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元老死神(2)
從同意讓越前一起登上坎帕尼亞號游輪的那一天開始,夏爾把塞巴斯蒂安的時間更多分配給了越前,讓他趁出發前這一周的時間抓緊教給越前更多的防身術,以備屆時出現意外可以自保。
說起來,越前的防身術也算練得不錯了,可比起塞巴斯蒂安這個資深的惡魔,卻還是差了好大一截,經常在訓練時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鼻青臉腫已是日常。并且越前發現,對方似乎是故意的——從不攻擊要害,卻專門在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留下淤青,讓夏爾每次來探望時都是憋着笑離開的。
忍耐了兩天之後,越前不幹了——憑什麽他就得遭這份罪?他的身手也不算差,至少比夏爾好多了!在這樣的心态支配下,越前在當天的訓練課上各種不配合,擺明了就是:你愛咋咋地,反正小爺我不練了!
這樣,塞巴斯蒂安也算了解越前一旦固執起來,無人可以撼動的脾氣了。好笑看着繃得緊緊的臉,他只得妥協道:“那您先休息一下,我去拿點藥膏替您擦擦臉。”
塞巴斯蒂安的來去只在一瞬間,回來時不僅帶了藥,還帶了越前特別喜愛的冰鎮葡萄汁,讓原本氣鼓鼓的少年面色好了許多。接過杯子猛灌一口,微眯起雙眼任由執事上藥,他問:“夏爾在做什麽?”
“少爺是閑不下來的性格,大概在處理公司事務吧。”指尖在白皙的面孔上細細游移,每一處淤青都照顧得無微不至,塞巴斯蒂安垂眼注視透着一絲慵懶的貓眼,不覺笑道:“雖然這麽說可能有點不敬,但殿下您真的很像貓啊。”
貓這種生物是人類世界特有的,越前自從見過之後也特別喜歡,經常幫塞巴斯蒂安瞞住夏爾,一同把徘徊在花園裏的流浪貓帶回來偷養。但喜歡歸喜歡,若被說成像動物,他就有點不樂意了。不悅瞪住含笑的紅瞳,他哼道:“少胡說八道,我哪裏像貓了?”
“哪裏都像呀。”看着因為氣惱而越發瞪得滾圓的眼,塞巴斯蒂安強忍着笑,輕輕拂過微挑的眼角。“驕傲倔強又不服管束,只由着性子行事,這些性格不都和殿下您一樣嗎?”
知道自己在言語上根本不是巧舌如簧的惡魔執事的對手,越前幹脆懶得争辯,道:“我有話要跟你說,你坐下。”等到塞巴斯蒂安剛一坐下,他立刻把對方的大腿當枕頭,舒舒服服往沙發上一躺,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殿下到底是真有話跟我說,還是哄我給您當枕頭呢?”垂頭看着得意洋洋的面孔,塞巴斯蒂安顯得有些無奈,只得調整姿勢讓越前躺得更舒服一點,輕撫着柔軟的墨發,含笑道:“要是累了,殿下就休息吧。”
“都說了有話跟你說的。”微微掀開眼皮看了塞巴斯蒂安一眼,越前臉色陰沉了一些,若有所思道:“那個叫忍足侑士的死神說過,龍雅在元老會替我辯白時曾提到所有事情都是修做的,是不是他那晚也在現場?他為什麽會去那裏?是他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嗎?”
自從那位死神拜訪離開後,越前從未提過同樣的話題,塞巴斯蒂安還以為他聽過就忘了。所以,當這個話題再次被提及時,暗紅色的瞳裏飛閃過一絲訝異,輕聲道:“原來您都記得,但為什麽選這個時候說?”
“這幾天都被你累得要死,哪裏有機會跟你說了……”想起這些天受過的苦,越前有點氣不過,睜眼恨恨瞪過去,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是在報複我替修說了幾句話,你這個壞心眼的家夥。好了,說正事,龍雅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麽?”
喲,心思還挺敏銳的嘛。笑眯眯看住寫滿不悅的貓眼,塞巴斯蒂安不加反駁,轉而回答後面的問題:“他怎麽可能跟我說,他的心思可是你想不到的深沉。”略微頓了頓,他反問道:“殿下,您覺得自己了解他嗎?”
“龍雅?”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個,越前困惑的眨眨眼,沉思片刻後道:“和小時候比起來,他變了很多……總覺得,他不管對誰都充滿了敵意和戒備……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想起記憶裏龍雅總是愛笑愛鬧的模樣,他的神情有些失落,默默垂眼良久,又輕輕的道:“現在的他,笑容總像是裝出來的一樣……”
安靜聽完越前的話,塞巴斯蒂安認可了自己的判斷——雖然沒有種族異能被認定為是無用的廢物,但其實這個孩子聰明敏銳,不應該被小觑。撩起一縷墨發在指間把玩,他想了想,道:“他小時候是什麽樣的,我不清楚,但我曾和他因為一些事共事過一段時間,他從那時起就已經是現在的樣子了。所以,您的感覺并不是錯的,他除了自己,誰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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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越發黯然,越前翻身坐起,扭頭看向窗外,好半天才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輕哼道:“他怎麽樣都跟我沒關系。我們不是在說修的事情嗎?為什麽變成他了?”
怎麽會聽不出那滿不在乎是故意強裝的,塞巴斯蒂安不欲點破,只望着寞落的纖瘦背影,眼底有淡淡的疼惜。過了片刻,他輕輕笑道:“據我所知,葬儀屋和龍雅是認識的。我在想,也許葬儀屋在焦點星所做的一切,他都清楚,甚至幫葬儀屋隐瞞住了元老院。否則,何以解釋葬儀屋暗地裏進行了那麽多試驗,元老院卻絲毫不知情?”
“他為什麽要那麽做?”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只是實在想不明白于龍雅而言,這麽做有何好處,越前眉心凝起深深的結,低聲道:“他一直不希望我留在焦點星,是不是那晚的事是他安排的,目的就是讓我自願回哈迪斯?”
“殿下為什麽會這麽想?”
“難道不是這樣嗎?”猛的回頭看住執事深不可測的眼,越前用力咬了咬嘴唇,眼底暈開一抹怒意,道:“我到焦點星一年多了,這一年多無論我遭遇什麽,他都從不出現,還不夠說明一切嗎?他應該也對你說過讓你不用管之類的話吧?”
原來,真的不是這孩子什麽都不知道,而是知道了,藏在心裏,什麽都不說罷了。能夠理解越前此刻的心情是多麽難受,塞巴斯蒂安慢慢擡起手,将止不住顫抖的小拳頭輕輕攏入掌心,柔聲道:“我不會對您撒謊,他的确說過這樣的話,但我想他的初衷只是希望您能夠回哈迪斯,焦點星對您來說并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殿下,我知道您很生氣,不過可以聽聽我的想法嗎?”
不語回望靜靜微笑的眼良久,越前覺得心裏的火氣平複了不少,輕輕點了下頭,聽得塞巴斯蒂安又道:“那晚的事,我想并不是他安排的,而是一個意外。您想,如果真的是他一直在替葬儀屋隐瞞,那為何還是被元老院知曉了?不會真的那麽巧合吧。所以,我的想法是,他因為葬儀屋讓您涉險而憤怒,所以殺了代理院長之後将事情故意洩露給元老院,為的就是逼葬儀屋不得不離開焦點星,也算是為您出了一口氣吧。”
不得不說,塞巴斯蒂安的分析還算合情合理,也符合越前心中對龍雅的期待,讓他慢慢平靜了心緒。垂眼看着被執事握在掌心的手,他小聲道:“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殿下,若您不介意,我就說說我的想法吧。希望您聽過之後,不要難過。”望着困惑看來的貓眼,塞巴斯蒂安仿佛不願看到因自己接下來的話而再致使這雙眼再度黯淡,擡手輕輕按住越前的後腦,按向自己的肩膀。“據我對他的了解,他心思很重,心機很深。也許在焦點星這麽多年,他利用元老院的職務所掩隐瞞下的事,不僅僅只有葬儀屋這一件。我很懷疑,他是在布局,等時機到了,他會讓整個焦點星現有秩序徹底崩潰。”
明明是輕柔的語氣,落在越前耳中卻不啻為一記炸雷,讓他愕然。用力推開輕輕環繞着自己的雙臂,他死死瞪住平靜深沉的暗紅眼瞳,粗喘道:“龍雅不會是這樣的!他這麽做等同于把惡魔族推到所有種族的對立面,對他有什麽好處?”
知道越前對龍雅絕非表現出來那樣不在乎,也明白再說下去等同于用一把刀狠狠刺入他的心髒,讓他痛苦,但塞巴斯蒂安還是認為自己有必要一次性說清楚,免得事情真走到那一步時,釀成更大的傷害。微微眯起雙眼,将緊緊揪住衣襟劇烈顫抖的手握在掌心,他輕聲反問:“若他需要權力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呢?”略微頓了頓,他恢複慣有溫和的笑意,道:“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也許都是錯的呢?”
不管怎樣,就算越前篤定龍雅絕不會做出這麽驚世駭俗的事,但心中那一團陰影已經不可能被徹底抹去了。細致的眉眼緊蹙,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到葬儀屋,把一切問個清楚——他固執的認為,只要那晚的事不是龍雅安排的,他對龍雅的懷疑就可以全部抹殺了。
“塞巴斯蒂安……”微啞的嗓音裏藏着難掩的無助,仰頭看向執事溫柔的眼,越前輕聲道:“有時間,幫我查一查龍雅這些年在焦點星做過的事。”
稚嫩的面孔下是怎樣一顆驕傲倔強的心,在人類世界行走了太多年的惡魔當然看得明白,也為之吸引,就如同當年被夏爾·凡多姆海恩的靈魂所吸引一般。将越前安放在沙發上,他起身,單膝半跪在地,雙手輕輕捧起依然顫抖的左手,垂首烙下輕吻:“遵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