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樣,那火氣蹭蹭蹭地就往上竄。本來的一點驚喜這會喜是全沒有了,就驚得差點心都跳了出來。于溪拍案而起,于簫身子就抖了抖。

“你!你!你!”她點着他的腦袋,一連說了三個你字。于簫方才一陣難受幹嘔,眼淚都逼出來了,睫毛上還沾着淚珠,眼睛紅紅的。又委委屈屈地低着頭,怎麽瞧着都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那些重話就哽在了喉嚨口。

于溪嘆了口氣,一屁股坐下來,搖着頭又無奈又心疼還自責得很:“娘當初就不該心軟讓你去京城,你爹要是知道我把你養成這樣,非指着我鼻子罵不可。”

于簫聽她提起他爹,心裏有些不好受,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搖她的袖子:“娘啊,你別難過嘛,我知道錯了。”

于溪卻只顧着嘆氣,也不理他。她這表情像極了當年他爹走的那兩三年光景時的模樣。于簫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拿眼神像于笙求救。其實,剛才那大夫說的時候他自己都懵了,那女人随口一說沒想到竟會這麽準。可反應過來後,心裏還挺歡喜的,一時之間有些期待她的反應。

于笙的視線在她小弟和自家娘親倆之間游離了一番,到底還是開口勸道:“娘,簫兒這次是做得不對,可至少婚事定下來了,讓蘇家早點來娶也就是了。”她雖然覺得于簫這次有些胡鬧,但孩子是他未來妻主的,這事兒也就不算糟糕。

她這話也不知觸到于溪哪根神經,氣不打出來,瞪着她就磨牙道:“娶什麽娶!你去,現在就去,告訴那姓蘇的管事,我們簫兒不嫁了,她愛娶誰娶誰,從此之後兩不相幹。”

她連兩不相幹都說出來了,于簫一聽就急了。“娘,不嫁她我嫁誰啊!更何況,這事跟她沒關系,是——”

他差點就要把下藥那事兒給坦白了,于溪卻沒絲毫給他說話的機會,見到他這會兒還維護那混蛋,怒從中來:“怎麽沒關系?啊?!”她一邊敲着桌子一邊喝道,“你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她的?這種事你一個能行嗎?!”

于溪顯然是氣昏了頭,有點口不擇言。于笙咳了一聲,她才反應過來。緩了緩,沉着臉對于簫道:“簫兒,娘這是為你好。大戶人家最要臉面,你這樣嫁過去會被人家背後說一輩子的,她要是真喜歡你,怎麽可能會在成親之前這麽對你。”

于簫嘟着嘴不說話,可不贊成的表情太明顯了。只是怕自己說太多他娘更生氣。于溪怎麽會看不出來,吸了兩口氣抖着聲音道:“好,好,瞧我養的好兒子。”她站起身,“總而言之,這門親事就這樣了!你給我留在于家,我養不了你一輩子,還有你阿姐!”說完,一甩袖,頭也不回地出了飯廳。

母子倆脾氣是一樣又臭又硬,于簫覺得他娘實在不講理,一跺腳也氣哼哼地也回了絡溪院。只留下于笙夫妻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不過神來。

“妻主……”

“哎,你放心。娘那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現在正在氣頭上。回頭孩子一天天大了,她也不可能真拆散人家小兩口。”

***

于笙是沒去蘇管事那裏,但她第二天還是被于溪叫了過來,站在大堂裏就被蘇府這位未來親事夾槍帶棒地說了整整半個時辰,只道婚事是沒戲了,讓她哪兒來滾哪兒去。蘇管事起先是還聽得雲裏霧裏,後來東拼西湊總算是猜了大概。

她當然不可能答應于溪退親的,只說婚期可以提前,可話沒說完,就被人家不客氣地給轟了出去。蘇管事在蘇家幹了一輩子,還從沒像今天這樣這麽不受人待見,苦着臉就回了客棧,趕緊找人給蘇府送信去。

三少哎,您就不能忍忍嘛,她這把老骨頭可要被您給折騰散了喲。

***

九月十七日這一天,蘇算梁從茶樓回來,就接到了兩封信。一份是蘇管事寫來的,一份卻是于簫寄來的。她只以為蘇管事是跟她彙報親事進程,根本沒當回事,倒是急急拆了于簫這一封,一看之下,嘴角就僵住了。

她又飛快拆了另一封,一目十行,臉上表情一會兒欣喜一會兒擔憂,最後煩躁地抓起了頭發。要不要這麽一波三折的,她怎麽想成個親還這麽難吶。

蘇漫衿最近一直很逍遙,生意全部推給了蘇算梁,白天就尋着她那些老友下個棋品個茶風雅一番,晚上則去梨園瞧上一出戲,每天回到府裏天也差不多黑了。她還是照舊住在佛堂,忘離院過了一年就要易主了,她也懶得再搬,更何況住了那麽些年也習慣了。

這一天晚上,她哼着調子背着手進自己院子的時候,卻見佛堂的燈亮着,裏頭燭火通明,狐疑地推門進去,就見她家女兒盤腿坐在矮桌前,耷拉着腦袋不知在想什麽。聽到響聲,猛地擡起頭,一眼瞧見她,雙眸一亮,朝着她讨好地笑。

蘇漫衿養了她二十年,這人什麽性子她還不知道,一瞧就知道是有事要求她。“你別給我這麽笑,我告訴你,家裏的生意日後就全交給你了,沒商量的餘地。”蘇漫衿以為她這是要偷懶呢,一開口就先掐住了話頭。

“娘,不是生意上的事,我最近一直跟着曲掌櫃好好學呢。”

蘇漫衿坐到她對面,給自己倒了杯茶,悠哉悠哉地品了口,斜眼看她:“那什麽事兒?”

蘇算梁摸摸鼻尖,這才把蘇管事的信遞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問道:“娘,我能不能……把婚期提前?”

蘇漫衿一手拿着杯盞一手甩了甩信紙,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心裏還以為她這是心不死,畢竟當初那婚期定下的時候,她就嫌太久。誰知這一看之下,她手一抖,整杯茶就撒了一半。

“娘。”

“……就上一次你沒回來住?”

“嗯。”

蘇漫衿将杯盞砰地一聲往桌上一扔,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是要跪祠堂還是家法伺候,自己選一樣。”

“……祠堂。”

“那現在就去,沒我吩咐不許出來。”蘇漫衿見她磨蹭着不動,氣不打一處來:“怎麽還罰錯你了?不服氣是不是?!

蘇算梁睜大眼連連搖頭,趕忙否認。默了會兒,又不死心地瞥了她一眼,“娘,那親事——”

“延後。”

不提前還延後?!“娘啊,這一延後孩子都生了啊?”

“蘇家的婚事向來京城裏辦一場,無息山莊那兒辦一場。你讓他大着肚子陪你跑來跑去?”

蘇算梁這會兒不說話了,心裏隐隐猜到裏她娘的打算。回頭先在本家把婚事辦了,反正那裏請的都是自家人,然後再在京城補辦次婚宴,拜堂就不拜了。這樣一來,也好有個說法,堵上那些閑來無事的主夫們的嘴,也不至于委屈了他。她懸着的心總算落了一半,又腆着臉笑:“娘,那我想去看看他。”

蘇漫衿本來就在氣頭上,這會兒她還糾纏不休,臉徹底黑了,想也不想就否決:“不許。”

蘇算梁一聽就急了,“可他懷了我的孩子,他娘又那麽生氣。身上不舒服,心裏還不舒坦,我不在他身邊那他得多難受啊。”

“現在知道心疼了,那你早幹嘛去了?”

“……”

“你給安安心心地待在京城,什麽時候把家裏的生意弄順了,什麽時候把人娶進門!”

***

蘇算梁當天晚上就聽話地去跪了蘇家祠堂。這還是她自十三歲那年去明月樓鬧了一宿後第一次被罰,想想都覺得丢臉。第二天,沈七偷偷來告訴她,蘇漫衿一大早就帶着大夫産公,拎着大包小包的補藥說是要出遠門。

雖然沒說是去哪兒,蘇算梁心裏一轉也猜得到,總算放下了心。不管怎樣,那孩子可是她的孫兒,能不稀罕嘛。

于簫本來飯量是變大了,誰知道自從那天吐了之後就一直不舒服,看什麽都想吃,偏偏吃什麽都想吐,小臉瘦了一圈,心裏委屈得不行,這才寫信給她訴訴苦自然也是念着想見見她。

于溪其實也沒生他幾天氣,見他害喜得難受,心疼得不得了,哪有時間置氣,更何況家裏還有一個孕夫。

十月初的天總算涼爽了起來,沒了夏日的酷暑,那曬在身上太陽也暖洋洋,舒服得很。這一日,于簫剛睡完午覺起來正喝着紅棗粥,于笙推門進來。他一瞧見她,眼神就是一亮:“阿姐!”那當初寫的信還是于笙給他送出去的。

于笙看着他這副模樣總算有點體會到她娘親的無奈感了,有意逗逗他,只道。“人沒來,也沒消息。”

果然,于簫眸子一暗,粥也不喝了,嘟着嘴哦了一聲,小臉就垮了下來。于笙嘴角撇了撇,搖搖頭,也不再瞞他:“她是沒來,可她娘來了。”

他眨了兩下,消化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什麽?!”于簫突然站起身,急匆匆就進了裏間,沒頭沒腦地就來了一句,“我,我去換件衣服。”

哎喲喂,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她娘啊!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大家要記得看文案哦~還有兩章左右應該就差不多了~

☆、喜誕麟兒重相逢

于簫的衣衫多是清淡色為主,換來換去其實還是那模樣,于笙在外面等了他整整半刻鐘見他還在裏頭挑,頗有些無奈地提醒了一句,他這才不甚滿意地作罷。

于簫忐忑不安地随着于笙去了大堂,初次見婆母,緊張在所難免,可他更擔心的卻是他娘沒個好臉色,萬一也像上次對蘇管事一樣把人家轟出去了那該怎麽辦。

誰知道,進去一瞧,氣氛不但沒他想的那麽糟糕,甚至兩人還興致勃勃地聊着天,他娘親那雙眼睛亮得臉上就寫了四個字相見恨晚了。

事實上,于溪對蘇漫衿的印象一直很好,再加上那天說悔婚也不過一時氣話,畢竟她家兒子的清白也被人占了,簫兒待她又是一心一意。她也就嘴上反駁反駁,到最後還不得氣悶地随了他嗎?

只是,于溪沒想到,這一次那小混蛋沒有來,蘇漫衿反倒出馬了。聽到李管事的傳話,她心裏頭還尴尬地不知道怎麽應對。即怕自己做得太過将來簫兒嫁過去要吃虧,心裏又不想這麽便宜了人家。誰想到,蘇漫衿一進來倒是先鄭重其事地跟她道了歉,送了東西,又說婚事她想好辦法了,絕不至于讓于簫受委屈。

如此細致的處事讓她連個板臉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之後閑聊間,她對茶道的見解幾乎與她八九成相像,一時間讓她好一通後悔怎麽年輕的時候沒去京城那茗品茶樓走一趟呢。

蘇漫衿正聽于溪說得起勁,無意間一瞥眼,就見于簫臉色古怪地跟着于笙走進來。于溪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便止了話頭。蘇漫衿笑盈盈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打趣道:“喲,這就是我家梁兒的心上人吶。”

于簫被她一句話鬧了個大紅臉,低着頭扭捏了會兒,才小聲喚了一句:“蘇姨。”

蘇漫衿應了一聲,給站在她身旁的蘇管事使了個眼色。蘇管事立刻從袖口裏拿出個紅木盒子,打開蓋子遞了過去:“三少正君,這是我們夫人給您的見面禮。”

于簫愣了愣,見他娘親點了點頭,才伸手接過。裏頭躺着一大一小兩只翡翠镯子,大的那只顯然是給他的,而小的想來是給那未出世的寶寶的。

“這算不得見面禮,應是歉禮。梁兒做出這種混帳事,養不教母之過,我也難辭其咎。來之前,我就罰過她了。”

于簫聽到她被罰,有些心虛地眨了兩下眼。怎麽好像到頭來,事情是他做的,結果被罵的是她,罰的還是她。于溪要是知道他的心思,只怕要氣昏過去了。就算開頭真是他挑起的,可占便宜的不還是她嗎?!

蘇漫衿來于府話裏話外都不曾提過親事,除了替蘇算梁道歉外,其他時候跟于溪和兩個小輩說的也都是些閑話。

于溪待她跟她女兒是完全不一樣,不僅留了她吃,還留她住。本來于家的人都以為大戶人家出來的自然講究食不言寝不語,當初陸紅裳剛嫁過來的時候習慣還是難改,沒想到,蘇漫衿倒是沒那規矩。于溪聽她說是因為家裏人少,心裏就不住點頭。人家是好人家啊,怎麽就生了那麽個小混蛋呢。

于簫卻因為蘇漫衿從頭至尾只提了蘇算梁一次,心裏念着,飯桌上,沒吃幾口飯,忍不住小眼神一會兒瞄她一眼,一會瞄她一眼。于家幾個都注意到了,蘇漫衿怎麽可能不察覺,心裏就覺得有點好笑,看來于家這位小公子是被她女兒吃得死死的。

想了想,就對于溪道:“本來,梁兒接到信就想過來的,是被我攔着了。那丫頭太急躁,來了也就只會添亂,我就讓她在京裏管生意,順帶磨磨她的性子。”

***

“三少,又抄重了。”

曲掌櫃偶爾一瞥眼,就見蘇算梁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麽。一低頭,果然看到那訂單簿上的貨單又抄錯了。哎,這都是今天第幾次了,自從夫人走後,三少就跟丢了魂似的,一天裏頭半天都在出神。

蘇算梁挑了下眉,也沒心思再抄什麽單子。将筆往硯臺上一隔,撐着腦袋,皺着眉頭,從上到下就盯着曲掌櫃的臉仔仔細細地瞧。曲掌櫃被她盯得止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三少,您能別這麽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嗎?”

蘇算梁咳了咳,反手在她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三姨,叔當初懷孩子的時候是什麽樣?”曲掌櫃沒想到她一開口問的是這個,狐疑地瞄着她。

蘇算梁側過臉,耳根子微微有些紅。好吧,她雖然是想知道,可問出了口還真不是一般的丢臉。“不說就算了。”

曲掌櫃撇撇嘴,掀了掀眼皮回憶道:“也沒怎麽,剛開始吃什麽都吐,還特愛吃酸,然後腳腫抽筋,晚上還老睡不着覺。”就知道纏着她,弄得她第二天眼睛底下都是青的,“脾氣還不好。”老捏她腰,到現在想想她還肉疼。

曲掌櫃說來說去其實都是常識,她原本就問過大夫了,心裏自然有數。只要想到他懷着孩子會辛苦,自己又不在身邊,熱了冷了怎麽辦?餓了怎麽辦?委屈了怎麽辦?

這麽一來,心裏頭越發焦躁,當天晚上回了府,在卧房裏來來回回走了兩圈,那擔心的情緒終于到了最高點。她随手理了兩件衣服,就打算偷偷溜去上饒鎮。

她也不是第一次偷溜出去了,正打算走那翻牆的老路。誰知道,那裏老早就有人等着她呢。蘇算梁看着劉管事胖胖的身影從暗色裏走出來,嘴角就抽了抽。

“三少,夫人再三交代,您得待在京城。”

“哼。”

“三少啊,三少正君有夫人看着出不了什麽事。再說啦,夫人哪句話說假的,您若對蘇府的生意半生不熟,到時候少正君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進門呢。”劉管事見她若有所思,眼珠轉了轉,似是無意地小聲嘟哝了一句,“到時候說不定小主子都兩三歲了。”

“……”

好吧,這話還真是有道理啊。

***

蘇漫衿帶了兩輛馬車的東西,住到于府後,就日日和于溪一起在洛溪院外面一邊下棋一邊順帶看着他。

于簫被她們喂得原本瘦下去的臉蛋整整圓了兩圈,照着銅鏡細眉就揪了起來。回頭他再見她會不會就胖了一圈?

他自顧自地煩惱,一開始還因為蘇漫衿而束手束腳,想給她娘親留個好映象。漸漸地,眼見着秋去冬來,那女人是除了隔三差五送點東西,寫封信來沒錯,卻真的一直沒出現。

他晚上一個人睡不着覺,就整夜整夜地念着她,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麽。讀着她的信,心裏那委屈才少了一些。

***

于簫性子其實有些別扭又有點矜持,所以像一般男子愛說的軟語他向來不屑一顧,就是心裏難受給蘇算梁寫去的信那也是劍拔弩張的,罵她念她想她,想她念她罵她。

蘇算梁一看就就知道他肯定是不開心,恨不得立馬就飛到他身邊,只是劉管事說得不錯,她娘還真的有可能壓着她的親事。

事後想想卻也有些明白了,當年她祖母放下生意一走了之,娘親和那人新婚後的三年一直是聚少離多。她是怕她們重蹈覆轍,試試于簫,同時也給他提個醒。

十二月初五這一天,陸千遙終于抱得美人歸,方大公子回絕了近兩年,終于還是被那姓陸的給禍害了。蘇算梁還沒來得及羨慕嫉妒呢,緊接着四、五兩個月,阿傾和老大的婚事又接踵而來。而她也終于開始淡定不下去了。

五月二十五這一天,于簫一大早起來,吃力地扶着腰洗漱完,早飯正吃到一半,突然覺得下腹墜脹,緊接着陣痛緩緩襲來。于簫眨了兩下眼,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拽着一旁的小厮慌慌張張地道:“你,你快,去喊我娘,唔。”

産房是一早就準備好的,就在絡溪院裏頭收拾出的一間小廂房。這一次,陸紅裳倒是沒跟着湊熱鬧,于笙怕他見血犯惡心,只讓他在屋子裏待着,自己急急忙忙就趕去了絡溪院。

于簫被送進了産房,緊接着蘇漫衿帶來的三個産公有條不紊地指揮着下人們來來回回,外頭還候着兩個大夫。

而于溪和蘇漫衿兩人則老神在在地坐在那玉桌前,悠悠閑閑地喝着茶。看到于笙急得滿頭汗,于溪還板着臉不客氣地訓了一句:“多大的人了,這麽點事就這樣,回頭你夫郎要是生了怎麽辦?”

于笙無語地點點頭。您經歷過,可她是第一次嘛。事實上,于笙就是再慌,可到底比不上于簫。

他年少喪父,未婚有孕,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生孩子是怎麽一回事。腦子除了那清晰的痛楚,真真是亂得跟團漿糊似的。他慌,慌得很,手腳都在抖,臉色慘白。

陪在他身邊的産公察覺他不對勁,笑着安慰道:“三少正君莫緊張,我們接生的孩子算起來百八十個不止了,定保您大小平安。您先吃點東西養些力氣吧。”

于簫耳畔嗡嗡作響,什麽也聽不見去,見他端着碗雞湯遞過來,手一推,頭一側就朝着窗外喊:“娘!”

他語帶哭意的一聲喚,于溪手一松,那杯盞哐當掉在了地上,急急沖到窗口,敲了敲:“娘在,娘在,簫兒別害怕,別害怕,不會有事的。”哪裏還有一點剛才淡然的模樣。

“我要見她。我想見她!”

“這……”于溪為難地轉頭看向蘇漫衿,那小混蛋在京城呢,她上哪給他叫人去啊。蘇漫衿嘴角扯了扯,也走了過去,只是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她是吩咐了劉管事攔住那丫頭,可是也囑咐了只需看到三月啊,她想着她怎麽可能坐得住,應該老早上路了才對。只不過,也不知能不能趕得及今天吶。

她一時有些後悔,早知這樣,當初她就該把那小兔崽子早點拽過來,連夫君生産也遲到,該罰她跪半個月的祠堂!

“娘!”

屋裏,于簫那一聲聲都似落在于溪心尖上,她這下終于掩飾不下去那急躁的心情了,原地像個無頭蒼蠅似地轉着圈。蘇漫衿有點看不下去了,咳了一聲,把蘇管事叫過來,附耳吩咐道:“你去,趕緊讓人去官道上迎迎,看看——”

她話未說完,蘇管事一瞥,卻突然滿臉驚喜:“三少!”

衆人齊齊回頭,絡溪院洞門處,蘇算梁風塵仆仆而來,發絲淩亂,眼中充血,看來是披星戴月地趕路而來。她掃了一圈,連聲招呼都忘了打,沒頭沒腦地就要往産房沖。

“三少,您不能進去。”自古男子生産,血氣都言污穢,女子向來是進不得的。可她這會兒腦子裏就只挂念着一個人,想也沒想,就把那攔着的人一推,踉踉跄跄撞門而進。

于溪松了一口氣,後知後覺才有些反應過來女子進産房不合規矩,下意識地去看蘇漫衿的臉色,卻見她面上淡淡,看着似乎不怎麽高興。

她心裏一緊,正想着怎麽開口,蘇漫衿倒是察覺到了,笑着安撫道:“她男人累死累活替她生孩子,進去陪着那是應該的。”

***

“簫兒。”

于簫哪裏不知道剛才不過是自己任性為難他娘親罷了,誰想到那心心念念的人竟然真的會突然出現。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下一秒眼淚簌簌就開始往下流。

蘇算梁吓了一跳,幾步跨到床邊,蹲下身心疼給他擦眼淚:“簫兒,你別哭,莫哭了。”于簫卻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見她咧嘴嘶了一聲,猛地狠狠一拳一拳就砸在她身上。“你怎麽才來?怎麽才來?”

蘇算梁任由他打,伸手撫着他的臉,貼着他的額親了親:“對不起,我不好。簫兒乖,莫哭了。”她溫言安撫,可那話怎麽聽都像是在哄小孩。于簫這會兒有了主心骨總算回了點神,紅着臉瞪了她一眼,轉而又牽着她的手,小聲嘟囔道:“那你不許走,在這兒陪我。”

“好,好好,我哪也不去。”她這時候還有什麽不答應,更何況于簫還淚眼朦胧地看着她,連連點頭。

于簫心一安,自個兒擦了擦淚,往她那裏挪了挪,又撒嬌道:“你要是敢不陪我,我就不生了。”

“好——唔。”

“蘇算梁!”她剛才是好習慣了,話音未落就反應過來,正想補救呢,于簫一聽卻已經橫眉倒豎地看着她,撐着就要坐起來,“你敢不要孩子,我跟你沒完!”

蘇算梁趕緊一把抱住他不讓他動彈,“我哪裏不要孩子了,我就是擔心你害怕才特意趕過來的,兩天沒睡覺了。你乖乖的,別亂動。”

她确實是滿臉憔悴,于簫哼哼兩聲,嘟着嘴不理她,其實心裏早軟了。蘇算梁暗自抹了把汗,他可真夠精神的。

那屋裏兩個産公看了一出戲,見她們總算情緒穩了下來,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方才拿着雞湯的男人見狀,立刻将碗遞了過去:“三少,三少正君生産前還得填點肚子,留些力氣。”蘇算梁接過,自己先抿了口,見是溫的,才小心翼翼喂給他喝。

于簫這次倒是很聽話,一下子半碗湯就沒了影。蘇算梁還要再喂,于簫卻突然撫着肚子痛苦地大喊了一聲,她手一顫,剩下半碗就灑在了床上。那站在床尾的産公伸手探了探于簫的下/身。“喲,這是要生了。”

另一個對她道:“三少,您讓讓。”

蘇算梁眨了兩下眼,直到那男人推了她一把,這才呆愣愣僵着身子退到一旁。于簫喊叫聲每傳來一聲,她臉色就白上一分,眼前就只有那一盆盆血水晃進晃出的影子,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他會那麽痛,要留那麽多血。她突然覺得剛才她應的沒錯,這孩子以後還是別生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是成親啦~

☆、歲月靜好洞房夜(修)

于簫最後是痛昏過去的,意識朦胧之際只留下那女人滿臉焦急,拿着袖子給他擦汗的身影。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卧房裏,被她緊緊抱在懷裏。屋子裏漆黑一片,想來外頭是入了夜。

于簫想翻個身,下身遲緩的痛意卻在此時傳來。他皺了下眉,平躺着不敢動了。蘇算梁卻睡得淺,一下子就驚醒過來,撐起身子就去摸他的臉:“難不難受?餓不餓?渴不渴?”她一臉焦急地連問了三句,還不待他回答,又匆忙下了床把燭燈給點上了,嘴裏一邊碎碎念:“你知不知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你要是再不醒我也要暈過去了。”

蘇算梁本想給他先倒杯水,摸摸那茶壺發現是涼的。雖然天熱,可也不知他能不能喝,不過小心點總也錯不了。她轉過身,“我讓人去再燒壺水來,順帶給你拿點吃的。”一回頭,卻見他定定看着她,眉眼都彎着。

蘇算梁走過去,敲了敲他的額頭:“傻樂什麽呢。”于簫伸出小手與她食指相扣,拉着她的手背貼着自己的臉頰,還是暖暖沖她笑。他才不告訴她,是因為她一直都在,因為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

蘇算梁被他這乖巧的模樣弄得心軟得都化成了水,忍不住俯下身,抵着他的額頭,親昵地蹭着他的鼻尖,滿足地嘆了口氣。只有這般觸着他的溫度,她才能暫時忘了那六個時辰難熬的畫面。他真是,快把她吓死了。

“我們就要一個好不好?”她低低的聲音傳來。于簫起先還以為她是不喜歡那孩子,可那語氣間那濃濃的憐惜和心疼讓他瞬間明悟。他伸手輕撫着她的臉頰,“可是,我爹就有我跟阿姐兩個,你也不是獨女。”

他是想告訴她,他願意替她生孩子,痛一痛也沒什麽。蘇算梁卻微微擡起頭,拉着他的手貼着自己的胸口,雙眸望進他眼裏,“我到現在心跳得還很厲害,是不是?”

她略快的心跳聲咚咚咚順着手心傳進他心裏,“你生一個我就去了半條命,再生一個你幹脆給我把劍我抹脖子算了。簫兒,我昨日就一直想告訴你。”燭光下,她雙眸裏映着他模糊的面容,光暈交雜着他第一次見到的認真,耀眼得讓人一時挪不開眼,“我娶你,不是為了讓你替蘇家繁衍子嗣,我娶你,只是想讓你高高興興陪着我過一輩子。就算沒有那孩子,就算你一輩子也不能生,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她直到昨天才總算體會到為什麽她們蘇家向來子嗣不興。

于簫羽睫顫了顫,垂下眸。他想,就是娘親也不會對爹爹說出這樣的話;這世上也許再也找不出一個女人會對他說,即便沒有孩子我也願意娶你。他眼眶澀澀的,鼻子酸得想哭。可他昨天在她面前已經梨花帶雨過的,實在有夠丢臉。他咬着唇,掩飾似地左右張望了一番:“孩子呢?”

“被你娘抱去玩了。”她那話像是在說玩具似的,于簫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怎麽說話的?”

蘇算梁撇撇嘴,“我跟你說正事,誰讓你不答的。”

于簫抿着唇,憋了憋終是沒憋住,小聲嘟囔了一句:“……幼稚。”

“幼——”稚?!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二十年,她活了整整二十年,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說。她是為他着想好不好?!蘇算梁坐直身子,黑着臉,雙手抱胸頗不是滋味地看着他。于簫還特有恃無恐地捂嘴笑,讓她心裏好一陣郁悶。

于簫笑完,用膝蓋點點她的腰:“你生氣啦?”

他這幅軟綿綿又有點調皮的模樣讓她哪裏生得起氣。“……哎,沒有。”蘇算梁挫敗地嘆了一聲,“我給你弄吃的去。”

于簫點點頭,她站起身朝外走。正打算撩簾出去,耳畔卻傳來他有些沙啞卻在這個夜晚格外清晰的話:“我嫁你,也只是想讓你開開心心地陪我一輩子。你要孩子,我便替你生;你不要,我亦無妨。為你,所有事,我都心甘情願。”

***

蘇算梁回來的時候,于簫已經又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見到她們家的小丫頭。那麽小小的一團,被她雙手像豎抱枕頭似地抱着,小短手小短腳就纏在她身上,小腦袋擱在她肩上,睡得正香。

“你這樣抱,她會不會難受?”于簫撐着要起來,蘇算梁坐到他旁邊,“你躺着,否則我現在就把她抱走了。”

于簫撅撅嘴,這才老實地不動了。只是目光就黏在孩子的臉上,小鼻子小眼睛,小眉毛小嘴巴,都皺在了一起,明明也看不出什麽樣,他就覺得像她,心裏暖洋洋的。“取名字了嗎?”

“取了,我取的,叫蘇念。”

“哦。”于簫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伸手摸着她軟軟的小腳丫,臉上露着滿足的笑。

蘇算梁掀了掀眼皮,“你怎麽也不問問,為什麽取這名?”要不要這麽無視她?

“為什麽?”

“我是想着,以後,我要是不在你身邊,你看着小念兒,就知道我在想你了。”

“……”于簫這下終于收回了心思,只是瞬間被她一句話鬧得滿臉通紅,垂着眸,雙手一下一下扯起被角。幹嘛突然就說那麽羞人的話嘛,他一點心裏準備都沒有好不好。

蘇算梁剛才說的時候還生着悶氣呢,語氣不怎麽好,一點也沒有甜蜜的感覺。可他現在這樣的模樣還是和了她原來的預想,只是,說完卻比想象還要尴尬,就是她,也難得臉有些燙,視線游離地轉向紙窗。

兩人沉默着,氣氛暧昧。只是也不能一直不說話,蘇算梁清了清嗓子,正打算随便找個話題,突然覺得挂在她身上的小丫頭動了動。她低下頭,就見小念兒不知何時醒了,擡着小腦袋瞪着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一喜,趕緊轉頭對于簫道:“快看,這丫頭醒了。”于簫望過去,卻見小丫頭腦袋一點,又重新倒在了她娘親肩上,睡了過去。“念兒好像很愛睡。”

“你娘說,她昨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