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自然有。”她又從櫃臺下面拿出了幾盒,指着最左邊的道,“這些都是成色最好的。喏,這一盒叫晚紅妝,顧名思義就合适畫晚妝,也是裏頭最豔的。”她又指着旁邊一盒,“這盒叫霞漫天,紅淡偏橙……這盒……還有這盒……這盒叫晨光曦,顏色最淡,取自清晨光暈耀人之意。”她一大段話順溜得說下來,一擡頭,對着她笑道,“您看這是要哪盒?”

蘇算梁眨了眨眼,腦袋裏還沒消化那什麽曦什麽紅的。她又沒男人需要讨好,也不像姓陸的手下還有妝鋪,被那掌櫃的一通洗腦,完全找不到方向。想了想,拿了最邊上顏色最淡的那一盒,他可是正經公子,又不是樓裏小倌,濃妝豔抹的招誰去啊。

***

于簫并沒有走遠,就站在不遠處人少的地方等着。他聽到身後腳步聲,這才轉了個身,神色複雜地瞥了她一眼,複又垂眸。那塊玉還被他握在手裏,起初冰涼,現在卻溫潤有了些溫度。

蘇算梁見他沉默只以為他不高興,歪頭觀察着他的臉色:“那盒面脂顏色太紅不合适你。”她将自己手上的胭脂遞過去,“喏,這個好,顏色淡。”她往前送了送,他還是不語。想了想,幹脆打開用小指蘸了一些,在他右臉輕抹了一下,又翻出附在盒下的一小方銅鏡,“看看。”

指尖輕柔,在臉頰上一觸即逝,他詫異地猛擡頭,剛想呵斥她大膽,卻先映入鏡中那熟悉卻有些陌生的面容,映入側臉處那一抹淡淡胭紅。

他怔怔無言,人群喧鬧再也聽不到,耳畔只有那越跳越快越來越響的如鼓心跳,那原本朦朦胧胧的心思就在此刻,終于一瞬間霧氣散去變得清明可見。

他整張臉都燙了起來,一時間更加不知如何與她相處,別別扭扭地撇開眼。“一點也不好看,誰要你的東西。”

話音剛落,他就後悔地咬唇。想了想,直接伸手抓了過來。“不過買都買了,反正你也用不了。”那語氣聽着似是勉為其難。

他轉過身,嘴角卻忍不住越咧越大,心情飛揚得看什麽都賞心悅目。半響才勉勉強強壓住那止不住往外冒的甜蜜感,側過身道:“回府了。”

催促完又覺得話說得太生硬,朝她走進了些,拉過她的手翻開,将那塊玉放了上去:“這麽重要的東西以後別随随便便拿出來了,若是丢了怎麽辦?”他彎着眉眼,嘴角挂着淺笑,一雙眸子清亮澄澈,眼中只映着她一個人的身影。

胸口莫名一悸,似有什麽破殼而出讓她莫名慌亂本能想逃。蘇算梁定了定心神,掩飾性地痞痞一笑。“小公子倒是難得心情好。”

于簫瞪了她一眼,又笑了起來。“走了。”

印象裏,這小公子從來都是眼一睜,兇神惡煞的樣子,她總是能避就避,避不過就氣氣他。可此時此刻,她卻突然發現,這麽軟綿綿的一眼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萬千。背後酥酥麻麻的感覺又來了,她怔怔愣愣,一時回不過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濟世堂神醫揚名(修)

于簫回了于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爹爹過世後留給他的一個小木盒,裏頭放着一對玉镯,說是他們家裏只傳男子的嫁妝,已過了好幾代人的手。他翻箱倒櫃,整整找了半個時辰才從一大堆衣服裏頭找到那一小方盒。

上頭挂了把富貴如意鎖,盒子雖然被他亂塞,鑰匙倒是好好躺在妝臺的抽屜裏。他将那盒胭脂放了進去,想了想,又把壓在枕頭下的一小塊雪緞拿了出來,疊得整整齊齊也跟着放了進去。

絡溪院裏,夏蟬快一聲緩一聲地鳴着。暖風拂過大敞的紙窗,傳出細微的窸窣聲。他低頭看着安安靜靜并排而卧的兩樣物什,眉眼不知不覺就彎了起來。伸手想蓋上那盒蓋卻又舍不得地多看了一眼,他糾結地抿着唇,又把它們一一都拿了出來,胭脂盒就放在梳妝臺上,帕子還是塞回了枕頭底下。萬一壞了黃了怎麽辦,還是留在他眼皮子底下安全些。

有那麽些心思如果埋在心底總也察覺不到,時間長了說不定也就慢慢消散,可一旦察覺,便會忍不住地一遍遍确認,越發強烈。當然還有那麽一些人,只做不知抛在腦後繼續沒心沒肺地過活,就比如——蘇三少。

***

昨個大半夜下了一場暴雨,今天早上空氣裏便濕濕的有些膩人。蘇算梁嗅了嗅鼻子,一股青草香味撲面而來,讓她惬意地勾了勾嘴角。才剛走出下人房,後頭就有人急急匆匆地喊住了她。只說是後門外頭有人找,看着似是有急事。

她愣了愣,第一個念頭是難道樹皮出事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就算真有什麽大事,按照那家夥的性格只怕也不太會來找別人。

來的人也确實不是秦昀,而是一個五十上下的老男人,兩手交握在門外焦躁地走來走去,時不時還往門裏探了探頭,見她出來,面上一喜。“是,是蘇姑娘吧?”

蘇算梁點點頭。“你是?”在上饒鎮,這麽上了年紀的男人她好像就只認得袁叔一個啊。

“我是齊單的爹爹,她臨走前說府裏有個好友……”那男人躊躇地蹭了蹭衣服,笑得有些僵,後面的話不知怎麽繼續下去。當時自家女兒不過是随口提了一句,而且才入府不過一二個月哪能真交上什麽知心朋友。他聽過也就算過,只記得個姓氏根本沒在意,要不是自家小孫女出了事……

他搓着手,笑得有些尴尬,頓了頓才絮絮叨叨地說着情況。“是我家小孫女,前些日子也不知怎麽的突然拉肚子,家裏只以為是着涼了,就把以前配過的藥喂了她一些。好了不一會兒,又開始了。這次卻是越發嚴重,腹瀉不止還吐上了。摸了摸額頭,發現還發着燒。

這下子一家人都急了,小丫頭才五歲半,不比大人身子強,就怕有個萬一。我們一家子一商量,幹脆直接去永仁堂找那劉大夫。那坐堂大夫脾氣倒是好,給配了些退燒藥仔細叮囑了一番。

本也放下心來了,誰知那藥吃着不管用,燒一直退不下來。今日再去,那劉大夫竟說是治不了了……”他說到這裏,眼圈立馬紅了,“蘇姑娘,您看您認不認識什麽大夫?”他抹了抹眼,“我們,哎,我們齊家就這麽根獨苗,阿單她又不在,我跟我那口子真是沒法子可想。如今……”

蘇算梁見他還要再說,趕緊止了話頭。治病救人這事兒那時間都是搶來的,更何況她眼皮都不用眨就知道要去找姓秦的。

***

永仁堂就與盼夏來差了幾間鋪子相隔而望。蘇算梁帶着秦昀穿過半曲橋,一路緊趕很快便到了醫館。堂外三三兩兩散着幾個看戲人,只見一年輕男子抱着個五歲女娃,抹着眼淚跪在地上。

旁邊還站着對老夫妻,同樣一臉急色,其中一個正是方才那來找她的齊老爹。他們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靠在那男人肩上的孩子臉燒得通紅,滿頭大汗,小嘴一張一合吃力地呼着氣。

“劉大夫,我求求你了,你再仔細看看,這丫頭平日裏身子好得很,哪能說病就病。”

劉大夫面露同情,嘆氣搖頭:“哎,這位夫郎,你還是回去吧,這病我真是治不了。若是個大人,我倒還敢開藥,可現在,就怕孩子受不住。”她行醫多年,見過太多開了藥沒救活反倒因恩結怨的事,沒有七成的把握她絕不會貿貿然出手。

那年輕男子身子一軟差點暈過去,攤在地上,面露絕望,眼淚一滴滴就往下流。衆人心裏惋惜,搖頭都說可憐。

齊老爹卻想是方才于府見到的那位蘇姑娘讓他放心的話,心底還隐隐有些期盼,左顧右盼,突然眸光一閃。“蘇姑娘!”他驚喜地叫了一聲。衆人轉過頭,只見一華衣女子冷然盯着那大夫,眉頭微皺,似是十分不滿。她身後還跟着個一身布衫的女人,手裏拿着個藥箱子。那抱着孩子的男人眼中瞬間恢複了幾分神采,期盼地望過來。

衆人讓開道,秦昀朝前走了幾步,蹲下身把了把脈,“端直而長,直起直落,如按琴弦。此乃弦脈,應是炎症之兆。”那聲音平平,卻無端讓人覺得安下心來。她瞥了那大夫一眼,“以後還是莫稱什麽師承秦家,秦家可教不出你這樣的大夫。”

秦家現在的老夫人,她的祖奶奶當年就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秦昀自小便養在她身邊,七分性子都随她,說起話來又狠又直,絲毫不留情面。

那劉大夫臉色有些難看,她當然知道是弦脈,隐隐覺得是胃裏毛病,就怕孩子小了下錯藥。當然,惜名聲也是原因之一。

“那,那大夫……”年輕男子忍不住插了話,什麽弦脈,什麽炎症他也聽過了,可方才劉大夫卻說治不了。

秦昀收回視線,習慣性地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冷淡道:“死不了,換個地方吧。我還沒有大街上給人看病的興趣。”她說着,也不等別人什麽反應,自顧自就往外頭走。

那男人愣愣地站起身,跪久了腳發麻,身形晃了晃,被齊老爹扶了一把才穩住。死不了換句話就是治得好,很少有大夫敢這麽誇下海口,他大喜大悲一時緩不過神來,“這……這……”茫然地轉向蘇算梁,“蘇姑娘?”

“她就是脾氣大了點,醫術好着呢。”

***

世傳技藝高超者多有怪癖,本末倒置後,見到脾氣怪的總以為肯定有技壓身。就像方才,秦昀那不可一世的态度一時間只讓衆人覺得她定然十分了得。幾人走後,衆人一時議論紛紛,好奇着這年紀輕輕的女人竟然就敢和劉大夫叫板。

“說起來,我倒是聽說濟世堂最近來了位新大夫,年紀還不過二十。”

“你說的正是她。姓秦,性子雖冷醫術卻是極好的。前個兒我夫君腿骨痛,本是要找劉大夫的結果碰着她出診沒請到,想着就去濟世堂瞧了瞧。誰知,這秦大夫給紮了幾針,就是昨個下雨也不像以往那麽疼了。”

“真有這麽好?”

“哦,被你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前個兒我大姑奶奶憋氣昏死了過去,連這兒的大夫都以為是沒氣了。大家哭得稀裏嘩啦,還是我那堂侄女不死心,擡到了濟世堂讓她看看,誰知竟真活了過來。”

衆人越說越神,越傳越起勁,一時間濟世堂來了個小神醫的流言成了上饒鎮又一新話料。

***

盼夏來靠窗的那間雅閣往下望,正好是各大鋪子對着的主街道。那雅閣裏,一十七八的男子坐于桌前,一手拿杯,神情冷淡,眉目疏離。桌面上放着一套茶具,兩只倒扣杯盞,另一杯擺在他對面的,杯底浮着細微的碎沫子,若是摸一摸杯沿,還能探出些許餘溫,明顯是坐在對面的人才剛走不久。

屋裏靠窗的地方還跟着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厮,見自家公子生意談完了,才大大松了口氣,剛才那女人看公子的眼神他就是覺得不對勁,一直繃着神,就怕出什麽事。

人一松,外頭的喧鬧聲此時才傳進耳畔,他轉頭往外瞥了一眼,無甚興趣地正要收回視線,卻突然一愣,雙眼猛地睜大,半響又探出身子仔細瞧,“家,家主,是秦姑娘。是秦姑娘!”那語氣起初是驚詫後面那一聲卻是高揚的喜悅。

那男子聽他高聲說話,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正想責怪一句,那秦姑娘三個字卻毫無準備地撞進耳裏,手一抖,杯盞的茶竟灑出了大半。他猛地站起身,圓凳後移發出刺耳地吱吱聲,朝窗口急走了兩步,卻又生生頓住停了下來。

久沒有動靜,那小厮終于察覺不對,轉過頭就見自家公子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終于想起來,那一年她們二人是不歡而散。

“家主……”

男子冰冷地掃了他一眼,那小厮低下頭,再不敢多言。

***

秦昀向來只負責看病寫方子,剩下的雜事全部推給別人,甚少有自己動手的時候。蘇算梁在一旁被她指揮來指揮去,再加上齊家二老一人一謝拉着她說個不停,回到于府都已快申時末了。

絡溪院裏,下人忙忙碌碌,裏院炊煙冉冉。廚房裏兩個小厮埋頭做事,劉嬸仍像往常一樣在竈前娴熟地炒着菜,只是今天明顯動作特不自在,視線總往後飄。

蘇算梁晃着身子進來,鼻子聞了聞,就笑道:“劉嬸做了醉雞嗎?我怎麽聞着有酒味。”話說着卻見人家對她擠眉弄眼,她眨眨了兩下眼不明所以。

“誰許你喝酒了。”

這麽霸道的話顯然劉嬸是說不出來的。蘇算梁歪過頭,揮了揮廚房裏頭的油煙,果然見那張陳舊的小木桌裏,于簫就這麽大刺刺地坐在那裏,臉色不怎麽好看。

“小公子。”

“你還知道回來,竟然擅自出府。”

蘇算梁這才記起這會兒是在人家府裏當差,沒得平時自由,倒還真忘了跟人說一聲。“屬下知錯。”她果斷低頭,于簫心裏就不那麽氣了,站起來身來走到她面前,擡着臉一動不動。

兩人離得很近,廚房煙蘊,一低頭就能看到迷蒙中他清晰的面容。手指動了動,她不自在地後退了一步,僵着臉笑:“小公子怎麽到廚房來了,莫不是餓得等不及了?”

于簫抿了抿唇,決定無視她的調笑,又朝前走了一步。他一靠近,她就下意識地往後退,如此反複幾次,于簫終于沉下了臉。“你就沒話跟我說?”

蘇算梁愣了一下,倒是很想問問他今天是吃錯什麽藥了,心知要是這話說出來這人又得炸毛,就搖了搖頭。

于簫氣悶。他平日從來都是素顏,今天一大早抹了她昨天送的胭脂,喜滋滋地想來她面前晃悠晃悠,誰知一等就等了一整天。他怕她回來時候臉上都糊了,還時不時回去補個妝。如此也就算了,偏生這女人……他咬着牙,“你再瞧瞧。”

“唔。”

“仔細瞧瞧!”

他咄咄逼人,最後那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蘇算梁無奈只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兩邊,挑着一邊眉毛,不确定地道:“好像……唔,黑了?”

“你!”她還好意思說,黑了是那也是被煙熏的。于簫有怒無處發,罵也不是打也不是,低頭一看她那雙白布鞋,瞬間覺得特別不順眼,一腳就狠狠踩了上去。

他踩人和打人的時候一樣,用的都是十成十的力道。蘇算梁嘶地痛呼了一聲,“喂!”她喊了一聲,人家卻蹭蹭蹭跑了就留了個背影給她。

她無語得很,這又是哪裏得罪他了,這人也太喜怒無常了吧。

她長到這麽大,見過的男人是不少,但都沒接觸過。那天于簫說不喜歡,她自然就當了真,哪裏還會想到有那麽一句口是心非?

作者有話要說:

☆、一見鐘情甘如饴(修)

于簫一回屋就開始後悔,那天他出手打她,那女人就跟他對着幹了好幾天,如今一時沖動踩了一腳,這回肯定又要生氣了。他懊惱地跺腳,煩躁地在屋裏走來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一起來便去裏院找她,仔仔細細觀察着她的臉色,卻發現這次她倒是完全沒有生氣的跡象,更沒說句刺人的話,放下心來便越發覺得自己太小氣。她又不是他肚裏的蛔蟲,哪裏真能猜到他想什麽,不解風情又不是大過錯,心裏想着日後得找個機會好好補償她。

事實上,蘇算梁回頭想想确實一肚子火,只是今天瞧着于簫親自來這下人做活的地方給她賠小心,臉就有些繃不住。

***

這一日,太陽快要伸到頭頂的時候,柳淑淑派人姍姍來遲地送了張請帖過來。七月末驕陽似火,一出門就似烤在火裏。于簫帶着蘇算梁去了上圓河畔的另一座小碼頭。走過一段懸水木板橋,正前方的水面上就停着一只小舟。

柳淑淑聽到聲音從船艙裏探出頭來,笑着朝兩人招了招手。他還是一身紅衣青帶,在烈陽下越顯妖豔。

于簫跨了一步,船身不穩搖搖晃晃。蘇算梁站在他後面下意識地扶了一把,他臉微紅。柳淑淑見狀,嘴角就勾了起來。

于簫不自在地擺了擺袖。“柳淑淑,你大中午的把我叫來做什麽?”

“請你吃飯算不算事?”

于蕭揪着眉頭,柳淑淑左手往裏一伸,作了個請的姿勢。

船艙不大,中央擺了一張小方桌,四面各有四張軟墊,而這樣一來,空的地方幾乎所剩無幾,人要走還得側着身。他說請吃飯倒還真不假,桌面上大大小小幾盤菜,一小方點心,一小壺果酒,都是酒樓裏臨時買來的。

于簫也不跟他客氣,直接往尊位上一坐,順手就想招蘇算梁也坐下來。柳淑淑挑了挑眉,“說起來,我這兒還缺個劃船的呢。”他說着指了指船尾。兩人一同轉頭,只見一華服女子背對着他們,頭戴一頂蹩腳草帽,察覺到視線,側了側身朝他們笑得一口白牙。豆大的汗珠從眉毛上滾下來,她擡了擡袖子擦了擦汗,繼續笑。

蘇算梁一臉菜色。這大熱天的,那草帽稀稀疏疏能擋得了多少太陽,再說了這時候的陽光最毒,他們在船艙裏舒舒服服地不知道要說多久,難道還要她在外頭暴曬幾個時辰?于簫顯然也是這個心思,悶頭不說話打算糊弄過去。柳淑淑眨了眨眼,促狹一笑,“喲,這就舍不得了。”

“你胡說什麽呢。”這話雖然是事實,可當着人家面說出來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更何況于簫面皮薄又是情窦初開,哪經得起這麽調笑,別過臉,指着蘇算梁就道:“你去。”

她撇了撇嘴,不怎麽情願地應了下來。

***

船只浮動,晃悠着左右輕擺。

“行了,別看了。她一個女人曬一曬還能脫層皮不成。”柳淑淑敲了敲桌面。于簫臉紅了紅,收回視線就怪起他來,“你怎麽租了條小舟?”租就租了還連個劃船的都沒有。

柳淑淑笑而不答,仔仔細細盯着他看,眼中閃着興奮地光芒。于簫被他看得萬分別扭,摸摸臉頰,“幹嘛呢。”

柳淑淑擡袖掩笑,低頭給他倒了杯果酒。“你喜歡她啊。”

他這話說得篤篤定定,連一點疑問的意思也沒有。那酒才含在于蕭嘴裏差點一口噴出來,猛咽了一口,瞪大了眼,“你,你,你亂說!”他實在動靜太大,船尾兩人同時回過頭。與蘇算梁視線相觸,于蕭趕緊低下頭,胡亂往嘴裏塞了一口菜,嚼着卻是一點味道都沒有。

才幾天,他才剛察覺到幾天,還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卻突然有人這麽大刺刺地一針見血指出來。太犀利了!

柳淑淑聳聳肩。“你羞什麽,喜歡就喜歡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你還能一輩子不談婚論嫁?”于簫埋頭咬着酒杯不知道怎麽答。話是沒錯,可他又不像他那麽放得開喽。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那個老喜歡跟在你屁股後頭的表姐?”

“嗯。”

“我當時一想就猜到她是喜歡你,偏生你自己一點都不知道。”他有些得意地揚了揚下巴,“不但不知道,你還嫌她煩,賞了她一只熊貓眼是不是?”

于簫嗆了一聲,瞪他一眼。“你提這個做什麽?都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吧。”

柳淑淑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輕呷了一口。微翹的雙唇紅豔欲滴,越發誘人。“我當時就想你這麽遲鈍的人哪個女人能讓你開得了竅。”

于簫對于那兩個遲鈍二字一點也不承認,挑了挑眉。柳淑淑撐着臉頰,歪頭去看蘇算梁,“不過,那女人看着也不是個心思細的,弄不好就是你單相思了。”他正色看他,“你想過怎麽讓她知道了沒有?”于簫這次卻沉默下來,要說那女人喜歡他,他是一點也不覺得,讨不讨厭還是個未知數。

柳淑淑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就他那臭脾氣他也不指望這人學什麽小意溫柔的。“要不要我教你?”他話說得輕巧,眼中是掩不住的興奮勁兒。

于簫心裏點了好幾下頭,面子卻拉不下來,瞄了他一眼垂下眉,半響又去瞄他。柳淑淑哪裏還不明白他的心思,筷尾在他杯沿敲了敲,沒好氣地道:“我看吶,你這性子磨一磨什麽都好辦。”

于簫咬了咬唇,低哼了一聲。“不說就算了。”

柳淑淑嘆了口氣,他要不是看着他們認識那麽多年的份兒上才不給他出謀劃策呢。好吧,他承認還有那麽點看熱鬧的心思在作祟,唔,不是一點,是很大。

他在他眼前豎起了三根纖指,“追女人嘛,說來說去也就三個法子。”于簫狐疑地往前傾了傾身子,他曲起兩根指頭。“第一種,烈女怕纏郎。你就纏着她,跟着她,終日在她面前晃悠。等到哪一天她不見你就覺得奇怪的時候,也就修成正果了。”

于簫點點頭,覺得這倒有那麽些靠譜。

“這種要是不行,說明那女人要麽心硬要麽遲鈍到雷打不動的地步了。這時候你就得下猛藥。”他添了一根小指,“第二種,猶抱琵琶半遮面。”

他朝船尾瞥了眼,見連淺悅背對着兩人,才朝他湊近了些,“我說的可不是欲擒故縱若即若離的手段。喏,這樣。”他撥開些衣襟,露出半只白皙的香肩,嘴角一彎,朝着他抛了個媚眼,“欲露未露,欲遮未遮。懂不懂?”

說完,他又坦然自若地整好衣服,“你想想她們做什麽喜歡去花街,不就是求些刺激嘛。不過那些個男人放浪形骸慣了,她們習以為常有時反而覺得無趣,自然不比我們這種人來得新鮮。”

于簫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得老大,臉一瞬紅得跟只蝦米,腦袋裏怎麽也消化不了他方才香豔撩人的姿态。

他知道他從小膽子就比別人大些,可他如今突然發現這人已經不是膽子大這樣簡單的事兒了,簡直就有那麽些驚世駭俗,平常男子誰敢像他這樣口無遮攔?他現在特想知道他爹是怎麽把他養成這樣的。

柳淑淑在他的目光下仍舊坦然自如,“要是美人計都不行,你不死心,這個時候就只剩下最後一種。”他攤着手,“不過這一種也容易出事,你能不用就別用吧。”又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于簫,給她下藥吧。藥,那種藥,你明不明白?”

他明不明白?!他能不明白嗎?!剛才那話他說得那麽露骨,就是不想明白也不得不懂啊!

于簫這會兒不止臉熱了,整個身子都燙了起來。“你你你——”他你了半天一個字都沒你出來。柳淑淑還算有點底線,被他看得有那麽一點點羞意,裝模作樣地扇了扇衣袖,輕咳了一聲,總結陳詞:“反正最後要是還不成,那女人也不值得你費心,你就幹脆扔扔掉,眼不見心不煩吧。”

***

兩人在船艙裏談着少年心事,蘇算梁跟連淺悅就在船尾做苦力,唯一不同的是,一人甘之如饴,一人則不情不願。蘇算梁劃了兩下船槳,斜着腦袋看她,瞬間覺得有那麽些心心相惜的感覺。

她伸手拍拍她的背。“哎,什麽男人不好找,偏偏攤上這麽一個。”

她長籲短嘆,那船槳就被她随手擱在一邊。連淺悅卻是真使了力氣的,一時間整艘船就往她那邊翻。連淺悅瞬間吓了一跳,也不敢用力了。船身漸漸穩了下來,她擦了擦眉眼間的汗珠,回頭瞪了了蘇算梁一眼。“還幹不幹活了?”

蘇算梁摸摸鼻子,無趣地撇撇嘴。差點出了事兒,她這次倒是不敢放松了。

兩人一時無言,熱浪撲面而來,烈陽在水面上灑下粼粼波光,分外耀眼。過了半響,連淺悅才緩緩道:“你有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人?”

蘇算梁沒想到她這時會開口,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答她方才的話。陽光下,她嘴角淺淺彎起,雙眸沉靜卻柔情似水。

“不過回眸一眼,從此心裏眼裏便只有那一人,再看不得其他。”

作者有話要說:

☆、機關算盡太聰明(修)

蘇算梁完全沒辦法理解連大小姐的想法,第一個反應就覺得她這是抽了。男人嘛,玩玩就好,有必要那麽認真?

于簫顯然也沒法想像柳大公子究竟是怎麽長的才能總結出這麽三條,至少他覺得後面兩條除非是脫胎換骨,否則他死也做不出來,就是第一條,那也還得看他拉不拉得下臉。

***

涼亭裏,于簫正靠着柱子托着腮幫想心事,視線所及卻見有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而來,由遠及近,瞧見他就加快了腳步。

“小公子。”于箜驚喜地喚了一聲。他這次那一臉喜色七分都是真的,他已經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等了好幾日了,今天總算給撞上了。

于簫冷淡地點了點頭。于箜看着似比上一次又瘦了一些,身後還是跟着那個公公。他本不想理會就此離開,頓了頓,卻還是遲疑地問出了口:“你有事?”

于箜愣了愣,眸中驚詫一瞬而逝,笑着朝他道:“是爹爹他近日身子不太好,總想着要去青岩寺——”他舊事重提,話未說完,卻被那公公不客氣地打斷,“于公子年紀輕,這懷了孩子自然是要少走動。再說,我家公子還未出閣,你還是莫拿這些事兒煩他。”他臉上的笑就僵住了。

于簫皺了皺眉,他确實不待見這男人,可一個下人這麽明目張膽地不把他放在眼裏卻還是覺得有些過分。于簫猶豫了一會兒,只道:“我後日本也要出門,你們若有意就在府外等着吧。”他大概是怕自己後悔,一說完就急不可耐地走了,也沒看到于箜望着他背影神色複雜。

***

上饒鎮上有兩所寺廟最是出名,一處是供財神的,大堂裏還有一座柳家送的貔貅像;另一座便是青岩寺。這座寺廟歷史悠久,前朝時候就是鎮子上求神拜佛最常去的地方,三百餘年間香火之盛,未曾斷滅。

三日後的大早上,蘇算梁按照吩咐備了兩輛馬車。于簫出行向來不會多帶人,以前她還沒來,他有時會帶着小語或者幹脆帶個公公,現在則一般都是蘇算梁一人随身伺候,上次劃了船這次又得當車夫。

于簫撐着她上了馬車後,于箜和沈氏才姍姍來遲。他們那一輛除了駕車的車夫還有他特地撥過去的伍凡和李管事。他從窗外往後探頭望了望,看到兩人身後一個下人也沒跟着,眉頭皺了皺,撩開車簾就要下去,卻被蘇算梁伸手擋了擋。

“你幹什麽?”他不滿地瞪着她。

“這話我還想問你呢。”蘇算梁對着那輛馬車努努嘴,表情任誰都看得出來是不屑,“你怎麽知道是真沒人跟着,還是人家故意沒帶人?”

于簫愣了愣,頓了半響,到底坐了回去。

青岩寺位于南鎮郊外,若是一路疾行,從于府到那裏也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如今還跟着倆人,一人身子重又受不住颠簸,只能一路慢悠悠地走。

于簫一人待在車廂,沒一會兒就覺得有些無趣,他撥開車簾蹲着身探出個腦袋,剛要開口說話。蘇算梁背對着他,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小公子還是進去坐着好。”明顯就是嫌他礙事。

于簫撅撅嘴,這次倒是聽話,只是想着日後還是讓她騎馬的好,這樣他們并排而行至少還能說說話。他大概怎麽也不會想到,是他方才靠近時輕微的呼吸拂過她露着的脖頸,讓她心裏止不住的怪異,這才趕他進去。

***

青岩寺下面休了一條長長的石梯,共有兩段。坡度不陡,級數卻多。半山腰處有一條長長的青石道,再往裏走個十來分鐘才是另一段石階。左右道旁不少小販擺着各種鋪子賺些小錢。左邊的泥草地上還葺了一座供人休息的涼亭。

此處香火頗旺,不少正夫公子每逢初一十五總要來寺裏拜上一拜,因此,山腳下便停了好幾頂大大小小的轎子和聚成堆的轎夫們。

于簫跟着自家娘親常去北鎮的財神廟,卻甚少來這青岩寺。也沒周到到為個明顯不怎麽待見的人細細着想,一下馬車,就直接朝着那石階走去。蘇算梁倒是想到了,卻沒那個心思多管閑事。至于伍凡和李管事對于家主的态度心如明鏡。

沈氏見她們四人頭也不回地朝前走,暗自推了推于箜。于箜遲疑了一會兒,與沈氏冰冷的目光相觸才開口喚住了于簫。“小公子,爹爹的身子……”于簫側過身,他頓了頓,才繼續道:“可否請公子租一頂小轎?”

于簫掃過沈氏凸起的肚子,正想點頭。沈氏卻朝着于箜搖了搖頭,輕聲道:“箜兒,你莫讓小公子為難。再說,祈福講究心誠我怎可以車代勞。”他說完微低着頭,隐忍的模樣真真讓人憐惜不已。周遭不知情的路人偶爾一瞥皆是目露同情,嘆息地搖着頭。

于簫氣悶,他又不是答應,怎麽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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