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8)
他清醒的目光知道她自己沒聽錯,于是連忙道:“我自己能回去,你忙你的吧,你們都是忙大事的……”
殷世豪忍不住笑了笑:“吃飯确實是人生大事,你吃晚飯了嗎?”說話間,為脂硯打開了車門,邀請道:“我知道一個很好的地方做很美味的菜,上車吧。”
作者有話要說: 臉紅地說,此文快結束了,大家再稍稍忍耐。
☆、又見雲亭(二)
“你有心事?”見脂硯一直心不在焉的,殷世豪問。并沒有聽到殷世豪問了些什麽,脂硯輕應了聲。殷世豪也不介意,只是忽而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尤其不應該一個人出來。”
這句話脂硯倒是聽到了,不由問:“為什麽?”
“心情不好的時候一個人出來很危險。”殷世豪簡單道,前面的司機突然猶豫了猶豫,回頭道:“先生,景少爺剛電話過來——”
“知道了。”不等那司機說完,殷世豪淡淡打斷,那司機應聲止住,就見殷世豪打了個電話出去,很平和地簡單一句“改日再約”就挂了電話。
回頭發現脂硯一臉詫異地瞧着他,微笑繼續道:“心情不好的時候,走路心不在焉容易發生危險。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喝醉了也容易發生危險。所以心情不好的時候,需要有個人作伴,起碼為你的安全着想。”
“……你怎麽知道我心情不好?”脂硯問着,又想起什麽,“你又怎麽知道我沒吃晚飯?”
殷世豪又笑,理所當然道:“你走路的時候漫無目的心不在焉說明你有心事,臉上沒有笑容,說明不是愉快的心事。心情不好的人,通常也沒有心情吃飯。”
聽殷世豪說的頭頭是道,脂硯忍不住問:“你當總裁之前,是學心理的?”
殷世豪搖搖頭,“學得是數學,擅長邏輯思維。”
被殷世豪這麽繞來繞去,偏他還一本正經的,脂硯心情慢慢也好了起來,臉上有了笑意。殷世豪見脂硯笑了,便轉臉向窗外,正好看見夜色裏一閃而過的暗夜酒吧,于是知道對面有一家純淨的“飄雪”咖啡館,只向脂硯道:“想吃正宗的面嗎?和你們家裏一樣的。”
脂硯不太信這裏會有和家裏一樣的面,不過,見殷世豪很篤定,便同意去看看。餐館并不大,建在一條相對僻靜的街上,但是幹淨整潔,很安靜很舒适。來的路上,經過一處燈光幽靜卻又說不出絢麗奪目的廣場,神秘得像一處引人探尋的瑰寶。脂硯問那是什麽地方,殷世豪說是“榕城公園”。
聽了這四個字,脂硯本能的直覺就是他們走了很遠,因為榕城區和桦城區分別占的是軒轅古城的東北方和西南方,而城古大學又在桦城區最西南邊緣。但,下一刻,她想到雲亭話裏似乎也提到了“榕城公園”,下意識看向殷世豪,恰逢殷世豪看她,目光淡淡溫和,毫無別樣的情緒。
正不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面已端了上來。看了那面一眼,脂硯不可相信地擡頭看對面的殷世豪,殷世豪笑而不言,指了指脂硯手邊的筷子,便拿起他自己手邊的筷子徑自拌起來。
脂硯也拌了拌,一陣酸辣的香味撲面而來,脂硯饑腸辘辘了。學校裏的面多為蓋澆面,一碗湯面加一勺菜,很不合脂硯從小到大的口味。而學校裏的拌面和家裏的面相像卻仍不一樣,說不出的感覺。當下,脂硯眼前一亮,很快拌好,大口吃了起來。
味兒足,面又勁道,帶着點興奮,很快一大碗下去。脂硯擡頭,發現殷世豪早停了筷子,剩了大半碗,正安靜地在那兒看她吃。
“……”脂硯的臉“唰”得紅了,他吃這麽少,而且他……就這麽直直地看着她吃嗎?!
一眼看透了脂硯的窘迫,殷世豪毫不介意地笑了笑,遞了紙巾過來,“擦擦汗吧,這裏的面很辣,你不覺得?”
“……我在家裏習慣了。”脂硯接過紙巾,機械地擦滿頭大汗。殷世豪又道:“我習慣吃清淡的,太辣吃不下,不過味道确實很好的。”
“那你為什麽還要來這裏吃?”脂硯不解。殷世豪很耐心:“我第一次來,所以沒想到會辣到吃不下。”不等脂硯又問,殷世豪笑着把話說完:“我是聽一個朋友說過這裏有這樣一家面館,很正宗很美味,但總沒機會來吃。”
說到這個朋友,殷世豪卻是想起什麽,慢慢看了看脂硯紅撲撲的臉,随意地說了句:“她也是個北方人,所以知道這裏。”
殷世豪的朋友,與她自然無關。脂硯想着,便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回味了一下,擦擦鼻尖上的汗,贊嘆了句:“是很正宗。”
一碗面辣嗖嗖吃得火熱,猛一出來,頓時清爽了許多。樹木開始有些繁茂,嫩葉慢慢成熟,呼吸在夜風中,清新幹淨而舒适,不過,脂硯知道用不了多久,整個葉子熟透了之後,這個世界又會悶熱起來,讓人汗津津的。
路過那處“榕城公園”時,殷世豪忽然道:“要不要去裏面看看?”
來這裏吃飯的路上,秋哲熙發了短信過來,說他不能回來吃晚飯,脂硯便讓他好好在家裏呆着。現在看表,還不太晚,而這個“榕城公園”讓脂硯覺得應該去看看。聽殷世豪問,于是同意了。
脂硯并不知東西南北,只跟着殷世豪,殷世豪也不說帶她去哪兒,上去便撿了條小徑,小徑兩側是竹影幽幽,有風吹過,沙沙作響。燈光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微不可見的白色,不明亮,卻足以讓你看清周圍的環境,像是輕盈的月光隐隐綽綽灑落。
迎面走來一對年輕的夫妻,妻子懷孕了,走過略顯幽暗的地方,丈夫便緊張地護在一旁,生怕出了什麽狀況。妻子于是笑了,輕道:“緊張什麽,我看得清路。”
直到那對夫妻和他們兩個擦過,殷世豪回過神,才發現脂硯也是怔怔的,不由笑着打趣:“你看什麽?”
“……我嫂嫂懷孕了,差不多七個月,是不是就是剛剛那個妻子的樣子?”脂硯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就是有點好奇。殷世豪又回頭看了看那個孕婦,想了想,居然認真道:“應該是吧。”
兩個人說着,便都默不作聲了,隐隐有些尴尬,這個問題好像不是他們倆這種關系應該讨論的。
何況,殷世豪明明是個單身漢,怎麽會知道這些事?聽殷世豪把她的問題回答了,脂硯倒是詫異地擡頭去看他,殷世豪咳了一聲,避開了她的探究。
“……”他知不知道好像也不關她的事吧?
想着,脂硯移開了目光,聽前面有水聲,不由加緊走了幾步,就見小路盡頭處一個轉彎,視線陡然開闊,竟是一大片廣場,廣場中央是四溢的朦胧水霧一樣的白光。
肯定不是噴泉,想着,脂硯小跑了幾步,走近了,看見那團白光裏是一個白玉似的水池,水面上飄着一朵冰霜一樣的花瓣,而花瓣上是一尊女子雕像。
那女子在整個夜空下,含了輕笑,妙曼優雅,雖是現代衣裝,卻讓脂硯一下就想起了踏水而來的淩波仙子。不過,那雕塑周身罩了一個幾乎看不出來的透明罩子,不知什麽材質構成,不斷地散逸出白色冰霜一樣的霧來。
“是冬天冰盞留下來的一座冰雕,外面罩着的是制冷器。”殷世豪解釋,目光卻是停留在那雕塑上。聞言,脂硯目光也落在那雕塑上,似是有些明白秋長天在乎這個“榕城公園”的緣故了,可,下意識看向殷世豪,他又為什麽要争這個“榕城公園”?
瞥見脂硯的目光,殷世豪笑了笑,問:“你認識她?”
“是哲熙的媽媽。”
“本來有很多雕塑,随着冬天過去,現在只剩下這一座了。”殷世豪說着,帶上一絲感嘆,卻并沒有其他的情緒。
回去時本來一路沉默的,到快下車的時候,殷世豪忽然問:“哲熙對你說了他媽媽的事?”
“我只見過照片。”脂硯說着,不由問:“你認識她?她是怎麽樣的人?”殷世豪轉眸看向窗外閃逝的夜色,一時沒有說話,看到了前面城古大學的牌坊,只笑笑,幽遠道:“很美好的人。”
夜色在那一笑中化開,殷世豪從來紋絲不動的神色,在那一剎像是裂開了一道縫,逸出一道恍惚的神思,像是要洩露什麽,但未及人發現他已很快察覺,把一切都收了回去。
溫和友善的笑容,優雅得無懈可擊。
但脂硯還是看到了,心驀地漏跳了一拍,隐約覺得她察覺到了什麽不能為人知的事,于是心忐忑起來,有些害怕。
“我送你回去吧?”
脂硯執意在學校門口下了車,殷世豪也随着下了車,依然是彬彬有禮的樣子。脂硯卻搖搖頭,忙忙轉身回去了。她不知道她發現了什麽,總之,那一刻,殷世豪和他看起來是不一樣的。
作者有話要說: 此文毛病諸多,但是感情真摯,呵呵。某人憨笑中。
☆、榕城公園
而凡事有了第一次,就必有第二次。秋長天的身體并不見好,脂硯便督促秋哲熙常回去看看。其實,雖然秋哲熙一臉冷淡,但畢竟是他爸爸,到了這種時刻,血緣至親是割不斷抛不開的。
每到此時,脂硯就忍不住有些想念她自己的血親了,想有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人,那應該是很奇妙很踏實的感覺吧?有了之後,好像不論怎樣,你都不會孤單了。
脂硯一口氣寫了兩個中篇故事,她有些不好意思拿出來讓秋哲熙看,因為故事雖然以武俠為名,裏面還是有言情場面的。秋哲熙卻是一絲不茍地看了,看過之後,煞有介事地把錯別字指出來,把不通順的句子指出來,把情節不合邏輯的地方指出來……讓脂硯面紅耳赤虛心求教之際,把那些言情場面的尴尬全都忘了。
第三篇脂硯開始主動讓秋哲熙看了,因為她覺得秋哲熙雖然苛刻,但還是很中肯很有水準的。脂硯不由又奇了,扯着秋哲熙的胳膊問:“為什麽你理工科好,這麽文科的事也好?”
“濤兒,不是我文科好,是我态度認真。”秋哲熙一笑,拿開她的手,快速走進廚房,把最後一盤菜端出來。難以想象,他邊做飯邊看的,竟還說他自己認真。
第一篇和第二篇的間隙,秋哲熙帶脂硯去了一處古城牆遺址,追溯至北宋年間,話說有很多年歷史了。第二篇和第三篇的間隙,秋哲熙帶脂硯去了海邊,看波瀾壯闊的大海,讓脂硯真正開闊了眼界,由衷感嘆自身的渺小。第三篇結束後,六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秋哲熙會和她一起去“飄雪”咖啡館,時不時向脂硯抖露一些他過去的事,也問一些脂硯小時候的事。
日子忙忙碌碌的并未有大事,卻也不清閑。喜悅是小小的,沒有太大的煩惱,竟就這麽過去了。偶爾一擡頭,感嘆了時間流逝,看見還在身邊的秋哲熙,脂硯少不得心滿意足了,真好。
只是,秋哲熙愈來愈忙。還是為了“榕城公園”的争執,秋長天一直放不下,殷世豪又不肯放手,不僅冰城遲遲沒有動工,秋長天的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很多工作已徹底交在了秋哲熙肩上。
而殷世豪看起來是個溫文爾雅的人,若不是那個晚上那一剎情緒的洩露,脂硯定不信他會這麽執意地抓住“榕城公園”不放,而對手還是給了他今天所擁有一切的秋長天——偶然聽雲亭含糊地提到,殷家雖是珠寶世家,但在殷世豪父親一代已經敗落了,要不是秋長天在一旁扶持他,“玦帝”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雖如此,脂硯依然不清楚,當兩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争執的時候,會争到怎樣的程度?
和殷世豪分別後,第二天見到秋哲熙時——并沒有如她擔心的那樣,秋哲熙當晚就從他家裏回到了城古大學——脂硯就把和殷世豪一起出去的事告訴了秋哲熙。而秋哲熙雖然詫異但也沒有多問,看來并沒有因兩家争執的事而對殷世豪心存偏見。只是隔了很久的某一日忽然問:“那個面館叫什麽名字?”
之後,又過了一段日子,秋哲熙便帶脂硯去了。見了這種面,秋哲熙并不陌生,寒假的時候在脂硯家裏也吃過的,聞了聞,向脂硯笑句:“好像很有那麽回事。”
“當然!不過,比家裏的辣,你吃不吃得下?”
開始被辣得變了幾回臉色,秋哲熙終于還是把一整碗都吃了下去,吃完了又意猶未盡。看見對面被辣得臉色通紅,但精神狀态也很好的脂硯,眼中閃過一絲調皮:“要不要再來一碗,我們分着吃?反正濤兒你是很海量的。”
想起元宵節他們争吃湯圓的情形,脂硯臉一窘,本來是拒絕的,不過又見秋哲熙這幾天以來難得開心,就認真道:“你吃吧,我看着你。”
秋哲熙聞言畏寒似的縮了縮頸,拉起脂硯走出了餐館。餐館裏有空調,兩人仍是滿頭大汗的,而外面雖是晚上,卻呼呼地熱風撲過來,沉悶燥熱的,霎時置身火爐裏似的。
七月的天氣,流火。
見脂硯熱得滿臉通紅,秋哲熙正要擡手叫車,被脂硯攔住,“我們去榕城公園吧,離這裏不遠,幾步路就到了。”
公園裏遍植了花木,水流潺潺,地勢又開闊,風過處十分幽靜涼爽,不過也因此引來很多吃過晚飯走出家門散熱的人。脂硯和秋哲熙也在人群裏慢慢走着。
這種置身于平凡世俗裏的感覺,沒有難纏的浮華,極致的喧鬧反得寧靜。秋哲熙擡眼四處看,覺得羨慕無比,不覺愈發緊地攥住了脂硯的手。脂硯有所察覺,擡眸向他,報以一笑,甜美着真實,卻終究一絲恍惚。像是錯過了這個春天。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出來散步了。秋哲熙心頭一陣歉意,憐惜道:“濤兒,這些天我都忙些亂七八糟的事,沒顧得上陪你。”
“你忙你應該忙的事,我也有我的事要忙,這天經地義呀。”脂硯溫聲勸慰,忽而一頓,調皮地笑了笑,輕道:“有空的時候,想想我就好了。”
秋哲熙看着脂硯在夜色中的笑顏,心頭疼痛不忍,卻說不出什麽,只擡手把脂硯抱緊在懷裏。脂硯便也不說,細細聞着他身上的味道,依然是雪花一樣清涼的,她就知道他不會變的。
“又在想起你,抱擁飄飄白雪中,讓你心中暖,去驅走我冰凍……”這首歌突然響起,脂硯猛地回神看向秋哲熙,秋哲熙卻笑了笑:“我手機最近震動,該是你的。”
晃見是脂硯家裏打過來的,秋哲熙便靜靜站在一旁,只見脂硯聽了一會兒電話,臉上有了笑容。秋哲熙不由暗暗想會是什麽喜事。
就見脂硯挂了電話,仰頭笑哈哈望着他,眸光清亮。秋哲熙一笑,擡手把正要說話的脂硯攔住,作思考狀:“讓我猜!”
“好啊。”脂硯目光炯炯地等着秋哲熙說答案。卻不妨秋哲熙忽然一笑,把脂硯拉近他面前,詢問:“那猜中了有什麽獎賞?”
被秋哲熙身上的氣息逼退了一點,脂硯側頭避開,微笑道:“你還沒猜呢。”“條件總是要先講好的。”秋哲熙一本正經。脂硯皺了皺眉,不買賬:“那別猜了,我直接告訴你。”“那我猜對了再問你要獎賞。”秋哲熙連忙道,生怕脂硯随口把答案說了,立刻高聲說出一句:“大嫂生了個兒子!”
一時情急,秋哲熙說出的話在安靜的夜色裏十分突兀,脂硯驚了一跳,四面看了看,見這條竹林陰翳的小道上人此刻只有他們倆才放了心,不由埋怨道:“你那麽大聲幹嘛!”
秋哲熙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但還是道:“你別轉移話題……反正我猜對了。”
“……猜對是應該的,算算日子也就這兩天,沒什麽好驕傲的。”見秋哲熙有些得意洋洋,脂硯沒好氣地說着,臉上卻有了濃濃笑意,一張臉在夜色裏明麗驚人,愈發眉目如畫起來。
“濤兒。”望着脂硯,秋哲熙忽然湊到她耳邊,不等脂硯往一旁撤離,已攬住了脂硯的腰,秋哲熙低笑:“這麽大的喜事,我們是不是該慶祝一下?”
被秋哲熙的笑染的一臉醉紅,脂硯埋了頭,輕道:“大哥的喜事,我們慶祝什麽?”秋哲熙心也亂亂的,鬼使神差地說了句:“慶祝……你也早生貴子。”說話間,不等脂硯分辨,已輕輕吻住了脂硯說不出話。身子顫了一下,脂硯便迎了上去。
很久不見,哲熙。
夏日深夜裏的風,從竹林縫隙間飄飄搖搖過來,靜悄悄的,像是悠長綿遠的故事,美妙而歡喜。而這燥熱時光恁地多了幾許恰到好處的清涼幽谧,迷人的美麗的愉悅的,說不盡聽不完,兩人便都沉溺了進去,很久很久不願出來。
突然,驚夢一般的,像是婉轉曲折的琵琶長調裏驟然闖入了嘔啞嘲哳的杜鵑啼血,那花好月圓的景致裏,一只烏鴉拍着漆黑的翅膀奔着天上明月直直飛過去了,“嘎嘎”叫着,遠去,終于化為皎月上一小片真實的陰影,有些大煞風景。
有人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凄厲的哭。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有沒有覺得進度節奏稍稍快了點兒呢?呃,希望大家不要埋怨此文的草草。
☆、事出意外(一)
冷汗一下竄上來,紅暈撲滿的臉剎那蒼白,脂硯整個的顫了顫,“誰,你聽到了嗎?有人在哭?”
“沒事的。”秋哲熙輕拍了拍脂硯的肩膀,尋聲望去,就見竹林黑暗的地方,傳來激烈地争吵:“不是說好了嗎,你還要怎麽樣!”邊吵,一個很年輕的還有幾分學生模樣的男子甩手走出來,沒好氣又道:“跟你說了多少遍,誰讓你不注意的!”
“之前你不是這麽說的,你說我們會結婚的!”又一個女孩兒随着從那竹子的縫隙間擠出來,已是淚流滿面聲音低啞,見那男子真的要走,不由緊追了兩步,上去扯住:“你真的不管嗎,這孩子也是你的,你說不要就不要,你不會心疼嗎!”
那男子像是早沒了耐心,一把推開那女孩兒:“你是閑得發慌還是活得不耐煩了!要不就把孩子做了,要不就趁早在我眼前消失,你不煩我還覺得礙眼!”
被那麽一推,那女孩兒腳下一軟癱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個轉身就想撇開關系的男子,慘白的臉上滿是淚,卻沒有再哭出聲,反而發起怔來。
脂硯腳下也一軟,整個靠在秋哲熙懷裏,呆呆地說不出話,一時還不明白這眼前的狀況,只是被面前這女孩兒凄慘的模樣吓住了。
卻是那甩手要走的男子擡頭看見秋哲熙和脂硯,吃了一驚,神色愈發惱恨,罵咧咧了句:“不想活就別活了,丢人現眼!”然後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脂硯分明看見有什麽在那個女孩兒眼中轟然倒塌了,煙塵滾滾之後,只剩下一片廢墟。她心裏也恐慌起來,這樣也可以嗎,孩子都有了,還能甩手不管,說分開就分開嗎?手腳有些冰涼,她想走過去扶那個女孩兒起來,卻動也動不了。
“濤兒。”見她如此,秋哲熙不由低聲喚她,用力握住了她涼如冰雪的手,安慰道:“沒事的。”
聽着秋哲熙近在耳邊的聲音,看見秋哲熙近在眼前的臉,脂硯點點頭,身子還是在輕顫。秋哲熙蹙了蹙眉,攬住她轉身往回走,不讓她再看那個凄慘得有些駭人的女孩兒。可走了兩步,脂硯仍是回頭去看,啞聲道:“能不能幫幫她?”
秋哲熙腳步一頓,也回頭看了看,才沉聲道:“這事我們幫不了,是那個男生傷害了她。”脂硯怔怔地便不再說話了,一路上都是神思恍惚的,有些怕冷似的。
秋哲熙望着她,欲言又止,卻終是沒說什麽。
第二天,秋哲熙打來電話說他有事不能陪她一起吃午飯。放學後,有意無意經過秋哲熙今天該上課的教室,正好裏面有人交談着出來,大意說是秋哲熙請了事假,沒有來。
也許,是他家裏的事更忙了。脂硯想着,卻不由自主想起昨晚遇到的那件事,想起那個女孩兒凄慘可憐的模樣,一陣寒意陡然從心底升騰起來,真的很可憐。
已是七月中旬,小學期結束後,差不多七月底會放暑假,所以學校裏已軍心動蕩,兵成散狀,迫不及待準備回家的人,行李都打包好了,更有一大部分已聯系好了做兼職的地方,還有準備考研的考公務員的,彼此都是行色匆匆忙忙碌碌的。不過,這些與脂硯無關,脂硯暑假是一定要回家的。
正午毒辣的日頭下,平時人是很少的,有也都是急匆匆往宿舍趕的。但此刻,脂硯發現身後不停地走過來一撥又一撥人,而且神情激憤像是都在談論同一件事。大學裏是很少有事能讓大家這樣“共鳴”的,脂硯待了也有一年了,這還是頭一次。
“什麽?不是!是圖書館十六層上面!”
“好像是文學院的,聽說的。”
“……好慘啊,她男朋友是商院的吧?”
“好像……值不值呀,為了那麽一個男生,唉……那個男生要是有點良心,也不至于鬧成這樣。那男生來了嗎?”
“好像昨晚就不見了,老師們都在找呢。”
“畏罪潛逃?不對呀,昨天這事還沒發生啊,他逃什麽?”
脂硯迷迷糊糊聽不懂他們的話,本待不欲理會,但從身後過來的同學無一不在談論,遲疑了下,便擡腳向圖書館大樓走去。
圖書館大樓三十層,是全校最高的建築,建在學校中央,不論身在哪個角落都能看到,于是脂硯就奔着那座在陽光下閃着有些刺眼的白光的大樓走了去。
人黑壓壓圍了一大片,随着脂硯走近,不斷聽到有人被吓得尖叫,有人嘆息着離開,還有人四處張望,找到同伴低聲讨論,再之後……很是熱鬧的場景。太陽的白光眩目,這麽一路走又熱,昨晚也沒睡好,脂硯覺得整個世界都混亂極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人群深處,到了最前面,下意識也往大家都在看着的空地上看,只看了一眼,整個人霎時像被雷電擊中了,深重的寒意層層把她包裹起來,太陽也不熱了,窒息着冷得直打顫,想逃離,腿上卻灌了鉛一樣僵硬住了,又軟軟地只想往地上癱。
“她,她……”
喉頭喑啞說不出話。脂硯四處看,沒有一個認識的同學,而圖書館前的空地上,地面被太陽烤出了一個慘白的光圈,而那光圈中央躺着一個暗紅色的人。是個女孩兒。緊閉了雙眼,臉色慘白,血從她的嘴角蜿蜒出來。衣服本也被陽光照成了慘白的,卻又被血染成了紅色,詭異而帶幾分燥熱的凄涼。
整個一幅畫面都是虛浮靜止的,灼熱慘白的光暈,脂硯腦子裏不住浮現的卻是昨晚那個女孩兒在月光下淚流滿面的模樣,那個女孩兒望着那個男生離開時轟然倒塌的眼神……天,她發不出聲,只用力捂住嘴,不讓身體裏沁骨的寒意彌散出來。
“她啊,是文學院大三的,唉,真慘……”
“好像是懷孕了男朋友就不要她了。”
“至于嗎,什麽大不了的事!”
“靠,你試試!”
身邊依然有人在說話,很多人在說話,七嘴八舌各式各樣的。熱風一樣飄進脂硯的腦子裏,又呼地飄走了。
遠處救護車和警車鳴镝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讓這個酷熱的中午多了幾分慘厲悲涼,人群寂了寂,又爆出了更大的喧鬧。緊接着,人群突然被強行分開,隐約看見有警察,學校領導,老師,圖書館的工作員,還有白大褂的醫生進了人群裏面。脂硯也被人流推搡着往某一個方向退去。
白大褂的人上去擺弄了一番,相顧嘆息之後搖搖頭,示意擔架上來把人擡走。生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死亡”的殘酷,昨天起碼還是會哭的,今天真的什麽都沒有了,脂硯不禁想起那個甩開她的男生,他若要後悔,真的是來不及了。
“齊缤!”一聲痛徹心扉地慘叫,人群突然湧動,像是有人拼命要沖進來,被警察攔住了。之後有一個淡色身影上來對那兩個阻攔的警察說了什麽,警察于是松了手。那個人撲過去,什麽都不顧地推開那些正要往女孩身上蒙白布的醫生,沒有來得及呼吸,已跪下了,不顧驚駭的人群,失聲痛哭。
脂硯認出就是昨天扔下那個女孩兒徑自離開的男生,原來竟也是這個學校的。
“齊缤,我昨天說的全是氣話,是不想你要這個孩子,你怎麽……”說不下去了,那個男生也不顧血跡,把那個渾身血跡慘不忍睹的女孩兒抱進了懷裏,喃喃不停地叫着女孩兒的名字。
“文學院的女生都敏感,怎麽能亂說話!”有人忿忿不平,說着,卻是被她旁邊的人推了一下,然後那人指指脂硯。
脂硯覺得奇怪,這兩個人怎麽知道她是文學院的,卻聽那兩人又壓低了聲音相互交談:“你不認識她嗎,秋老師經常會來找她,關系很不一般,也是文學院的美女。”
“啊?聽說有這麽個人,就是她嗎!”
“那當然!我都見了好幾次了!不過,唉,想不到連秋老師也名花有主了。”
“……”脂硯忍不住向身邊這兩個人看去,沒來得及看清這兩人的神情,卻被日光下那一處淡白俊美的身影吸住了神思,心裏一陣詫異,哲熙他不是回家了嗎,怎麽出現在這裏?
只見秋哲熙站在那裏,神色有些凝重地望着那個仍在恸哭的男生,全然沒有察覺他身邊人的視線和談論已轉到了他身上。直到脂硯看過去,才像有所察覺,不經意看見脂硯,神情震了震,帶上幾分憂慮。
秋哲熙立刻向脂硯走過來,所到之處那些同學便也都自動讓開。徑自握住脂硯冰涼的手,秋哲熙十分的關切之中,以至于輕責:“濤兒,你來這裏做什麽?”
“……”脂硯正要說話,餘光瞥見那兩個剛剛還在談論她的女生,她們不再說話,只彼此會意地看了一眼,就都只目光灼灼地看着秋哲熙。沒有去感受其他人驚羨的眼神,脂硯微低了頭,看一眼那被警察強行拉開,猶自恸哭不舍的男生,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反正就來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秋哲熙不由分說就拉着脂硯離開了人群,可剛走沒幾步,身後有人跑過來,叫住了秋哲熙。
“秋老師,是你把這個男生找回來的?他是你班學生?”那人眼神在秋哲熙拉着脂硯的手上晃了一下,微微一跳,不過随即言歸正傳。倒是脂硯看見這個人,怯怯地埋了頭,這個人是文學院的副主任,和脂硯彼此認識。
作者有話要說:
☆、事出意外(二)
“秋老師,是你把這個男生找回來的?他是你班學生?”那人眼神在秋哲熙拉着脂硯的手上晃了一下,微微一跳,不過随即言歸正傳。倒是脂硯看見這個人,怯怯地埋了頭,這個人是文學院的副主任,和脂硯彼此認識。
事關重大,所有有一點關聯的人都逃不了幹系,包括那個叫吳航的男生的所有老師,還有那個名叫齊缤的女生的所有老師,都被請去做筆錄,談論情況。雖然秋哲熙并不是這個吳航的任課老師,也不是班主任之類,但鑒于這個昨晚就失蹤的男生是被他找回來的,所以他也被請去做了記錄。
聽了秋哲熙的敘述,脂硯才知道,原來秋哲熙昨晚送她回宿舍後就在想辦法聯系這個吳航,直到淩晨兩點多才把他從酒吧裏拖出來,回來後這個吳航倒頭就睡,今天早上酒醒之後仍是不肯去向那個女生道歉,秋哲熙耐心勸解了半響,這個男生才勉強答應去面對這件事,沒想到兩人一起出來準備找那個女生時,就聽說了那個女生跳樓的事,匆忙趕過了過去,可已經太晚了。
“他不是你的學生,你怎麽認識他的?”
“他不是我直系的學生,可他們市場營銷老師出差的時候,我給他們班上過課。”秋哲熙頓了頓,遺憾道:“他其實是個很優秀的學生,也是真心喜歡那個女生,不過出事後,沒有勇氣擔責任。”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秋哲熙公寓樓下,脂硯有些猶豫,親眼見到昨晚那件事發展到今天,又想起學院副主任不住打量她的眼神,聽到身邊同學竊竊議論的話,她不看秋哲熙的臉,低聲道:“昨晚沒睡好,我想回宿舍休息。”
秋哲熙握着她的手一緊,不遑一瞬地注視着她,微笑道:“濤兒,你不相信我?”
“不,不是——”脂硯連忙搖頭,搖着,看見秋哲熙臉上受傷的神情,眼中一熱,說不出話,憋在心裏這諸多情緒,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把臉埋在他懷裏失聲恸哭起來。
“我不會這麽對你的,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