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竟然主動道,“你們若真想建,我可以寫封書信去。”

“你認識商莊主?”于溪這會兒對她的興趣已然遠遠超過搶走她寶貝兒子的讨厭女人的地步了。

“嗯。我與她認識多年。”蘇算梁直言不諱,轉而又道,“但是,我不去嶺南。”

***

建貨棧的事情得了保證,于溪很高興。一高興就忘記要把這女人扔得越遠越好的打算。袁小路三天後回了于府,只是情緒有些低落。蘇算梁想起她的親事,也沒多言。

那天晚上,袁小路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失眠了整夜。蘇算梁被她悉悉索索的聲音吵得睡不着,有些暴躁地揪着頭發。“這都什麽時辰了,你還不睡?”

她話音剛起,那邊就沒了聲響,她翻了個身,正打算繼續睡。袁小路毫無睡意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阿梁姐,你不是走過很多地方,好不好?”

“有些地方挺好。”她随口敷衍一句,也沒仔細聽她問她好不好究竟是走過的地方好不好,還是出去走走這件事好不好。

不過是半夜一個小插曲,蘇算梁睡了一覺就忘得差不多了,直到十天後袁小路開始整理起行裝,這才知道她竟是主動提出要跟着于笙去無息鎮。

蘇算梁倚着門,看着袁小路将那身藏在枕頭底下一直沒舍得穿的衣服最先放進了包裹裏,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一件事:“你就為了一個男人?”

袁小路身形一僵,良久才道:“我只是不想,一輩子都只能當個下人。”

“……你告訴你爹了沒有?”

“嗯。”

蘇算梁揚了揚眉,“行了,不就是想開開眼界嘛,又不是什麽壞事,怎麽這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她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去,這事兒也花不了多長時間,袁叔跟你那男人我給你看着,保證你回來的時候,一根頭發也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起寫沐神節,小公子和蘇三少主場~

☆、寧為玉碎不求全

袁小路跟着于笙走後不久,伴着夏末而來的是上饒鎮最大的盛事——沐神節。九月十二這一天,這座烈陽下的小鎮像是被添了一把柴,大街小巷都熱鬧了起來,便是高牆獨院之後也能聽到外頭人聲鼎沸。

于簫帶着蘇算梁一大早就出了門,一直從蓮雕展,嘗了蓮子宴,到如今已經走走停停一整天了。半曲橋兩邊遙遙觀望的人群密集,平日裏不過一盞茶的路今日卻是要挪着步子推搡着走的。

戊時初,夜色黯然,沿街各處挂着大大小小的蓮花紙燈。夜空那一輪明月伴着點點燭光渲染着上饒鎮火樹銀花不夜的天際。

于簫踮着腳望了望,有一句沒一句跟蘇算梁搭着話。随着人流正想往前走,袖子突然被人扯了一下,他奇怪地回過頭,人群中,那人一身顯眼的紅衣,他就是不看臉也知道是誰,更不要說某位大小姐就站在他身邊。

“你幹嘛呢,停在這兒?”這個時候,蓮花仙子的□□已經從上圓河上游開始而下了。人群現在便是全往那處擠,他自然也不例外。

柳淑淑彈了彈衣袖,不以為意:“不就是個男人嘛,難道還長了三只眼不成?有什麽好看

的。”

“嘁,你就說吧。”他還不知道,可不就是因為上次他參加選仙賽時連初賽都沒過一直耿耿于懷到現在嘛,“還不是每年照樣出來看。”

柳淑淑可不打算在這話題上永無止境地繞下去。他瞥了眼蘇算梁,遞了個暧昧地眼神給于簫,“你們倆怎麽——唔,唔——”

于簫收到他的目光就知道某人是要口不擇言了,想也沒想,眼疾手快地上前就捂住柳淑淑的嘴。他猛回頭,不自然地對着蘇算梁道:“你,你,嗯,我餓了,你随便去買點吃的。”

蘇算梁瞥了眼擁擠的街道,扯了下嘴角:“那你站着別動。”她其實不怎麽想去,萬一回來了見不着人,她這次又要上哪裏去找啊。不過人家明顯有話不願她聽,她也不是那麽不察言觀色的人,雖然心裏是有那麽一丢丢的不爽快。

于簫點着頭,見她走遠了,才松了一口氣,不滿地看着柳淑淑。“你亂說什麽呢?”

柳淑淑揚着眉:“看來你是沒照我的話去做喽?”

于簫在他的目光下,不自在地蹭了下腳尖,小小聲地辯解道:“那種做法也是要醞釀的嘛。我又不是你……”

“這有什麽好醞釀的。最直接的,你脫光了躺她床上,我就不信她還忍得住。”柳淑淑的聲音并沒有刻意壓低,這麽驚世駭俗的話一出,周圍的人紛紛回頭瞧,有幾個似乎是認出了他來,了然過後不屑地搖着頭。連淺悅見狀,立刻一一瞪了回去,她家淑淑這叫直率好不好,再說了,放蕩也是對她放蕩,她歡喜着呢。

連大小姐是習慣了,可人家柳大公子脫光送上門去的理論對于簫而言就像是上次讓他下藥一模一樣。”你,你真是……我,我……”他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你我不出個所以然來,接不下去話就幹脆轉了個身,“我,我得找她去。”說完,他推着人趕緊逃得越遠越好。

柳淑淑對着他背影哎了一聲,視線卻被人群擋着,踮着腳左右各望了一望,已然尋不到于簫的身影,他眨了兩下眼,側過身,對連淺悅道:“你知道那姓蘇的侍衛去哪兒了嗎?”

“唔。”

***

于簫走了好長一段路,停在一處無人的小弄,喘口氣才意識到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蘇算梁去哪兒。她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不見他會不會着急。

“早知道就不出來了。”他小聲埋怨着正打算往回頭。月光清明,眼一瞥,只見對面的牆上

印上一人長長的影子,他擡眸看過去。街口處,只見一華服女子手拿一柄玉扇風流倜傥地站在那裏,面容隐在陰影裏看不清晰,身後還跟着一個三十來歲的侍衛,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那女人輕浮的聲音響起,朝着于簫走進了兩步,“相見是緣,公子可真是挑了個好地方。”

于簫下意識地往後退,警覺地盯着她。那女人似是被她的動作逗樂了,扶着牆低笑起來,“看來本少今日還不得不當個登徒浪子喽。”她話音未落,朝身後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人心領神會,守在弄堂口。

“你,你別過來啊。”于簫虛張聲勢地道,左右瞥了兩眼。那弄堂很窄,無論他怎麽往前逃,那女人手一伸就把他攔下來。他抿着唇,一咬牙轉身就跑。

可還沒逃上幾步,腳步卻停了下來,夜色濃重,視線所及根本看不清前方有什麽,如今手一伸才發現竟是個死弄堂。他吸着氣背貼着牆而站,一雙眸子夾雜着銀光越顯清冷。

那女人迎面朝他大步流星而來,沒一會兒便到了他面前。她還不滿意,雙手就将他禁锢在牆上,彎下身湊近臉,幾乎與他面貼着面。于簫不能動彈,只得厭惡地側過頭去,方才沒看清,現在他卻是認出來,這女人可不就是那天在青岩寺從後院出來的石板路上碰到的混蛋嘛。

那女人的身上濃烈的胭脂香伴着酒味撲鼻而來,讓他止不住想起了和蘇算梁的初遇,卻遠比現在好上不少。

女子強硬地板過他的臉,捏着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了兩眼。于簫冷冷地瞪着她,這人卻笑得越發歡實,“不錯,原來是個性烈的。正好,本少今天還沒碰過這種男人呢。”說着,她一手往下移,指尖來回劃過他白皙的脖頸,眯起眼,目光迷離。

于簫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心底湧上一股屈辱感,在上饒鎮從來沒人敢這麽對他!他死咬着唇,腦子飛速轉着。手雖然被抓住了,可腳還能動不是。他想也沒想,一腳十成十地踩上她的。

那女人雙手松了松。于簫趁熱打鐵,往她胸前撞。那人大抵是意料之外,再加上酒勁兒上了頭,被這麽一撞,立刻踉跄着向後倒。她撐着牆勉強站穩,捂着胸口,臉色陰沉地喝道:“攔住他!”

那守在弄堂口的侍衛動了動,左手握着刀柄微微拔出了些,整個人籠上了濃重的肅殺之色。于簫跑到一半,不得不停了下來,如果說他剛才急中生智下對那女人還能想出對策的話,可眼前這侍衛身上的氣勢卻讓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他焦急地張望,奈何這裏本就人少,這會兒只怕人都快到了半曲橋,根本沒人能救他。他回頭瞥了一眼,那女人滿臉猙獰地走來。“本少要的男人還真是從來沒能逃出手心的。”她發了狠話,于簫卻不知怎的心不在焉地想起了那天蘇算梁給他摘桃的情景。他的目光在那侍衛握着的佩刀上定了一瞬——他向來不是個委屈求全的人。

于簫雙眸沉了沉,也不管成不成,就往弄堂口沖。那侍衛是完全沒想到他會如此,動作慢了一拍,倒讓他避了過去。于簫無頭蒼蠅似地往左拐着彎,也不看有沒有人,橫沖直撞。

身子都還沒來得及跟着腳步一起往左轉,人卻正好撞進一人懷裏。那人悶哼了一聲,于簫卻只是身子一僵後猛地抱住她:“阿梁。”

他聲音有點抖,環着她的雙手緊抓着濕漉漉的後衣。蘇算梁愣了愣,本來找了那麽久,氣急敗壞的心情被他這麽一撲立刻就軟了下來。“你怎麽了?”

于簫還沒回答,方才那女人已經帶着侍衛追了上來。蘇算梁蹙眉看了一眼,這會兒倒是很快認出來了,正是那日偶遇的平陽郡主。她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拍拍于簫,“你被她欺負了?”平陽郡主雖然不常入京,可名聲差得京城是家喻戶曉,她就是再不回京也略有耳聞。

于簫擡眼看她,沉默着一時不知怎麽答,點頭吧他也沒被怎麽樣,萬一她想多了嫌他怎麽辦?搖頭吧,他又氣不過。蘇算梁見他猶猶豫豫,心裏就當他這是默認,火氣蹭蹭蹭地往上湧。

她将于簫擋到身後。平陽郡主哼笑了一聲,“怎麽?一個小小的下人還想跟本少搶男人?”

蘇算梁嘴角一勾:“不是搶,是打!”

***

平陽郡主結結實實地挨了蘇算梁一拳,大概是沒想到她真的會動手,一時間驚訝太過,反應不過來。她身邊的侍衛沒接到主子的吩咐,自然是能少一事則少一事。

蘇算梁拉着于簫往于府走,于簫這會兒跟在她身後,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暗沉夜幕中,他眼裏只能看得見她有些模糊的背影,心裏暗暗猜測着她的表情,越發忐忑。

一路無言,眼看着就快走到家門口了,于簫有些撐不住了。他扯了扯她的衣袖,蘇算梁無甚表情地轉過頭看他。

“我不是故意跑掉的。”

她哼了一聲。就算不是故意的,結果還不是她滿大街地尋人急得汗流浃背?不等她這件事也就算了,竟然還碰上那種登徒子,她要是剛才找的是另一處呢?他今天要怎麽辦?!她越想越後怕,口氣生硬地問道:“我可說過在原地等我?”

于簫耷拉着的腦袋點了點,想了想,又去搖她的衣袖:“我下次真的不會了,我保證。”他小心翼翼地擡眼看她的臉色,無論是搖衣袖的動作還是賠小心的語氣,都隐隐帶着些撒嬌的意味。

她眨了兩下眼,試圖在沉默中克制那慢慢往上溢出的小喜悅,卻到底無果而終。又不想這麽輕易原諒他,繃着臉繼續警告道:“這可是你說的啊。再有下次,別想讓我來找你。”

于簫撅了撅嘴,低低地哦了一聲。說到底這次錯的是他,就讓她嚣張一次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陰魂不散找上門

沐神節一過,上饒鎮又恢複了往常的寂靜。平陽郡主一事除了蘇算梁打了人家一拳之外,也完全沒放在心上,于簫見她沒什麽火氣,便放下心來了。

一過半個月,于笙寫了書信回來,說是一切順利,那位商莊主看了眼蘇算梁的書信奇怪地盯了她好久,只說了一句随你,便真的放下不管了。

這事兒是誰的功勞,不想便知,于溪得知後,對蘇算梁的态度雖然仍舊不冷不熱,但看她的眼神明顯軟和了不少。

九月中旬的天氣依舊悶熱如初,這一日,于簫坐在書桌前一手撐着臉,一手拿書扇風,憊懶地耷拉着眼皮。正閑着無聊,外頭卻突然有人敲門,說是家主讓他過去。

***

于簫帶着蘇算梁去了大堂,還沒進門,就聽裏頭傳來愉悅的談話聲,除了于溪之外,還有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那聲線清亮中帶着些居高臨下的姿态。

于簫挑了挑眉,一時也沒想出來者何人。他左腳才剛跨進一步,往屋裏一掃,臉色卻僵住了。那尊位上坐着一個二十五六的年輕女子,錦衣華服,手拿一柄玉扇,嘴角噙着笑,看着似乎溫柔可親的樣子,只是順勢望過來的眼神卻有些咬牙切齒。而她身旁的侍衛卻幾不可查地對着蘇算梁點了點頭。

于簫皺着眉頭,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他說是誰來了呢,竟然這麽大張旗鼓地找他來見,原來是個陰魂不散的。

于溪沒怎麽注意他的臉色,站起身來道:“簫兒,這是平陽郡主,你阿姐不在,你便多照應一些吧。”上饒鎮民風開發,家中嫡子有時是能當半個家的。平陽郡主本還想着用什麽借口人家接觸,這兒于溪一句話就全給她擺平了。

這下可好了,于簫醜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幹巴巴地笑了兩下。他這叫是個什麽運氣,這麽小的鎮子上随随便便一遇竟然能碰到皇室中人,偏偏還陰魂不散地找上門來了。

他側過腦袋,有些緊張地瞄了蘇算梁一眼。雖說人家欲行不軌,可最後動手打人,得罪人的可是她呀。鎮上的人也就罷了,他娘親周旋周旋也好糊弄過去,可這麽有權有勢他家要怎麽幫襯?

于簫心裏急上火,偏生某人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心事。蘇算梁不屑一顧自然有她的道理。說起平陽郡主的身份,那是得叫當今聖上一聲皇姨的。占了一個蕭姓,聽着好像極是尊貴,可細細算來,卻不盡然。當年聖上親政不久,有兩位王爺曾密謀忤逆,而平陽郡主的娘親,也就是聖上的三皇姐也在其中小有瓜葛。

後來事敗,聖上念及手足之情,又見她到底不是主謀,便放了一條生路,只将其囿于京城不得出,沒過幾年也就西去了。如今,平陽郡主雖然被放出了京,管着她小小的一座平陽城,可身邊跟着的下人卻都是聖上一把手挑的,就像那侍衛一樣。

蘇三少知道內情,于簫卻是一點不明。這會兒就只能忍着惡心,陪着笑道:“郡主有事盡管吩咐。”

平陽郡主嘴角一勾,扇頭敲了一下手心,面露得色:“一定,一定。”

***

第二天一大早,平陽郡主果然招了于簫過來。她住在于家客房,屋裏頭除了那侍衛随身伺候着,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清麗少年,似乎是于溪特地給她準備的。

于簫帶着蘇算梁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見這少年低着頭推門而出,差點撞上他。兩

人四目相對,那少年紅着臉低下頭,打了聲招呼,匆匆側身而過,只是走起路來姿勢總有些怪異。

于簫揪着眉頭,不解地看着那少年逃也似的背影,狐疑地道:“我有這麽吓人嗎?他這是怎麽了?”

蘇算梁挑了下眉,唇畔一勾,帶出一抹痞裏痞氣的笑:“這事兒恐怕得等小公子洞了房才知道。”

若是以前,有人跟他提起婚嫁的事兒,于簫也最多就是聽着心裏不耐煩。這會兒,她一說洞房,他就止不住地臉色發燙,毫無威懾力地瞪了她一眼,“就知道胡說八道。”說完,伸手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平陽郡主已然洗漱完畢,神清氣爽地坐在那喝着茶,正與她那侍衛叨念着:“那姓于的倒是上路,這男人送的可真是對了胃口,回頭你去讨來,本郡主要帶回城去。”

“是。”

于簫才進門就聽到這對主仆如此對話,想起青岩寺匆匆遇上的那位正君,心中厭惡更甚,“郡主。”不知不覺聲音就冷了幾分。

平陽郡主回過頭,趾高氣揚地點了點頭,錯眼瞥見蘇算梁,眉眼擡了擡,漫不經心地品了口茶,“本郡主今日要外出,帶個熟悉路的人就好,于公子一人跟着吧。”她在一人二字上咬重了音。

于簫咬着唇不怎麽想應。他心思幹淨自然還不知道裝傻充愣這種技能。蘇算梁一聽立刻就道:“在下也熟悉路,不如我給郡主領路好了。”

平陽郡主将那杯盞往桌上砰地砸了一下。“哪來的下人,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兒。”她色厲內荏,心下奇怪,那天這女人護主出手她還能理解,可現在明知她的身份竟然還敢出言不遜,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她就算只是個無權無勢地郡主,可到底臉上貼着的是皇室的臉面,哪能受此欺辱。

平陽郡主臉色陰沉,蘇算梁還是有恃無恐:“自古以來,男女七歲不同席。郡主好歹也讀過幾年書,該不是繡花枕頭吧。”她煞有介事地搖着頭,說出來的話于簫都急得扯她袖子,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就算是實話也只能在心裏偷偷想啊!

“你!”平陽郡主怒極,左手緊握玉扇,骨節脆響,剛要放狠話,那一直沉默不語的侍衛卻突然開口道:“男女大防,郡主三思。”她低着頭拱手冷冷一言,平陽郡主卻瞬間冷靜了下來,只是眼中怒氣愈增無減。

***

四人一番糾葛後終于氣勢洶洶地出了府。于府門外的屋檐下,于簫左右看了兩眼,吩咐送着出來的李管事道:“安排兩輛馬車。”他這麽說,一來天氣熱他也不願走動,二來簾子一拉,眼不見為淨不是。

李管事應了一聲,人家平陽郡主眉頭一挑自然對着幹。“多謝于公子美意,本郡主正想着消消食呢,不用了。”不管怎麽說,她好歹身份擺在那裏,發了話李管事也不好反駁。

于簫哼了一聲,他哪裏是為她着想,是不想看到她好不好,“既然郡主這麽想走路,正巧了,不若我們就去青岩寺好了,這可是上饒鎮的名勝之地。”青岩寺在上饒郊外,乘馬車倒是花不了多少時間,可真要自己走走那也是半天的路程。她不是要消食嘛,好呀,他讓她大熱天的脫上一層水。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蘇算梁一時阻止不及,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着自己怎麽就那麽倒黴呢,跟着個這麽個說話不經大腦的男人。人家要走讓她走是沒錯,可幹嘛搭上自己啊。

平陽郡主看來是早已胸/有成竹,聞言不氣不惱,暧/昧地瞥了于簫一眼。“不愧是本郡主看上的男人,真是好性子。”

“你!”

她出言不遜,弄得兩人立刻臉色都不好了起來。平陽郡主用羽扇一敲手心,直直往前走,“本郡主還真有地方想去,只是嘛,可不是那和尚尼姑待的地方。”

***

像萬春樓這種煙花之地大白天的時候就跟墓地似的,根本沒什麽人。所以當平陽郡主直直就朝着浪子街去的時候,于簫甚至是蘇算梁都以為她這是要去清歌園看戲呢,誰知人家卻直愣愣地停在了大門緊閉萬春樓前。

平陽郡主看着于簫臉色鐵青,心情極好地搖着玉扇,她可不就是要讓他面上難堪。只可惜,

人家于小公子不爽卻完全不是因為他一個男子來這青/樓有傷風化的理由。前有一闖清歌園的例子,後有柳淑淑這個奇葩,他不知不覺間早就見怪不怪了,

于簫卻是想起來初見蘇算梁的時候,那女人身上的脂粉味。上饒鎮出了名的青/樓除了這家他還真是不作他想。于簫回頭警告地瞥了蘇算梁一眼,她要是敢在這裏有什麽男人,看他不整死她!

蘇算梁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于簫哼了一聲,一轉頭,咚咚咚催命似地狠敲了幾下大門。這下輪到平陽郡主驚詫不已,眨了兩下眼,好久都沒反應過來。

浪子街的人這會兒是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于簫一少年這麽大動靜立刻引來無數好奇的視線。有幾個似乎是上次戲園子裏見過他,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蘇算梁也吓了一跳,趕緊拉住他。那天他冒冒失失地夜闖戲院,她一點也不懷疑這會兒他會一時沖動。“不許去。”她那時勸他的時候還委婉些,這次話說得卻很強硬。

于簫因她嚴肅的表情怔了一瞬,旋即低聲咕哝了一句,“要你管。”其實心裏已經妥協,只是還有些賭氣地道,“怎麽,你還怕我撞上你相好不成?”

“亂說什麽呢。”她對這家青/樓可真是一點好印象也沒有啊。

兩人這對話怎麽聽都有那麽些小夫妻吵架的感覺。平陽郡主眯了眯眼,極有興致地敲着玉扇,唯恐天下不亂地慫恿道:“俗話說哪有貓不偷/腥的,于公子,女人的話可輕信不得。”

蘇算梁翻了翻眼皮,這都說的什麽話,她還沒成親好不好,再說了就是成了親難道還跟個男人彙報行蹤不成?平陽郡主調撥離間顯然沒用好,被人家于小公子狠狠瞪了一眼。他覺得她不好可以,可別人說不得啊。

***

三人在外糾葛,萬春樓的大門姍姍來遲才打開。開門的是個年近三十的男子,懶懶散散地探出頭來,卸了妝的臉上皺紋隐現,滿臉疲色。“誰啊?”那聲音習慣性地輕緩軟媚,卻明顯帶着不耐。

三人齊齊望過去,那男人眨了兩下眼,立刻就對着平陽郡主笑了起來,“喲,蕭夫人怎麽大清早就到我這萬春樓來了,可是念着哪位公子呢?”這男人姓金,是萬春樓的大老板,十幾年前也是上饒鎮上出了名的花街頭牌。

“本少今日是帶着人來見見世面的。”

金老板順着平陽郡主的視線瞧過去,與于簫四目相對時,奇怪地蹙了蹙眉,仍舊笑意吟/吟地點着頭,錯眼看到蘇算梁笑容難免僵了一下。

樓裏人來人往,除了些老主顧,身份貴重的,他向來都不怎麽放在心上,可這女人便是過了好幾個月卻讓他至今印象深刻。實在是那時太湊巧,她選的那位是個心氣極傲的,要不是他下酒去灌,只怕那時候就得出人命了。

蘇算梁顯然也認出了他是當初坑錢的那一位,臉色瞬間就不怎麽好看。她本來也沒打算遮着掩着,什麽心思都在臉上,于簫又關注她,自然是第一個察覺到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為她來過這種地方生氣呢,還是為她心情不悅而高興。

蘇算梁明顯不想進去,平陽郡主則是強力推薦。于簫吧,她反應這麽大,心裏癢癢地想知道緣由,但到底不是柳淑淑,能絲毫不顧忌,這下就猶豫不決起來。

三人各懷心思,磨着時間。那金老板困倦地暗自打了個哈欠,哎,他大半夜的忙到老晚,這會兒竟然還得陪着這三個閑人瞎耗。金老板心裏有苦說不出,萬春樓裏此時卻有人擔心他許久不回,探出身子來。“爹爹,您——”

蘇算梁站在離門最遠的地方,可從門裏頭望出來卻是最容易看到的位置。那小倌才剛剛喚了一聲,一眼瞧見她,話音戛然而止,滿臉詫異還沒來得及收。金老板回頭一瞧,趕忙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進去。

當初他灌這女人詐她錢財的時候,也是看準了她那身衣服怎麽着也像是個沒錢沒權的,誰知今日上門,她左邊一個大家世女,右邊一個世家公子,就算是個下人,能跟來的只怕也有點分量。

那小倌擔憂地點點頭,又偷偷瞥了蘇算梁一眼,匆匆露了個面又迅速避回了樓裏。蘇算梁擡了擡眉,倒是一點也沒認出這就是當時她點來伺候的人。

***

平陽郡主也不是真要讓她們進這萬春樓,也就是想讓于簫難堪難堪,如今目的達到了,也就罷了手,她可還要贏那美人心呢,要是真徹底厭上她了那該如何是好?

上饒鎮上最好的一處風景自然是上圓河裏的蓮花盛景,她其實也沒來鎮上幾日,先是她那正君特不解風情地鬧小産,後又遇上什麽沐神節,熱鬧是熱鬧,可人擠人的,她還真是什麽也沒看到。

這樣一想,便幹脆提議去看看那碧蓮。這主意才算是正常不過,于簫自然點頭同意。

九月的天氣晚上雖涼飕飕有了些入秋的味道,可一到白天,仍舊悶熱如昨。未時正是一日最熱的時候,路上行人稀少,擺攤的小販也就樹蔭角落裏零零散散休閑着幾個。

四人一路走去半曲橋。于簫擡着袖子擦了擦額頭,一時有些後悔當初怎麽就一沖動連馬車都沒要呢。他這邊感慨,平陽郡主卻想着怎麽與佳人獨處,一親芳澤。眼珠轉了轉,她突然停下腳步,趾高氣揚地對着蘇算梁擡了擡下巴:“本郡主餓了,你,去買些吃的。”

她傲慢地吩咐完,但見蘇算梁微眯了眯眼,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有恃無恐地與她四目相對。

于簫暗地裏拽她衣袖,想說就他一個人待那麽一會兒也出不了什麽事兒,她犯不着為了他把人家得罪死了。只可惜,蘇算梁現在是橫看豎看她哪裏都不順眼,怎麽可能退讓?

面前的人沉默不言,平陽郡主臉色越發陰沉。她平日裏被限制自由也就罷了,如今連個平頭百姓竟然也敢忤逆她!她臉色鐵青地指着身邊那侍衛,發狠道:“顧平,你若只知道眼睜睜看着,就給我滾回京城去。”

那叫顧平的侍衛應了一聲,朝前走了一步。她周身煞氣,氣勢淩然,于簫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平陽郡主見狀瞬間面露得色,這位可是手上沾過血的,她就不信還有誰能站得穩。

蘇算梁嘴角勾了勾,譏諷一笑。

場面并沒有想象中的一觸即發。顧平拱了拱手,朝着蘇算梁行了個禮:“三少,我家主子年輕氣盛,還望海涵。若真是告起禦狀來,這沖撞皇族的罪責卻是可大可小。”她這話看似在示弱,可最後一句威脅卻說得人心驚膽戰,至少于簫是被吓得瞪圓了眼,使勁給蘇算梁甩領子。

有人要息事寧人,她撇撇嘴也打算給點面子,便道:“罷了,好歹阿傾也叫你一聲表姐。”

平陽郡主愣了愣,顧平對人家如此恭敬必定是她這麽個閑散郡主惹不起的人物。她從小忍到大,不過就這麽點小事,又怎麽會忍不得?

她變臉變得飛快,不過一瞬便笑道:“原來竟是大水沖到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回頭本郡主回京倒是有趣事跟阿傾說道說道了。”她一句話緩和了氣氛,卻并未問她姓名,顯然心裏仍未釋懷,并無結交之意。

***

這麽一鬧,衆人一心只想打道回府。一回客房,平陽郡主就揮退了所有人,就連桌上那壺茶都還沒來得及添水。屋裏只剩下她們主仆兩人,她臉上笑意立刻一消,沉着臉問顧平道:“她是什麽人?”

顧平依舊面無表情:“當年太/祖皇帝的事跡郡主一定聽得不少。”她的聲音波瀾不驚,平陽郡主心中卻因着太/祖皇帝四個字驚駭不已,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

古往今來,從龍之功大抵不過兔死狐悲的結局。當初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人如今已多作古,可那些留在京城裏的哪一個不是名聲顯貴?就如莫家三代,代代為将,深受重用。

“你是說——”

“屬下要提的恐與郡主所想略有出入。”顧平見她臉色有些發白,頓了頓才道,“太/祖皇帝起兵時,身邊有一謀臣名叫蘇消,不知郡主可曾聽過?”

“自然。文臣蘇消,武将莫沁,天下不過一勺耳。太/祖皇帝這話流傳至今,何人不知?”平陽郡主皺了皺眉,不解道,“可當初太/祖帝登基後,蘇大人辭官不受,從此銷聲匿跡的事不也同樣家喻戶曉?”

“正是。蘇大人歸隐,兩年後京城裏新來了一位茶商,也姓蘇,一月後,蘇家茶葉被選為貢茶,從此一路平步青雲。”話說到此處,平陽郡主心中已然明悟,臉色有些難看。顧平繼續道:“屬下雖不知她為何甘居人下,不過那人确實是蘇家嫡三女,不僅得寵,與八殿下私交甚好。”

平陽郡主冷哼了一聲,斜眼看她:“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就已經認出她來?”

“郡主可還記得青岩寺後廂房那條石板路上遇到的人?當時這位三少也在,屬下已然認出。”

“你!”平陽郡主一口老血悶在胸/口吐不出來,那麽早就知道,竟然等到現在才告訴她,皇姨給的果然是好侍衛!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特別肥~

☆、風浪才平波又起

平陽郡主仗勢欺人沒欺成,第二天帶着顧平不鹹不淡地跟于溪寒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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