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雙頰就像是冒了氣似地又燙了幾分。

“唔。”蘇算梁被噎了一下,勉強板着臉才抑制住上揚的嘴角。她裝模作樣地咳了咳,卻始終沒将視線放在他身上,“對了,正好有事告訴你。”

“嗯。”

她瞥了眼于簫向上卷了兩三層的裏衣衣袖,“我過了年正是雙十年紀,還未說親。在家中排行第三,父母健在。因是嫡女,将來是要繼承家業的,養活你想來是夠了。”

于簫眨着眼聽着她沒頭沒腦的話,弄不清是何意思,可聽到最後一句話他卻愣住了。什麽叫做養活你夠了?

她?養他?!

蘇算梁見她呆呆傻傻的,伸手挑了下他脖子裏挂着的紅繩,将那塊暖玉托在手裏。于簫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這玉是我蘇家歷代家主的定情之物。”她又去懷裏掏了掏,拿出一只小木盒。于簫抽出被她捂燙的手,接了過來,盒蓋翻開,那裏頭正是她猶猶豫豫一直沒送出手的那柄小巧精致的玉簫。

“喏,這個,是我給你的信物。”

她話說到這個份上,于簫哪裏還能不明白。他确實想過問她要不要負責的事,可這不是沒說出口嘛,她突如其來這麽一下實在是如同夏日驚雷把他給震傻了呀。

蘇算梁看他還是沒反應,以為他這是不滿意呢,急急又補了一句,“你都這樣了,不嫁我嫁給誰去?!”她這麽一說本來還有點溫馨的氣氛瞬間就開始冒起火藥味。

于簫雙眸瞪過來,“我哪樣了?嗯?”弄得他好像嫁不出去一樣。

蘇算梁自知說錯話,摸了摸鼻子沒回答。于簫被這麽一鬧倒是清醒了些,沉默了會兒,問道:“你這是想負責?”蘇算梁頓了頓,點了下頭。于簫靜了一會兒又問道:“只是……想負責?”

蘇算梁一愣,狐疑地看過去。于簫咬了咬牙,好吧,是他要求太高!他将那盒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什麽時候?”

“……回鎮上就——”

于簫雙眸一亮,猛地打斷道:“好!這可是你親口說的,不許賴。”蘇算梁下意識地點頭,點完頭才後知後覺地想到,怎麽搞得她簽了賣身契一樣?

于簫其實心裏清明如鏡。若是沒有這次的事,也許時間久了,沒有回應,他對她的喜歡也會慢慢淡去。可現在他腦子裏重複着這幾月來的點點滴滴,卻突然在想,如果她不在他身邊,第一次他要如何面對于箜;第二次他要如何處理沈氏;這一次他會不會早就棄屍荒野?若是沒有她一直陪着,他根本無法想像現在的自己究竟是何模樣。

以前吧,他對她只是單純的喜歡,如今卻開始分不清是依賴多一些,感激多一些,還是愛戀多一些。他只知道,她想負責也罷,心系他人也好,他都不計較,只求她能一直相伴左右。

***

蘇算梁一點也不知道他心裏轉了這麽一大圈,這會兒把該說的說了總算意識到自己是為了什麽醒的。她想起身喝水,于簫又怎麽會讓她帶傷動手。“你別動,我來。”他走到桌前,将那茶壺拎起來,正準備倒,突然想起來這水是冷的,她哪兒能喝。想也沒想擡腳就往外走,“我去燒水。”

“回來。”蘇算梁趕緊喊住他,“你會嗎?”

“唔。”好吧,他好像就進過那麽一次廚房,“那,那我研究研究總能會的吧。”

會個鬼。等他灰頭土臉地研究完說不定天都亮了。她招招手讓他過來。于簫以為她還有其他吩咐,屁颠屁颠地跑過去。她卻只是往後艱難地挪了挪身子,拍拍那空出來的地方,“上來。”

那沙啞的上來兩字不停在腦中徘徊,于簫僵了一下後就在床邊別別扭扭地絞起袖子。她雖然信物送了,親也算求了,他也應了。可是,那也不能招貓狗似地招他睡呀,他雖然也不是那麽介意,可哪有男子不矜持矜持就答應的。

蘇算梁其實耳朵根子也有點燙,可見對方比她還別扭,倒覺得挺有趣,眼珠子一轉道:“我冷。”

于簫一聽,這下是沒時間害羞了。摸着她的臉,急急道:“你怎麽樣?是不是又難受了?”屋子裏冷,他剛被捂熱的手又變成冰,手感便有些燙。他扁着唇顧不得矜不矜持了,被子一掀,噌地一下就鑽了進去,都不用她抱,主動就貼了上來。

蘇算梁心中喜悅卻有些莫名澀意。她攬過他,“我沒事,你別擔心。”她撥開他的額發,雙唇在他額上親了親,“是怕你冷,我給你暖床呢。”

***

于簫昨天晚上過得就像在雲上飄一樣,心想事成不說,蘇算梁對他的态度簡直意料之外的軟和,每一句話聽在心間都像是吃了蜜似的。

那村子想來是離雲霄城極近,昨天下午蘇算梁送的信今天吃過午飯,于簫正蹲在一旁看着那婦人煎藥,外頭就傳來馬蹄和車輪子滾動的聲音。他擡眸去看,只見一馬車停在門外,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跳下車來。

蘇算梁早上換了藥,還下不來地,仍舊在床上側趴着。那女人掃了一眼,沒見到她的身影,有些

奇怪,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拱了拱手對着于簫道:“在下是雲遙客棧的人,敢問蘇三少可曾在此?”

于簫站起身,望了望那車廂。“她在裏頭呢,你有帶衣服嗎?”蘇算梁本來那一身是穿不得了,現在裏衣是臨時跟那婦人借的。只是料子有些粗,容易擦着傷口,這大冬天沒個炭火屋子又漏風,也不好敞着背。

“這,倒不曾。”

于簫雖有些失望,也沒多為難她。蘇算梁當時急着送信,就寫了個地址,他也沒想到那麽多。“那,你先去屋裏坐會兒。她喝了藥,我們再走。”

“是。”那女人恭敬地點着頭。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大家有沒有覺得轉得太生硬,或者劇情太快?

☆、一點溫情滿心甜

蘇算梁這傷最起碼也要躺上個十來半個月,于笙新婚,她不可能帶傷去人家家裏擾民。于簫自然不放心她一個人呆着,想了想,便還是随着她一起住在了雲遙客棧的別院裏頭,并且按照原計劃

給于笙寫了信,只說讓她不用等了,早些回去便好,倒是只字未提遇難的事。

于笙接到信,臉就黑了下來。先不說她娘親給她的任務完不成,簫兒身邊就兩個人,可他話裏話外的意思卻是不知歸期,而且根本就沒來雲霄城。

若只是兩三天,她對蘇算梁倒是挺有信心的,可這麽長時間,那姓蘇的才來于家幾個月,人心隔肚皮,萬一簫兒出事——她怎麽就一時心軟同意了呢!

于笙煩躁地在屋裏走來走去,陸紅裳坐在一旁,見狀便問道:“妻主,可是出什麽事了?”

于笙頓了頓,擡眸看了他一眼,将信遞了過去,“你瞧瞧。”她既然娶了他,那他自此之後便是于家人,而且她現在也想尋個人說說話。

陸紅裳接過,一目十行,面露訝異,他從小到大是以大家公子的标準教出來的,就是外出,沒有家中女子陪着,那也定是帶着小厮外加侍衛裏三層外三層的圍着,于簫的行為在他眼中已是膽大之極。“這……”

“你說說他,真是我跟娘沒管好,怎麽教出了這麽個任性妄為之人!”于笙恨鐵不成鋼地砸了下桌子,“那姓蘇的來了才多久,他就這麽信她?!”

于笙擔心他安全,陸紅裳不知道于簫喜歡那侍衛,心裏卻想他如此行事将來萬一露了出去還如何嫁人,又是将于家顏面置于何地?只是他畢竟剛嫁,有些話卻是不好說,想了想,便道:“妻主莫擔心,小弟既然有信回來,自然是安然無恙。我們不若明日就啓程吧。去楓林鎮那客棧問問兩人走的方向,說不定有些線索,到時再派人去追吧。”

于笙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

蘇算梁住的廂房就在當初于簫選的院子裏頭,而于簫則将外間的睡塌收拾收拾睡在了那兒。那本來是小厮守夜的地方,他嬌生慣養自然是睡不慣的,只是心裏覺得她那傷說到底也是因他而起,

而且也不願那些小厮圍着她轉,沒辦法,只好親自看顧着。

只是伺候病人卻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簡單。蘇三少是個閑不下來的主兒,讓她一天到晚躺床上,動一動到處都疼的結果是她開始四處找樂子,而對象自然是時時在身邊的于簫。

這天下午,吃過中飯,于簫坐到床邊,一邊用勺子攪攪涼,一邊端着碗一口口地喂給她喝。這喂藥的事兒被她逼着羞紅着臉做了幾天,如今倒是順手順腳都不用她再耍賴,面上已是鎮定自若。

蘇算梁撐着手半坐着,于簫将那白玉瓷勺遞到她嘴邊,卻見她撇着嘴看着他不動,奇怪地問道:“你怎麽不喝藥呀?”前幾天還作着讓他喂呢。

蘇算梁眼珠一轉,将那勺子含在嘴裏,又把那藥碗接了過來。于簫一愣,就見她咕嚕咕嚕往下灌,苦得皺着眉又趕緊喝了好幾口水。于簫怕她嗆到,又不敢去撫着她的背,伸着手動也不是,

不動也不是,心疼地小聲嗔道:“又沒人跟你搶,喝個藥都那麽急。”

蘇算梁将藥碗往床邊的矮櫃上一放,作勢要躺下。于簫右手收到一半,卻被她握着手裏。十指交握,她拇指指腹在他手心裏輕輕撓着。那又軟又癢的觸感讓他止不住想起那天兩人同塌而眠,她身上的味道他到現在都記得清晰,臉瞬間就燙紅起來。

他擡眸就見她嘴角斜斜一揚,眼帶戲虐,羞惱地在她作怪的手背上拍了一下,“你幹嘛呢。”

蘇算梁笑嘻嘻地松開他,手一伸,環着了他的腰。他側貼着她,仰着頭,雙眸映着她那近在咫尺的面容。他驚得要往後躲,她手收緊了些,他就不敢動了,低着腦袋一下一下地扯她的衣衽,嚅嗫道:“你別動手動腳的,牽着傷口怎麽辦?”

她以前從沒仔細看過他,如今卻每每見他這些小動作都覺得可愛異常。嘴角越發上揚,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你動手動腳就行了?這算不算只許州官放火?”

于簫一愣,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方才那衣衽被他扯的松松垮垮,裏頭白皙的肌膚都露了出來。他趕緊縮回手,又覺得不對,紅着臉手忙腳亂地替她整整好。“我才沒有,你就知道胡說八道。”說完,還不忘瞪她一眼。

那一眼瞪得她通體舒暢,“好好好,你都對。”蘇算梁捧過他的右臂在他手腕處啄了一下,這下卻不敢随便再動,只松開他,撐着腦袋側躺好。她雖然覺得成親前毛手毛腳調戲調戲過過瘾沒什麽,可大事卻一定要留到洞房的。

于簫見她鬧完了,拿着藥碗準備出去。蘇三少本來就閑得發慌,怎麽會輕易放他,伸手就去勾他小指,晃了晃,“于簫,你娘給你取了個簫字,是不是還會簫樂?”

任誰聽都知道她這是沒話找話,于簫卻好脾氣地又重新坐了回去,只搖搖頭,“不會。”

“那你怎的不去學?”

“唔。”于簫被噎了一下,他不是不會簫,他是應該說琴棋書畫他樣樣都學了可樣樣都不行。蘇

算梁挑了下眉,突然拍拍他道,“你去找根簫來,我教你。”

于簫別別扭扭地不想去,可她來了興致怎麽可能改不住,見他不願,好話說盡哄着他去,這結果嘛,自然是他敗下陣來。只是——

于簫手中握着簫,用了力氣吹,可那音依舊時虛時實,刺耳得很,更不要說連成調了。他顯然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像樣,吹不下去了,瞥了眼蘇算梁郁悶的表情,臉上有些臊,“我就說不學的,你還非要教。”

“我哪知道教了你兩個時辰,你連個音都吹不準。”她搖頭晃腦,困倦地打着哈氣,被那魔音一陣洗腦,這會兒倒是想睡覺了。

蘇算梁這話鄙夷意味太濃,明顯是說他笨呢。于簫沒好氣地瞪着她,哼聲道,“明明是你教不好,還賴我。”

她也不是真怪他,本來就是打發閑暇的,一扭頭見他咬着唇忿忿不平的模樣,便哄道:“是,賴我。你也不用學,反正我會,你想聽我還能不吹嗎?”

于簫臉紅紅的,嘴角勾了勾。以前,她才不會這麽順着他呢,現在倒是哄着一出是一出的。他心裏甜滋滋的,覺得就這麽兩個人在這裏多住幾日也無妨。

***

蘇算梁的傷十來天好的也差不多了,于簫不說要走,她自然也沒什麽意見,這一待竟整整待了一個月,回到于府的時候已是二月中旬。

于笙在楓林鎮的客棧裏頭自然是沒尋到什麽線索,無處可找只好回家等着被罵。幸好于簫還知道給家中報信,得知他安然無恙,母女兩個也算松了口氣。只是于笙劈頭蓋臉的那頓罵還是沒逃掉,于溪則一整個月沒個好臉色。

這一日,兩人剛到于府,于簫就被自家娘親給叫去了,而蘇算梁卻被于笙給請去了。于溪這次是真被氣上了火,于簫一進書房,她手上的茶盞就往旁邊砰地一放,那茶水灑了半杯,指着他的鼻子就罵:“你還知道回來?!啊?!我還以為你這是離家出走跟人私奔呢!”

于簫低着頭,“娘,我錯了。”

于溪一下子站起身來,倒背着手來來回回走了一圈,“我問你,你上次說要去雲霄城的時候是不是本來也打算跟着她四處走?”

“……”

“說話!”

“……是。”

“好,好!”于溪吸了口氣,握緊手,“你知不知道你是于府的公子?你讀沒讀過男女大防四個字?你到底還要不要臉面?!”她大概是覺得自己最後那句話說得太重,聲音緩和了些,“娘知道你喜歡她,可是她呢,對你可曾有你對她一半的心思?”她捧在手心上養大的兒子卻放下自尊為了個不喜歡自己的女人跑東跑西,她這作娘的心裏着實不好受。

于簫咬着唇,想了想,小聲反駁道:“她說要娶我。”

“聽娘的話,這種人——”于溪正說得起勁,話到一半猛地戛然而止,眨了兩下眼,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家兒子剛才說了什麽,不确定地問道,“你,你剛說什麽?!”她沒聽錯吧,那女人真要成她兒媳婦了?!

于簫扭捏地扯着袖口,紅着臉又重複了一遍:“她說,要娶我。”方才那聲音還聽得見,這次卻跟蚊子叫似的了。

于溪嘴角抽了抽,表情有些怪異:“你怎麽,你知道她是何人嗎?”她其實想問那女人怎麽就想娶他了,可這話聽起來好像她家簫兒多嫁不出去似的。

于簫點頭,“她告訴我了。”便将蘇算梁自報家門的那幾句話說了一遍。于溪擰了下眉,又問:“那蘇家呢?你又知不知道?”

“……她說是做茶葉生意的。”

“茶葉?”于溪一愣,詫異過後頻頻點頭,一拍手道,“原來是那個蘇家,竟是蘇家。”她也真是老糊塗了,京城蘇家茶葉名滿天下,上次笙兒就告訴過她,那女人似乎對茶葉很是熟悉,後來又有陸千遙的事兒,她做了那麽多年茶葉生意,竟然就沒往那上面想。

“娘?”于簫卻是對生意上的事一直一無所知,見她發怔便有些奇怪,“娘,你怎麽了?”

若是蘇家,日後簫兒嫁過去,說不定她們家也能拿到同樣的貨源……于溪腦子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嘆了口氣,“簫兒,不管她家是何營生,娘都不願将你嫁去那種世家大族裏。她說她要繼承家業,那她将來要娶的就是一府主君,你可曾想過,我們于家在鎮中算得上富裕,可到了京城呢?”

“但——”

“好,就算她真心實意待你。那她父母呢,也不介意你的出身?”

于簫被她問得無言以對,這種問題他好像從來沒有思考過。于溪見他情緒低落,心疼地摸摸他的腦袋,“簫兒,這門親事娘不同意,你阿姐這個時候也該把她給辭了。”

于簫一愣,猛地擡起頭,“娘!你怎麽能!”

于溪見他還要倔,口氣生硬起來,“我如何不能?我是你娘,是她現在的主子。更何況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次容不得你任性!”

“娘!”他咬着牙,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你可知道,若她不在,我的命說不定也就交代在路上了!”于簫眼前似是又見到了她傷痕密布的後背,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目光堅定,“所以,我信她。”

作者有話要說: 哎,寫伐寫伐我都不忍心虐小公子了啊。。。

☆、情思如葭終難消

于簫本來并沒有想将沈氏父子說出去,畢竟事情都過去了,省得再讓阿姐和娘心疼一次,而且他也有心自己處理不願她們插手。只是如今于溪言辭逼他,一時沒忍住就脫口而出。

于溪聽着他零散不全的陳述,臉色鐵青。于簫頓了頓,道:“娘,其實不過我們二人的猜測,并

沒什麽證據,而且那車夫已然不知所蹤。”

她瞧了他一眼,“不管是不是,這倆人留下都是禍害。好了,這事兒你莫管,你阿姐會好生處理的。”

于簫欲言又止,想了想終是沒有說,轉而一邊瞧着眼色一邊說起蘇算梁的好話來,于溪哪裏會不明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次卻是如何都沒有順着他的心意,還說要關了他一個月的緊閉。

于簫氣得直跺腳,覺得她簡直不講理。

***

另一邊,于笙按着她娘的吩咐把契紙還給的蘇算梁,只委婉地表明了于家不願再與她有瓜葛。

蘇算梁挑了挑眉,直接收下了,她既然要娶他,還留個侍衛的身份多難看。至于于笙的話卻是只做沒聽見,要不要有瓜葛又不是她一人說了算的。

那話雖然說絕了,可于笙見她契紙拿着飛快,對自家小弟一點留戀也沒有,心裏就有點不爽。可畢竟辭也是她辭的,總不能倒過來問一句你怎麽都不說要留下呢。于笙郁悶地瞥了瞥她,哼哼唧唧地道:“簫兒看來真不是當家作主的料,底下的人一個個都沒把他當回事兒。”

蘇算梁眨了兩下眼,其實沒怎麽聽到她的話,心裏一心在想她好像有那麽點不受人待見,萬一潛

了媒人過來,人家還直接拒絕那得多沒面子。她想了想,旁敲側擊問:“你娘有什麽,嗯,特別喜歡的東西嗎?”

她這話沒頭沒尾的,于笙愣了愣,狐疑地看着她,“你問這個做什麽?”她能幹嘛,可不就是想

讨未來岳母歡心嘛。可于笙又不是她肚子的蛔蟲,哪能知道她什麽心思。

蘇算梁想了想,覺得這事兒早晚都要知道,不如現在先把大姑子給争取過來。眼珠一轉,“過兩個月,我來你家提親。”

于笙正喝着茶,一口水含在嘴裏差點沒噴出來,猛咽了一口,瞪大眼看她:“你剛才說,說什麽?你要娶誰?于簫?簫兒?我小弟?!”

蘇算梁翻了翻眼皮,“于府除了他,我還能娶誰?”這不是廢話嘛。

于溪拍了拍額頭,總算回過神來。她站起身,來來回回在她面前晃了兩圈,仔仔細細打量一番後煞有介事地點着頭。

她接手于家生意也有兩三年了,可到底不比于溪快近半百的歲數。當時她之所以會和她娘一樣不同意,不過是覺得蘇算梁不喜歡于簫,倒不如早些斷了。可如今既然是兩情相悅,家世什麽的她這個做阿姐的努力努力不就成了,也不是非得棒打鴛鴦的。

于笙想了想,搖着頭道:“我娘是肯定不會答應的。”

“為何?”

“這個嘛。”于笙重又坐回她對面,“我問你,你娘後院裏頭有多少個男人?”

蘇算梁眉頭一挑,這下是聽出苗頭來了,嘴角一勾道:“這不難。”她本來對男人就沒什麽興趣,只要她娶的那人安安分分,她願意一輩子就守着一人。

于笙沒想到她應得那麽輕易,頓時懷疑起她的誠心來,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會兒卻也找不出說謊的痕跡,頓了頓,拍着她的肩,搖頭晃腦地道:“口說無憑吶,我娘是個商人。”

蘇算梁嘴角扯了一下,于笙這語氣怎麽聽都讓她忍不住想起了姓陸的那嚣張模樣。“行,回頭我立字據好了。”心裏卻想一張破紙有什麽用,對他好不好最後還不是得看她嘛。

***

于溪這次不像往常一樣總是說說而已,竟真的派了人分別守在了絡溪院和于簫卧房門口。于簫有心想去阻止于笙,可只要一出房門就能聽到那兩個小厮低着頭一人一句請公子三思,明顯是根本不讓出去。

于簫氣得直磨牙,門一關,砰砰砰在屋裏亂砸一氣。只可惜,這次無論他如何鬧,他娘親卻是狠下心來了。

氣撒完了,事情卻一點轉機都沒有。眼看着天漸漸黑了下來,于簫垂頭喪氣地坐在外間那張圓桌前,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何會變成這樣。

咚咚咚,外頭傳來三下敲門聲,只聽一小厮道:“公子,奴給您送飯來了。”

于簫啪地一拍桌子,氣道:“不吃!都拿回去!誰也不許進來!”話音剛落,房門卻被人直接推開。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他不過關個禁閉,竟然有下人敢直接闖進來了!他憤憤轉過頭,“本公子都說不吃了,你耳朵——阿姐?”進來的并不是方才那說話的小厮,卻是于笙端着盤子。于簫想起蘇算梁被辭的事,賭氣地背過身去不理她。

于笙将門關上,端着飯放到桌上。“又鬧這一出,娘都見過多少回了,換個有新意的還有些成算。”

于簫身子又轉了半個弧度,背影就散着怨氣。于笙在他旁邊坐下,瞥了眼那飯菜,“姓蘇的走了。”

她一提他火氣噌噌噌地往上竄,重重地哼了一聲。可不是就是被她趕走的嘛!

于笙拿起只空碗,替他盛着湯:“我是說——我弟妹回京去了。”她換了言辭,可于簫卻還是沒反應。她斜着看了一眼,卻見他耳根子紅紅的。于笙好笑地搖搖頭,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往他那兒一放,“喏,她讓我帶給你的。”

于簫這下繃不住了,猛地轉過身來,心急地拿出信紙,看的時候卻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唯恐錯過了什麽。信裏提的其實告訴過他了,只是這次又給了他明确的時間。比如,她來回一趟要走上兩個月,準備婚事還要兩個月,這麽一算,要等到六月才能上門提親。

她讓他好好等着,還貼心地留了住址,只說有事沒事都要給她寫信。最後還特地囑咐了一句,莫惹他娘生意,萬一事不成就糟糕了。

他念着念着嘴角就彎了起來,雙頰紅撲撲的,哪裏還看得出方才刁蠻的模樣。于笙見總算雨過天晴了,忍不住逗逗他,湊過去道:“寫了什麽,看得你那麽開心,也讓阿姐瞧瞧呢。”

于簫瞬間将紙一折,護在胸前,“沒,沒寫什麽。”她給他的信怎麽能讓別人看到呢,就是阿姐,就是娘也不行。他想起于溪堅決的态度,有些猶豫地問道:“阿姐,你不反對嗎?”

于笙摸摸他的腦袋,笑道:“她對你好,阿姐自會幫你們。”于簫想了想,認真地點點頭:“她會的。”于笙卻聽得哭笑不得,沒好氣地敲着他額頭:“要應也是她應呀,你那麽篤定有什麽用。”

***

蘇算梁的信對于于簫而言是再好不過的定心丸,每天早上一睜開眼要先讀上一遍,晚上睡覺還要默背一次。每每想到就心甜如蜜,哪裏還有心思生誰氣了?

他飯也好吃,覺也好睡。于溪卻覺得他不可能這麽快就妥協,一時想不明白自家兒子怎麽就淡定下來了?她心中狐疑,又拉不下臉來親自去看,只好把于笙叫過來想原因。她這會兒一點也不知道她家寶貝女兒早就叛變了。

“這,簫兒脾氣硬,想來是故意跟您表決心信她呢。”于笙假意分析了一句,自然不能将自個兒通風報信的事兒說出去。于溪點點頭覺得她說得也有些道理,拿起杯盞正想喝一口茶,腦中轉過那句脾氣硬,煩躁地将那杯子一放,“你說說他,性子究竟像誰。我是他娘還能害他不成?怎的反過來還比不過那姓蘇的?”

可不就是像您嘛。于笙腹诽一句,瞧了瞧于溪的臉色,轉而問道:“娘,其實,女兒覺得那姓蘇的人還不錯——”于溪瞪過來,臉色不怎麽好看,于笙趕緊解釋道,“我這也是為了簫兒着想。他心裏有執念,您又強硬讓他忘了,反而适得其反。若他一年能轉過心思還好,可若是一輩子都轉不過來了呢?您難道要把他逼上喜轎嗎?”

于笙是想替蘇算梁說項沒錯,可言辭間的擔憂卻是實實在在。于溪知道她說的不錯,特別是最後那一句,如果簫兒惦記着那人一生,她寧願好吃好喝地供他一輩子也不忍心讓他就此郁郁寡歡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倒說說如何是好?”于溪指着她,“我可告訴你,簫兒一日不嫁這絡溪院一日便是他的住處。你好生跟你男人說,以後若是敢鬧,就給我在祖宗牌位前好好跪上幾日。”她這是怕真有那萬一,提前給于笙敲警鐘。

于笙點點頭,“娘,您放心吧,簫兒可是我親弟弟呢。”她轉而又道,“其實,、您不過是擔心世家後院難免人不如新,若是讓那姓蘇的當着兩家長輩的面發個誓,一來可驗驗她的真心,二來也是簫兒日後的保障,這,如何?”

于溪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一個女人會不會沾花惹草全憑她一時意起,又哪裏是一句誓言能止下的。可要這麽說,那天下烏鴉一般黑,也不局限于富貴世家。她想起于簫那日說信她時堅定的神情,緩了緩,終是嘆了口氣,“也罷,我便等着她上門。”

作者有話要說: 蘇三少要回京啦~

☆、作繭自縛無善終

蘇算梁拿到契書的當天,牽了匹馬找人給秦昀帶了句話連袁家都沒回去,就直接回了京。于溪被于笙勸了一頓,心裏下了決心倒是輕松不少,關了于簫幾日,便撤了在外面看管的下人。

沈氏父子住在于家最西面的一處小院落裏,左右也就兩間廂房,還有一間沒人用的廚房和一處雜物間。院落不大,來來回回的下人卻有五六個,院外還有兩個嬷嬷輪班守着。一進去,想知道外頭的消息只怕是比登天還難。

日頭很高,雲霧清明。東廂房裏咿咿呀呀傳來婉轉纏綿的唱戲聲,于箜站在門外,就着那半掩的門闩縫隙便能見到沈氏穿着一身好久不曾換過的青衫,對着屋內積着灰的銅鏡,發絲淩亂,面容憔悴,早已看不出是當年紅極一時的那位沈公子。他一手扶着那扁平的小腹,嘴角挂着溫柔得詭異的笑容。

于箜端着菜的手顫了顫,無意識地撫了撫左臉。那裏除了當日與于簫相見時意外留下地淺淺一道痕,如今卻還有深得駭人的一條疤。

他身後還跟着那位公公,上次于簫将他們留在青岩寺,兩人自由了一段時間後,于溪就把這位送了過來,沒多久,爹那孩子就掉了,至此就一直瘋瘋癫癫。要不是他寫信想要回府,只怕那位家主早就把他們忘得一幹二淨了。而臉上那條疤,亦是沈氏瘋癫時失手留下的。

那跟在他身後的公公見他沒動作,眼中鄙夷一閃而過,也不開口催促,只是眼觀鼻鼻關心地低着頭。就在此時,門口一個嬷嬷卻領着李管事進了門,只說于溪要見他。

于箜心下狐疑,自從進了于家,他們父子二人從來都跟透明人,于家主怎麽會突然找他,莫不是——

他心中忐忑,有心詢問,只是李管事一路都沒什麽有好臉色,即便是問了,也無從得知。

***

于溪在書房等他,于箜進去時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指了指她身前的位置,淡聲道:“坐。”于箜緊張地行了個禮。

話音就此戛然而止,于溪盯着他,沉默不言。于箜在這壓抑的氣氛下,額上開始冒起了汗,他悄

悄擡了擡頭,卻見于溪目光冰冷,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于溪眯了眯眼,道:“于府裏有個姓吳的車夫,是你們去青岩寺之後才進府裏來的。只是這次随着簫兒一起出鎮,他這主子是回來了,那車夫卻是至今未歸,你可知道她如今在哪兒?”

于箜一聽她問起那車夫,臉色就一白,死命掐着手才勉強止住內心洶湧而來的情緒。他扯了扯嘴角,擠出的表情卻很難看,“于家主,我,我與爹爹一直住在那別院裏,怎,怎會認識車夫?”他到底年紀稍輕,心中駭然,說話便磕磕碰碰。

于簫那日說沒有證據,于溪卻相信百密必有一疏。将那車夫的身份徹查了一番,便得知在沈氏父子進府前,曾經常進出清歌園,而之後卻再未出現。如此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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