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得都極順利,直到最後一門要考的那天早上,脂硯的高數課本還是安安靜靜躺在角落裏,一眼沒看過。

不管了,聽天由命。

脂硯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思進入考場的,她想着憑借腦中殘留的一些印象去做題,能做幾分是幾分,反正蕾蕾說了,一般情況下,及格不難。只是獎學金怕要泡湯了。這就是付出的代價。

坐在考場,脂硯手中握着鋼筆,心裏就是這麽想的,這門課一考完,也算是她大一上半年的終結,也是她和秋哲熙之間的終結。想到這裏,脂硯還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一次用力下定決心,以後是悲是喜,兩個人都再無瓜葛。

正想着,考場待考的考生忽然齊齊發出一聲驚呼。下意識擡頭,看見那個修長華麗的身影時,脂硯全身上下頓時僵住,大腦做不出絲毫的反應。

秋哲熙和另外一位監考一起走進教室,向全場掃視了一周,有些喧嚣的考場頓時安靜下來,人人都仰頭望着他,卻沒有人敢再出聲,說出一個字。

一片寂靜中,秋哲熙白皙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是回到了最初見到的那個人,漂亮的眼眸裏是如水冷淡,默默看過考場上的每個人。秋哲熙看過來的時候,脂硯覺得揪心,就低下了頭,手中鋼筆“啪”地落在地上,一聲脆響,仿佛驚醒了場中人,頓時,所有人又都向她看來。

她深埋着頭連忙俯身把鋼筆撿起來,撿起來之後,臉色就白了,這麽簡單的一摔,筆尖居然斷了?!

“真是禍不單行。”脂硯自語,重重敲了敲額頭,她腦中昏脹一片,這一科還沒考,她就想放棄了……遲疑半響,脂硯深吸口氣,終于還是準備問旁邊的同學借一支筆,就見另一位監考老師走過來,把一支筆遞過來,笑着安慰:“沒關系,考試好好發揮。”

脂硯驀地握緊了手中的筆。這支筆在冬日淡淡的陽光下發出淡淡金色的光輝,筆身上寫着英文的商标,秋哲熙說,這支筆是他在國外讀大學的時候,學校給發的,他用了八年,到現在看起來仍是很新的,沒有一絲損壞,看來他是很喜歡很愛護這支筆吧?

身後的同學輕推了推她,脂硯回神,發現試卷已經一排排傳了下來,正傳到她面前,她連忙伸手接過來,從試卷中抽出一份,又把試卷嘩啦嘩啦地傳了下去。

試卷雪白,帶着油墨的香氣,脂硯低頭向題目看去,前面是單選。她勉強靜下心去看題目。她看第一道題目……不禁皺起了眉。又看第二道題目,又皺起了眉。看第三道,第四道……

她一道道看了下去,竟然一道題目都看不清楚,想不起來。

滿腦子卻都是秋哲熙的臉,秋哲熙的笑,秋哲熙的目光……仿佛整張卷子上刻的全都是秋哲熙,都滿是秋哲熙的味道。

脂硯一陣驚慌,她壓抑了這麽多天的思念,竟然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嗎?痛楚鋪天蓋地地襲上心頭,冷汗就涔涔的冒出來,她視而不見地看着試卷,她居然一道題目都不會做。

“啪”地微響,一滴冷汗從額上滴下來,落在雪白的紙上,慢慢滲透下去。脂硯恍惚間分不清那是淚水還是汗水,只過了許久,察覺到有人從她身邊的走廊經過,餘光瞥見秋哲熙投來的目光,她連忙擡手遮住試卷,不想他看到她的狼狽和驚慌失措。

而秋哲熙從她身邊經過,并沒有停留,也沒有做出任何打擾她的舉動,像平常的巡考一樣,目光很快落在她身後那人身上。

脂硯掩不住苦澀,她居然把自己弄到這種地步,她居然怕成這樣,她居然真的還是過不了他這一關嗎?!手下攥緊,汗濕的手把潔白的試卷攥的褶皺,清脆沙啞的折紙聲在只有沙沙筆聲的考場裏霎時驚動了一大片人,脂硯連忙松手,只僵硬地坐在那裏。等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仿佛過了千萬年,那一聲結束的鈴聲終于響起。脂硯呼出一口氣,把手背從嘴裏拿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不等任何老師說話,就用完好的右手拿了一字未寫的試卷和秋哲熙的鋼筆,快步走上去,放到站在講桌前不動聲色望着她的秋哲熙面前,然後不顧所有人震驚的眼神,逃亡一樣步走出了教室。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會堅持到底的!

☆、但為君故(二)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明白,我寫故事時滿腔都是真情實感,可總是沒人看。誰能告訴,這是為什麽呢?唉,我為自己長嘆一聲!

走出教學大樓的時候,一陣冬風卷過來,寒意噬骨的蔓延了全身,脂硯擡手剛抹了臉上的冷汗,淚就一下湧出來,被風不知道吹到哪裏去了。邊擦着淚邊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一口氣走了很遠,也不知道是哪兒,看見一處石條凳,脂硯就重重坐下來,再也走不動一步。

獎學金拿不成了,考試也不及格,來年還要重考,秋哲熙她也忘不了……一道道壓力壓下來,脂硯覺得她腦子裏心裏生生要爆開了一樣,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不知道該怎麽辦,憋不住,終于哭了起來。忍了很多天的淚水,原本以為過去了就會忘記,沒想到還是得溢出來。

許久,脂硯覺得一道影子在眼前晃過,微微擡眼,見竟是一塊潔白的手帕遞到了她面前。而那只拿手帕的手,小指上那枚精美的戒指,她亦是再熟悉不過。她沒有接手帕,也不擡頭看的秋哲熙,只冷淡道:“我沒哭。”

說是這麽說,她的聲音仍是哽咽沙啞的。

“不是讓你擦淚,而是讓你擦手背上的血,弄到衣服上就不好洗了。”秋哲熙蹙眉望着她,語調仍是淡淡的,伸出去遞手帕的手卻也在微微顫抖。他看到她一直在咬着手背,他看到她手背上新舊的牙印重疊,血跡斑斑。

下意識把手藏在衣袖裏,脂硯猛地站起身,也不看方向就要跑開,卻被身後秋哲熙淡淡的聲音打斷:“你要是想回宿舍,那你跑錯方向了。”

“……”脂硯腳下步子一頓,本想轉身往宿舍跑,但終究不想去面對他,不想他看見她臉上奔湧而出的淚,就又擡腳跑了開去,不論是跑到哪兒,只要不被他看到她的狼狽脆弱就行。

期末考完了不用等成績出來,就可以回家。宿舍裏只有脂硯一人需要買長途火車票,其他三人現在都住在軒轅古城附近地區。

因為從沒買過,蕾蕾對買票的行情并不懂,所以當她慢悠悠和脂硯吃了早飯一起去排隊買火車票時,登時被學校代售點那裏的長龍吓呆了。

代售點外面本有一條河,那隊伍就沿河排列,像那河水悠悠似的蜿蜒了不知多長,怎麽看都看不到盡頭。往脂硯家裏走的火車只有一趟,今天的票一旦賣完了,她只能買明天的,那她就得在這裏多呆一天,多呆一天,就是煎熬一天。她現在歸心似箭,迫不及待想回家見家裏人,見爺爺,見大伯大媽見哥哥,見見懷孕的燕婉姐姐。

着急歸着急,大家都在老老實實排隊,脂硯不由也和蕾蕾走至隊尾,開始了漫漫無盡的等待旅程。有很多人是一買好多張的,所以隊伍行進的很慢,到了近中午的時候,脂硯和蕾蕾依然在隊伍的後半部分徘徊不前。聽有人說下午五點就會關門,他們周圍的人已經要商量着回去,說是晚上再來排明天的票。脂硯哆嗦了一下,這麽冷的天,什麽叫晚上再來排明天的票?

正心神不定,隊伍裏原本因等待而寂靜絕望的人們忽然都活躍起來,竊竊私語的聲音愈來愈大,就覺得蕾蕾猛拍自己的肩膀,脂硯詫異,卻見蕾蕾眼睛盯着一個方向,似是想吐出什麽人的名字來,卻由于太驚詫而說不出。

“怎麽了?”瞧見蕾蕾這副樣子,脂硯也看了過去,下一刻,手就微微僵住。

又是秋哲熙。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他卻是神情淡漠,穿了件淺灰的大風衣,沒至膝蓋,剛買完票從隊裏退出來,渾然不覺周圍人目光灼灼地看他,徑自一邊沿着長長如龍的隊伍走回來,一邊淡淡打量着排隊的人,似是在找什麽。

而周圍的人低聲讨論,說他好像就是本城的人,天不亮就來排隊買票,來買什麽票,莫非是要去旅游?人群登時炸開,大家又開始讨論,他會去哪裏旅游……

讨論的聲音從耳邊飄過,眼見着秋哲熙一步步走近,脂硯驀地深埋了頭,既然決定結束了,她不想再看見他。

但是,秋哲熙看到她時,目光終于停住,然後就徑自走了過來。

人群寂靜,愕然張大了眼睛。

陽光在眼前彌漫,有些耀眼,脂硯餘光瞥見他風衣的下擺,有風吹來,似是帶來了他身上清涼的味道。明明無路可退,脂硯還是有些要逃避,可她轉眼看見她的另一側是河。

“去吃午飯吧。”沉吟片刻,秋哲熙遞了一張火車票到脂硯眼前。

“啊?”蕾蕾驚呼。

繼而整條寂靜的隊伍羨嘆驚呼,此起彼伏。

脂硯看了那張票一眼,上面寫着的确實是軒轅古城至林城,也就是她二哥哥讀大學的那所城市。而秋哲熙因為沒有學生證,買的是全價票,卧鋪。

“……”心中一陣煩亂,脂硯忍不住擡頭看他,卻在看見他微含期待的隐忍的目光後,說不出一個字。半響,才沒好氣道:“你要幹什麽?”

盡管勉強忍住,聲音還是微微哽咽,抑不住輕顫。秋哲熙不遑一瞬地看着她,眸光中有了一絲憂傷和憐惜,許久,才淡淡道:“濤兒,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想你好。”

濤兒。

聽他極自然地脫口而出這個名字,脂硯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卻突然想起,過去的半年裏,他從沒叫過她一次“脂硯”,原來……他叫“濤兒”這兩個字,竟是這麽順口,無數次聽他在游戲裏叫出“濤兒”,甚至是在短信裏,第一次聽他在身邊這樣低聲呼喚,現實的世界裏真實的呼喚,淚一下湧上來,幾乎将她整個人生生撲到。

連忙擡手滑過眼角,脂硯拿過了火車票,又低頭去包裏翻找錢包,低聲道:“我把錢給你。”

“不用現在給,你走的時候我送你,到時候你把錢給我。”不等脂硯拒絕,秋哲熙已轉身從脂硯面前走開,慢慢走離了人群和隊伍,淺灰的背影在陽光下閃閃的,孤單的一個人,有些落寞。

☆、飄飄白雪(一)

車是明天早上五點出發,而那麽早又沒有公交車,所以脂硯決定今天晚上就出發,坐八點那一班最晚的公交車到火車站,在候車室裏等一晚,明天早上直接上火車。一時在宿舍裏忙來忙去收拾好東西,才下午六點,脂硯坐下來,目光落在那張車票上。

她打聽過了,這張從軒轅古城到林城的全價卧鋪票要四百塊,所以她特意又去銀行取了四百塊錢。如果秋哲熙來送她,她就把錢還給他。其實,如果不是他買這張票,脂硯原本只準備買一張半價的硬座,八十塊錢就夠了。她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一時雨軒吃飯回來,把幫脂硯帶的番茄雞蛋蓋澆飯放到脂硯面前,見脂硯還在看那張票,似是有話要說,但還是咽了下去,只道:“快吃吧,外面……天可冷了,你要在候車室裏呆一個晚上,要多補充能量。”

“嗯。”脂硯感動地一笑。

番茄雞蛋蓋澆飯是脂硯最喜歡的,當下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餘光忽然瞥見雨軒靠在一邊正若有所思地看她,似有什麽話要說,卻又猶豫地說不出口。

“怎麽了?”脂硯停下手中筷子,一笑向雨軒道。

“外面……外面,”雨軒挑了挑眉,“我剛回來的時候,秋哲熙在園區外面,像是在等人。”

“什麽?!硯硯,你告訴他你今天晚上要走的?”蕾蕾一把扔了手中筷子,跑過來問脂硯。脂硯也是一愣,然後搖搖頭,她确實沒告訴過秋哲熙,所以她還想着遇不到他,不能把錢還給他……

“他在那裏,也不一定和我有關。”轉念又一想,脂硯忽然說了句,拿起筷子,慢慢挑起飯往嘴裏塞。

蕾蕾見脂硯又開始吃了,只得也坐回她桌子旁吃她的土豆牛肉面。

一會兒,宿舍裏只剩下蕾蕾吃面的“嘶溜”聲,脂硯一雙眼睛不住往鬧鐘上瞄,總覺那些針走得慢極了,而飯盒裏的飯也冷冷淡淡,沒有一絲味道,鮮亮的雞蛋也黯淡了不少。有些吃不下去,脂硯驀地想起雨軒進門說的那句,外面可冷了,不由起身到窗邊看外面席卷而來的冰涼暮色。這南方的冬天很冷,她自然是知道。

一時蕾蕾大快朵頤完畢,也湊過去看窗外,不過,站在她們宿舍這邊,根本看不到園區外面的情況。所以站在這兒看也是白看。

“要不提前走吧,送了你我好早點回來。”蕾蕾暗嘆,伸手拍拍脂硯。

脂硯的行李不多,只拿了幾件冬衣,和火車上要用的一些吃的喝的,畢竟她要坐十八個小時的火車。到了林城,二哥哥還在那裏等她一起回去。

“當初是我接你進來的,現在還是我把你送出這個園門,硯硯,這就是緣分哪!”蕾蕾邊笑語,邊和脂硯一起提着行李走出園門,卻見脂硯的目光落到某一處時,驀然頓住。

暮色褪盡,換來夜□□臨。天上沒有星,是濃重的黑色一片。整個學校的路燈亮起,玉蘭花燈柱,瑩白色的光,秋哲熙默默站在一處路燈下,穿了淡色風衣,帶了皮手套,像是月光下一座完美的雕塑。而他胳膊上還搭着一件衣服,脂硯登時認出,就是她當日從他公寓裏出來時穿過的那件。

一眼瞧見了她,秋哲熙露出一個笑,快步走了過來:“比我預計的早一點。”

“錢我準備好了。”脂硯放下行李,低頭要去包裏拿錢。就見秋哲熙脫下一只皮手套塞到她手裏,然後把胳膊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溫聲道:“天這麽冷,你穿這麽薄可不行,萬一感冒了,回到家裏你爺爺哥哥他們,豈不是要心疼?”

蕾蕾在旁邊張了張嘴,要說出一句話來,卻只是呆呆的。這,這,這面前這個人哪裏是秋哲熙?面前這兩個人哪像是已經分了手的?

“……這和你無關,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脂硯蹙緊了眉頭,半響才說出這麽一句,擡手要把衣服脫下來。

秋哲熙卻是輕抿了唇角,毫不理會,徑自一臉認真地擡起脂硯的胳膊伸進衣袖裏,然後擡起脂硯的左手,把那只暖暖的皮手套給她帶上,眼神觸到那手背上的傷時,還是痛了一下。上上下下幫脂硯把衣服整好了,用帶了皮手套的右手拉了行李,左手拉過脂硯的右手,輕然笑道:“我們走吧。”

秋哲熙的手冰涼如雪,脂硯的手也是,兩個人握到一起時,都不經意顫了一下,不等脂硯把手抽回來,秋哲熙已攥緊了手指。他小指上的戒指咯得脂硯手疼。

天空不知何時變成了暗彤色,朦胧的紅光隐隐籠罩下來,讓兩個人白皙的臉都帶上微紅的恍惚。

秋哲熙看起來還是那麽淡淡而優雅,卻是不由脂硯分說地,拉起她慢慢向校門口走。而蕾蕾望着他們倆的背影漸漸遠去,一時竟想不起去把脂硯搶回來,只是愣愣的。

一路上,北風吹過來,似帶來了冰雪一樣冷淬的寒意,密匝匝的針雨一樣刺在臉上。脂硯身上不覺得冷,只是想到秋哲熙竟在這樣的風中站了那麽久等她,不由心疼得不知該說什麽好。

秋哲熙也不說話,只把和脂硯握在一起的手放到了他的口袋裏。裏面暖暖的,暖暖的。只有行李箱的輪子滑過地上,發出“哧哧”的聲響,極有韻律地打破了所有的風聲沉寂。

下了公交車,火車站外的廣場上燈火輝煌的亮着,白晝一般,和天上的紅光交相輝映,竟是一番奇異的色彩。脂硯心裏暗暗有些慶幸,如果是她自己,在這璀璨的地方,她怕是要手忙腳亂,分不清方向了。還好,她悄悄看一眼帶着她穿行的秋哲熙,還好有他在。

進候車室前,秋哲熙突然放下行李,向脂硯道:“在這兒等我。”

見他竟是向售票大廳去了,脂硯一愣,不過,忽然想起沿路走過來時看到一家手抓餅店好像就在不遠處,便也不管行李,匆匆跑了過去。剛買完東西要往回走時,電話響了起來,脂硯拿出來看,竟是秋哲熙,不覺連忙接了。

“濤兒,你在哪兒?”她未說話,秋哲熙焦急的聲音已傳過來。

脂硯下意識向他們分開的地方看去,那裏一個修長的身影手裏拿了電話,眼睛卻在四處尋覓,眉宇間是掩不住的着急,不由心中一暖,也不顧手中提了東西,也不顧他能不能看到,就大力向他招手。

幾乎同時,秋哲熙也看到了她,驀地舒了口氣。

看到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面前,看到她完好無損,看到她手裏的提着的袋子,秋哲熙眼中一時動容,遲疑片刻,卻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牽起她的手:“我們進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飄飄白雪(二)

候車大廳裏有暖氣,溫暖如春,因為是晚上,人也并不是很多,他們撿了處人更少的地方坐下,一時空蕩蕩的座位裏就只有他們倆。

脂硯從手中的塑料袋裏取出熱騰騰的手抓餅,還拿出一杯熱熱的奶茶遞給秋哲熙。秋哲熙并沒有立刻接,反而是看着脂硯。被他看得紅了臉,脂硯低了頭就要把東西收回來,卻被秋哲熙輕輕緊緊地抓住了手腕。

“濤兒,這些天你有沒有想我?”

秋哲熙微含了憂傷的目光落在脂硯近日略略憔悴的臉上,灼灼地等她回答。

“……”脂硯呼吸一時滞住。

許久,滿腔委屈湧動,便只要把手縮回來。秋哲熙卻不肯松手。對峙了半響,脂硯賭氣道:“不吃算了,你送也送了,我把錢給你,你走吧。”

見她一張俏臉似是生氣了,秋哲熙卻忽然低頭笑了笑,拿過脂硯手中的手抓餅和奶茶,輕道:“等了你許久,确實餓了。”

脂硯晚上的蓋澆飯也沒吃幾口,當下不由從袋子裏拿出了她自己那一份,默默吃着。兩人相對吃完了,脂硯便要秋哲熙回去,秋哲熙愣了一下,反問:“回哪兒去?”

“當然是回學校去,你晚上不睡覺了嗎!”脂硯登時站起來,居高臨下。

秋哲熙卻是仰頭看她起急的臉,淡靜的眼中有了幾分笑意:“濤兒,你關心我?”不等脂硯惱羞成怒,他已伸手拉脂硯在他身邊坐下,暖暖道:“送你上了火車,我再回去睡覺也不遲,明天沒課。”

候車室裏的溫度在二十度左右,脂硯身上穿了兩件棉襖,一時渾身冒汗,便把外面那件脫了下來,秋哲熙見狀也不說話。脂硯也不再理他,徑自把準備好的雜志拿出來看。

看了半響,眼睛落在雜志上,心裏卻是亂亂的,目光也是漂浮的,有他在身邊,她根本什麽都看不進去。

“既然不想看,不如睡覺吧,你要坐很久的火車呢。”秋哲熙見她在那裏胡亂地翻來翻去,唇角帶起一抹笑,溫聲說着,已伸手攬過脂硯,讓脂硯靠在他的肩上。

“……”脂硯掙紮了一下,終于還是乖乖靠在他身上,心裏莫名安定下來,卻仍是止不住幽怨,她不明白,他為什麽不向她說清楚他和那個寧馨的事,她不會計較的,她也不會計較他心裏還有那個寧馨,她只要他明明白白告訴她,他也是在乎她的就好。

“這一分開,要有一個月多不能見面了。”秋哲熙忽然垂下眼睛看她,低低道,卻見脂硯閉了眼睛,竟是已經睡了。

不由擡手拿過脂硯剛剛脫下的棉衣蓋在她身上,又極小心的讓她靠在他懷裏。睡夢中,脂硯蹙了下眉,就把臉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秋哲熙一時愣住,也不敢動一下。半響,看她不再有所動作,睡顏沉靜卻又幾分稚氣,忍不住低低笑出聲。察覺懷裏人動了一下,似是有所驚動,秋哲熙連忙屏住了呼吸,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許久,聽得脂硯又睡熟了,才低頭呆呆看着她。

容顏如玉,眉目如畫。

不過,近日來脂硯有些瘦了,下巴尖尖的,秋哲熙凝眉,不由伸手想碰觸她白皙的臉頰,但躊躇半響,手在離她的臉還有一點距離的時候終是停住,慢慢又縮回來。他只是看着她,輕輕道:“濤兒,我惜你如玉,一定會好好對你。”

長長一覺醒來,黑沉香甜。脂硯很久都沒有這麽安穩的睡過了,迷蒙中睜開眼睛,剛要動一下,猛然察覺她自己睡覺的姿勢頗為奇怪,擡頭卻看見秋哲熙俊美的臉就在她頭上方不遠處。

他似是睡着了,頭微微垂着,噴出的氣息暖暖的,落在她的臉上,她的臉霎時紅了,剛要伸手推開他,卻發現他眼角眉梢遮不住的疲倦,不由心中一動,便只這樣安安靜靜呆着,靠在他懷裏,讓他睡覺。

脂硯不忍看他認真的睡顏,就悄然轉了眼睛,發現她自己的手還抓在他的胳膊上,而他的胳膊也遠遠圍成一個圈環住她,卻并不觸到她的身上,眼中一時酸澀,覺得他真傻,他這樣能不累嗎!

遠處燈光下有幾個圍聚在一起打牌的人,遇到極興奮的輸贏時候也只是壓低了聲音笑,實在忍不住就拍着大腿。還有人是搭了地鋪睡在燈光較暗的地方。不時有車到站,空曠的大廳裏傳來柔和的女聲,提醒大家開始檢票進站,就有稀稀落落的人從各個角落起身,産生一些聲響。其餘時候,候車室裏安靜一片,只聽到秋哲熙均勻安谧的呼吸聲。脂硯看着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明明他家裏有那麽舒服的床,明明就是很累了,偏要這麽硬撐着。

許久,也不知道為什麽,眼裏酸酸的,竟有淚要落出來,脂硯忙擡手擦去。不妨只是這麽小小的一動,她把手從他胳膊上拿開,就見秋哲熙微動了下,繼而睜開了一線眼眸,漂亮的星一樣的光芒就從眼際流瀉下來,還帶了一絲睡夢中的迷蒙。

見他醒了,脂硯連忙推開他,站了起來。

驟然離開他的懷抱,身上的衣服也滑落在地上,寒意就從四面八方湧将過來,脂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秋哲熙登時清醒,忙撿起地上的衣服伸手拍了拍灰塵,起身幫脂硯披上,蹙眉道:“幹嘛站得那麽急,萬一着涼了怎麽辦。”擡手看表,已是淩晨四點多,又揉了揉眉心,喃喃道:“我竟睡着了。”

聽他嗓子幹幹的,脂硯從包裏拿出水,遞給他。秋哲熙看一眼脂硯紅熱的臉,抿唇笑笑,便把水接過來喝了幾口。天空依然是暗紅色的,有一種彤雲密布的感覺,朦胧的紅光透過候車室巨大的窗子傾壓下來。脂硯看一眼,略略自語:“怕是要下雪了。”

秋哲熙聞言,眼眸亮了亮,正要過去看,大廳裏已傳來柔和的聲音:“開往林城的K530次列車現在開始檢票,各位旅客進站後請到二號站臺候車。”

這句話一直不停地說了幾遍。這一次上車的人并不多,因為時間點不好,但脂硯沒得其他選擇。剪了票,脂硯正要從秋哲熙手中接過行李,卻見秋哲熙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站臺票,交給檢票阿姨剪了,跟着她一路走進來。

原來他剛剛去售票大廳是買站臺票的。脂硯恍然明白。

秋哲熙卻不多言,只順勢拉過脂硯,慢慢穿過燈光黯淡的天橋,走出天橋時,一陣冬風夾着大朵大朵的雪花就撲面卷過來,密密地砸在人臉上,清涼重重。兩個人在高高的天橋上同時停下了腳步,看着暗彤色的天光,而地上的積雪被天色掩映,愈發顯得潔白純淨,整個世界都是安靜寧谧一片。

雪不知何時開始下的。厚厚軟綿綿的一層。站臺上來回走動的乘務人員,踩在上面發出稀落的“咯吱”聲。

火車一聲低嘯從不遠處駛過來,兩個人回神,相視愕然一笑,便拉着手一起走下天橋高高的臺階,臉上都是掩不住的興奮。

這是秋哲熙第一次見到這樣大的一場雪。

脂硯看見他眼中灼人的星一般的光芒,臉上不禁也有了笑意。誰也沒有說話,他們并肩站着,仰頭望着天幕,望着雪片紛紛揚揚墜下,落在眼睛上,落在臉上,落在脖頸裏,慢慢融化成絲絲冰涼。

火車在他們身邊緩緩停下,登車的門打開,溫色的燈光溢出來,和着雪的清涼,一絲離別的味道悄悄彌漫。

一位乘務員從車中下來,沖着他們大聲說了句:“三號車廂的人開始從這裏登車,請準備好您的車票。”

平淡的例行公事的聲音。卻讓沉谧的世界陡然零亂了許多。

秋哲熙驀然低頭,有些貪戀地望着脂硯在雪光中清靜含笑的臉,唇角微動,卻是說不出話,半響,乘務員的聲音再一次在耳邊響起,他才下意識松開了一直緊緊握着脂硯的手。

脂硯沖他笑了笑,拉過行李,正要向登車的地方走去。秋哲熙忽然一個轉身站到了脂硯面前,用力把脂硯抱在了懷裏,緊緊地。

一陣風雪被攪亂,飛揚的頓時失去了方向。

脂硯愕然張大了眼睛,下意識擡眸,看見秋哲熙眼中灼熱的光芒。他身上的溫度源源不斷傳到她身上,讓她的臉立刻滾燙起來,也讓她的心猛烈地跳起來。秋哲熙不遑一瞬地望着她,卻又垂首在她耳側,壓抑着心中翻滾的情緒,低低叫了聲:“濤兒。”

只是這恍若不能聞的一聲低喚,卻真情熾熱,讓脂硯眼中一燙,半響,她才低低“嗯”了聲,把臉深深埋進了他懷裏。

“濤兒,你會想我嗎?”秋哲熙低問。

雪色清涼。

脂硯把淚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臉上卻是滾燙一片,只不說話,心裏卻想到當日在咖啡館裏聽到的那幾句歌——

或許此生不會懂,又再想起你,抱擁飄飄白雪中,讓你心中暖,去驅走我冰凍。

想着,脂硯感覺到雪從天上落下,落在她的臉上,被秋哲熙呼出的熱氣吹化,心裏忽然高興起來,不由仰起頭,目不轉睛看着秋哲熙在飄飄白雪中俊美無雙的容顏,綻出一個笑。

秋哲熙見她眼角還隐隐有淚光,卻笑得這樣開心,眼中動容,是愛是憐,一時克制不住,身不由己地俯身,輕輕吻住了脂硯含笑的唇角。溫潤卻驚心的觸覺傳來,脂硯身子一顫,便徹底呆住,只能呆呆望着秋哲熙在夜色白雪中漂亮的眼睛,一動不能動。

只是一下。像蝶翼輕觸了花瓣便翩然離開,卻踩落了雪光飄灑,晶瑩流轉,夜色寂靜中喧嚣零落。

秋哲熙含着一抹溫柔,在脂硯耳邊慢慢吐出五個字:“我等你回來。”

“……嗯。”脂硯羞得低了頭,慌亂不堪地應了聲,便轉身往車上跑。行李也忘了拿。還是秋哲熙微笑着搖頭,走過去,把行李遞給那位等着他們的乘務員,禮貌道:“麻煩了,把這行李交給剛剛那位小姐。”

那位乘務員剛剛看見秋哲熙和脂硯在那裏難舍難分并不覺得驚訝,早已見怪不怪,此刻看見秋哲熙在雪光裏漂亮奪目的臉,不由屏住呼吸,呆愣一下,才連忙道:“好……的好的。”

脂硯登了車,覺得秋哲熙看不見她了,一顆心還是在猛跳。直到察覺車子緩緩開動,才連忙走到窗子邊上,把窗簾拉開,用手擦去車窗上凝結的水霧,看見秋哲熙仍是站在那裏望着她離開的方向。

一時看見她,秋哲熙臉上有了燦爛的笑,脂硯便也禁不住笑了起來。直到他的身影在雪色天光裏再也看不見,一陣忽上忽下的失落湧過來,脂硯倚着玻璃站了很久,才驀地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慢慢寫了一條短信給秋哲熙發過去: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花開的時候不能和你一同欣賞,花落的時候不能和你一同悲傷。要問我什麽時候相思,就是那花開花落時。哲熙,只要你一刻不在我身邊,我就想你了,很想很想。

送脂硯行李進來的乘務員,此刻看見脂硯臉上燦爛的笑容,又被震驚了一下,許久,望着她不能錯開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哝哝細語(一)

下車的時候,大雪還在墜落。

脂硯夾在人流中向出站口走去,邊走邊看着漫天紛紛揚揚的雪,沒想到今年一場大雪,竟一路從南下到北,不見任何變弱的勢頭。到處都是冰雪的顏色,厚厚一層。

這一趟車到林城是終點站,所以下車的人特別多,所幸脂硯的行李并不多。而且脂硯在車上雖是輾轉反側,但模模糊糊還是睡了一覺,所以現在雖正值深夜,但脂硯一路神采飛揚地穿過瞌睡疲倦的人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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