸腦滿的田鼠悠哉游哉地出來散步。這裏人很少,蛇也不多,正是個适合老鼠散步的好去處。甘小寧有趣地看着它,突然想起當年參加老A選拔賽時,伍六一在食物不足時啃生老鼠的樣子。伍六一是真漢子,他吃得那樣香:“你們不能生吞,得嚼,讓口腔盡快适應那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