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哭包
這是魏延澤第三次後悔一時心軟,答應陪喬離坐過山車。
他在劇烈震動的過山車上,臉色變得一片煞白,感覺脖子快被狂野的風吹斷。
反觀身旁的喬離,只臉色稍微白了些,卻沒有一星半點不适應,沒叫沒鬧,就特別興奮地打量四周飛速閃爍的風景。
下車後,魏延澤一張臉鐵青,直奔公廁而去,嘩嘩吐了個爽。楚鈞心疼地給老板遞紙巾。
喬離在門口等着,等魏延澤出來,他擔憂地問:“魏爺,沒事吧?”
喬離的關心是出于客氣,還是發自心底的關切?魏延澤驀然想到這個問題,但想歸想,他也不會真就逮着一句話追問對方。
魏延澤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順勢攬腰,沉聲說:“沒事。”
喬離默默把手抽回來,往遠離魏延澤的方向挪了一步,讓兩人間的親密化為朋友間的客氣距離。
魏延澤懷裏空下來,喬離耳根子微微泛着紅,望着四周說:“公衆場合,您別。”
“好。”魏延澤無奈,啞然失笑:“還想玩什麽?”
“海盜船。”喬離已經選好了下個項目。
周末游樂園裏人山人海,兩人就像普通朋友,結伴來玩的一樣,戴着口罩,于是沒有引起旁人多少注意。
等空位的時間比玩的時間還長。
跟着排隊人流緩慢挪動,喬離站得兩腿發酸,魏延澤湊近他,将他護在懷裏,畢竟是個孕夫,周圍人多又擁擠,難免蹭到他,魏延澤充當了人形保護牆。
喬離低着頭,專心地浏覽游樂園手冊,沒注意的間隙,魏延澤已經雙臂攬着他腰,把喬離裹在了自己懷裏。
旁邊人好奇地打量他們,但也沒人懷疑什麽,安靜地排着隊。
調皮的男孩在狹窄的排隊過道中穿梭,跑到魏延澤身邊,被魏大佬狠狠瞪了一眼,當時就吓哭了,跑回去向母親告狀:“那裏有個怪叔叔!”
怪叔叔魏延澤只顧着确認喬離沒有被撞到。
中午麥當勞。
油炸的雞腿、雞翅、雞排擺了一排,魏延澤滿頭黑線:“要不換家店?”
喬離套上塑料手套,抓起雞腿蘸滿辣椒面,眼巴巴地懇求:“不嘛。”
魏延澤:“QAQ好嘛。”
喬離吃第一口沒什麽感覺,吃第二口就不對勁了,他扔下雞腿,捂着肚子,朝垃圾桶吐酸水,反胃。
魏延澤立即起身,将他攬着,抽紙巾遞給喬離,輕拍背部,吓得面有土色:“喬離?”
“魏爺…”喬離特別委屈地說:“我吃不下了…油多,難受。”
“傻子。”魏延澤哭笑不得,打電話讓家裏廚師準備午餐,然後扶起喬離:“回去吃,咱們家大廚手藝絕對合你口味。”
魏家大廚的掌勺技術果然非同凡響,喬離食指大動,大快朵頤。魏延澤很高興,表示給廚子加工資。
吃飽喝足困意上頭,喬離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打哈欠。
家傭來來去去,腳步聲踢踏,難免吵得緊。魏延澤便親自動手,将碗碟一一撿回廚房,他回來時,喬離已經歪在沙發上,沉沉地睡去了。
魏延澤盯着他的側臉,愣了足足十秒,才上前打橫抱起他,雙臂穩穩當當地把人抱回二樓卧室。
厚重的遮光窗簾一絲不茍地将光線延擋在外,魏延澤打開地暖,保證畏寒的喬離足以感到溫暖。
喬離縮在被子裏,魏延澤守在小圓桌前,打開平板翻看最近集團事務。
短暫的睡眠時間,喬離做了個噩夢,夢裏的情形跟真的一樣,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抓住他手的掌心溫度,用着無比嫌惡的語氣讓他滾。
也許是很小、還在孤兒院的時候,被大孩子們趕來趕去,每天都有人罵他殘疾,有人扒了他的褲衩以取笑他為樂,他們不讓他吃東西,除非他哀求,餓得奄奄一息。
已經過去了二十年,那一幕幕卻深藏在記憶深處,如同被拙劣封印的猙獰惡鬼,随時準備着掙脫鎖鏈、浮上水面,讓他驚恐惶惑,為之揪緊了心髒。
這世界上的人,熙熙攘攘,誰又會真的對誰好?
維持着冷漠而客氣的距離,嘴裏大喊着責任責任,要自由要權利,掃好了自家的門前雪,誰去管他人的瓦上霜。
喬離迷迷糊糊想起,高中到大學最好的朋友,都不願聽他傾訴過去。那很正常,沒有誰想分擔負能量。
但喬離也只提過一次,朋友先抱怨着家人偏心、社會不公、自己多麽慘,許是說到共情處,喬離便提及自己在孤兒院的經歷。僅那一次,朋友連連擺手:“兄弟,我可沒義務聽你說這些,你找個心理咨詢師傾訴吧,我給你推薦一傾訴APP,喏。”
自那以後,喬離便與朋友疏遠了,說是疏遠,平常仍在往來,只是封在心上的冰層更厚了些。
人類,真是奇怪的動物。
物欲變發達了後,精神就變得鄙薄。
一個人內心的秘密和苦難,到頭來無人分享,終究是孤獨的個體,在龐大的宇宙中,渺小而卑微的掙紮。
誰會真的對誰好呢?
喬離睜大眼睛,盯着天花板,許是懷孕的緣故,比以前更易多愁善感,淚水沿着眼尾滑落,酸楚感便鋪天蓋地。
魏延澤丢下平板,走到他身邊坐下,指腹揩去他眼尾淚水,柔聲地問:“怎麽了,喬離?”
您真的了解我嗎?有那麽一瞬間,喬離忽然很想問問魏延澤,他的過去、他的殘缺、他的渴望,魏延澤真的懂嗎?
像他那樣高高在上的人,應當不屑于理解蝼蟻的想法。
喬離鑽了牛角尖,他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但總是忍不住,問魏延澤:“您知道,我小時候,在孤兒院嗎?”
“知道,”魏延澤出乎意料的坦白,“長寧一家私人福利院,名字叫貝蕾,是嗎?你在那裏呆到五歲。”
“你被喬家夫婦收養後,他們查出懷孕6周。”魏延澤只能推斷:“那時候,你一定很難過。”
“我覺得自己會再次被抛棄。”喬離似笑實哭,眼淚水嘩嘩地止不住:“魏爺,人世這麽大,我的容身之處,卻這麽窄。”
“來。”魏延澤将他抱起來,将他摟入懷裏。
喬離反擁着魏延澤,汪嗚汪嗚地哭出了聲。
魏延澤低頭吮吸着屬于喬離的氣息:“你的容身之處,在我懷裏。”
下午的滑雪計劃算是取消了,晚上用餐依舊清淡。
中午做了噩夢,一下午喬離心情沒緩過來。
魏延澤在卧室放電影,家用放映機播放着老電影,霸王別姬。
兩個人并排坐在沙發上,魏延澤上身前傾剝小橘子,喬離曲着兩條腿,光腳踩住沙發邊沿,雙手抱住膝蓋,上身斜側着靠在魏延澤身上。
魏延澤剝完砂糖橘喂給他,喬離一口能吃兩個。
今天休息了一天,明天就得回去工作。
集團的事務一刻都離不開魏延澤,喬離要回學校辦手續,下周他得去美國參加某個大型數學論壇。
短暫的共處,下一刻又要各奔西東。
電影中,程蝶衣神情痛苦:“說好了是一輩子的,少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能算是一輩子!”
“經典臺詞。”喬離評價,魏延澤笑了笑,伸手将他摟進懷裏。
魏延澤的清單上,第一件事同居,第二件事約會,第三件事,就是讓喬離嘗試主動勾引。
這種事喬離不是沒做過,但那時他處于意亂情迷狀态,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現在魏延澤對他的要求是,明确地、有步驟地,讓他感到誘惑。
魏延澤剝了一顆砂糖橘,喬離條件反射張開嘴巴,只見魏延澤把小橘子扔進自己嘴巴,好整以暇地手撐側頰,眼底閃爍着幽幽光亮,似笑非笑道:“下周你去美國,要不現在就試試?”
喬離鼓起腮幫,起身給自己拿了顆橘子,剝開吃掉,他專注地看着電影,假裝沒聽到魏延澤的話。
“喬喬,戀人清單上列的事不做完,我就不能放過你。”魏延澤俯首,一手攬着喬離肩膀,一手掐起他下颌,逼迫喬離仰頭與他對視。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這第三件事解決了,如何?”魏延澤笑得春風得意。
喬離嚼着橘子,滿臉冷漠,上下唇一癟,噗地一聲,橘汁混唾液,噴了魏延澤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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