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蛋,簡直要氣死他了!
于簫憤憤在那老桃樹上發洩地踢了兩下,桃花瓣兒因那震顫洋洋灑灑落了他一圈。小語就跟在他旁邊,看着他青絲上沾上的花瓣,也不敢提醒。
他雖然不是經常跟在于簫身邊,可算下來好歹也有幾年光景。他還從來沒有見過自家公子對哪個下人這麽執着過。他本就不是什麽天真少年,看到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可他明白了,于簫卻還不知道那所謂忽上忽下的心情為哪般。只覺那人可惡至極,非得整整她将那憋在胸口的惡氣出一出,她既然那麽想換個主子,他偏不讓她如意!
他幹脆直接去跟自家娘親要人,于溪被他纏得沒辦法,又不想答應便打太極推給了于笙。反正每次她都只□□臉,白臉誰愛唱誰唱去。
于笙看着自家弟弟,心裏無奈,突然很是後悔當初怎麽就腦子一熱把這麽個人給招進來了呢。想了想,也只讓他先回去,能拖一時拖一時。于簫倒是還知道什麽叫做見好就收。
可誰知,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來告訴她于箜來找。于笙皺了皺眉,她好歹也是于府的大小姐,一個個都以為她很閑嘛。
“讓他進來。”那男人只怕是見不到娘親遞不着話,把注意打到她身上來了吧。于箜恭敬地行了一禮,于笙上下打量他一番,淡淡問道:“待在于府可還好?”
于箜愣了一下,一時間品不出她話中之意,只得道:“府裏待人寬厚。”他只說是待人寬厚也沒說是待他寬厚。
“嗯。那你還有何事?”
他這下明白過來了。她這是堵他的話,讓他什麽事兒都得打落牙齒往肚裏吞。于箜越發小心翼翼,低着頭:“大小姐,是爹爹想着要去青岩寺替于府,替……孩子求個平安。”
“我知道了。”于笙應了一聲,也沒說同不同意,揮揮袖子便讓他下去了。
那孩子兩個字前的特意停頓,她自然聽得出來。她其實想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便是傳到娘親耳朵裏,她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當初送他們出上饒鎮已是仁至義盡念着舊情;如今接入府裏那才是真正記恨上了,還有什麽比想得到,卻看得着摸不着更讓人絕望?
不過,她倒是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當局者迷旁人悟(修)
這一日,蘇算梁一大早就被于笙叫了去,本以為是看不得她閑,要安排活兒。可到了大堂裏,卻發現不只于笙在,她左手邊另一張主座上坐着的正是于簫。而她右下位還站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看着倒是有些面善,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在哪瞧過。
“屬下見過大小姐。”蘇算梁拱了拱手,擡眉一眼又迅速低頭,樣似恭敬。
于笙剛想應一聲呢,于簫就不高興了:“你眼裏就只看得到了我阿姐?”他就覺得她是故意無視他,再加上一大早阿姐就把他叫過去,他還以為事情成了,結果竟然告訴他要讓那女人自己選是跟着于箜還是跟着自己,他能火氣不大嗎?!
蘇算梁掀了掀眼皮。“見過小公子。”
“你!”
于笙皺了皺眉,“簫兒。”人家不叫,他生氣,叫了他也氣,連她這個當姐姐的都覺得看不過去了。于簫咬着牙,氣哼哼地扭過頭。她那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哪有一點心甘情願?
于笙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對蘇算梁道:“簫兒昨日與我說你做事認真,膽大心細,特地問我要你回去,你覺得如何?”
她覺得如何?蘇算梁腦子還沒動起來,身子先抖了兩下。她就覺得這話怎麽聽着那麽像是後院正君替自家女兒選通房的模樣,她難道還得含羞帶怯一番?
于簫哪裏知道她不答只是被自己的想法惡心到了,還以為是不願意,惱火地瞪着她。于笙又指了指屋內另一個男子:“這是我于家遠親,你也見過的。”
蘇算梁瞧了好幾眼,回憶了好半響才認出是于箜。可于簫看她盯着人家看那麽久,心裏就酸酸的,臉色立時一沉,拍案而起,“不許看!”他話音才落,錯眼瞧見自家姐姐震驚的目光,臉上莫名燙了起來,趕緊加了一句,“再如何,他也是于府半個主子。”瞄一眼就算了,她竟然連眼皮也不知道眨,可惡!
于笙卻仍處于驚訝之中,有點回不過神。腦子裏就只有一個拍不死擦不去的念頭。他該不是喜歡她了吧?!要不喜歡,管她看別的男人做什麽。
其實,是個下人本來倒也沒什麽不好,就像如果他喜歡伍凡她就挺樂意促成的,招贅入府,也省得他那性子被人欺負。可一個來路不明的侍衛那就不一樣了。她整個人瞬間就不好了,這下,是真的要被娘親修理了啊。
于笙神色複雜地瞥了蘇算梁一眼,才接着剛才被打岔的話繼續道:“他與他爹過幾日想去青岩寺一趟,我這邊也抽不出人手來,你不若去走一趟吧,否則也沒人陪着出府了。”換句話說她若不答應,那于箜這事兒就沒下文了。
本來她倒是真想讓這人自己選,一則若是選了于箜,那自家小弟總不好怪她身上,弄得她裏外不是人;二則,就算她還是去了絡溪院對于娘親她總也有話說不是。只可惜……
“以後便就在那院裏做活吧。”于簫一聽就忍不住要說話被于笙一眼瞪了回去,“蘇侍衛,你可願意?”
有心人怎麽聽都知道她這話明顯是直接偏向于箜的,偏偏蘇算梁糾着眉頭兩人誰也不想選。對于簫自然是因那兩掌之仇,至于于箜則完全不在她的視野之內。“大小姐過幾日可是要跟家主去嶺南?”
“……是要去。”于笙答得有些遲疑,她好像還沒這麽跟個下人報備過行程。
“既然如此,府裏總得有人看着,屬下想着李管事一人忙不過來,倒不若跟着李管事一起打打下手。”
于笙一揚眉。這女人倒是精怪,兩邊都不沾,不過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她正想答應,于簫不幹了,直接攔了話頭。“你這是去偷懶還是去幫倒忙?”他算是明白了,阿姐靠不住,“今日你要麽跟我回絡溪院,要麽……”他沒要麽下去,虎視眈眈地盯着她。那意思很明顯,她要是敢選別人,哼哼!
蘇算梁撇撇嘴,這哪裏有給她選的餘地?除了應下還能怎麽辦?
“但憑小公子做主。”
***
蘇算梁勉為其難答應下來,只得被于簫像領小豬似地領了回去。于笙看着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心裏默默掉了兩滴淚,打算回頭向她娘親自首負荊請罪。
于箜本來也沒想過出府的事兒能成,這幾日在于府也算是看明白了,于家主是要丢他們自生自滅去。他趕着兩人的腳步走了幾步,喊住了蘇算梁。
“蘇侍衛。”
蘇算梁轉過身來,就見那男人對着她歉然地笑,眉尾一挑:“有事?”
“我只是沒想到方才會讓你為難,抱歉。”于箜略低着頭,青絲順勢滑下胸前,前襟微落,從上往下,正好能看到那兩處若隐若現的鎖骨。他心裏很清楚他們在于府孤立無援,無論是誰都有交好的價值,更何況還是那麽個對于簫明顯不滿的女人。
蘇算梁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她那天說不喜歡極為算計的男人是實話,她對他的印象實在是算不得好。視線一轉,就見于簫在她四五步的地方,磨着牙看她。
她勾了勾嘴角,不再理會朝前走過去。這樣說來,這位陰晴不定的小公子倒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至少,不用勞心勞力去猜不是?
***
“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于簫看她走進,冷着臉就道。他心裏憋着的氣還沒散呢,她剛才還沒看夠,現在竟然直接搭讪!
事實上,他也離得很近,誰搭讪誰聽得清清楚楚,可心裏就是別扭地怪她。他咬着唇:“本公子可是壞了你想換個主子的願望?”
“哪裏,小公子多慮了。”她雖然把他分在了不讨厭的那一類,可不代表失了面子裏子她能這麽輕易原諒他,“說起來屬下簽的是活契,要是臉打壞了,回頭怕是娘親都不認得了。”
“你,你一個女人這麽點小事也要斤斤計較?”
這麽點,還小事?他倒打一耙就算了,竟然敢說她氣量小。她本來說話就有點橫沖直撞了,這下更是毫無顧忌:“小公子要是不滿意,大可以換上一個人,府裏也不止屬下一個下人,就是不知能不能找到伺候得了你的。”
***
蘇算梁雖說回了絡溪院,卻真正開始消極怠工,做起了土財主。她不做事也就算了,對他還愛理不理,于簫忍着讓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心裏越發郁悶。
三天後,于笙跟着于溪離了上饒鎮,本來确實是要帶着伍凡,臨時卻想到了于簫,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将她留下照看府裏,帶上了袁小路和齊單還有其他三人。
袁小路臨走前,紅着臉将那封寫了又扔扔了又寫的情書鄭重其事地交到了她手裏,要給誰不言而喻。齊單有樣學樣,也說若是家裏人缺胳膊少腿的到時便來尋她。
這一日,書房裏,小語正在布飯。于簫看着那一盤盤往桌上搬的飯菜,一瞬不瞬地盯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我是不是真的很過分?”他的語氣有點低,怒氣過後全部變成了滿滿的失落。
小語手一頓,驚訝地擡起頭,正對上于簫略顯黯然的雙眸。他一時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于簫蹙了蹙眉。“本公子問你話呢,你老實回答。”
小語期期艾艾地看着他,見他堅持,半響才道:“畢竟……是打了她,當衆丢了面子……”他小心翼翼觀察着他的臉色,“就像若是家主當着別人的面責備公子,公子可會生氣?”
***
于簫正在思考究竟是自己不對還是那女人不對,一時間也沒空去理蘇算梁。蘇算梁卻有些習慣他每天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如今幾日不出現,那些反抗的小把戲倒跟演獨角戲似的,也沒了興趣。
廚房裏兩個小厮算是和她混熟了,時不時就湊到她身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她掏掏耳朵,自個兒發呆。
小語到的時候就聽他們一口一個阿梁姐叫的起勁。蘇算梁這次看到他倒沒了之前的厭煩,反而雙眸一亮,也沒睬那兩個小厮,直接站起身來。她就說那小公子怎麽突然轉性了,原來是在醞釀新花樣呢。
小語彎了彎嘴角,卻在聽到她下面那句話時有點笑不出來了。“小公子找我?”他搖搖頭。蘇算梁有些失望,耷拉着眼皮哦了一聲不想理人。小語卻開口喚住了她:“蘇姐姐。”他從來都是蘇侍衛蘇侍衛的叫,卻從沒這麽喊過她。
蘇算梁挑了下眉毛,嘴角不屑地扯了扯。“有事?”對她而言,若是娘親,若是老大她們,那稱呼還有些意義的話。那些毫不相幹的人硬要玩出些花樣,她也阻止不了不是。
“蘇姐姐,你還是莫要與公子鬧了。雖說公子他……”小語扯了下袖子,似乎很是踟躇,“可我們終歸是下人,有時無可奈何總要忍着。”
她皺着眉,十分不喜他硬是要把她歸為一類的說法,又含沙射影着于簫有多欺負他似的。聽不下去就忍不住辯白了一句:“他就是說話難聽。那次他也不能算是故意的,說到底……”說到底還是那條褲子的錯。
再說了,不是都說那幾天總是情緒波動比較大嘛,她也不是真就那麽小氣的。尋了借口說了出來就好像找到了正經的理由,讓她心裏倒是消氣不少。
小語一愣,臉色一僵,勉強地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句歉然難出口(修)
于簫想了幾天,終于有了結論。于是這一日,正在廚房外頭倚牆發呆的蘇算梁就他叫了過去。
已是七月中旬,盛夏時節。絡溪院裏那棵老桃樹枝繁葉茂,蔓延斜出,正好将那一方小桌蓋在樹蔭底下。光線穿過碧葉縫隙,在玉桌上灑下斑駁光影。
蘇算梁隔着長廊走來。微風吹拂,搖曳的妖冶桃枝下那一身青衫恍若姹紫嫣紅中一回眸不經意間映入眼簾的一抹綠,讓人有那麽一瞬移不開眼。
“屬下見過小公子。”
于簫轉過身,看着她微垂的雙眸在眼下投着的一片淡淡陰影,不自在地攏了攏衣袖。“你以後便不用再做那些粗活了。”
“哦。”她不鹹不淡地應了聲,以為他後面還有話說。
于簫卻覺得她故意反應淡薄,臉色沉了幾分。“你以後只需聽我吩咐就好。”
“哦。”
他啪地一聲拍了下桌子,剛要發怒突然想到原來的目的,生生憋下一口氣。“喏,這是早飯,你拿去吃吧。”他本來的計劃裏那句話應該還有特地給你買的這幾個字,臨到時候,千回百轉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蘇算梁這才注意到那桌上還擺了只食盒,她狐疑地挑着眉,一時間吃不準他這是打的什麽注意,該不是放了巴豆什麽的吧。
倒也不怪她小人之心,畢竟于簫平日裏對她面上從來不假顏色,如今突然親切那麽一下下讓她不懷疑都難吶。
蘇算梁扁扁唇,“屬下吃過早飯了。”
“那就當午飯。”
“屬下習慣了劉嬸的手藝。”
她百般推搡,他終是怒了。“你除了這些以外就沒話說嗎?”
蘇算梁眨了兩下眼,特別無辜。“什麽話?”他之前不還跟她普及過無事獻殷情的道理,她覺得自己現在就領會得特別好。
于簫一噎。“就是……就是……”她看着他,他瞪回去,“自己想!”
蘇算梁想破了頭也想不到于簫這樣是變向在道歉,瞥了那食盒一眼,苦下臉。“謝小公子賞。”她收了還不行嘛,大不了拿回去也沒人知道她吃沒吃不是。
于簫一喜,将那三層食盒一盒盒地往外放,招招手就讓她坐下,明顯是有意讓她當場吃。蘇算梁瞬間不好了,站着不動。于簫不滿地指指她:“你過來。”
“屬下吃不下了。”
于簫想了想覺得這還算個理由。“那就吃一塊。”她吃下去他們兩個才算是和好了嘛。蘇算梁見他今天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只得硬着頭皮坐過去,還不死心地掙紮:“只吃一口成不成?”
他這次倒是很好說話,立刻點頭:“成。”又将筷子遞過去,将最上層的那個食盤挪到她面前:“喏,這是芸豆卷。我喜歡的。”她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視死如歸地嘗了一口,“怎麽樣?”
“唔,太甜。膩人。”她實話實話,一來是真不怎麽喜歡甜食,二來卻是想讓他就此作罷。
于簫小小失望了一下,卻也沒勉強她,只記在心裏。他飛快理起方才攤了一圈的食盒,一層層地又重新擺好。理到一半的時候動作卻慢了下來,他背對着她。“你吃了啊。”
“嗯。”
“那你就不許生氣了,我也不氣了。”他聲音很低,卻一個字一個字咬得清楚。說完,三兩下蓋上蓋子,一轉身就将食盒遞給她,臉上紅暈還未散去,就連耳朵也紅彤彤的。“你拿回去吧。”
蘇算梁眨了兩下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這是在道歉,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又覺得他這別扭的模樣意外有些可愛。
于簫觸到她的目光立刻就低下頭,留了個頭頂給她看。她嘴角一彎,眼裏帶上了一抹笑意,整張臉在明暗交錯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
“好。”
***
于笙一走,于府就只剩下于簫一個主子。府裏大大小小事情雖說有李管事把着關,最後卻還得從他這裏定主意,除此以外,上饒鎮上東西南北四家茶葉鋪子都得時不時地走上一走,以防萬一。不過,幸好這些自他十三歲起都是做慣的,倒也沒有焦頭爛額。
于簫最近心情一直很好,一好就想起以前娘親哄爹爹的時候總會買些東西回來,一時之間倒有些想出去逛逛,順帶着巡巡店也不錯。于是這一日,蘇算梁才剛塞了個包子進肚,就被于簫叫了過去。
辰時半,太陽剛出了半個頭,陽光還不是很烈。徒步走在街上,伴着那輕緩的微風,倒也悠然自得。蘇算梁跟在于簫身後,一邊聽着他時續時斷地說着各家商鋪,一邊惬意地眯着眼。她向來喜歡這種自由自在,怡然自得的生活,這小鎮倒是挺合适她待的。
于家的茶葉鋪子是間兩層的複式小樓,一層賣得自然是茶葉,二樓賣的卻是轉為男子準備的花茶果茶,三層貨架旁還擺了兩張紅木雕花圓桌,桌上一套白瓷茶具,精致優雅,專供一些主夫公子品嘗用。
鋪子裏頭的掌櫃的姓孫,臉大眼小,模樣精明。見了于簫,便将他領到了樓上,沏了壺茶,送上帳本。他其實看不來帳目,最多也就是收入支出加一加看看有沒有出入。不過,反正最後于笙總還要過一遍,倒也不怕被欺。
蘇算梁就在樓下等着,這一次倒是沒閑着,仔仔細細将這間鋪子的布置從裝飾到陳列角角落落都瞧了個遍,又湊過去将那小盤裏裝着的茶葉樣本撚了一些聞了聞,瞧起來倒有那麽些行家裏手的模樣,惹得孫掌櫃睜着一雙小眼盯了她許久。
于簫查完南鎮的賬,就打算一鼓作氣把剩下三家店都跑個遍。于家的鋪子都是一模一樣的布置,這次到了西鎮,她就沒興趣再看了,而于簫算賬的時候一被擾就得從頭再來。一時間沒人理她,就有點無聊。
蘇算梁雙手環胸倚着門,雙眸微垂。她往店門口那麽一站,立刻引人注目,不少男子膽子大的更是紅着臉在她面前走了一圈又一圈,眼角偷偷瞄過去。
于簫不經意擡眼望見,頓時臉色一沉,将算盤一推,狠狠砸在桌上。一出來就招蜂引蝶!蘇算梁一無所覺,撇着嘴,倒是想起了袁小路那封信。她本來也打算今天勤奮一點兒送了去,如今正巧碰上于簫有事要做,她倒不如去喬家逛一逛再折回來。
于簫一見她動身,哪裏還坐得住,她前腳剛走,後腳立馬跟上。
***
西鎮本就不大,道路窄,一間間小院幾乎都是緊挨着連在一起的。蘇算梁還沒到喬家,就看到街角處樹蔭下的首飾攤子旁,一個少年正認真地挑挑揀揀。
“喬幕書。”她喊了一聲。那少年先是一驚,轉頭瞥見她又迅速四邊看了兩下,才蹭蹭蹭地跑過去。天氣熱,就這麽幾步他鼻尖便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姐姐。”他一雙眼亮閃閃地看着她,滿臉期待。
蘇算梁從懷裏拿出袁小路的信遞給他。“喏,你家袁姐姐去嶺南了。”那少年接過那信時卻有些悶悶不樂,“那她何時回來?”上次也找人送,這次也找人送,他都好久沒見她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蘇算梁聳聳肩,她說到底只是個送信的,哪裏去管這些有的沒的。“回頭她要是回來我讓她找你。”
那少年紅着臉趕緊搖頭,想了想,又點頭道:“那,那讓她有空時再來,不用顧及我的。”
***
蘇算梁回到鋪子時卻沒了于簫的身影,問那小二只說是出去了,讓她去找。她一聽,一邊眉毛就挑了起來,這西鎮說大是不大,可說小也不小啊,她要到哪裏去尋他?
而此時,隔着一條街,于簫一邊低頭憤憤踢着路邊石子,一邊碎碎念,招蜂引蝶的就算了,竟然把他丢在一邊去會情郎,他再也不要理她了。
這會兒,他正生着氣,也沒心思想究竟是為她丢下他不高興還是因為她方才遞信過去的那少年。
***
“他往哪裏去了?”蘇算梁皺着眉頭問那小二。那人起先支支吾吾,後來在她的視線威迫下只得苦着臉,視死如歸地指了指左邊,正是和喬家相反的方向。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于簫這會兒是鬧別扭,只以為他提前完事兒,等不及自個兒走了。
“不等我就算了,連個地方都不說,我哪知道要去哪兒找你。”
她嘀嘀咕咕往外走。于家鋪子左側也大多是商鋪臨立,偶爾才會有那麽間破舊的小院。她總是習慣性地放慢腳步,什麽事情都悠悠閑閑,像這樣步子不停地去尋一個人總讓她覺得心裏怪異卻又緩不下來。
走了将近一條街,她仔仔細細地掃過一遍又一遍,卻連那人的影子都沒找着,前頭已是個三面通的岔口。她抓了抓頭發,一時不知該往哪兒去。正猶豫着,就聽前面那條街道吵吵嚷嚷,似是有什麽熱鬧瞧。
左腳往旁跨了一步,她正打算走,人群裏喧鬧聲中那于公子三個字卻讓她直接定住了身形,豎着耳朵仔細去聽。
“哎哎,于家小公子這是好久沒瞧見了呢。”
“可不是。柳公子倒是常來,可這兩人碰不到,真真是沒什麽熱鬧瞧。”
“哎,你們說說這次是誰贏?我看肯定是于公子,你瞧瞧那副吃人的氣勢。”
“我看不見得,這次柳公子可是搬救兵了,他身邊那個女人你瞧見沒?”
作者有話要說:
☆、出來混的總要還(修)
蘇算梁挪着步子往人群裏擠,幸得她個子高,便是在外圍視線照樣開闊。
鋪子裏,于簫站在最中央的那一排櫃臺前,一身青衫,冷面寒目。而他對面那少年卻是完全相反,一襲紅衣,眉間風情萬種,嘴角笑意盈盈,好不妩媚。那人身邊還陪着一個二十上下的女子,氣質儒雅,正是那日在盼夏來裏幫他們說話的女人。
三人身後的臺上就擺了一只小小的胭脂盒,那鋪子的掌櫃此時正滿臉難色地站在櫃臺後頭,恨不得找個角落躲起來。
上饒鎮裏的人都知道,于柳兩家雖是世交,可這兩個唯一的嫡子卻跟死對頭一樣,從小吵到大,一人要的另一人必定搶到手不可。
***
“都說先來後到,柳淑淑你爹教你的規矩都學到肚子去了吧。”于簫冷哼一聲。他跟他關系是差沒錯,可經不住認識這麽多年,說話一點顧忌都沒有。
柳淑淑嘴角一彎,笑意盈盈地轉頭去看那掌櫃。“掌櫃的,于公子可付了錢?”那掌櫃的拽着袖子擦了擦額頭,小心翼翼地瞄了眼于簫,一頓一頓地遲疑搖着頭。
柳淑淑臉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身旁那女人這會兒十分察言觀色,立刻掏出五兩銀子往桌上一扔,扔完還不忘讨好地看着他。他一時沒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趕緊擡袖掩飾。眉目垂了垂,才回了于簫一句。“付錢拿貨,你們家好歹也是做生意的,于姨連這點常識也沒教你?”
這個女人姓連,叫連淺悅,是雲霄城連家的嫡長女。他也不是第一次見這兩人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了,今天卻覺得分外刺眼。沉着臉往桌上也扔了五兩銀子,“當街眉來眼去,簡直不知廉恥。”說完,又警告地瞪了那掌櫃的一眼。
柳淑淑眉尾一挑,對于不知廉恥四字倒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連淺悅見狀,趕緊又添了五兩。那掌櫃的心裏叫苦不疊,她是想賺錢不錯,可是一點也不想接這麽燙手的銀子啊。
于簫咬着牙,臉色更沉。不就是比誰錢多嘛,他還砸得起。正要再去掏錢,柳淑淑卻突然往連淺悅身上倚了倚,“阿悅,你又何必為難于公子呢。若是平時,我與他争上一争到是罷了,可如今他孤單影只的,怪可憐。算了,我就不要了。”他說是這麽說,一句話講完,挑着眉瞧他,眼神極為挑釁。
連淺悅被他一靠近傳來的淡淡體香早就迷得暈頭轉向,颠颠就點頭。“還是我家淑淑心善吶。”
于簫卻是因孤單影只四個字受了刺激,腦子裏就浮現出那混蛋女人遞“情書”給那陌生少年的情景。他不是讓她來找他嗎?都多久了還不見人影,回頭定要扣她月錢,不對,下個月也不給發。
他惱怒異常地掃過人群,視線卻突然頓了頓,雙眼一眯,伸手就是一指:“你,給本公子過來!”
***
蘇算梁穿了一身下人衣服,身量雖高,可混在人群中那也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個,站得又靠後。偏生于簫這麽一掃,一下子就認出她來。周圍的人紛紛左顧右盼,眼帶好奇,都想着他那一指叫的究竟是誰。
人群騷動,就她一個人沒動靜,很快便成了聚焦點,一道道閃閃發光即興奮又八卦的視線全部落到她身上,自動自發地給讓出了條道。蘇算梁對上于簫壓抑的目光,摸摸鼻尖走上前去。果然,這小公子就是個麻煩體。
“小公子。”
于簫哼了一聲,本要問一句之前都死到哪裏去了,又想到自己方才還發誓不理她,連半天都沒撐下來太沒骨氣。冷着臉別過頭,對着那桌上的銀子擡了擡下巴。不就是有個女人給他付錢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蘇算梁從懷裏掏出個荷包捏了捏,先挑了個塊銀錠子,想了想,又有點舍不得,只放了一兩小碎銀。于簫眼一睜立馬瞪過去。她掀了掀眼皮,好嘛,出來混的總是要還,這不她上個月訛過他的那些銀子還沒怎麽動呢。有了這番覺悟,再出手她總算沒寒酸,加了足足十兩。
柳淑淑眯着眼打量蘇算梁一番,眼中興奮的光芒一閃而過。他認得她,不就是那天擋在于簫面前的女人嘛,他當時也是心血來潮編的那段流言,可現在瞧着,怎麽四處都是暧昧的小粉紅?
連淺悅見自家心上人關注別的人,還是個長得不錯的女人,心裏就開始冒酸泡。無賴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打算尋求點關注。柳淑淑斜了她一眼,她立馬面上就老實了,只是砸銀子的時候就下了狠勁。
蘇算梁要是在京城,她自然不會在乎這麽點小錢,當然那時也沒有哪個男人讓她樂意花她娘親辛辛苦苦賺回來給她用的錢。可這時候,她全部身家加起來也就是只有上次從于簫那裏讨來的六十五兩,那天陪他喝酒是她付的錢,後來零零總總用度,如今也就只剩下六十兩了。
人家連大小姐就不一樣了,家裏離得近不說,當初追着柳淑淑四處跑的時候,就做好了各種敗家的準備。她現在就像一個小乞丐對着一尊金像大佛,人家腳一擡,她就震三震暈過去了。
連淺悅一扔就扔了五十兩,她一臉肉疼緊随其後,然後錢包裏裏頭就只躲着可憐巴巴的兩個小銅板。她望了望天花板,拿眼角去瞥于簫,這會兒可真是窮得叮當響啦。
偏生于簫正跟人家春風得意的柳大公子互瞪眼呢,完全沒空理別人。她扁扁唇,沒錢也不能打腫臉充胖子不是,就一盒胭脂有什麽好搶的。“小……”她都已經開了口,視線一收卻偏見連淺悅眉尾一揚,目光嚣張地看過來,那周身書生氣瞬間崩塌,眉目間還帶上了點點痞氣。
蘇算梁眯了眯眼,嘴角就勾了起來。她本來性子就沖動,被這麽一激哪裏還忍得住。看了那掌櫃的一眼,擡手拉了拉前襟,小指挑出一根紅繩,一扯,一塊玉佩便落進了手心。她将手伸過去,對着那掌櫃的道:“你可仔細看看,這玉可夠你們一家老小吃穿不愁三四代了。”
那玉白璧無瑕,光如油脂,細膩溫潤。玉面上有三四個凹凸字體,看着像是舊時常用的小篆,左下角描的朱紅色的小楷乃是一個蘇字。她其實也不是真要當,只是想着回頭跟秦昀拿銀子再贖回來。
“這,這……”那掌櫃的一時不知該不該接。
她不識貨,連淺悅卻是一眼就瞧出來了,臉上詫異一閃而過。白玉通透,色如截肪,說的正是暖玉中最為名貴的羊脂玉。這種玉産出極少,除非是世代封蔭,很少能有這樣的傳家之寶。便是她連家當年一門三狀元,家中也不過一塊禦賜的白玉,哪裏舍得像她這麽随身帶着也就算了,還随随便便就是一拿。她上上下下打量着這個本就不像個下人的侍衛,想着那一個蘇字究竟是哪戶世家。
連淺悅盯着她的人,于簫卻是凝眸看着那個丹紅蘇字,抿着唇怔怔不知在想什麽。蘇算梁見那掌櫃的沒反應,有些不耐煩地敲了牆桌子,“喂——”她才剛說了一字,手上突然一暖一空,回過神來就見于簫丢下一句:“我不要了。”轉身而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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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主走了,還把她的玉給順了。蘇三少沒了資本挑釁不起來了,悻悻瞪了連淺悅一眼,将桌上的銀子一攏,全部收進懷裏,一轉身也要走。可還沒邁幾步,卻又折了回來。
她拿起那盒還沒來得及收起來胭脂,打開一看,那面脂又豔又厚做得還不細,明顯就是劣質品還不合适他。她皺了皺眉,問那掌櫃,“除了這種,你們這兒沒其他的了?”她自然不知他跟柳大公子的哀怨情仇,只覺這眼光也太差了。
那掌櫃的自他們中走了一個,摸了一把汗,又恢複了原來笑臉迎人的模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