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更何況她們還在冷戰,這麽一來,豈不兩三月,九十幾天都見不到?這麽一想,終于坐不住了。
雖說所謂主仆到底有着不可逾越的鴻溝,可一來蘇算梁沒把自己當下人,二來于簫也就別扭的時候把自己當主子,這麽看來,裏院到外院不過隔了一條蜿蜒長廊,她只要走上幾步也就到了。
***
絡溪院的前庭裏,三個小厮正掃着地上落葉,一句話閑話都沒敢說,時不時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後都定格在了那間書房。笑話,那書房的窗戶可正對着這裏,主子一身怨氣他們離得那麽遠都感受得到,還偷懶可不是找抽嘛。
昨天,柳淑淑走的時候拍着于簫的肩留了一句話,天涯何處無芳草。他年紀不大,這種少年懷春
的事還是頭一次,只覺天都快塌下來了。再加上,于笙最近在籌備婚事,鎮日滿面紅光,與之對應,心裏更加沮喪。
于簫煩躁地撐着腦袋,想理出個頭緒吧,偏偏心裏亂得跟團漿糊似的,真真是三千煩惱絲,剪不斷理還亂。其實,這事兒說簡單那就只有一個問題,放不放得下,可就是那放下兩個字最折磨人心。
他人就坐在書桌前,桌面上還有他不順心亂塗亂畫還沒來得及扔掉的宣紙。蘇算梁到的時候就見于簫百無聊賴地拿着毛筆,筆尖在那硯臺上無意識地輾轉,目光呆呆木木,看得她心上沒來由地緊了緊。
她敲了敲那大開的書房門,于簫一頓,皺着眉頭擡起頭,雙眸映入她的身影後猛地睜大眼,動作就定住了。那目光有驚有喜,漸漸地,變成不可抑制的歡欣隐隐帶着一絲受傷。那樣的眼神讓她心裏越發不好受。要早知道他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她還在乎那些可有可無的面子做什麽?
蘇算梁走進幾步。于簫仰着腦袋追随那修長的身影,直到她走到桌邊。兩人離得很近,以至于她低眉看他時他不得不往後仰才能避免尴尬。呼吸相聞,寂靜中,耳畔只剩下那越跳越快的心跳聲,熱氣忍不住爬上雙頰。
“于簫。”
他手一抖,目光相接,他都快承受不住那雙眸裏的認真,卻怎麽也舍不得移開眼。右手下意識地拽住了袖口,喉嚨口像是塞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印象裏,這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抛開主仆的身份,只是在喚他而已。“那天,我不是故意把你留在雲霄城的。”蘇算梁來之前還別別扭扭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卻不想抱歉的話到此時竟是脫口而出。
于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你若想去京城,什麽時候都行,明天也罷,我一定全程相陪。”問題也許不在這兒,可這是她
所能做出的最大誠意。
于簫睫毛顫了顫,依舊沒說話。
蘇算梁挑了下眉頭,看來哄人也是個技術活,眼珠一轉又道:“京城不喜歡?那,去古朔?涼城?就是北燕——”她頓了頓,“那地方還是不去的好。”雖說冬天兩處不打戰,可指不定什麽時候就亂了起來呢,就是老大在北面坐鎮,她也安不了心啊。
于簫張了張唇,還是沉默不語。他從沒想過她會主動來找他,從沒想過她竟然會在乎地這麽哄着他!現在的心情就像突然一下子被人抛到了天上,大起大落之下,完全難以置信,腦子裏頭只有她聽似遙遠的說話聲嗡嗡作響,卻轉不過來那究竟是何內容。
蘇算梁看他眼神直直,眉頭擰了一下,伸手就在他額上敲了敲。“說句話呢。”她都說到這份上了,這人怎麽跟木頭似地一點反應都沒有。
于簫被她一敲,本能捂住額頭,這下總算是回了神,可仍然滿臉驚詫。“你,你,你——”他一手指着她,支支吾吾沒成句。
蘇算梁卻錯以為他這是怪她敲他腦袋呢,心想着可不能為了這麽小的事兒再鬧妖蛾子,趕緊撥開他捂住額頭的手瞧了瞧,“沒紅,我下手有分寸的。”說是這麽說,還是體貼地給他揉了兩下。
那手心的溫度觸到他有些出汗的額頭,像是給他心裏添了一把火,全身上下都燙了起來。他雙眼睜得越發大了,“你,你,你——”她怎麽能不經過他允許随意碰他!
“我什麽?”
蘇算梁一臉狐疑,松開手。于簫別過臉,手背無意識地碰了碰臉頰,只能找問得出口地說:“你剛才的話可算數?”
“自然。”蘇算梁見他總算開了金口,連連點頭。
“去哪裏都成?”
“對。”
“那你別忘了,我記性可好了。”
她理所當然地話語讓他這些天的陰霾一掃而空,心底因她這番态度瞬間又燃起了希望,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對她而言,已經不再只是個認識的人而已了?他是不是也有那麽些特別?
他忍不住彎起了眉眼。一時間将不久前還懷疑人家喜歡女人的事兒暫時遺忘在了角落裏。
***
雖說這次是蘇算梁主動道的謙,本來以為挺恥辱,卻意外覺得哄完人特別有成就感,走在路上心情飛揚得都止不住哼起了調子。恍然間想起他們第一次大吵,于簫先低頭時請她吃了點心,她覺得她也有必要送他些什麽。
當天晚上,蘇算梁便畫了張圖紙往信封裏塞,第二天趕了個大早找人送去了雲霄城。她來回京城都近兩個月了,胡管事只怕早就回了京,不過她上次露了那麽一次臉,想來總有人會替她辦事。
十二月初七這一天,于笙領着一批侍衛運着五箱茶葉出發去了雲霄城。于府采買的紅綢和燈籠也陸陸續續擡進了府。年關将近,茶葉鋪子又開始了新一輪查賬的日程,于溪忙得腳不着地,于是裝飾府裏的大事就落到了于簫身上。他這個主子忙裏忙外,蘇算梁自然也是不得閑。
于溪的意思是于笙去送過聘禮後也別回上饒鎮了,直接坐鎮到迎親的時候,一則免去一來一回的行程,二來萬一雲霄城裏頭有什麽變故,于笙也好看着。她這麽說了,她家女兒自然同意。
一月匆匆而過,初五這一天,于府張燈結彩,雙門大開。上饒鎮上前來吃喜宴的人家早早擡着賀禮前來賀喜。大堂中央左右分別擺了三張桌子,女左男右,中間還正式地擺了兩扇還未拉開的三折屏風隔開了一條新人拜堂的道來。
于簫要接待男客,場面隆重,他身邊跟着女人總不太合适,臨時也找不到人,便将小語喚來湊合着用。于笙帶走了大批的人,府裏這個時候留下的下人無論職位高低全都忙手腳不停。
蘇算梁長相上乘,就是往大城裏一放那也是極出挑的,于溪倒是物盡其用,讓她跟着李管事在門口接待客人。一時間倒有不少當家主夫詢問起那個不曾見過的侍衛,于簫只好僵着臉随意敷衍一番,心想他娘也真是,什麽活不好讓她幹,偏偏放在這麽顯眼的地方,這不是故意讓人惦記嘛。
日頭升到了頭頂,眼看快到了晌午,大堂裏的飯桌上一道道江南佳肴已然陸陸續續地上了桌,衆人不免記挂起了那對遲遲未曾露面的新人。而此時,就像是回應大家的期許,鞭炮聲噼啪作響從于府所在的街頭一路由遠及近而來。
于溪臉上一喜,立刻帶着于簫,後頭跟着一群人迎了出去,果然便見于笙一身紅衣,高頭大馬,翩翩而來,身後便是一頂八擡大轎。
“娘。”于笙輕巧地跳下馬,于溪欣慰地看着自家女兒意氣風發的模樣,點了點頭。在轎邊一路走來的媒公一邊甩着帕子說着吉利話,一邊撩起車簾,将今日另一位主角迎了出來。
東青婚嫁習俗,男子在面容在入洞房喝交杯酒前都需要以扇遮掩。衆人只見那男子美目微側,波光流轉,含羞帶喜,單單就是這眼神便能撩動人心。幾個好事的立刻開始起哄,說什麽今天也得鬧夠了洞房才走。
雲霄城離得上饒鎮也算進,可到底還隔了一座小鎮子,于笙怕耽誤了吉時,已是提前了三天出發,一路又不敢走得太急,怕她家夫郎吃不消,直到今天大中午才趕了過來。陸紅裳暫時被送進了新房,只等着未時一到出來拜堂。
于家這邊的親朋好友大多都是在本鎮,所以早上前都已經來得差不多。而陸家這邊的人卻是落在迎親隊伍後頭跟着一起來的。午時已到,桌上的菜都上齊了,于家三位主子卻是一口未動,來來回回招呼着夫家這邊的親友。
***
府外馬車長長排了一條街,前頭的人三三兩兩進了大堂,卻一直沒見陸夫人的影子,于溪以為她這是壓軸待在了最後面,想着也就親家家裏幾個人,幹脆帶着一雙兒女迎到了門外,卻見陸夫人和她的兩個嫡女早就下了馬車,正和一個四十來歲的胖婦人說着話。而四人旁邊正停着一輛馬車。
那車比起別家的都要寬上一倍,兩扇雕欄镂空車窗下刻着一朵怒放的蓮花,妖冶又張揚。三人走進,于簫看到那胖婦人一下子就認出來竟是那天在雲遙客棧遇到的胡管事。
“胡姨?”
于簫驚訝出聲,胡管事一聽,眯着小眼轉過頭來,一見他,臉上的笑又堆起了幾分,拱了拱手:“于公子。”
陸家三人沒想到兩人竟相識,而且人家待于家這位公子的态度明顯比對她們都要恭敬上一些,着實愣了愣。直到于溪主動開口,陸夫人才回過神來,輕咳了一聲相互介紹了一番。
胡管事緊接着道:“我家少當家看人多,想着等會兒再進去也不遲,倒是累得于家主出門相迎。”那天,蘇算梁來去匆匆,胡管事也沒多問她的情況,可後來于簫從她這裏帶走的幾個小厮回來的時候自然将事情一一告知,否則南邊沒什麽大事,她家少當家哪裏會親自跑一趟?
“哪裏哪裏,胡管事太客氣了。”于溪是個典型的商人,最講究和氣生財。人家都點明了來人是貴客,她就是在覺得陸千遙如何傲慢,也不能說出來啊。
車廂裏的人顯然已經聽到了動靜,于溪話音剛落,裏頭就露出半截纖指來,胡管事眼睛一瞟,趕緊躬身替她撩起了車簾。只見一藍衣女子輕巧地跳下車,視線掃過于簫,雙眸一彎,對着于溪行了一禮:“在下陸千遙,冒昧登門,還望于姨見諒。”
“少當家太客氣,能來我于府賀喜,于某感激不盡。”于溪回了一句,眼中驚訝一閃而過。若單從這容貌來說,這女人和蘇算梁可以說是半斤八兩,可人家配上這身绫羅綢緞,卻是難掩貴氣,再加上一雙勾人的眼睛,嘴角一揚,真真是好風情。
陸千遙倒也真不客氣,略一颔首,側過身,再次将車簾撩開。“璃兒,我們到了。”裏頭靜了一瞬,随後便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一會兒便見一個二十上下的男子應聲而出。陸千遙體貼地将手伸過去,那男子略頓了頓,才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上面,被她半扶半抱着下了馬車。
那男子腳一站穩,便馬上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朝着于溪溫文爾雅地笑了笑。他容貌清秀,周身帶着書卷氣,舉手投足間分外優雅。只可惜,在陸千遙之後才出來,反倒錯過了驚豔的機會。
于溪見他額發覆眉,明顯是未出閣。世家女子出門身邊總愛美人相伴,她以為那男子不過是以色侍人的身份,也沒在意,卻不想陸千遙接着介紹道:“這是我陸府的少正君,姓方。”
那男子臉色變了一瞬又恢複如常。于溪一愣之下趕忙作揖。
胡管事卻是明顯覺得她家少正君眼帶愠怒啊,極瞧顏色地解釋了一句,“兩家這親事早就定下了。少正君不常出門,我們少當家便想帶着來江南游歷一番。”這麽一說倒也合乎情理,畢竟這倆人是有婚約在的,一同結伴而行至少在上饒鎮很是常見,算不得傷風敗俗。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于溪便帶着衆人走進了府,陸千遙作為于府的貴客自然走在最前面。她們是最後一批入府的賓客。門口記着賀禮單子的李管事和蘇算梁已經開始收拾起了桌子上的筆墨紅紙。
陸千遙才走進府,腳步就頓住了,雙眼一眯朝着那邊看過去。于溪察覺到她的異樣,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映入眼簾地便是那姓蘇的侍衛低頭忙碌的身影。
“陸少當家?”
她提醒了一句。那頭蘇算梁也感受到了注目,挑着眉擡起頭來,兩人四目相對,陸千遙彎着唇,她睜大眼,半響才驚詫地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作者有話要說: 陸少當家出來打醬油~
話說最近晉江有點抽,如果發現有更新,但是目錄頁卻找不到最近章節,可以随便點一章進去,在最下面選擇章節的地方可以找到~
一般情況下某只如果不更會提前說的。最近更新時間一般在七點~
☆、佳人如梅雪中豔
陸千遙方才盯着她看沒發話,一則她沒想到她竟然在人家府裏打雜;二來卻是心念一轉想到要不要替她隐瞞身份。誰知,這女人就是個缺心眼,竟然但認不諱。人家都不介意,她替她着想個鬼。
“怎麽,有人找我的人幫忙,連銀子都不付,我還不能來了?”陸千遙走進幾步,勾着嘴角看她。蘇算梁一邊眉毛就挑了起來,“你還真掉進錢眼裏了?懶得理你。”她白了她一眼,轉而對着她身旁的男子潑皮地笑着拱了拱手,“姐夫。”
陸千遙追了方家大公子方璃一年多,用盡手段還未得到人家半分芳心的事兒,雖然京裏的當家主夫大家公子們不知道,可在她們六個人中已然成了笑話。
兩人的對話一聽顯然是早就熟悉,于簫那天跟蘇算梁去雲霄城,見她簡直把那客棧當自己家,就知道她跟那位少當家關系匪淺面上自然鎮定。于家母女倆雖然有些意料之外,但一想也可以接受,畢竟這麽幾個月看下來也算明白她家世不凡。倒是陸家幾人着實吃了一驚,本來還認為陸紅裳是下嫁,如今倒是未可知了。
陸千遙遠道而來本也不在兩家的宴請名單裏頭,于溪知她身份貴重,一來怕衆人不自然,二來也怕她不自在,幹脆就将蘇算梁叫去陪她一起坐,而方璃自然是由于簫招待。
于家主對陸千遙确實有恭維的心,可對蘇三少,也不知是不是平日接觸久了,還是因為自家寶貝兒子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對她使喚起來一點也不客氣。
于陸兩家皆是一介商賈,親朋好友也多是為商,衆人一聽陸千遙的身份心裏真是激動萬分,可偏偏就是緊張地不敢上前說,她們一桌的人便都有些沉默,連筷子都不知道往哪兒下。
而按着陸家的地位,陸千遙也不可能自降身份主動搭話。蘇算梁則是個沒心沒肺的,難得吃到頓好的,自然是伸長筷子填飽肚子要緊。一時間,就只聽見兩人略微有些輕的交談聲。
***
“樹皮呢,不是說跟你一道的嗎?”
“她跟于家又沒關系,請她來幹嘛。”蘇算梁喝了口湯,突然想起了什麽,“哎,那次我們商議出京,樹皮當時就說要來這裏,你可知道為何?”她八卦地往她那邊湊過去,神神秘秘地道,“原來啊,竟是為了個男人!”她眯着眼搖着頭,“我就說嘛,當年她第一次從上饒鎮回來就失魂落魄的,奇奇怪怪的模樣。不過,這事注定是成不了,樹皮這次可要害相思了。”
“你好意思說她。”蘇算梁的話向來有誇大的痕跡,陸千遙跟她相識多年,自然以為她這次也不過是捕風捉影,能信上個三成就不錯了,完全沒放在心上。她從懷裏掏出個小盒子遞過去,“喏,你要的東西。”
蘇算梁挑了下眉,一把掠過來。那盒蓋被打開,裏頭躺着一支細長的玉簫,不過拇指指節長短,翠玉通透,上頭還刻着精細的梅花紋,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于家那小公子單名一個簫字?你這一手一語雙關玩得倒是不錯嘛。”她笑得揶揄,蘇算梁被她那了然的目光盯得耳根子發燙,不自在地別過臉,“胡說八道。我又不是你。沒男人會死,這叫禮尚往來。”
她拿起來又去查看那玉簫镂空的管內,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卻猛然瞪大了眼,那壁上竟然有人神來一筆添了四字蠅頭小楷——佳人如梅。
“誰讓你亂改我圖紙的?!”這下好了,弄得跟定情信物似的,她還怎麽送出手。
陸千遙一攤手,卻是分外無辜。“你又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再說了,這任誰看了都不會像這笨蛋一樣用禮尚往來作解釋好不好。
“不行,你得賠我一根。”
“這賈大師一生同一件作品不刻第二次。她自己定的規矩,雖說是我玲珑閣請的人,可我這當東家的也不好這麽勉強人家不是?”
陸千遙說來說去無一不在自豪自己的靈機一動,哪裏會幫她換,就算真答應了,蘇算梁還懷疑她是不是想再改幾個字呢。
她有心想自己找人吧,可現在抽不出空來,這下只好将送禮一事往後挪,實在不行,她再刻個木頭的給他不得了。人家袁小路那麽根歪歪扭扭的簪子也能換回一大包衣服呢,她這手藝難道還有人敢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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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三朝回門,倒也不是非得三天內回夫家,這三六九日皆算作歸寧。于陸兩家商議下來,陸家本族幾人就先在府上住上兩天,等新人回門那天再一起跟着回去也不遲,一來讓于家做做地主之誼;二來回程路上也有個照應。
于簫本來客房都安排好了,男女分開各住兩間別院。可如今看人陸少當家的意思是要在上饒鎮上暫住一晚,她雖自稱住個客棧就行,可于溪哪能真讓她走,就是她願意,陸家幾人也不願意吶。
幾方協商,便将別院裏最大的那一座單獨留給她,陸家本族則是夫妻一間廂房,住了另一間別院,剩下兩個未出閣的公子便跟于簫一起住在了絡溪院。本來方璃也該是跟于簫一起的,可他才剛要發話,陸千遙就說跟她一起住便可。方璃臉色僵了一下倒也沒拒絕。她們小兩口都沒什麽意見,她們這些旁人自然就更插不上話了。
按着原計劃,絡溪院裏頭,于簫是沒打算留伺候的下人,如今一來卻是不得不要幾個。而分去各院子的人數也得有些變化,最後在陸千遙的推辭下,便只給她們送去了三個小厮,倒是省了他許多煩事。
可誰知,當天晚上,于簫和兩位陸家公子聊了幾句閑話,回房洗漱完剛想歇下,卻不料胡管事尋了過來。
***
“胡姨,可是出什麽事了?”
“于公子,還望随老婦去別院走一遭。這事兒,哎……邊走邊說吧。”胡管事一臉為難。于簫狐疑地點了點頭。時候已然不早,更何況今日婚宴,衆人一番興致盡了,更加疲憊。于溪體諒衆人,便早早讓那些沒安排的下人下去休息。她們一路走到別院,黑得見不着人影。
“胡姨,究竟出什麽事兒了?”
胡管事走在前頭掌着燈籠,見于簫急着問,搖着頭道:“這倒也算不得大事。方才我尋了個小厮去東廂房給少正君送壺茶,那小厮大抵是閑屋裏熱,倒脫起衣服來了,少正君沐浴出來瞧見着實吓了一跳。少正君可是我少當家的心頭肉,才大題小作讓我特地來尋于公子,還望公子莫怪。”
于簫臉色卻瞬間一僵,什麽嫌熱脫衣服,這可是寒冬啊,屋裏頭再放幾盆炭火也不可能做出這麽出格的事兒來,更何況他還是個下人。東青以東為尊,東廂房是那別院主卧,只怕那小厮以為住的是那位陸少當家,這才起了心思。
“哪裏,倒是我于府禦下不嚴。”于簫歉然地說道。如今那位少當家未請他娘親想來是給足了面子不想将事情弄得人盡皆知。
而事實卻也如他所想,于簫随着胡管事入了別院,只有東廂房亮着燈,其他伺候的下人早就遣散了。
屋子裏,陸千遙和方璃各坐了一處主位,都跟個沒事人似地喝着茶偶爾還說上幾句話,而方公子腳邊不遠處跪着一個小厮,衣衫不整,瑟瑟縮縮地抖着肩。聽到腳步聲,那小厮白着臉擡起頭來。
于簫正跨進屋裏,恰好與他四目相對,驚訝過後眉頭就擰起來了,“你為何會在這兒?!”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上午拿來湊數的小語。他對他早沒了信任,本來就沒打算讓他伺候客人怕出纰漏,
誰知道他竟然本事這麽大。
“奴,奴——”小語有心解釋,可話到嘴邊也沒編個合适的理由。如果今日看了他身子的是個女子,他再怎麽颠倒黑白總是處于弱勢還有人相信,可偏偏卻碰上個男人,他的心思還有誰會猜不到。
陸千遙這次讓于簫過來一則确實是看在蘇算梁的面子上不打算追究,二來卻是見過這小厮跟在于簫身邊,不免猜測這于家有心取悅她,若是如此,那不僅得好好敲打一番,還得勸着阿梁在沒陷深之前趕緊回京,這種人家心思不純如何結親?不過現在看來倒是那小厮的謀劃,那便好辦了。
陸千遙放下手中杯盞,“這麽晚叨擾公子實在失禮。只是本少見此人原是于公子身邊伺候的,只怕有些事還得于公子作主才行。”
于簫臉色已然十分難看,打量小語的視線冷若冰霜:“少當家放心,這種奴才心思太大,于府亦容不下,本公子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小語已知自己最輕便是趕出于府,頓時面如死灰。陸千遙眼中波光一轉,卻擡了擡手:“哎,如此美人,罰了豈不可惜?”
她嘴角一勾,語氣暧昧。小語猛地擡頭,期待地望過去。于簫皺着眉頭瞥了那方公子一眼,卻見對方面上波瀾不驚,一點異樣都沒有。“那少當家的意思是?”
“本少素來喜歡美人,還望于公子割愛,将這小厮送予我。”
“這……”
“若不然,公子出個價好了。”
于簫見她鐵了心要收下小語,知道她身份不凡不能得罪,只好答應。只是,最先對她那沒來由的好印象是徹底一點不剩。
當着自家未來夫君的面收了個男人,這種事都做得出,還說什麽心頭肉呢,謊話也不會說,當別人是三歲小孩呢!那位方公子雖然面上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指不定心裏多難過,這麽看來不喜歡男人也未必不是可取之處。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楓林遇險途多舛
于簫雖然答應了将小語給陸千遙,可心裏總覺得有些對不起那姓方的公子。于是第二天于笙和陸紅裳敬完了茶,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了蘇算梁,将小語的事一點不瞞地告訴了她,有那麽些讓她去再勸勸陸千遙的意思。
誰想,蘇算梁只是挑着一邊眉毛,對着他搖頭。“她這哪是真想收他,你那個小厮估計要倒黴了。”誰的床不好爬,偏偏選了個這麽難纏的,真是怎麽的死都不知道,“你呀,別管了。那人沖撞了姐夫,姓陸的不會善了的。”
于簫一愣,細想來昨晚那位公子波瀾不驚的模樣倒确實更像是沉着在胸,想來是兩人早已通了氣。他放了心,便沒再多事。
***
一月初六這一天下午,陸千遙早早辭了行,于溪見她走了總算松了口氣,本來是打算帶着難得來一次的親家好好游一游這新春裏的上饒鎮,可誰知,陸少當家前腳剛走,後腳天空就飄起了點點小雪。
江南這一年的冬天确實冷,可沒想到竟會下起了十幾年不見的雪景。于簫憶起那天蘇算梁給他摘完桃子說了好一會兒那北塞風情,一時間就有了出游的心思,想起于笙明天要回門,眼珠一轉就有了主意。
他只說他要跟着去雲霄城,于溪這次答應得很容易,也沒唠叨幾句。到了晚上的時候,她把于笙喊進了書房,仔仔細細囑咐了一番,末了,又道:“這次,簫兒定會帶上那姓蘇的侍衛。回頭到了雲霄城,你就把那契紙給她,讓她莫再回府了。”
“娘?”于笙吃了一驚。于簫的心思她早就告訴了她娘親,可過了好久也不見動靜,她還以為自家娘親隐隐有點妥協默許的樣子,誰料到竟然等在這裏,“您怎麽突然——”
于溪瞧了她一眼,來回在屋裏踱了兩圈,半響才搖着頭道:“簫兒的婚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找人入贅吧,這天下凡是才華橫溢者哪裏會甘心入贅?總覺得那女子配不得簫兒,若他心意難平,我這做娘的豈不虧欠他?”
她嘆了口氣,“可若真把他嫁去那些夫侍成群的大族裏頭,我又怎麽舍得讓他受委屈。挑來挑去,竟是沒有一個比得過那姓蘇的侍衛。且不說簫兒喜歡,我觀察她許久,總覺得她有些寡情,倒也不似那些好美色的。看她行為舉止,想來家世也差不到哪裏去,嫁得遠便遠些罷,若是門當戶對還真算一門好親事。只可惜——”
于笙聽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于溪又是一聲嘆:“陸家認識的人哪一個不是名門之後,高官厚祿?別說我于家攀不起,就是攀得起也無福消受啊。”
“……娘,我明白了,您放心吧。”
***
雪點子雖小,斷斷續續卻下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天大亮才漸漸停下。于笙見天氣放晴,便趕緊讓人收拾收拾準備上路。于簫的馬車就跟在歸寧隊伍的最後面,于笙本來是想讓他跟着陸紅裳一起坐,可于簫心裏其實沒把雲霄城當最後目的地,還計劃中與大隊伍在中途分道揚镳呢,自然是沒同意。
路上有些滑,衆人怕出事,不敢加快速度。蘇算梁背着個布包袱,就在于簫車窗旁,騎着馬慢悠悠地走。
上饒鎮和雲霄城之間要經過一座小鎮子,鎮外頭再穿過一處楓樹林便能見到雲霄城的大門。衆人走着官道,到了楓林鎮的時候,天色已暗。于笙便打算在此先住一晚,明日一早再整頓出發。
今日才初七,年歲未過,游子歸家,客棧裏頭生意甚是清冷,房間足夠,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半夜的時候,天空又下起了小雪夾雜着雨絲淅淅瀝瀝,冰寒刺骨,屋子裏即便燒着炭火,那薄被仍舊捂不暖讓人難以入眠。到了第二天大早的時候,天氣仍然陰沉,于笙本打算再住一晚,與陸夫人商量下來,對方卻道沒多少路程,還不如即刻啓程,到了雲霄城總是自己地盤要舒服得多。
于笙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可誰知,跟于簫一說他卻沒同意。
***
“你當真不跟我們一起走?”
客棧廂房裏,角落處兩盆炭火燒得極旺。于簫鑽在被子裏轉着眼珠,于笙就坐在床邊不贊同地看着他。
于簫點點頭,“我本也只想出來看看,誰知遇上這鬼天氣,哪兒還有心思瞧。”他怕冷似地往上扯了扯被子,“阿姐,你帶姐夫先回門呗,待過了兩日我再去尋你,”
“過兩日?只怕那時我們早就到家了。”
于簫從來是想做什麽做什麽,于溪縱着也是因那些事多不出格。可現在他想單獨跟蘇算梁游歷的主意自己心裏都清楚是過不了自家娘親這一關,偏生又說不來謊。于笙一眼就瞧破了端倪。
“唔。”
不過她只猜到他想跟那姓蘇的侍衛獨處,卻沒料到是要去更遠的地方。想到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處,到底怕他之後難過,有些心軟。“罷了,你啊,莫太貪玩。阿姐在雲霄城等你,早些過來。”于笙輕易答應,于簫哪還顧得了許多有的沒的都點頭,眼睛彎得就差眯成一條線了。
衆人吃過早飯,于笙囑咐了蘇算梁幾句,便領着其他人一起上路,留下了一車兩馬,一個車夫,一個侍衛。她是見識過蘇算梁的本事,想着這麽點距離她總能護得于簫安全,故而自家小弟一再說不要留人她也同意了。
一大隊人馬走後,于簫才姍姍來遲叫上了蘇算梁陪他吃早飯。而那車夫則跟着店裏的小二自行解決。客棧大堂裏就他們那一桌,很快便有小二端着個托盤将他點的兩碗粥和兩盤配菜一一放下,最後還呈上了一壺茶。
蘇算梁喝了一口米湯,瞥眼瞧見那茶壺,眉頭就挑起來:“你在這兒喝茶?”她家裏世代茶商,耳濡目染,這泡茶喝茶要求極高,除非真是極好的地方,否則除了家裏的茶葉她可寧願不喝。
于簫翻開一個杯盞倒了一杯,直接拿來捂手:“這不是天氣冷嘛。”他小口小口抿着,“我那手爐忘在馬車上了。”
蘇算梁撇撇嘴:“幸好沒讓別人瞧見你這模樣,否則你們家的茶葉可要賣不出去了。”于簫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也沒放在心上,吹散了些熱氣灌下了半杯。“喂,你說,我們下面去哪兒啊?”
“去雲霄城啊,你還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