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兒。”蘇算梁趴着飯,頭也不擡地答了句。于簫撅了撅嘴,拿筷頭敲了下她的手臂,“你說好帶我出去的,不許賴。”
蘇算梁眨了兩下眼,這才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擡眸看他:“這時候?”
“嗯。”
“你跟大小姐說過了?”
“唔……算說了。”
“算?”
于簫見她一臉不贊同,不自在地別過腦袋,倔犟道:“反正我要去。”他轉過頭讨好地看過去,“再說了,有你護着嘛,又不會出什麽事。回頭見我安然回來,娘她們就不會多加責怪了。”
不會才怪。蘇算梁在心裏暗暗補了一句,可不得不說他說有她護着不會出事的話還真是聽着妥帖。本來嘛,她又不是第一次出門,如今不過多帶了個男人,難道還保不了他周全了?
***
蘇算梁一番思量,最後還是打算帶他去古爍,一來江南之地略微近些,二來這時候去西北只能是去喝風的,怕于簫身子受不住徒添麻煩,倒不如就在南面待着。于簫對地方一點意見也沒有,反正她說什麽都樂呵呵地點頭。
古爍在江南中心地帶,要走還得穿過那楓林鎮外頭那片楓樹林,只是之後不入通往雲霄城的官道,轉而向着小路走。蘇算梁反正認得路,于簫也不再費心于此,只讓那車夫去買了些糧食堆進馬車準備随時出發。
于簫早上起來的時候精神還挺好,誰知上馬車前卻不住打哈欠。蘇算梁見他睡眼惺忪,便想着明天再走。于簫卻搖頭只說在車裏睡也一樣。他堅持她也只得作罷,吩咐那車夫将車趕穩些,便在前頭帶着路。
上一次經過這片楓樹林還是紅葉似火的美景,如今腐葉滿地,只剩下灰色的枝條光禿禿的受着寒風洗禮。出來的時候天氣陰沉卻沒再下雪,待到她們過了那半片樹林的時候,空中又開始飄起了雨絲。
起初還是一兩點,慢慢地細細密密。天氣陰寒,那雨絲随着冷風灌進脖頸裏,冷得她忍不住抖了抖,一時間倒有些後悔沒再勸于簫多住一晚。
她心裏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擠一擠車廂,心念剛起,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尖銳的馬鳴。她猛回頭,只見那匹棕色大馬仰天長嘯,發瘋似地左右搖晃,前蹄擡起,車廂直接往後傾倒。那車夫試圖拉住缰繩反倒被那棕馬一側,重心不穩,一手下意識地拍上那左邊的馬屁股,可到底沒站穩,人從車上滾了下來。這一借力,棕馬卻雙腳着地,朝着右邊開始沒命飛奔。
變故不過一瞬,蘇算梁根本沒時間救急,只能看着那搖搖晃晃的車廂漸行漸遠。
“于簫!”
她抽着鞭子立刻沖了出去。可再快總也比不過那發瘋的馬,再加上于簫還在車上,她一個人也不敢輕舉妄動。想了想,回頭沖着那馬夫喊:“你趕緊——”話音戛然而止,視線所及,林子裏哪裏還有那車夫的身影?
她眉頭一擰,心下狐疑,可這個時候哪還有心思想其他。她咬着牙,又抽了一鞭。耳畔寒風呼嘯而過,林間穿梭,枝頭鋒利劃破了臉頰,可她卻渾然不覺,只知道此時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那馬匹瘋狂一陣後大抵精疲力盡總算減慢了速度,她一喜,正要驅馬去追。可那喜悅還沒停滞一秒,只聽咔嚓一聲,整個車廂朝着左面側翻過去,車軸斷裂,左邊兩只車輪各自滾了一圈倒在地上。車廂裏,因着沖力,于簫整個人都被甩了出來。
時間就像定在了這一刻,她眼裏心裏只有那被抛在半空着的白色身影。目眦欲裂,腦中一片空白。她無法思考,身子卻反應極快,左腳一蹬馬鞍,騰躍而起,飛身去接。
“于簫——”
她在,他如何能有事?!
作者有話要說: 某只終于寫到這了~還有三分之一~
ps:最近打算日更幾天,把這個事兒給發完~
☆、胡思亂想定心意
柔軟的觸感讓她瞬間安下心來,只可惜,天不遂人願,她往下瞥了一眼,卻見兩人甩出的方向正是楓樹林接連的一處石坡。蘇算梁本能去拽着手邊所能抓到的一切事物,可那生脆的樹枝如何能
承受得了她們兩個人的重量,手才拽到,枯枝啪嗒一聲就斷了。
那石坡陡峭,她背朝下,腦袋微擡,一手摟着于簫,一手護着他的頭,蹭蹭蹭,與那硌着背的石頭一起往下滑。下落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可到了坡底,勢頭一停,她整個人虛脫地立刻癱在哪兒,大大吐出一口氣。
陰雨細細密密地還在下,她擡眼望着天,那雨絲飄進眼睛裏,忍不住眨了兩下眼。這個時候遲鈍感覺才慢慢湧了上來,她後背只怕沒有一塊是完好的,全身上下火辣辣得疼。
于簫趴在她胸口,一點動靜沒有。“喂。”她推了推他,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卻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她擰了下眉,甩了甩僵硬的手臂,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但見他呼吸平穩,似乎是昏睡了過去。心
思一轉,便想起他出發前困頓的模樣,大抵也猜出了怎麽回事。
于簫喝過她沒喝的不就是那壺茶嗎?只怕是茶水裏頭被人下了藥。那客棧裏都是陌生人,與她們無怨無仇,想來也不會要害他。而她們這一路不過三人,就是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問題出在誰身上。她就說嘛,那車夫怎麽就逃得這麽快!
蘇算梁無語地望了望那烏雲密布的天空。她本來過得順風順水的,好像自從遇到于簫之後,所有的黴運全都加着一起來了。平白無故被打也就算了,麻煩事接踵而至也算了,現在倒好了,這坡要是再高些,她說不定連命都搭進去了。
她撇撇嘴,手肘撐着勉強坐起來,後背的衣服被磨成條,蹭破皮的長長紅痕滲着血絲,雨滴落在上頭,蟄得生疼。于簫被她抱在懷裏,外面披着的貂皮大氅雖然被淋得濕答答,可比起她的狼狽樣卻明顯好上不少。
她沒好氣地曲起手指在他額上敲了敲,“就你最麻煩,每次還跟我倔。”她嘆了口氣,卻還是将他那大氅整整好,讓他少淋些雨,這才有心情環視四處。
周圍除了枯樹就是石壁,她們掉下來的那塊石坡雖然摔不死人,可那高度要爬上去顯然也不現實。陰雨綿綿,這地方的盤橫交織的老樹又都長得差不多,她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最近的村落要走多久。倒不如先去尋個地方避避雨休息休息,若不然,只怕她體力透支不說,兩人都得染風寒。
她吃力地将于簫背起來,他人就正好壓着她背上的傷口,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避雨的地方倒是不難找,沒走幾步,就瞧見了一處山洞。那洞口只有半人高,她不得不将于簫先推進去自個兒再彎腰爬進去,牽動了背部,又是一番呲牙裂嘴。不過,幸好洞內寬敞,便是她站直了,那石洞頂端仍有餘地。而且,此處只怕是附近村民聚集打獵的地方,這洞穴明顯有人住過的痕跡。有幹柴草席不說,還能看到随意擺在地上的三只破口瓷碗。
其他的先不計,有這幹柴已讓她慶幸萬分。她将于簫放在草席上,從懷裏掏出了火折子,一吹,
那上頭便燃起了火星子。她松了口氣,點了堆火,身上的寒氣總算緩和了一些。
于簫的東西全在車上,她的包裹卻是随身背着的。蘇算梁将那破了條口子的布包攤開來,裏頭有兩件裏衣,一件外袍,她們倆穿倒是綽綽有餘。藥瓶子全都碎成了片,藥粉混在一起有些地方還淋到了雨,顯然是不能再用,看來她身上的傷還得熬個一兩天。包裹裏還有兩個饅頭一塊餅,這還是于簫讓那車夫去采買的幹糧,她打算随拿随吃的,如今這時候倒成了唯一能填飽肚子的。不過,不到餓得實在不行了她還真不敢吃,誰知道裏頭放沒放藥。
她将那兩件有些陰濕的裏衣用木杆子挑着在火上烤了烤,回頭見于簫還沒醒,趕緊将身上的衣褲全換了。衣服幹燥寬大,貼不到傷口,一時間疼痛感也小了不少。
***
本來以為這劫後餘生有柴有火,雖然碰到小雨綿綿,總應該算不上太過狼狽。誰曉得,真正的難題竟然在這兒等着她。
蘇算梁坐在草席邊,雙眸直直盯着那躺在一邊一臉乖巧安睡的男人,心裏第一次有種想将那車夫抓來抽上兩耳刮子的沖動。
于簫到現在都還沒有醒,而且一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那壺茶他一個人全喝了,也不知道那混蛋究竟在裏頭下了多少量,人什麽時候會醒。
一盞茶的工夫她還能等,若是一天一夜都不醒呢?他剛才被她背着,幾乎給她擋了大半的雨。她摸過他的衣袖,從外到裏緊擰一把只怕都能出點水。天氣那麽冷,這要真一直這麽捂着不受寒就怪了。
哎。她無奈地嘆口氣,到底還是将他攬起來先把那大氅給解了,緊接着整個人又僵住了。她這是繼續脫呢?還是不脫呢?
她望着洞頂,思緒卻止不住地飄遠。
說起來,過了年她都二十歲了。京城裏頭像她這個歲數還沒有成親的除非是家中重孝否則那也必定是定了親。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們七個除了阿傾是等着舒家那位公子長大,其餘倒也确實和她一樣都是獨身。
可是,細細想來,姓陸的那是沒追上否則一年前也該成了親;樹皮嘛,人家那是情傷未愈不想成親,正君之位卻早就定下了;至于老大,外出打仗那還有時間顧及兒女情長?再說書呆吧,聽說
皇上是另有安排。這麽一算,好像只有她一個人是真的沒着沒落。
她是蘇家嫡女,将來是繼承家業的,這次再回去,就是那男人不煩,只怕她娘親也得要開始過問了。
她垂眸,視線停在于簫粘着額頭的落發上,一頓,又移向那清淡的雙眉,映入那細長的羽睫,精致的鼻梁,微張的雙唇,最後,定在那白皙的脖頸間。許久未曾出現酥麻感此刻又癢癢地滿溢心頭。
世家出生的男子要麽心機太深,要麽太過木讷,見過那麽多就從沒讓她覺得是能過日子的。倒是他,雖然總愛跟她倔,可性子率直,什麽表情都在臉上,那些個小打小鬧算作情趣也未嘗不可。這麽一比,她突然覺得再沒有人比得過他,再沒有人比他更合适自己。
這成個親,她雖總說只要是個男人就成,可既然能挑那自然是挑那個性子最純,和她最合得來的不是?最好還得對她死心塌地的。她覺得後面那條可以慢慢培養,可前面兩條顯然他完全符合。
而且,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人不止一次單獨跟她跑出來了,回頭要是被他未來妻家知道了,還有人要嘛。這麽說來,他除了自己好像也沒誰能嫁了。
蘇算梁下意識地點着頭,越想越覺得就是那麽回事兒。一時間心裏莫名松了口氣,看于簫的眼神就變得不同起來。她主意一定,剩下這事兒倒是好辦了。
她伸手去解他的衣帶,突然想起了什麽,嘴中碎碎念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啊,是你一直不醒怕你染病。反正,回頭總要看的,也沒必要非得等到洞房的時候,你說對吧?”
對不對,自然沒人回答她。而且,有些事做起來明顯要比想起來難得多,就比如現在。
她再怎麽樣,好歹也是個正常女人,一個少年赤/身裸/體地安安靜靜任她為所欲為,要不血氣上湧她還是個女人嘛。這個時候這麽個地點,也不可能翻雲覆雨一番,沒辦法,她只得一邊壓抑着自己那騷/動的心思,一邊手忙腳亂飛快給他換上衣服。
不過也就一刻鐘的時間,她卻覺得像是過了一個時辰,随手抹了把額上的汗,只覺伺候男人比學武還難。
***
那車夫迷藥的量下得有些狠了,于簫到了第二天巳時才悠悠轉醒。他看着那陌生的石洞頂,眨了兩下眼,還以為自己睡糊塗了,就是不在馬車裏也不可能看見石頭啊。他擡手正想敲敲昏沉的腦袋,眼角一瞥,卻見他身上穿着的那衣袖又寬又長,将他整個手都罩住了,明顯不是原來的衣物。
于簫猛地坐起身,那好好蓋着的大氅順勢滑落至腰間。他摸了摸衣襟,睜大眼睛仔細瞧了好幾眼,外衣仍是他自己的,可那裏衣卻明顯換了一套,看那長度,倒像是女子之物。他臉色一白,腦子裏從他上了馬車之後到他醒來之前的記憶一片空白。
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身上還換了女子的裏衣,都讓他亂亂的心裏想到了失身這麽個不詳的事實。
于簫死咬着唇,右手無意識地揪着胸前衣襟,卻突然碰上了一塊暖暖的硬物。他一愣,低頭去看,這一眼卻讓那原本蒼白的雙頰瞬間染上了紅暈。
他脖頸裏挂着一塊暖玉,左下角還刻有朱紅的小楷蘇字。這玉他怎麽會不熟悉,那女人當時可不正是差點拿來給他換胭脂的嘛。他擡起袖子,鼻尖湊過去聞了聞,果然一股淡淡的皂角味沁入心脾。
臉上的溫度又燙了幾分,可心裏卻明顯安穩了下來。他這才有閑情東張西望,完全陌生的石洞,離他不遠處燃着火堆,草席邊放着一把匕首只怕是給他防身用的。他将它握在手裏,低眉間,錯眼瞧見地上似乎寫着什麽。湊過去細瞧,只見那處用石頭劃着四個歪歪斜斜的大字——馬上就回。
“馬上就回馬上就回……就不知道等我醒了再去,還弄得我那麽緊張。”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某只對落崖什麽的有種特殊情結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
蘇算梁說馬上就回真不假,于簫還盯着那地上的字看,人就出現在了洞口。她發絲淩亂,臉上還有刮痕,衣服上夾泥帶水,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
于簫一愣,急急就問:“你怎麽弄成這樣?”那語氣滿是擔心。
蘇算梁抹了一把臉,“我沒事,出去尋路了。”她走近幾步,坐到草席邊,伸手就去探他額頭。她手冰冷,他額頭就顯得異常滾燙,試不出來真實溫度,只好問道:“你可有不舒服?”
于簫低着腦袋搖了搖頭,小臉紅撲撲的,明顯是羞的。蘇算梁卻以為他是逞強瞞着不說,挑了下眉,将他的臉擡了擡,額頭抵上了他的額頭。于簫沒想過她這麽大膽,眼睛猛然睜大,瞪得跟個葡萄似的,視線就鎖着她那近在咫尺淡紅的雙唇,整個人徹底僵住了。
蘇算梁絲毫不覺,擰了下眉,又拿手去探自己額頭,嘴裏念念叨叨:“奇怪了,怎麽我的還比較燙。”她昨晚覺得要娶他之後,觀念一轉,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家人,動作親密得理直氣壯。
于簫本來還想問她到底要不要對他負責嘛,可這會兒被她這麽一攪和,心亂如麻哪還有心思去想其他。他抓着袖子絞啊絞,絞夠了才算回了點神,見她泰然自若,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那心下輾轉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蘇算梁見他呆呆愣愣的模樣,以為是在想着怎麽淪落至此,便将昨天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還不忘安慰道:“你放心,我剛才去探過路了。回頭走個小半時辰就能見到住人的地方。”于簫點點頭,她在,他總是安心的。
這場連綿多日的雨總算停了,她剛才出去瞧的時候竟是出了大太陽,雖然地上泥濘,總不至比昨天還冷。見于簫人無礙,便道:“我們還是早些走吧,回頭若是離雲霄城太遠,給你阿姐寫封信讓她派人接。”
于簫點點頭,他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幸好身邊有人臨危不亂否則只怕是心慌得不知所措。他撐着站起身來,剛跨了一步,突然頭暈目眩,整個人就要往下癱。蘇算梁瞥了一眼,趕緊一把攬過他的腰,于簫就軟在她身上,慢慢又僵得跟塊石頭了。
蘇算梁扶着他坐下來,将大氅給他披上,“你這是睡得太久,氣血不足。”她解釋了一句。之後卻沒再讓他獨自下地,而是背着他準備走上一路。
***
于簫匐在她背上,雙手環住她的脖子,貼着她溫暖的身子。這會兒腦子轉了起來,心裏便隐隐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這女人今天實在太體貼,說話都讓他覺得溫溫柔柔的。倒也不是抱怨她以前如何如何不好,可至少像他剛才氣血不足的情況,若是換了往常,她最起碼,最起碼也要嫌他煩吶,背不背的更是個未知數,哪裏會像這次,竟還知道安撫他。人家對他好,他也不能不識好歹地開口就問一句你是不是吃錯藥了吧。
他心裏憋着事兒,也沒注意到身下的人步子越來越沉,時不時還會頓上一會兒。蘇算梁見他一路沉默,便拍了拍他的腿肚子,“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她一來是怕他無趣,二來卻是想轉移轉移注意力,她本來以為背上的傷算不得嚴重,如今一背這虛汗卻是蹭蹭蹭地往外冒。
“唔。沒,沒什麽。”于簫支吾地回了一句,右手頓了頓,緩緩替她理了理散落的發。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說,那車夫為什麽要害我們?”
“不是我,是你。”蘇算梁斤斤計較地糾正道。于簫哼了一聲,沒好氣地在她肩上砸了一拳,“你怎麽知道你就沒有得罪人了?”弄得他好像脾氣多不好似的。
蘇算梁被他敲得倒抽了一口氣,背就僵成彎着的弧度滞了一瞬,勉勉強強忍着繼續往前走。于簫下手不知輕重,從他醒來到現在蘇算梁表情一直無異,他哪裏會想到她身上竟是帶了傷。
“我跟你說真的呢,你仔細想想。”
于簫聽着她的話,腦子就浮現了三個人的身影,皺了皺眉,不确定地問:“小語?”蘇算梁卻篤定地否決道,“不是他。姓陸的要是連個下人都看不住,那她也白活了那麽多年。”
她這麽确信,于簫就不說話了。除了那小厮,他覺得有可能的只有沈氏父子。可是,心裏始終覺得将他們接進于府已算仁至義盡,而且最近都不曾見過,他都不知道他們從青岩寺回來了沒有,怎麽能将手伸得那麽長。
蘇算梁見他沉默,就知道總算跟她想到一起去了。“等回去了,趕緊跟你娘告一狀。小的嫁了便罷,大的嘛,青岩寺倒是個好去處。”她向來不插手人家家事,可現在卻是主意出得理所當然。
“……我不明白。”于簫悶悶不樂地将腦袋擱在她肩上,“當初他們求着我進府的時候,明明只說要個去處的。娘……雖沒給他名分,可于府到底沒有差着吃喝,未曾虧欠過他們呀。”
“這哪裏虧不虧欠的問題。這人瞧你順眼了,才會去計較你那恩情。瞧着不順眼,對他再好也都是錯。再說了,人家說不要名分你就真以為不要呀?”她搖着頭,繼續叨念着,“這叫徐徐圖之。誰會一見面就把野心說出來,那不是傻嘛。”
“……”
她怕他鑽牛角尖,便沒再繼續,“莫氣了,就當養了白眼狼呗。回頭欺負回去就是了。”于簫撅撅嘴,卻道,“我才不跟他們一樣呢。”
“好。那就讓你阿姐,你娘去,不用髒你的手。”
“嗯。”
其實于簫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沒什麽被害的實感。馬車失控的時候他昏過去了;掉下陡坡的瞬間他被護着;就是昨晚蘇算梁那血肉模糊的後背他仍是沒看到。心裏頭便不屑與他們計較,只想着跟阿姐說一聲就行。
***
蘇算梁預料得不錯,走了半個時辰,果然便見到了一處村子,山腳下是幾座空置的茅草屋,走了一小段,便見到大批大批的田地。
這個時候天冷還不到播種的季節,家家戶戶鄰裏之間便拿着個小板凳,女人喝着酒,男人領着孩子,互相閑聊。
對于這麽個閑得發慌的時候,有個長相俊俏的女人背着男人從後山下來,立刻就吸引了大大小小
無數視線。只是,村裏不常來外人,于簫的穿着明顯就不像是普通百姓,一時間也沒人敢上前詢問。最後還是蘇算梁主動開得口問大夫在哪兒,村裏人才七嘴八舌地給指了路。
那大夫據說就住在村口的一座籬笆院裏。蘇算梁到時,便見院門沒鎖,堂屋門大開,看來人勢必是在。她推開門,背着于簫走進去,只見屋裏一四十多歲的老婦人正坐在飯桌前撐着臉打瞌睡。
她咳了一聲,那婦人猛地驚醒過來,吊着眼瞪過來。蘇算梁将于簫放下來,對她拱了拱手。那婦
人本來是要發火的,睡得好好的被人吵醒自然郁悶,只是見到于簫衣着不凡,眼珠轉了轉,就朝着兩人一笑。
“是這位公子看病?”
蘇算梁點了點頭,于簫被她扶着坐下,手擱在桌上。那老婦把了把脈,“這位公子無礙,只是腹中空空,吃些東西填個肚子就好了。”
于簫被她說得臊着臉擡眸睨了蘇算梁一眼,都是她說什麽氣血不足,結果竟然是餓的,這不是存心讓他丢人嘛。蘇算梁無辜地摸摸鼻尖,她又不是大夫哪裏真知道嘛。
“這位姑娘要是怕他染風寒,回頭老婦給你們煮上兩碗姜湯便可。”那老婦人有心想好好表現表現多要些診費,便對蘇算梁道,“倒是姑娘你,老婦觀你氣血不暢,滿頭虛汗,反倒像是病中之人。”
“我不——”蘇算梁剛要擺手說不用,于簫一聽卻是急了,一下子跳起來将她拉過去,“那,那大夫你快給她看看。”
蘇算梁哪裏拗得過他,半推半就地伸出了手。那婦人把着脈,眉頭卻皺了起來,“姑娘身上可是哪裏受了傷?”
“沒。”蘇算梁想也沒想立刻否決。
“這……”那婦人又細細對着她的面色查看了一番,眉頭越擰越緊。于簫的目光就鎖在蘇算梁身上,一手緊緊拽着袖子,突然想起她說她們是從陡坡上摔下來的,他見自己沒受傷以為她也不曾有事,如今細想下來,楓樹林中那石坡他也是聽人說過的。這女人只身一人如何能保證他毫發無傷的情況下自己也絲毫無恙?他真是太大意了。
于簫盯着她上上下下地看,不經意間往背後一瞥,卻猛地瞪大眼叫出聲來,“你,你背後衣服上怎麽有血?”那大夫一聽,立刻站起來身去看,只見蘇算梁那衣服緊緊貼着後背,四處斑斑點點,滲着血跡。她想轉身,被于簫一拽胳膊給止住了。
“姑娘,老婦方才觀你脈象,似有炎症之兆,你還是将衣服脫了讓老婦看一看吧。”
蘇算梁本來确實想瞞着省得于簫擔心,這下是被逼無奈,只得看了。她見于簫站着不動,揮了揮手道,“你先在外面等我。”
“不要。”
她挑了下眉。“我脫衣服呢。”
于簫卻咬着唇,兇狠地瞪着她:“你都看過我了,為什麽我不能看你?!”蘇算梁這回被噎到了,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得,他要待就待着吧,那話說得也不是沒道理。她妥協似地嘆了口氣,只讓那大夫把大門關起來。
***
蘇算梁解着衣帶,于簫起先臉還紅紅的,等到她後頭要脫裏衣時,背後的衣服粘着只能死拽下來的時候,就笑不出來了。
這牽一發動全身,蘇算梁自個兒每扯一下,額上汗珠就長了腳似的往下淌,疼得她呲牙咧嘴。那大夫看不下去了,幹脆心一橫,那将衣服狠心往下一拽。這舉動根本與撕了一層皮無異,她掐着手心,死咬着唇才忍住了沒發出聲音來。
于簫卻在看到那傷口的瞬間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白皙背上從肩膀處一路往下最駭人的是那長長四條紅痕,傷口被雨淋過,全都長了膿,黃白液體被擠破緩緩往下流,與那滲出的血跡混在一起,簡直慘不忍睹。
他眼眶瞬間紅了,眼淚簌簌就往下滾。蘇算梁痛得沒心思管其他,聽到于簫吸鼻子的聲音,才擡起頭來,卻見他淚眼婆娑,着實吓了一大跳。她一手拿了件外衣遮着身前,一手把他拉過來,手忙腳亂給他擦眼淚。“好端端的,哭什麽,我沒事,不過一點小傷,我一個女人家又不在乎破相。不是,不是破相,疤在後頭呢,不對,不對,大夫醫術好,留不下疤的……哎,你莫哭了。”
她越是安慰于簫哭得越兇,話說得颠三倒四。于簫一把撲在她懷裏,心痛得怎麽也止不下那眼淚。“你怎麽不早說,還背着我走了那麽長的路!”他直到這個時候,心裏才真正對沈氏父子起了怨恨。
“我,我本來也沒覺得怎麽樣。”蘇算梁攬着他,那哭聲将她心裏心慌意亂。她沒怎麽安慰過人,只知道生疏地拍着他,一邊柔聲道,“好了好了,莫哭了,我沒事的,莫哭了。”
于簫情緒宣洩了一番,這才覺得在人家面前哭了一場有點丢臉,而且好像打擾了大夫整治,趕緊拿着帕子站在一邊默默擦眼角。一擡頭,就見蘇算梁嘻皮笑臉地讨好樣,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眼眶卻又濕了起來。
那大夫這才有些尴尬地上前查看傷口。她什麽也沒看,什麽也沒看到啊!哎喲喂,這麽開放的小兩口,果然是她歲數大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玉簫聲起亂人心
蘇算梁的傷口上好藥,就被于簫扶着去床上側躺着。她現在這個樣子,明顯是不能再上路了,更何況于簫是肯定也不會同意的。
蘇算梁本來想着讓于笙來接人,可仔細想來又覺得她到底新婚才沒幾天還要理這種破事,實在算不得好兆頭,改了主意就讓于簫給她拿紙筆。
她趴在床上,身子探出些,飽了墨就着床邊的凳子,只寫了一行地址,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塊墨玉,沾着墨汁在那紙上一刻,半朵墨蓮便躍然紙上。
于簫給了那老婦人五兩銀子,包括近幾日的住行食宿。她喜得笑眯了眼,送信的事便神速地下午就找人帶出去了。
蘇算梁喝了藥,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眼看到了飯點,于簫正要叫醒她,卻發現她額上滾燙,臉色酡紅,嘴裏還不時說着糊話,眉頭皺着像是極其難受。于簫吓了一跳,急急就奔向堂屋去找大夫。
冬季白日短,酉時半光線已顯得昏暗。屋裏點了根蠟燭,大夫坐在床邊,替她診脈。于簫就站在旁邊,見她收了手,趕忙問道:“大夫,她怎麽樣了?”
“無礙,蘇姑娘底子好,吃過三帖藥,燒也該退了。”
于簫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見她額上冒汗,拽着袖子心疼地給她掖了掖。那大夫見狀就有些尴尬坐不住了,咳了一聲,讓他早些休息便出了門。
于簫點點頭,卻顯然沒把那話聽進去。就是他腦子裏明白她沒事,心裏卻只想留下來陪着她。
那大夫說她身子骨好的話倒還真不算錯,半夜的時候,蘇算梁那燒就退了下去,只是口幹舌燥被渴醒了。她雙眸朦朦胧胧地張開,第一眼就映入于簫趴在床邊的半面睡顏,屋裏那一豆燭光,在他眼下投了一層迷蒙光影。
她愣了愣,才小心翼翼地撐着身子要起來。可于簫睡得淺,一有動靜,眼睛一睜,猛地就坐直了背。頭一轉,頓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面露欣喜,“你,你醒啦!還難不難受?”他伸手要去探她額頭,指尖都快觸到了,卻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一縮,手藏到了背後。
蘇算梁挑了下眉,身子前傾去拽他手臂,于簫本能要躲,可她就算受了傷力氣還是比他大。她抓過他的手,果然如想像一樣冷得跟塊冰似的,剛才他靠近,她就感到了寒氣。
她沒好氣攤開手,啞着聲音道:“另一只。”于簫別別扭扭地不動,被她斜了一眼才一頓一頓将左手也放了上來。蘇算梁一握,拽着就往胸口貼,于簫瞪大眼,左手下意識往後撤。她卻将被子一蓋,他手心下一秒就觸到了她胸前柔軟。
咚,咚,咚。那略微有些快心跳聲伴那暖人的體溫一起傳來,每跳一次他臉就紅上一分。于簫低着腦袋,睫毛顫動。燭光下,那輕抿的紅唇好似帶着無限誘惑。
氣氛在濃厚夜色裏變得有些暧昧。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就粘在了他明滅不清的眉目間。許久沒有動靜,于簫偷偷擡了擡眼,這一瞥,四目相對,他都來不及看清她眼中是何色彩,一抖,又低下了頭。
蘇算梁這才有些回神,不自在地錯開目光,左手指尖無意識地來回輕撫他滑軟的手背。“你大晚上不睡覺幹嘛,故意吓我呢?”心裏卻郁卒地暗罵自己什麽時候這麽沒自制力了?就算要娶他沒錯,可她是那種盯着男人發呆的色女人嗎?!
“我,我擔心你嘛。”于簫小小聲地道。他向來自持身份,從來都覺得這種話說出口又沒面子又羞人,這會兒也不知是夜色深沉,還是心境變化竟是脫口而出。只是說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