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又不是寫書,怎能不讓人起疑心。如今再見他如此表情,心中已是了然,揮揮手便讓他回去了。
她是什麽都沒問,可比一一詢問清楚還要讓他惶惶不安。他明明告訴過那人一定要在只剩于簫一人的時候動手,她究竟是怎麽辦的事兒,竟讓他安然回來了!
于箜自然想不到那女人拿了他的錢,要了他的人,卻根本沒打算替他辦事。之所以會下迷藥,不過是看于簫身邊就只有一人,便動了劫財的心思,畢竟她到底是收過人家的東西,出府前便沒打算再回去,如今自然是能多拿一份是一份。可誰知,偏偏蘇算梁根本沒有喝那茶,她做賊心虛,怕被看出破綻,這才故意滾下馬車想要逃命。
于箜的不安很快就變成了現實,蘇算梁走的第三天,他便被一頂小轎擡進了西鎮一戶姓苗的人家。那戶人家三代單傳只有一個女兒,一年前被人打成了傻子。
***
蘇府大宅在京城城南最靠近內城的地方。蘇算梁回到府時已是陽春三月,帝都熱得早,除了晚上入夜時春寒料峭,白天已很是暖和。
她的生辰在三月二十,往年只要在家總是大辦的。只是這兩年她行蹤不定,夫人又不發話,府裏的管事們就不知該不該操辦,不過倒都提前準備着。這不,三月十五這一天,她們家三少可不就突然出現在了門口?
蘇府東側門的兩個守衛并沒有換,上次那姓沈的侍衛被她背後說了一句毛躁之後這次再見她倒是表現得倒挺沉穩,只是拉着那缰繩的手微微有些抖。
“我娘在府裏?”
“回三少,夫人剛出府沒多久。”那姓沈的門衛搶着道,“想來應是去店裏了。”
“哦。”蘇算梁點點頭,接過她手裏的缰繩,突然想起了什麽,對那兩人道,“對了,你們去跟蘇管事說一聲我回來了。”她說完跨上馬又走了。
那兩個門衛緊追了兩步,可人哪有馬快,自然是沒喊住她。面上苦下臉,心裏都重複着同一句話,三少啊,您好歹進個門換身衣服再走呢。
***
蘇家雖是賣茶葉的,卻并不如其他商鋪似的只一間小小的茶葉鋪子。她們的茗品茶樓在京城可謂獨樹一幟。茶樓分上下兩層,一樓乃是大堂,并未擺上桌椅,左側只有一張長臺是掌櫃的迎賓的地方。
二樓中央那一間足有一間商鋪大小的屋子裏,左右兩副櫃子上擺着精致的瓷罐,一進去,便能聞到交織在一起的茶葉香味,此處才是平時蘇家賣茶葉的地方。而兩邊則各有三間廂房,碾雕白玉,羅織紅紗,大氣的陳列無一不襯着那清雅二字。若是再有一位煮茶少年相伴左右,正和了文人雅士最愛的紅袖添香。
此時正是巳時初,茶樓似往常一樣靜谧,偶爾從二樓飄來幾句低低的交談聲。蘇算梁進門的時候,那曲掌櫃正站在長臺後,讀着一本茶經看得入神,手邊的算盤撥到一半就這麽被棄置一旁。
她撇撇嘴,對這女人不務正業的行為早就習以為常。走過去,敲了敲桌面。那女人翻了頁書,這才擡起頭,看得卻不是她,而是掃了一圈大堂,見所有小二都在忙,這才笑臉迎道:“這位——”她發了兩個音臉就僵住了,“三,三少。”
蘇算梁瞪了她一眼,也沒多說,只問道:“我娘呢?”
“夫人在裏頭的帳房呢。”
“嗯。”
曲掌櫃探出腦袋見她撩起布簾進了後間,這才驚吓似地拍拍小心肝,嘴裏一邊唠叨着吓死我了,一邊還是屢教不改地翻着她的書。
***
蘇家的茶葉生意,東西兩處由蘇夫人蘇漫衿管着,而南面則由着嶺南本家自行料理。因此,每年六月,蘇家的主子還要回嶺南本族一趟。
帳房裏,蘇漫衿正和她家的帳房先生一筆筆對着三個月後要用的賬冊。蘇算梁卻沒有進去,只是在外等着。她甚少來這茶樓,路上來來往往的下人好奇地盯了她好幾眼,心裏都在想蘇府何時有這種穿着的主子了。
蘇算梁是被注目慣了,百無聊賴地眯眼望着那高高挂起的大太陽,腦子裏只轉着那親事究竟該如何說出口呢。
一刻後,蘇漫衿從屋裏出來,見到自家女兒的身影只是挑了挑眉倒也不驚訝。“回來啦。”蘇算梁轉過頭,“娘。”她這一聲喚一出口,那方才還心中鄙夷的下人們着實吓了一跳,腳步一頓後越發匆匆。
“嗯。”蘇漫衿點點頭往外頭走,蘇算梁便跟在她身後,“你倒是算着時間回來的,我正想着今
年你這生辰還要不要辦呢。”
“不辦也無妨,反正年年都一樣,也沒什麽好玩的。”
蘇漫衿斜了她一眼,“我那是要叫你知道自己長了一歲,別整天想着玩。”蘇算梁摸摸鼻尖不說話,“你年前答應我了,這次回來要接手生意的。”
“哦。”蘇算梁無可奈何地應着,突然眼珠一轉,對着她讨好笑道,“娘啊,這自古都說成家立業。成家在前,立業在後,您看我真要接手生意,是不是也該先成家呀?”
蘇漫衿嗤笑了一聲,“怎麽,轉了性了,想成親了?”她這女兒可從沒主動提起過要成親的事兒,以前那些被請來的媒公要不是被轟走了,要不是被她玩得再不敢上門,“娘倒是想抱孫兒呢,就不知你這又是鬧哪出。”
蘇算梁等的就是她這句話,“女兒哪能拿這種事兒開玩笑,這次倒是真給您找了個女婿回來。只要娘應了,我回頭就去人家家裏提親。”
母女兩人走出茗品茶樓,蘇漫衿上了馬車,蘇算梁緊随其後。車簾一撩,那馬車晃晃悠悠地朝着
蘇府去。
蘇漫衿眯了眯眼,“那鎮子上的人家?你可莫要告訴我,他家家中貧苦,茅屋漏風,而你——”她點着她額頭,沒好氣地道,“而你這死丫頭,就瞧中人家不卑不亢,心如赤子。”
蘇算梁往後躲着她作怪的手指,怪叫了一聲,“娘,你當唱戲呢。”蘇漫衿哼了一聲,蘇算梁見狀,狗腿地解釋道,“他們家是做生意的,在京城雖稱不得富貴,可也吃穿不愁。”
蘇漫衿這才有了些興致,嘴角一勾道:“你想娶他?”
“是。”蘇算梁擡頭看了她一眼,突然正襟危坐,滿臉認真,“娘,我再沒見過比他更好的人了,還望您成全。”
她從來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這麽些年了,沒想到竟還能見到她如此認真的一面。蘇漫衿心裏念着她那句再沒人比他更好,不知想起了什麽,嘴角那笑容苦澀起來,擺擺袖只道:“既是你選的,家世清白,娘便沒意見。不過,到底長幼有序,你要娶,你二哥便得先出嫁,莫壞了我蘇府的規矩讓人白看笑話。”
她答應得輕易,蘇算梁喜得連連點頭,一時也沒注意她的異樣,更是應下了平日裏絕不可能應下的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要開始講蘇算梁家裏的事兒了~
☆、忘離院中苦鴛鴦
蘇算梁回來得晚,離她生辰也沒幾天了,蘇夫人下令要辦,底下的人最近便開始有點忙得腳不着地。不過,那主要的當事人卻是置身事外,這天一大早,更是拉了匹馬就不見了人影。
辰時初,蘇府東側門處站着一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正低着頭翻着她鼓鼓的布包袱。那兩個門衛對她顯然很熟悉,沈七更是一把拍在她的腦袋上,“小東子啊,好些日子沒見你,今天等你收工了,姐請你吃酒去。”
那丫頭嘿嘿一笑,潑皮道:“那敢情好,沈姐請客小人哪能不應。”她圓滑地回了一聲,将包裹裏掏出五封書信遞了過去。
這丫頭是千素閣送信的人,自古就有驿站傳信,但多是官文戰報,平頭百姓要傳封信還得要等那恰好路過的商隊。後來,東青從商的人多了起來,各地分鋪往來十分不便,幹脆就由各地商會聯合建了一座千素閣。起初還只是用于各地鋪子往來,後來便直接獨立着做起了信件傳收生意。
那丫頭見門衛結果,說了幾句俏皮話便趕着去了別家。沈七飛速地翻了翻,嘴裏自言自語:“奇怪了。”另外一個門衛便湊過來,“哪裏奇怪?都給誰的?”
沈七将那疊信在她面前晃了晃,“這麽幾封都給三少的,而且看字跡全是一個人寫的。”她仔仔細細檢查了那封口的蠟,正準備往懷裏塞。身後卻突然傳來一人的聲音,“可是有信件。”
兩人轉過身,只見一近不惑之年的女人笑對着二人。她面容陰柔,眼角處有那一顆淚痣讓人過目難忘。兩個門衛對視了一眼,朝着她笑着拱了拱手,“徐管事。”
徐梓木略一颔首,又問道:“方才聽你們說可是有三少的信件?”沈七一愣,遲疑地點點頭,就聽她繼續道,“三少大早上就出去了,你把信交給我吧,回頭正君會給她的。”
“這……”
“怎麽?你對正君還放不了心?”
徐梓木拿主子壓人,沈七握着手裏信卻遲疑着不敢交。她可不就是不放心嘛,府裏的下人都知道,三少對正君的态度簡直惡劣到了極點,根本看不出來是嫡親父女。雖說府裏因為夫人和正君的關系不和,下人難免分成兩派,可這到底是蘇家,誰都可以得罪,家主和未來家主可得罪不得。
徐梓木見狀皺了皺眉,想了想卻直接去拿那一疊信。她用了力氣,沈七怕扯壞了,手勁兒一松,就被直接搶了過去。“徐管事!”
“兩位還要守門,徐某就不打擾了。”徐梓木态度難得有些強硬,一撩袍子,轉身而去。沈七氣得直跺腳,對着另一位門衛道:“你說說這叫什麽事兒,不過一三等管事,仗着正君信任,竟然敢如此行事。”
那門衛對着她搖了搖頭,“你還是想想怎麽跟三少解釋吧,徐管事有人保,你可沒有。”
“哎,你說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
萬佛寺在京城郊外,道中有一對夫妻開的茶寮,茶寮過去不久便是一處三岔路口,往右再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見到萬佛寺所在的山壁。
蘇算梁在前殿裏頭上了柱香,捐了些香火錢,便找了個小沙彌帶着她去後山。蘇夫人信佛十餘年,與萬佛寺的主持頗有交情。蘇家二公子蘇善林的住處是後山上最偏遠的那間廂房,一住便住了整整七年,如今已是二十又二的歲數。
那小沙彌将她帶到了門口,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蘇算梁看着那扇陳舊的木門,手擡到半空,頓了頓,終是放下了。她倒背着手,搖了搖頭。出嫁就出嫁,她給他尋個人家再找人來通知一聲不就得了,幹嘛還親自跑過來,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嘛。
她撇撇嘴,這麽一想,轉身就準備走。只是才剛側了個身,那木門卻突然被人打開。一二十出頭的小厮從裏頭走出來,手中端着一盆水。他瞥見人影,擡頭一瞧,手一抖,那盆子哐當一聲砸在了地上,濺了他滿腳的水,他卻只是愣了愣地瞪大眼看着眼前人,“三,三少。”他有多久沒見過蘇府的正經主子了?!他還以為這輩子就要陪着公子青燈古佛地度過了!
這小厮動靜太大,裏頭很快就傳來輕緩地腳步聲:“音兒,出什麽事?”蘇善林走了出來,順着那小厮的視線望過去,臉色卻同樣僵住了。“三,三妹。”他幾乎是抖着聲音喚了一聲,眼中狂喜。
蘇算梁瞧着他有些滄桑的面容,明明不過二十出頭的歲數,卻看起來足足老了五六歲。她不怎麽是滋味地應了聲,勉勉強強扯了下嘴角,視線下移,無意間瞥見他眼角處那顆明顯的淚痣,那笑意就凝在了臉上,眼中不可抑制地泛起厭惡。
蘇善林臉色一白,眸中欣喜瞬間黯淡下來。他捏緊了袖子,低下頭,顫聲問道:“三妹怎麽想到……過來了?”
蘇算梁撇開視線,“娘讓我來看看。”她頓了頓,到底擡腳進了屋。蘇善林把那小厮遣了下去,跟在她身後。屋內的擺設很是簡單,一張木床,一張矮幾,一張竹塌,簡單得根本看不出是男子的閨房。
蘇善林指了指那竹塌,強笑道:“三妹将就着坐那兒吧,這裏沒處可招待的地方。”她搖了搖頭,“不了,我過會兒就走。”
“那,那也成。我給你倒杯水。”他慌慌忙走過去,拎起矮幾上的茶壺,蘇算梁看着他的背影,頓了頓,開口道:“我要成親了。”
蘇善林手一頓,沒想到她竟然會跟他提起這個,受寵若驚之餘眼眶澀澀的,他擡起袖子暗自擦了擦眼,沒回頭只是欣慰地道:“那極好,娘想來定是很高興。不知哪家的公子配得上三妹你?”
“小戶人家罷了。若真是世家公子,蘇家可配不起。”
蘇府如今的正君姓左,曾經他娘親官至丞相,左家更是世代封蔭,直到後來牽扯進一樁貪污案,差點滿門抄斬才就此沒落。蘇善林聽出她語帶譏諷,面帶慘笑,她們兩個心裏的結,看來這輩子都解不了了。他強打起精神,又問:“那,婚期可定下了?”
蘇算梁也不願見他那故作堅強的模樣,錯開視線,“娘說了,長幼有序,你不嫁,我這婚事也定不下來。”
蘇善林一愣,猛地轉過頭,“你,你剛才說什麽?娘,娘說的?”他緊盯着她,唯恐錯過她臉上任何一處表情。蘇算梁瞥了他一眼,“娘說你到底姓蘇,所以讓我來問問你可有什麽要求?”
他雙唇輕顫,死命咬着,這次卻怎麽也止不住那心底的酸楚。視線瞬間模糊起來,他擡袖抹了抹,可那眼淚卻越積越多,到底滾落而下。到頭來,隔三差五派人向他噓寒問暖的,還惦記着他未曾出嫁的;心中到底不忍心的,至始至終還是那位沒有血緣的娘親。
他深吸一口氣,開口時聲音沙啞,“沒有,我沒有要求。”他哽咽着搖頭,“但求,不辱蘇府盛名;但求不負,她養育之恩。”他一字一頓地道,說完,早已是淚眼朦胧。
蘇算梁瞧不得他這樣,只平平應了一聲好 ,頭也不回地走了。她愛憎分明,有些人就算再無辜,可到底對不起她蘇家是事實。她沒有那麽好心,能毫無芥蒂地不在意。
***
蘇府的主院名叫忘離院,據說是當年開府的老祖宗親自題的。蘇漫衿搬出主院十多年,卻未曾帶走幾個下人,如今院子伺候的還都是當年的那些個老人,蘇正君有心想換,可一來挑不出錯處,二來蘇漫衿保着,只得留了下來。
因此,院裏往來的下人一見蘇算梁氣勢洶洶地闖進來,皆是滿臉驚訝。實在是,自從她們家三少七歲那年跟着夫人在外住了一年後,自此要麽主君派人綁着她,否則她幾乎不會踏進主院一步,更不要說夫人搬進佛堂之後了。
那東廂房的門開着,蘇算梁大步流星走進來的時候,徐梓木正給蘇府的正君沏着茶,滿臉柔情溫言笑語。
她呵了一聲,痞裏痞氣地倚在門口,那笑意怎麽瞧怎麽諷刺,“真是好風景,怪不得娘要搬出去,任誰天天對着只發春的貓,都坐不住啊。”她剛見過蘇善林,心情本來就不好,又聽說她的信被那混蛋拿走了,更加氣急敗壞。
她時常不在京,就算有事尋她也不會寫信到家裏,唯一的可能只有于簫。可如今剛到就見他們這絲毫不避諱的親密,反而氣不起來,就覺得荒誕得很。
徐梓木臉色一白,蘇正君皺了皺眉喝道:“放肆,這是你跟長輩說話的态度?”
蘇算梁嗤了一聲,根本懶得多理,只道:“我的信呢?”
“燒了。”蘇正君平平回了一句,左腳踢了踢一旁那火盆,裏頭是一盆紙灰,隐隐還冒着火星子,顯然是剛燒不久,“小戶人家出來的男人果然不知廉恥,信都寫到家裏來了。蘇府的三少正君我早就選好了人,你也收收心,莫一天到晚出去瞎混。”他面無表情地說完,絲毫就不曾問她願不願意。
蘇算梁雙眸一眯,冰冰冷冷地盯着他看。本以為她心裏定會怒氣沖天,可恰恰相反,如今只覺得可笑至極。
她搖着頭,“都說什麽樣的人得什麽樣的種。”她像是看到了什麽笑話似的,那上揚的嘴角止也止不住,“不知廉恥的是你女兒;私相授受的也是你女兒。可我至少比你好,還知道要把人家娶進門,給個名分。不像你,到頭來人家還是我蘇府的下人,除了用你的身子洩洩火,連點錢都沒貪到吧。可男人如衣服,去青樓至少每天還能玩個新鮮的——”
她什麽都敢往外說,竟然将他講得連那些小倌還不如。蘇正君瞥了眼那大敞的門闩,眼中怒氣一閃而過,他猛地站起身來,不待她說完,想也沒想一巴掌甩過去。“你胡言亂語什麽!可還知道孝字怎麽寫?!”
蘇算梁輕巧握住他的手腕,毫不客氣地往後推。徐梓木見狀,趕忙過去扶,“三少,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只是,正君終究是您的親爹,何必如此呢?”
她啧啧兩聲,怪笑着朝她輕浮地挑了下眉:“徐管事放心,我娘呢,愛面子,見不得自己明媒正娶的人跟別人跑了。可我不一樣啊。”她冰冷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嘴角一勾,“待我接手了蘇家,一定給你們這對苦鴛鴦正正名。”
蘇正君卻一愣,猛地推開徐梓木,擡眸緊盯着她:“你要做什麽?”
蘇算梁收起臉上的笑意,冷冷默然打量了他許久,終究只字未言,甩袖而去。她要做什麽?她能做什麽?不過是要替母休父罷了。他究竟臉皮有多厚才能跟那野女人心安理得地待在她蘇家的主院裏?娘親拖了一輩子都沒想通,沒做成的事,那就由她來做個了斷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家的事某只會在短篇集裏面更的~
☆、51
于簫的信被她爹一把火全給燒了,沈七說一共加起來也有五六封。她想他定是從收到她的消息後便天天給她寫,這才一入京城沒幾天就能收到他的信。
她心裏內疚又為他如此重視隐隐高興。一回到自己院子馬上便動筆回了一封,其實內容也多是千篇一律,只讓他好好等着不用擔心。而蘇家的那些腌糟事兒她從頭至尾都沒打算跟他提,自然也不會說起信紙被燒的事兒。
才一寫完,她便讓沈七當天就送了出去。并且嚴肅告誡她若還有下次,也別留在蘇府了。沈七對她此次寬大處理很是感激,喜得連連點頭。
***
蘇算梁只要回京,母女倆若是都得閑,那麽每天的晚膳勢必是雷打不動一起用的。她進佛堂的時候,蘇漫衿正理着書桌上淩亂的宣紙,甩了甩算盤壓在上面。聽到腳步聲,只擡了擡頭,一邊做着自己的事,一邊就道:“你何苦又去跟他鬧呢。”
中央那張矮桌上已然擺好了飯菜。蘇漫衿信佛平日多是吃齋菜,只有她每次回來才會擺上些魚肉。蘇算梁撇撇嘴,“他故意惹找茬,我又不是軟柿子。”她盤腿坐在桌前,拿起筷子沒好氣地狠狠戳了兩下米飯。
“不過一個外人,你又何必為此生氣,不值得。”蘇漫衿笑了笑,似有所嘆地重複了一句,“不值得。”只是最後那三個字語速極緩,不知是說給誰聽。
屋裏一瞬靜了下來。她知道她娘親那句不值得裏頭帶了多少苦悶,眼前好像又回到了五歲那年,她娘親醉生夢死夜夜不歸,而她日日倔強地坐在門口,心裏絕望地就怕她再也不要她們了。
她異常沉默,不似往常那般愛說,蘇漫衿自是察覺到了異樣。她從第二個抽屜裏頭拿出一卷畫,一轉身撩袍坐到她對面,遞了過去,“你瞧瞧。”
蘇算梁愣了愣,這才回了些神。那畫卷打開卻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子,樣貌一般,看着性子溫和。“這是?”
“本來是你二哥十五歲那年要說的人家。”蘇漫衿嘆了口氣,“也怪我,當時跟人怄氣,白白耽誤了他。不過這位姓廖的姑娘當日聽我提了一句,倒是至今未娶,你派人上門問問吧,若是成了,我欠你二哥的也算了了一樁。”
蘇算梁撇撇嘴,将那畫卷往旁邊一扔,“什麽欠不欠的,人家親生爹娘都不急。”蘇漫衿搖了搖頭,笑罵道:“他小時候對你好不好?你這丫頭就是沒良心。再說,他不嫁,我蘇府面子往哪兒擱?”
她嘁了一聲不答話。蘇漫衿拿她沒辦法,“得,你再嚷嚷去,讓全天下都知道你娘被人當冤大頭好好笑話一番。”說完,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蘇算梁這才有些妥協似地咕哝了一句:“我也沒說不讓他嫁嘛。”
她沒再繼續這話題,轉而說起她跟于簫的親事。比起那些讓人不愉快的話題,明顯這事兒要輕松得多。更何況蘇漫衿辦她女兒的婚事這還真是頭一次。
蘇家大少蘇善幸當年中了進士後不久就外放為官,沒過幾月家裏便接到了她娶了當地紳鄉嫡子的消息。而至于那兩個庶女,一來嫡姐未嫁;二來她也從未放在心上。一時興起,便零零碎碎出了不少主意,包括那聘禮多少,該用何物。
蘇算梁記不下來,只好先把碗筷攬到一邊,拿了張宣紙一一錄下。蘇漫衿見狀越發絞盡腦汁,恨不得将蘇府所有的好東西全都拿出來。
“娘啊,你再說下去,家裏就該搬空了。”
蘇漫衿挑了下眉,右手招了招。蘇算梁便将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遞了上去。她掃了一眼,“不過動動嘴皮子你還嫌麻煩了,回頭準備起來又不用你親自去做。”她擡眸瞥了瞥,沉默半響,卻突然問道,“你想好了沒有?”
“什麽?”
“你當真要娶那人?這可是一輩子的事,纏上了就甩不掉了。”
蘇算梁一愣,眨了兩下眼,才緩緩點了下頭。
***
蘇家兩位主子的婚事都安排到了一起,蘇府的男主子名存實亡,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落到了蘇大管家身上。她一人當了十人在忙,蘇算梁又不懂嫁娶的習俗,整天還亂給她出主意添亂,實在無法,只好把蘇善林的事推給了另外兩位管事,而她則專心應對起蘇府未來的家主。
蘇善林的婚事,蘇算梁知道她娘親已經十分大度,之後只怕全都會交給下人。她想了想,怕那男人搞出什麽意外,給蘇善幸去了信。
蘇家大少接到消息,向上呈了奏疏,得到批複後回到家時,蘇算梁已經帶着李管事和官媒還有一箱箱聘禮回了上饒鎮。
一行人馬到時天色已暗,家家戶戶都熄了燈準備歇下。她帶的東西太多,再加上并非只身一人,袁家自然是不能住,只好二十幾個人全部去了客棧。
那掌櫃的本來都要關門了,沒想到大晚上的接了這麽大單子生意,心裏高興,面上越發客氣。又見那一箱箱木箱子上全部貼了喜字,便知是來上饒鎮上娶人,一時八卦着問了随行的下人好幾句。
蘇算梁卻在進了鎮子後一直魂不守舍,看着東西無礙地全部搬完。一轉身,沒頭沒腦地就外走。蘇管事一愣,趕忙攔住她:“三少,您這是要去哪兒啊?”明天可還得去提親呢,這時候可不能随她性子出去瞎混。
蘇算梁愣了一下,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我,唔,我去,我去找樹皮。”她點點頭,“對,我去找樹皮,晚些再回來。”她說完,急急忙忙往外走。
蘇管事趕忙緊追了幾步有心要勸,就着客棧外那挂着紙燈籠,卻見她耳根子似乎紅彤彤的,愣了愣,心念一轉,不禁笑出聲來。她搖了搖頭背着手老神在在地往裏走。
書上不都說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
***
輕紗遮月,星影斑駁。絡溪院那角角落落被無邊夜色壓得越發沉寂。東廂房的紙窗上,唯有那一豆紅燭搖搖曳曳。
卧房裏,于簫坐在床頭,只穿了件亵衣,外頭披着身單薄的寬袖綢袍。他手中拿着張信紙從頭到尾一字一字地念,眉眼就止不住彎了起來。
自從他寄出第一封信起,忐忑等了一個月後才有了回音,自此便是一天一封。而現在手上拿着的是今天剛到了,雖然那落款卻還是五月初七,可今天卻已是五月二十五了,她說好六月會回來的,他從她走的那天開始數,一直念到現在,總算快熬到了頭。
于簫戀戀不舍得将那信紙疊疊好,從枕頭底下拿出了個信封,仔細塞好又藏到了回去。他走到燭臺旁,正打算熄燈睡覺,卻突然聽到外頭似乎有輕微的響聲。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卻不想那聲音又響了幾分,明顯是摳門聲。他一愣,皺了下眉。
這時候都快到亥時了,下人早該睡下,怎麽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來?他心下狐疑,想了想,還是撩開珠簾去向外間。那敲門聲又響了幾分,他頓了頓,抄起桌上的茶壺,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前,吸了口氣這才開了門。
他怕有歹人,拿了那茶壺防身的。可畢竟若真是壞人怎會那麽光明正大地敲門,心裏半是奇怪半是猶豫。“你——”只是他才剛發了一個音,整個人卻盯着那身影徹底呆住了。右手一松,那茶壺哐當一聲摔在地上,在這靜谧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她的身影他實在太過熟悉,就是漆黑一片,只能瞧見個輪廓,也沒辦法抑制那從心底泛起的熟悉感。那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他一時震驚得回不過神來。
蘇算梁也被他吓了一跳,左右望了望,趕緊将他推進屋,将門落了鎖才松了口氣,小聲嘀咕了一句:“你拿茶壺做什麽?”
本來外頭還有些月光灑進來,如今門一關,外間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了。她拉着于簫撩開珠簾就往裏走,裏間點了兩處燭臺,總算亮堂了一些。
手心傳來的溫度讓于簫下意識地捏了捏臉頰,這才有些回過神來。盯着她的背影敲了好一會兒,後知後覺,欣喜萬分地忙不疊聲問道:“你何時回來的?今天剛回嗎?”
“自然是今天。”她要是早回來怎麽會不第一時間趕來見他。于簫聽着抿着唇就笑了起來。
她轉過身,打算看看讓她魂不守舍好多天的人究竟是瘦了胖了還是高了矮了。誰知,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卻讓她一下子就定住了身形,原本要說的話更是徹底忘得煙消雲散。眼前只晃着那人雪白的脖頸,小巧的鎖骨,還有腰間要露不露的肌膚,喉嚨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她直直盯着他看,可視線卻分明不在他臉上,而且那目光亮得像是藏了一把火。于簫愣了愣,奇怪地側了側腦袋,“你瞧什麽呢?”他一邊問着一邊順勢低下頭。
這一看,卻是整張臉都臊得通紅。他竟然,他竟然露着亵衣就出現在她面前!他瞪圓了眼,将外面披的袍子左右一扯,飛快轉了個身。他現在簡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了。
于簫正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蘇算梁卻從身後将他抱了個滿懷。她左手摟着他,右手撫過他脖頸,一路往下,探進被他裹得緊緊的長袍裏,在他腰間摸了一把,“看來,是想我想瘦了。”
她的語氣有些低,那聲音與她以往的清亮迥然不同,帶着一種危險的蠱惑感,那有些沉重的呼吸帶出的熱氣就撒在他耳後。他腿肚子一軟,整個人無力地跌進她懷裏。那種異樣感讓他心裏慌亂又期待,顫着手就去扯她在腰間輕緩來回的四指。
“你,你別……”他嚅嗫着,語氣又軟又輕。像是貓爪子欲拒還迎地撓着她的心間。她呼吸一瞬又重了幾分,任由他拽着手指,摟着他的左手手臂卻緊了再緊,像是極力在克制。
“莫動。”她聲音不穩,微俯着身,頓了頓,舔過他的耳垂。
“嗯……”他本是想應她那話,誰想卻因那動作,出口卻成了一聲輕哼,又媚又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左手趕忙捂住嘴。這下,那寬袍卻全部散了開來。
蘇算梁眯着眼,眸色晦暗。她右手反握住于簫的小手,十指相扣,她的雙唇輕輕蹭着他的耳背。那溫潤的觸感磨得他全身發燙,于簫眼神開始有些迷離,覺得心裏空得很,有一處難受得很,卻怎麽也究不出原因。
她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有些糟糕,偏生他的一舉一動都能撩/撥得了她。天地良心!這麽大晚上來,她不過是想見見他,順帶讓他安安心,沒想着要擦槍走火啊!
蘇算梁深吸一口氣,磨了磨牙,突然将他打橫抱起。于簫一驚,趕緊摟着她的脖子。她這麽大的動靜,倒是弄得他清醒了些,“你,嗯,你……”只是睫毛顫着,說出來的話磕磕絆絆成不了句。
蘇算梁将他放倒在床上,一把拉過那床上的被子将人從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裹成了蠶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