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牽他回家
坐地鐵到達市中心, 陳宇萱逆風前行, 一路上呼吸都化成白霧。
冬季，道路樹木樹葉幾欲落盡, 只剩下樹枝光禿禿立在那裏頗有點蒼涼意味。
進到市中心步行街，陳宇萱在約定好的标志性建築物旁看到了江心思。
他身上穿一件黑色長款大衣, 身影也更顯挺拔。
靠近, 兩人相視一笑。
“等很久了？”陳宇萱問。
“沒有。”江心思淡笑。
陳宇萱過去總是穿着校服, 而今天這一身衣服得體漂亮，不禁讓人眼前一亮。
江心思目光看向別處：“走吧。”
兩人順着步行街一直前行，即便冷天，街上也有不少人行走, 只是比往日要顯得寂寥許多。
“你還沒有吃飯吧？你想吃什麽？”
陳宇萱腳步不停, 目光平視前方。
她沒有回應, 她在發呆。
等了許久, 仍舊得不到回應江心思又道：“陳宇萱？！”
陳宇萱回頭, 一臉茫然：“怎麽了？”
跟他在一起，她心不在焉......
Advertisement
沉寂許久，江心思：“你想吃什麽？”
“都可以的。”陳宇萱淡笑：“你想吃什麽？我請你吧，學習上你幫我不少的忙。”
她比以往都要客氣許多。
冷風竄過街道，身體感到一陣涼意。
“不用放在心上。”
江心思擡步向前, 陳宇萱被他甩在後面幾步。
最終兩人去街區有名面館吃老蔡牛肉面，該店面曾上過舌尖上的中國，所以這裏生意一直火爆。
點了單，兩人面對面坐在古樸的木制餐桌前。
“這家面館的面很好吃, 這條街就屬這家店最有名。”看着陳宇萱，江心思淡笑：“我周末有時候還會特地坐車過來吃他家的面呢。”
“這麽好吃嗎？”陳宇萱問。
江心思點頭：“所以想推薦給你。”
“一會兒我們去哪？”
“書店。”
“市北那家超大書店？我之前跟芊芊去過。”陳宇萱說。
江心思揚眉：“不是，是一家很隐秘的書店。”
面館開着暖氣，店裏人也多，熱鬧氣氛讓人忘記了季節，原先被冷風吹得冰涼的身體也變得暖洋洋的。
忽而手機響起。
兩人話題戛然而止。
陳宇萱從小挂包裏拿出手機，來電顯示——顧叔叔。
看江心思一眼，陳宇萱按下接聽鍵。
“喂——”
很快，顧正餘磁性聲音傳來：“小萱，最近過得好不好？”
“很好，顧叔叔不用擔心。”
“我今天本來想給你們卡裏轉賬，發現裏面還有很多錢，小萱，你們平日都不用花錢嗎？”
“不是，我們是夠花了。”
“不用給我省錢，該花的時候就花，顧叔叔給你們的都還只是小錢。”
“嗯，知道了。”
“還有......顧言最近怎麽樣了？”
這才是這通電話的來意。
陳宇萱不知如何回答。
“他老師打電話過來說他又被學校處分了，我打電話問他同學，同學說他最近也不回家了，你在家裏知不知道是什麽回事？”
陳宇萱沉寂很久道：“顧言他最近确實不常回家......對不起顧叔叔，是我沒照顧好他。”
她從未忘記自己為什麽來這裏，顧正餘給她安排學校、給她安排居所、甚至還給她這麽多生活費，他想要的不就是希望她照顧和陪伴顧言嗎？
其實将利害關系想得清明，便也知道自己該做怎樣的選擇。
顧叔叔對她好，她也該對顧言好的。
“叔叔不是要責怪你，只是希望你多多關心他，跟他多些交流，我能看得出，其實他還是很願意聽你的話。”
“嗯。”
“顧言确實不夠優秀，平日也無所事事，但是他還有你顧叔叔，顧叔叔往後會給他鋪路，他的未來不會比任何人差，所以小萱，你照顧好他不會有錯。”
對他，她從未想過這般深遠......
“顧叔叔，其實...他很優秀。”安靜片刻，陳宇萱道。
他也有另人驚詫的天賦，在他擅長的領域，他是普通人中的金字塔頂尖，陳宇萱一直這麽認為。
所以有時候對他好，她都不知道是因為他值得，還是因為是職責，很多時候為他多做一些事都不覺得辛苦。
“你這樣想就太好了，我希望你們以後好好相處。”
“......嗯。”
挂了電話，面碗早已經被端上桌，腕上的熱氣白霧已經消散許多。
陳宇萱拿起筷子吃面，感受到對面直白的目光，擡眼間便見江心思安靜看她。
明明周旁全是聲音，卻覺得空氣安靜。
“你......跟顧言是什麽關系？”
這句話，他似乎醞釀了很久。
陳宇萱低頭吃面：“我們住在一起。”
“他們說你們是親戚。”
“不是。”
“那......為什麽住在一起？”他問得很輕。
陳宇萱筷子撩動碗裏的面:“他一個人，我要照顧他。”
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江心思還是問了:“你們是情侶？”
他不會忘記地鐵裏那一幕，她走出地鐵向顧言伸手，她說:來。
不用懷疑，顧言當時牽她，他們一定會手牽手回家。
也是那一幕，他輾轉難眠了好幾個夜。
他們是不是情侶？她沒有回答。
不解釋，像是默認。
吃完了面，兩人去往書店，一路上彼此間話少了很多。
江心思常去的書店在一棟大廈地下室一樓，地下室很寬，幾乎有幾個籃球場的大小，因為地理位置較偏，知道的人不多。
書店裏有很多新上市的書，書店每周會有不同的折扣活動，花同樣的錢在這裏能多買幾本書，這算是愛書人士的秘密天堂。
關于書，過去兩人還能有些話題，而現在只有沉默。
挑選幾本書，江心思付錢結賬，兩人走出書店時，天下起了蒙蒙雨。
兩人站在房檐下，身體相隔半米的距離。
“下雨了。”
“嗯。”
陳宇萱看向江心思：“趁雨還小，我們各自回家吧？”
江心思凄然一笑：“嗯。”
用小背包擋至頭頂上方，陳宇萱漫步綿綿細雨之中。
只沒走幾步，一片黑影覆蓋，江心思撐外套蓋在兩人頭上，頃刻間世界都晴朗了。
“你這樣會冷。”陳宇萱皺眉。
江心思：“沒關系。”
最終，他為她撐起一片晴，走了很長很長的街。
“就在路邊那裏攔一輛車吧？”他道。
陳宇萱點頭。
沒一會兒，他給她攔下一輛的士。
上車前，陳宇萱道別：“我先回去了。”
他沉寂許久，道：“好。”
沒有再看他，陳宇萱上車，車子緩緩起步前行。
已經發現了，他對她的好已然有着另一層含義，所以應該停止的，有些事情在未開始時就表明才是最好。
坐在出租車上發呆許久，陳宇萱發現她居然拿江心思的外套。
當時他将衣服罩在她頭上将她塞進車裏，或者彼此都有心事才會這般馬虎。
拿手機給他發信息。
陳：你的外套在我這裏。
等了一會兒，對面沒有回應。
其實，這樣才好。
陳宇萱讓車子開進“萬恒”小區，在顧家洋房前不遠處下車，而此時雨已經變大，道路兩旁雨水向低窪處聚集。
冒雨跑向那棟總是安靜的房子，将外套抱在胸前，她不想用它擋雨來走完最後一段路程。
跑到房檐下，頭發、臉頰、衣衫全部淋濕，一股冷意從外面一直蔓延全身。
真冷，潮濕的冷。
在準備開門之前，陳宇萱特地折疊了江心思的外套，盡量将外套折成小小的一塊，折成不起眼的一塊。
不能讓他看見……
輸入開門密碼，才輸入了三個數字，大門從裏面打開，一簇光從溫暖的房子裏亮出，而他就站在門前。
他個子高，身型挺拔，上身只穿一件白色圓領毛衫，寬松家居款，陳宇萱平直視線能看到他修長脖頸和明顯凸起的喉結。
他的身後溫暖、明亮。
她站在門外冰冷、昏暗。
對視，像是隔一個世紀之久。
半晌，他喉結滾動，聲音清晰傳來：“回來了？”
陳宇萱：“嗯。”
進到房子，陳宇萱彎腰換鞋，顧言站在她身旁一句話不說，但她能感受得到他所有深沉的目光。
換好鞋，徑直走向大廳，陳宇萱沒有看顧言的眼睛。
只是還沒走兩步，一個大力将她拉回，陳宇萱身體被迫貼上牆面。
因為一切都太突然，她手上的外套掉地，衣服像是一個膨脹的面包，快速在地上展開，所有隐秘的心思全部暴露出來。
看那件外套，顧言神色一頓。
“萱萱，他的外套也要帶回家嗎？”
他聲音有些暗啞，已然沒有以往那般清朗。
陳宇萱輕吸氣：“他只是不小心把外套落在車裏了。”
“所以......”顧言勾唇一笑，眸色蒼涼：“所以就是跟他晚上出去了是吧？”
陳宇萱愣。
“我受不了你了，陳宇萱。”顧言失落搖頭：“我快受不了了......”
給他親，讓他抱，轉臉去跟另一個男人暧昧和約會，她怎麽可以這樣對他。
“你叫他多穿衣服，那你有沒有關心過我穿得少，會不會也冷？”
陳宇萱皺眉：“我......”
“地鐵裏你把他護在後面，有沒有想過我是什麽感受？”
陳宇萱沉默。
可是他當時也說了過分的話，她生氣了。
“陳宇萱，你玩我，你在玩我......”顧言低笑，眸色被濃重的沉郁覆蓋。
陳宇萱搖頭：“我不是。”
她沒有要玩弄誰，真的沒有......
“不是？”
冷笑一聲，下一秒，顧言一腳踹上旁邊的鞋櫃，怒道：“那你他媽是什麽意思？給我送圍巾又跟他約會，你到底想跟誰好？！”
他踢鞋櫃的動靜太猛，陳宇萱心一陣緊縮：“不是約會。”
對視，靜默。
他在等她，等她一個解釋。
“我們只是一起去買書，學習上他幫了我很多忙。”
聽起來真不像是一個解釋。
然而她再沒有過多解釋，他也不想追問了。
踢走腳邊江心思的外套，顧言走進大廳，背影幾分落寞。
“你為什麽在這裏，其實我一個人挺好。”
溫馨的家，明亮吊燈，明明一切看起來那麽溫暖，兩個人卻只給對方留下冷寂。
後來，忘記後來如何收場了。
好像是陳宇萱擺正的鞋櫃，是陳宇萱關了大廳的燈......
而他的那句——其實我一個人挺好，擾了她一夜清夢。
争吵過後，家裏總是安靜，他又不回家了。
許是不願意吵架，又或者是......不想見到她。
今年C市第一場雪如期而至，天空像染上濃重的墨汁灰蒙蒙一片，讓學校所有景色都暗了好幾個度。
這樣的大冷天，所有學生都只願意呆在教室裏活動，所以一到下課，教室就像擠滿了人。
白芊楊翻看陳宇萱的數學試卷道：“萱萱，你學習成績提高好快啊，怎麽做到的？”
正埋頭寫題的陳宇萱擡頭：“可能是我一有時間就做習題吧。”
“我也每天做習題到深夜十二點，為什麽我沒有提高？”白芊楊納悶。
“......”陳宇萱木然：“那我不知道。”
以前在北河城她也用功，學習成績雖然能在年級前三，但總分也不過五百多分。
但在這裏很多過去不能理解的題目，換一個老師換一種講解方法就很容易讓人理解，也許這就是原陽一中教師隊伍的優秀之處。
“等你期末進班級前十，就能再讓那些原來看不起你的人打一次臉。”白芊楊嬉笑。
陳宇萱失笑搖頭：“哪能這麽快？”
一班前十，等于年紀前五十，這可是在原陽一中啊。
“那可說不定。”放下手上的試卷，白芊楊又道：“萱萱，前段時間見你跟江班長關系挺好的，怎麽現在又不說話了？”
陳宇萱安靜許久，道：“要說什麽話？這樣挺好的。”
白芊楊撇嘴：“之前班上女生都在傳江班長喜歡你，可把我們羨慕死。”
江心思什麽人？全校一等一的優等生，這樣的人往後生活肯定順風順水，做他女朋友多幸福啊。
“她們亂說的。”陳宇萱繼續寫試卷。
白芊楊吐吐舌頭。
顧言不回家的第二個星期，陳宇萱終于決定主動找他。
傍晚放學，所有人都離開教室去學校食堂，陳宇萱則是沿走廊直接去十八班。
十八班幾個男生簇擁在一起玩手游，笑鬧聲一陣又一陣，而顧言便坐在最中央。
和男生們開懷大笑不同，他也歪着嘴角淡笑，只是那抹笑比所有人都淡出許多。
站在十八班窗戶邊，陳宇萱遲疑了一下打開窗戶：“顧言。”
即刻，所有男生擡頭看過來，教室突然寂靜。
“能不能出來一下。”
顧言目光落回手機上，他并沒有回應陳宇萱的話。
顧言不理，所有人只能裝作看不見，男生們又開始打游戲，笑鬧聲猶如浪潮般驚起。
關上窗戶，陳宇萱站在走廊上等他。
今年第一場雪從暗沉天空飄落，整棟“回”字型教學樓的中央飄雪紛飛。
北河城沒有雪，這是陳宇萱第一次見真正的雪。
很多人都說雪很漂亮，可卻沒有人說下雪時這天會很冷很冷。
站在走廊沒一會兒，身上寒意侵襲，腳凍得漸漸失去知覺。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執意站在這裏......
教室裏。
顧言顯然心不在焉，就在男生們打團戰的關鍵時刻，他走了神看向窗外，窗外“回”字教學樓中央在飄雪，而站在走廊的她身影嬌小又單薄。
暗罵一聲，顧言拎起書包站起身：“各位，我先走了。”
“媽的阿言，打團呢你居然跑了？！”何奕鵬咆哮。
金澤用下巴指了指窗外：“體諒下，女孩子不能冷太久。”
男生們安靜下來，顧言開門走出教室。
走至她身後，顧言皺眉道：“我出來了，然後呢？”
聽到聲音，陳宇萱猛然回頭，于是四目相對。
冬天，他的皮膚看起來白淨，那俊臉頗有點雪花幹淨冰冷的意味。
冬天時很多人都會在校服裏穿棉衣或是羽絨服，身型會變得臃腫，而他校服看起來還是寬松，身姿依舊俊逸挺拔，他肯定又不注重添衣了。
“天冷了，回家，家裏暖和。”陳宇萱說道，天冷，她唇色有些泛紫。
家？他們的家？
顧言愣了愣，随即輕笑道：“家裏暖和？”
她點頭。
顧言眼睛看向別處：“知道了，你回去吧。”
回答有些敷衍，或許他只是想要她盡快離開這裏
話說完，顧言轉身走向樓梯口。
陳宇萱上前幾步跟在身後：“你要去哪兒？不上晚自習嗎？”
沒有回應。
“顧言！”
那人經過樓梯轉角處消失不見，陳宇萱皺眉。
靜立許久，正要走回自己的班級，十八班教室大門打開，金澤探出腦袋。
“他走了？”他問。
陳宇萱點頭：“嗯。”
“你不攔住他？”
陳宇萱茫然。
“他最近找了些滿身刺青的朋友，看起來不像好人，我真怕他跟他們學會吸毒。”金澤道。
吸......吸毒？
腦子嗡嗡作響。
即刻，陳宇萱跑下樓梯，纖瘦身影也在轉角處消失不見。
感覺他再壞也不會那樣，但是聽到那兩個字，心口處還是猛地一顫。
這次不勸他了，就直接牽他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