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幾句,就開口辭行。她來時明明還一錘定音地說要多住幾日,如今卻突然要走,于溪雖覺得怪異,但也未曾深究。
平陽郡主一走,蘇算梁又閑了下來。她娘親的生辰在這個月的二十八,心裏一直叨念着呢,眼看沒多少日子可準備了,她得好好想想該送些什麽。
***
這一日,小語去廚房取于簫的晚飯時,卻沒有見到蘇算梁悠悠閑閑的身影,反倒是廚房裏那兩個平日裏不怎麽理睬他的小厮不知怎的今日時不時地在他面前晃。他心裏在意,臉上卻仍舊笑意盈盈。“劉嬸,今日怎麽沒瞧見蘇姐姐啊。”
劉嬸張着嘴正要說話,其中一個小厮搶着道:“阿梁姐是出門買木料去了,要給我們刻簪子呢。”那小厮得意洋洋地地揚了揚腦袋,小語順勢看過去,那兩個小厮發髻上的木頭簪子樣式新奇,明顯都是新雕的。
劉嬸瞪了那口無遮攔的小厮一眼,賠着笑對小語道:“蘇侍衛她是跟我請了假的,我瞧着廚房裏也沒什麽活要她幫忙,這才讓她去。小語,這些小事你也別跟公子說了吧。”
“哎,我曉得的。嬸子放心。”小語軟和地應了聲,微不可察瞥了那兩個小厮,眸中冷意一閃而過,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不就是根簪子,他們都能有,難道他會要不到?
***
蘇算梁回來于府的時候,天色昏沉,九月的黃昏微涼,微風裏已有了些初秋的味道。她回來的晚,從後門進來,也沒打算再去絡溪院。卻不想,還沒走幾步,前頭有人叫住了她。
“蘇姐姐。”小語顯然已在這兒等了許久,一見她立刻欣喜地迎上來。蘇算梁挑了下眉頭,“怎麽,公子找我?”
小雨愣了下,好像每次見到她第一句話永遠問的是于簫。“倒不是公子有事。”他回了一句,蘇算梁可有可無的點着頭,繼續往前走,小語跟在她身後小跑了幾步,“蘇姐姐,沒想到你刻簪子刻得這麽好。”
“唔,一般。”
“我最近也正想着要買根新的,只是一直沒時間出府。”小語欲言又止,含羞帶怯,明眼人一瞧怎麽着心裏都有點了然。蘇算梁扯了兩下嘴角,似乎有些聽不下去,“怎麽,你還想找我買簪子?”
小語表情僵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問:“買,買?”
蘇算梁回頭瞥了瞥:“當然要給錢的,難道你還想白要?”
他可不就是想白要嘛,可人家把話挑明了說,他還真是厚不起臉皮來。臉上笑意有些維持不下去,小語頓了片刻,咬着牙道:“買,我買。”
***
小語花了二十文買了根簪子,貴倒是算不得貴,可他不知道廚房裏那兩個小厮也是花了錢的,一想到蘇算梁只對他不假顏色,心裏就有些憋屈,竟是一夜翻來覆去也沒睡着。第二天一早,趁着于簫吃早飯,便有意無意地提起了這事兒。也沒說他出了錢,只道蘇算梁一手木工精湛,認識的小厮人手一根簪子。
小語話才講到一半,于簫将碗筷砰地就是一放。他低着頭,畏畏縮縮,不敢再多言。于簫冷冷轉過臉,目光粘在他戴着那根木簪上,眼神噼裏啪啦冒着火。他就知道她是個花心大蘿蔔,這幾個月來看着倒還算收斂,沒想到這會兒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連信物都送上了,簡直欺人太甚!
于簫氣得胃疼,早上那頓吃了一半就丢在那兒再也沒動,想去找她問個清楚吧,又覺得太掉面子,一個人生着悶氣,整整郁悶了一上午,那頓中飯自然也沒吃。過了午時,他終于憋不下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橫沖直撞地就往後院去。
那女人拎了張小凳子就坐在廚房外頭的樹蔭底下,腳便散了一堆木屑,七八根木簪子淩亂地随意躺在地上,她手中拿着刀片,還在刻根新的。于簫沉着臉走過去,不陰不陽地道:“怎麽,你有那麽多人要送嗎?”
他背着太陽,光線被他擋去了大半,視線暗了下來,蘇算梁停下手上的活計,擡起頭:“小公子怎麽來了?”
于簫冷哼了一聲:“我來看看你刻簪子送人不行嗎?”他口氣很不好,還明顯就是沖着她來的,蘇算梁腦子轉了一圈,也沒轉過來是哪裏得罪他了。她性子沖,對他倒是意外特能忍,好聲好氣地道:“你要看就讓開點,別擋着光。”
只可惜兩人關注的重點根本不是同一個。這對話簡直就是雞同鴨講,于簫一肚子火越燒越旺,黑着臉一動不動,雙眸惡狠狠地盯着她:“哦?那你倒跟本公子說說這是要送給誰?”
蘇算梁挑着眉頭想了想,這次總算抓準了點。“誰跟你說要送人的,是拿來練手的。”
于簫愣了一下,什麽叫做練手,不就是最後還要送人的嘛。她當他好糊弄呢,竟然用這麽懶的借口。于簫哼了一聲,本要将小語供出來,想了想還是含糊道:“我看到了。”
他話說得一點也不明白,偏生望着她的一雙眸子極其認真,弄得她不得不費了一堆腦細胞在猜他心思。“廚房裏那兩個小厮?那是他們買的。”她擡着眉頭試探性地解釋道。
于簫眨了眨眼,有些懵。這買和送字的區別,那就是你去小攤上拿了多漂亮的首飾也沒人
會說那小販和你關系匪淺。于簫那鼓得滿滿的悶氣瞬間煙消雲散,暗怪小語怎麽就不把話說清楚,讓他這麽誤會。這些想着,眼神就弱了下去,不再虎視眈眈。可态度卻還一時軟不下來,生硬地道:“我是短你缺你了?你很缺錢嗎?在府裏做買賣。”
蘇算梁撇撇嘴。不是她想賣的好不好,是人家搶着要啊,再說了,這才多大點事兒,也值得他這麽生氣。蘇算梁心思雖然跟他不在同一條線上,見他臉色不好,糾結了好久還是決定哄哄他:“你要不要?我給你刻一支。”
于簫本來還繃着臉,卻被她一句話說得破了功。他趕緊低下頭,左腳下意識地蹭了下地,小小聲道:“我可不給錢。”
***
于小公子讨簪子,蘇三少嘴上回了他一句小氣,心裏倒沒那麽不情願。她從廚房裏又拿了個小杌子出來,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坐。于簫愣了愣,那凳面上光看着都覺得是塗了層油,更不要說一屁股坐上去了,她低眉瞧了眼雪白的下擺咽了口口水,默默接過,還是放在她的旁邊。
兩人一左一右坐着,一人穿着陳舊,一人卻錦衣綢緞,如此奇怪的搭配湊在一起,卻意外覺得很是相襯,至少在廚房裏偷看的那兩個小厮眼中,氣氛也算和睦。
于簫撐着腦袋,視線起先集中在她翻飛的手腕,不知不覺間卻游離至她的側臉。那女人低着眉眼,雙唇輕抿,眸間清亮。他很少看到她如此認真的一面,大多時候這人總是有點吊兒郎當,無所用心。
腦中忍不住浮現出那天半曲橋上,她擋在他面前的樣子,那周身氣勢一點也不亞于所謂的平陽郡主。以前吧,他雖然也隐隐發現這女人言行舉止根本不像是窮苦人家出身,可他不在乎也不深究。可現在,心裏卻越來越不安,總覺得她明明就在身邊卻離得好遠好遠,怎麽抓也抓不住。
于簫別過頭,似是不在意地問:“你說你家在京城?是做什麽的?”他捂着嘴,聲音就有些含糊。
蘇算梁空閑間擡了擡頭,就見于簫拿後腦勺對着她,眉尾一挑:“小公子怎麽突然關心起屬下來了?”
“哼,不說就算了。”他明明一直很關心她嘛,就是沒有問這些好不好。
蘇算梁手上的動作緩了緩,自忖他悶聲不響待在旁邊是挺無聊的,倒不如她動作慢些,分點神來陪他閑聊幾句,“我們蘇家和你們差不多,也是茶商。”
她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于簫身形卻是一僵,“那你……為何來于府?”他下意識地拽着下擺,挺直了背,卻始終未曾回頭。
“因為沒錢呗。”蘇算梁沒察覺到他語氣異樣,撇着嘴回道。于簫卻飛快轉過頭來,盯着她的眼睛,急切卻倔強地确認道:“你說真的?你沒騙我?”
他離她很近,雙眸亮得發燙,她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呼吸都不敢重。腦子轉了好一會兒,才僵硬地點了點頭:“我騙你作什麽,吃飽了撐的啊。”
“哼,諒你也不敢。你要敢騙我——”于簫兇神惡煞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旋即又喜笑顏開彎起眉眼。
蘇算梁小聲抱怨了一句幼稚,心裏卻因他那笑,總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滿足感,低下頭又專心起手上的活兒。
***
蘇算梁給于簫的簪子都是大同小異也沒想着別出心裁,于簫卻寶貝得不得了,捧在手裏拿回屋就連着從她那裏換來的帕子全都藏在枕頭底下,睡覺的時候還不忘拿出來瞧上兩眼,一個人透着樂。
咧着嘴笑了一會兒,卻突然想起他原本要問她身份的事兒全給攪和了,竟是什麽都沒旁敲側擊成。想了想又覺得好像只要他問她總是直言不諱,一時間原先那種抓不住的感覺淡了下去,反倒不那麽在意了。
***
這一日下午,蘇算梁還在搗騰她的木頭,門房那邊卻有人給她送了封信來。那信封上一排娟秀小楷,卻是寫給袁小路的。她就是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那人是誰。
袁小路走的急,這一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沒跟喬幕書道聲別。蘇算梁想了想還是寫了封信好讓他安心,她答應照顧她男人的,總不好食言吧。可誰知,送信的小厮下午才剛去,回來的時候手上竟還又拿了一封,這次倒是給她的。
蘇算梁挑了下眉,拆開一看,字還是那清秀字跡,卻明顯寫得急,紙上還散了墨點,中央處就只有一句話——十二日白家來娶。就算她跟袁小路再怎麽熟悉,他給一個才見過兩面的女人帶信,要不是腦子抽了,要不是真真到了無人可求的地步。袁小路這婚事還真是一波三折哎。
蘇算梁跟劉嬸打了聲招呼就打算出府去。十二日,今日才十月初七,到底還有五天,她先去周旋周旋實在不行搶婚好了。她向來來去自由慣了,以前還知道跟于簫說一聲,現在則是完全有恃無恐了。期間,出絡溪院的時候正好遇到小語,兩人點點頭也算打了個照面。
于簫用過午飯,本打算睡上一覺,柳淑淑卻閑來無事找上門來。說到底他不過也就是好奇于簫情路進展如何,一進門,視線一掃,就問:“咦,你那侍衛呢?”
于簫沒給他好臉色,瞥了他一眼:“你找她幹嘛?”柳淑淑自來熟地坐到他對面,朝着小語吩咐道:“去,把那個姓蘇的找來見見。”
“這……”小語沒敢應,猶猶豫豫地看向于簫。于簫對他這次的表現倒是挺滿意,臉色稍齊,略一颔首。他要看就給看呗,又不是見不得人。
小語支支吾吾還是沒有應,低着腦袋小聲道:“公子,我方才見蘇侍衛出府去了。”
于簫皺起眉頭:“出府了?”他正惱她怎麽都不告訴他,柳大公子還不忘繼續火上澆油,“哎,你連這都不知道?她也太沒把你這主子放在眼裏了吧。”
于簫心裏雖然也這麽想,可這麽□□裸被人點出來到底沒面子,瞪了柳淑淑一眼,便讓小語把劉嬸叫了過來。
劉嬸是個老實人,面對于簫的氣勢,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招認了,包括那兩封信的事兒。蘇算梁走得時候也沒在意,袁小路那封倒是好好放在懷裏了,喬幕書給她的卻卷成了團随手扔在廚房那張木桌上。
于簫展開那皺巴巴的信紙,臉色陰沉地盯了好久。那字怎麽瞧都是個男人寫的,內容又是娶不娶的,讓他不想歪都難啊。說起來,七月裏他巡查家裏茶鋪的時候,可不就撞見過她和一個年輕男子講話嘛。
柳淑淑見他臉色難看,好奇地湊過來瞧:“白家?”他挑了挑眉,“我倒是知道白歆他那表姐最近吵着要納侍,聽說是一戶姓喬的人家。想來家境也不好,否則哪家願意把兒子嫁過去?正君都不肯了別說是做小。”柳淑淑眼睛一眯,慫恿道:“怎樣,要不要去一次?反正就當多管閑事呗。”
于簫咬了咬唇:“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正好寫完了~更新~
☆、門當戶對鴛鴦配
蘇算梁出了于府想也沒想就往濟世堂去。她要去周旋是沒錯,可不得有錢嘛,她現在窮得叮當響了,當然得找另一個金主喽。再說了,就樹皮那氣勢往那一坐,喬家人先得抖上三抖,說不定事情就解決了。說來說去,她就是想再帶個人湊湊熱鬧。
濟世堂看病的人多,秦昀一時也走不開,磨了一個時辰,眼見家家戶戶都開始收拾攤子了才跟着她不慌不忙地去了喬家。
“你還真是一點也不急,再走慢點好了。”蘇算梁見她不當回事,忍不住刺了她一句。秦昀冷冷斜了一眼,淡聲道:“去早去晚也差不了多少。如果砸點銀子就能解決本就算不得事。”
蘇算梁撇撇嘴,心裏雖贊同她說的這話,卻十分看不慣她這副淡定的模樣。
喬家那間小酒肆最近一直閉門謝客,蘇算梁她們找不到人,只能直接敲開了喬家小院的門。開門的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一臉警惕地望着她們倆人,特別是看到秦昀衣着華美,眼中敵意更盛。“你們找誰?”說完又補了一句,“我二哥不在!”
蘇算梁好笑地看着她此地無銀二百兩的樣子,用手推了推她的背。“我們來找你娘。”那丫頭被推得一踉跄,本來就手腳都沒人家長,這會兒見她們往裏闖心急地跟在身後。
喬家院子不大,大堂和廂房全都連在起來,大堂又敞着門,她們一走進去,就見裏頭那張八仙桌上四個人正說着話。喬幕書站在一旁,低着頭也看不清楚表情。他身邊坐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滿臉為難,想來正是喬家的當家人。她對面還坐着一男一女,男子二十來歲的模樣,一手托着杯盞雙唇慢悠悠地起合,氣勢卻一點不減,他下手的那年輕女人雖然沒開口,可眯眼看着喬幕書的表情卻滿臉垂涎。
蘇算梁皺着眉往前走,走了幾步卻發現秦昀沒跟上來,回頭一瞧卻見她望着那男子愣着神,察覺到她的目光才猛回頭跟上來。
蘇算梁挑了下眉毛,本能覺得哪裏不對勁,樹皮的性子有多冷她碰巧還真知道,對着個男人出神還真是奇了怪了。比起袁小路的婚事蘇三少顯然更關心秦四少的暧昧,賊兮兮地正想問,秦昀目不斜視地越過她率先進了門。她摸摸鼻尖無趣地撇着嘴。
“喬家主,我們白家在上饒鎮上也算是排得上名頭的人家.怎麽,二公子嫁進來做侍還委屈他了?”
兩人跨過門檻的時候就聽到那男人如此傲然的言辭。那跟在她們身後的小丫頭一聽,蹭地竄到了前面,朝着那說話的男人生氣地大喊:“我哥才不要嫁呢,你要喜歡,你怎麽不去!”
喬夫人吓了一跳,趕緊跑過去一把把她抱進懷裏,拍着她的屁股就罵道:“你胡說什麽呢,
大人的事小孩插什麽嘴,還不快跟白公子道歉。”
那小丫頭倒是倔,一聲不吭地受着打。她就站在她倆前面,這會兒衆人視線都集中過來,自然也看到了她們。
蘇算梁臉色不好看,秦昀眯了眯眼,難得率先開口道:“做小已是委屈,與錢勢無關。”她一針見血說出了喬家主心中所想,喬當家的手一頓,忍不住摟住自家女兒就差沒抱頭痛哭。她也舍不得她含辛茹苦養到大的兒子啊,可她能有什麽辦法,總比全家都搭進去的好吧。
喬幕書一見蘇算梁,臉上就一喜。方才說話的男人卻手一抖,杯中的水差點灑了出來。坐在他身邊的女子猛啪了一下桌子,一躍而起:“哪來的混蛋,敢在白家眼皮子底下找茬。”她也算眼力好,見秦昀一身绫羅綢緞,也不敢瞎來,卻是指着蘇算梁的鼻子罵。
蘇三少嘴角扯了扯。那男人瞥了眼,冷聲叫了一句:“堂姐。”白大小姐趾高氣揚的模樣立時一收,讨好地對他笑道:“歆堂弟,我就是看她們對我們白家不敬才生氣的,你別誤會,別誤會。”
白歆沒理她,只是對着秦昀道:“秦大夫,白喬兩家的婚事早已定下,無論如何喬夫人想來也不會食言吧。”他說得輕描淡寫實則是在施壓,喬當家有苦難言卻也不敢随意答應。她拖到現在她家夫郎都快哭瞎了,若真嫁過去不得跟她尋死覓活。
蘇算梁對他這麽以勢壓人的姿态很是不屑,擡了擡下巴道:“那我可要問問白公子了,你說這婚事定得早,是何時下的定,何時說的媒?”
白歆毫無波瀾地答道:“月初。這位姑娘要人證我倒是可以請當時的說媒人來。不過,這到底是我們兩家的事,你一個外人只怕參與不得。”
“那也就是沒過幾日。正巧了,我倒是知道喬公子小時候便與人定了娃娃親,要這麽說起來,你白家的行為可是強搶。”
白歆眯了眯眼,張了張正要說話,卻聽門外突然有人喝道:“和誰定的親?!”
***
那聲音實在再熟悉不過,蘇算梁一轉頭果然見于簫臉色陰沉地站在門外,身後還跟着惟恐天下不亂的柳大公子。她眨了兩下眼,不解問:“小公子怎麽來了。”
“怎麽,只許你擅自出府,就不許我來?”于簫轉眼瞥見喬幕書,臉色更差,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果然是他!
蘇算梁只以為他是氣她不守規矩,笑嘻嘻地道:“我這不是怕擾你休息嘛。”她眼珠子一轉,指着喬幕書介紹道,“小公子,這位喬公子就是袁小路的未婚夫。你也是他半個主子,這白家随意來搶親,可不就是打你臉面。”說完,還不忘眨了兩下眼。她怎麽才想到,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當然是該讓他們兩個地頭蛇争上一争哎。
她這是拿他當幌子,于簫能聽不出來,只是一聽說那少年跟她毫無關系,心裏就輕快起來。他斜了她一眼,倒也順着她,對白歆道:“白公子,我這屬下口無遮攔還望海涵,不過這話也說得有幾分理。”他走進屋裏,喬當家眼疾手快地站起身來虛請了一番,給他讓座。
她當初沒有提袁小路是自是她心裏瞧不上她,總想着自家兒子嫁過去得吃苦,可這會兒她也想通了,比起白家那位的品性她倒寧願選袁家,實在不行她幫襯着嘛。喬家主主意一定,自然是附和着于簫的話說:“白公子,我家确實曾與袁家定過娃娃親,本來是等着他今年生辰一過就過門的,卻不想遇到白大小姐。我兒怕牽扯袁家這才一直沒說,還望白公子高擡貴手。”她倒是好口才,怎麽可憐怎麽說,白家怎麽欺人怎麽說,恨不得抹兩把眼淚,看的蘇算梁忍不住憋笑。
白大小姐眼見好事不成,立刻就跳腳,啪地一拍桌子,怒道:“你以為事到如今編出個娃娃親出來,老娘就信了你善罷甘休?你休想!”她氣急敗壞地大喊,一點形象也無,白歆微不可見地皺起眉頭。
柳淑淑挑了下眉,笑得歡實。“白歆,你瞧瞧你堂姐說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強盜呢。白家如此家教,我今天算是見識了。”
他也是個說話不留情面的主,白歆雙眸愠怒一閃而過,幾不可查地看了看秦昀,見她
沉默,嘴角勾了勾,對着喬當家的道:“喬夫人,二公子已然定親這事兒你早不說晚不說,偏偏此時訴苦,可是要陷我白家于不義?如今到讓這麽多閑人管一管這破事了。”他冷眼掃了在場所有人一圈,“怎麽,以他的身份難道還怕白家抓着不放?”其他人也就算了,若是真和于柳兩家鬧起來,自是得不償失,不過這也不代表就該他們白家丢盡臉面。
“歆堂弟!”白大小姐見他已然放棄,急着要阻止。白歆卻只是瞟了她一眼:“閉嘴,白家的臉面都給你丢光了,大家公子不要,非娶這種人。”他語氣很冷,話說得極是難聽,喬幕書和他娘臉色都不好看。
秦昀皺了皺眉,突然出言反駁:“既如此,白公子還是趕緊走的好,省得污了你的眼。”她從頭到尾就說了兩句話,卻每句都把白歆氣得不輕。他一甩袖,頭也不回地出了喬家。
***
喬幕書的事兒自此也算解決了。喬家主知道蘇算梁幾人都是因袁小路而來,猶豫了一番,到底松了口,只說等她回來兩家就談婚期。
秦昀今日明顯有些不在狀态,蘇算梁心裏好奇本想旁敲側擊問個明白,卻被于簫拽着衣袖拖走了。柳淑淑看了場好戲,心裏滿足,特別瞧顏色地只說要去相反方向走走。這下,便只剩下于簫和蘇算梁兩人了。
天氣有些陰沉,九月一過,十月的空氣裏就有一股涼意。于簫和蘇算梁一前一後走着,半曲橋下那一河蓮花如今開始凋謝,粉紅的花瓣飄在水面上順波而下,到了十一月深秋的時候,便又是一番雨打枯荷的美景。
走過橋面時,蘇算梁算着日子,倒是想起了一事。“小公子,屬下要請個長假。”
于簫停下腳步,轉了個身,不滿地道:“你怎的事情那麽多?”她該不是剛才他願意給她當幌子就飄飄然地以為那是原諒她了?這會兒竟然還要請假,請的還是長假,“你這次又是要去哪兒?”他本來直截了當就想說不許的,轉念一思,到底沒生硬得起來。
“我娘親這月生辰,我得回家給她祝壽去。”她其實明天就打算好要走了,本來只是要跟劉嬸說上一句就能了事的,可今日看于簫的樣子,要是不提前跟他說一聲回頭再見時只怕得把她給煮了。
上饒鎮到京城快馬加鞭走走也要半個月的車程,更何況她還得去雲霄城一趟買些好料子來刻佛珠,前頭練手時的木料她自己都看不上眼,自然是送不出手的。這麽一來,時間就有些緊,她得趕緊動身。
于簫卻是想起了柳淑淑告訴他追女人的三大招,第一招可不就是纏嘛,他到底要不要……他咬着唇,糾結地眉毛都揪在了一起。他要是直說要跟她去吧,他還真拉不下面子哎。一時間心裏就怪起柳淑淑來,就知道給他弄些馊主意,他又做不來!
他皺了半天眉,蘇算梁等得不耐煩,心裏以為他這是不放她,就有些不痛快。以前在家裏的時候,她既是嫡女又最得喜愛,整個家裏幾乎都是圍着她轉的。後來即便出來闖蕩,也從來都是随着性子。
如今,于簫的表情就像是她天天送人一顆糖有一天反過來要的時候總以為很容易偏生人家還不情不願。其他時候也就算了,偏偏給她娘親祝壽對她而言既是個正當理由,又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他沒立刻答應,她心裏能痛快就怪了。
蘇算梁啧了一聲,冷淡道:“這事兒我只是知會你一聲。”也是說他同不同意她都會去。
她語氣太沖,于簫也不是個和軟的,一聽立刻就火大了。什麽叫知會?她可還是他于府的下人了,他一個主子都沒發話,她竟然敢這麽自作主張?!
“本公子在哪兒你就得在哪兒!”他幸好沒把心裏想的說出來,否則她只怕更加不痛快,“于府沒教過你規矩嗎?”
蘇算梁嘴角勾了一下,聳聳肩:“那好啊,小公子就跟我回家一趟呗。”她覺得他那套下人理論是在荒誕不羁,語帶譏諷。
于簫這下卻傻了,哪裏還顧得上她諷不諷刺,眨了兩下眼呆呆地看着她。腦子裏不停轉着那句跟我回家,跟我回家……他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哎!
蘇算梁見他傻乎乎,奇怪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喂。”他該不是被她的語氣吓到了吧,這麽一想,倒是有點內疚,她也就是生了那麽一點氣,“你傻了啊。”
于簫擡眉瞪了她一眼,一咬牙:“去!”他豁出去了還不行嘛。
作者有話要說: 從今天開始,恢複隔日更,還是老樣子,十一點以後如果不更新就沒有了~
另外關于進展問題,某只表示蘇三少跟于簫兩個都是倔娃子,所以除非碰上什麽事有一個妥協。不過嘛,這個快了,大概三兩章之後就要進入本文的後半段劇情了~
☆、剃頭挑子一頭熱
于簫一說去,蘇算梁就有些懵。她那話本來是以篤定他不會答應繼而嘲笑他那所謂本公子在哪兒你就得在哪兒的言辭而來,誰知竟然弄巧成拙。
她有心想解釋清楚,這會兒于簫卻既興奮又忐忑,一句話也沒聽進去,一邊考慮怎麽跟他娘親說,一邊又想着自己是不是該備些禮。她嘆着氣,最後只把希望寄托在于溪身上,于簫要出遠門想來他娘親是萬萬不會答應他跟個女人回家去的。
蘇算梁想的确實沒錯,要是實話實說他娘親就是把他捆在家裏也絕不會讓他去。可于簫這回學乖了,知道他娘不待見蘇算梁,只道他想去雲霄城見見他那未來姐夫。這個借口倒是合情合理,再加上她們兩姐弟關系一向不錯,眼見着婚期将近,于簫有這心思算不得出乎意料。
“也好,你去看看親家,順便帶些新茶過去。”
于溪答應下來,于簫便自然而然地準備起來。她明天一大早的就要走,這麽急的時間也備不了豐厚的,只從家裏庫房裏多拿了幾罐精致的瓷瓶,茶葉雖裝不了多少,但外觀小巧雅致,頗得文人男子喜愛,這樣的東西也算拿得出手。
于溪自然是不放心于簫這麽着急上路的,本來點了好幾個侍衛跟着,于簫硬是不肯,畢竟他最後去的可是京城,這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于溪犟不過他,又想着離得不遠,也就随了他的意,只是晚上的時候把蘇算梁找來仔仔細細地囑咐了好久,說來說去就是于簫若不能平安回來,她就把她薄層皮再浸點鹽水。蘇算梁小心思落了空,郁卒地跟着李管事忙前忙後,到最後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上次去青岩寺,駕馬車的是蘇算梁,于簫那時就覺得說話不便,這次雖然沒帶其他下人,卻是特地要了個車夫。于是,第二天天剛亮,于府一主兩仆便浩浩蕩蕩地出了府。
蘇算梁沒立刻出鎮,而是讓那車夫先把車趕到了濟世堂。天色還早,這時候病人還沒上門,蘇算梁也就不顧及有沒有擋着人家大門口,停下馬一躍而下。
于簫見車停了,撩開簾子,哎地叫了她一聲,卻見人家頭也不回地就往裏頭走,撒氣地砸了下車窗。還說急呢,他這麽大早的起來,她竟然還有空跑到醫館來。
***
李大夫正在後院吃早飯,屋裏頭就只有秦昀一人低着頭翻醫書。聽到聲音,才緩緩擡起頭來。“你怎麽來了?”
“我回京去。你要不要我帶信?”
秦昀本要拒絕,轉念一想,起身走到櫃臺後頭,鋪開一張宣紙,飽了墨,飛快落筆寫下了幾行,找了個信封裝好遞給她,卻沒什麽囑咐。
蘇算梁挑着眉将那信往懷裏一揣,她雖然沒說是寫給誰的,可整個秦家樹皮最惦記的不就是她老祖宗嘛,自己要是這還不知道,真是枉費當了她那麽多年的朋友。其實這會兒,她腦袋裏念着的是其他事呢。
“喂,我問你一句,你得老實跟我說。”
蘇算梁難得嚴肅,秦昀斜了她一眼,沒說話。那意思很明顯,她得聽了內容才能知道能不能坦白從寬。蘇算梁撇撇嘴,也不跟她耍心眼:“昨天在喬家遇到的那個男人,你是不是早認識了?”
秦昀抿着唇。蘇算梁見她沉默,蹙着眉繼續問:“你老實說,當初要來鎮上是不是就為了他?”
“……”
她抵死不答,表情卻明顯有些異樣。蘇算梁嘆了口氣。“樹皮,要真是這樣,我看你還是跟我回京得了。你們秦家的規矩你不知道,代代當家主君哪一個不是醫藥世家出身?更何況你那婚約也算是九成定了下來,你祖母能同意嗎?那男人雖然人不怎麽樣,可你也不能這麽玩呀。”她那天本來就只是八卦八卦,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妥,于是這麽一大早地就來問個明白。
“你想左了。”秦昀淡淡地駁了一句,瞥了眼門外的馬車,有意扯開話題,“你呢?不是要回去祝壽嘛,帶着人家公子一道回去?”
顯然,她是戳到她煩心事了,這話一問,蘇算梁哪還有空想其他事兒,無奈地擺着袖子。“哎,別提了,你一說我就煩吶。”她總算找個人說道說道了,一口氣就将于簫怎麽不放她,怎麽無理取鬧非要跟着,怎麽一點也不聽勸,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反正,我是不能帶他回去的。不說其他的,他要真跟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