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元老死神(6)
一路大開殺戒,當越前被忍足挾着來到船體中央時,那裏已經淪為了人間煉獄。大批游客被咬殺,幸存下來的船員正在指揮活着的人們撤離,哭喊聲、慘叫聲交織在一起,簡直混亂到了極點。
“混蛋!放我下來!”被這麽帶着跑了一路,看了無數血腥的畫面,越前已經惡心得喉嚨發癢,但仍不肯示弱的對忍足怒叫,甚至拳打腳踢。
即便忍足身為死神并不在乎這點捶打,但反反複複就是那幾句叫罵也是聽膩了,終于把越前給放了下來,牢牢摟在身側,低叱道:“好好站着別動,就算你沖過去也救不了幾個,抓到始作俑者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
“少拿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說話,搞出這一切的還不是你們死神嗎?”罵得忿忿不平,但其實越前是明白,也理解忍足的做法的,罵完後頓了頓,皺眉問:“你現在打算怎麽做?要在這麽多人裏面把修找出來也不是容易的事吧?”
“你也感覺不到嗎?”低頭睨了越前一眼,見貓眼中浮起羞惱,忍足抿了抿唇,再度把他往胳膊下一夾,如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那就先找羅納德,那家夥不會乖乖執行回收靈魂的任務的。但願那個惡魔不要趁火打劫,吃了那些來不及回收的靈魂!”
腳才剛落地沒一會兒又被夾了起來,越前氣惱卻又沒辦法,只得嘴上替塞巴斯蒂安争辯:“他不會的!又不是每個惡魔都對靈魂感興趣!”
死神之間有天生的感應,除非故意隐藏了氣息的,忍足很快便在頂層甲板的大廳裏找到了羅納德,以及另一位死神,格雷爾·薩多克裏夫。同時在那裏的,還有夏爾和他的執事,甚至還有葬儀屋。那時,正有非常有趣的一幕在上演,忍足帶越前悄悄藏身在一個隐蔽的角落了,對怒目而視的少年輕輕點了點唇,悄聲道:“別急,先看看再說。如果那個裝置真的能平息事态,倒省了不少功夫。”
忍足所說的裝置,正擺放在大廳正前方高處。通過他們的對話,越前了解到那臺機器一旦啓動,将會發出停止屍體們活動能力的超聲波,便也只能按捺住沖上前去抓住葬儀屋質問的沖動,和忍足一起龜縮在暗處,靜靜觀看事态的發展。
可是,當啓動按鈕被按下後,卻沒有變化發生,讓越前原本親眼看到夏爾表演那個羞*的姿勢,并為之抓狂時浮起的笑容僵在了唇邊。然後,他聽到了利安不可置信的質問葬儀屋:“為什麽機器沒有效果”。這一刻,越前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葬儀屋所為,他最後的希望落空了!
“別急,再看看!”到了此刻依舊感覺不到葬儀屋身上絲毫屬于死神的氣息,忍足十分冷靜,看住怒火難掩的金琥珀貓眼,輕聲道:“我必須親眼見證一切,就算你要問,也等我抓住他之後吧。我向你保證,一定會給你們單獨見面的機會。”
忍足能按捺得住,并不代表另外兩位死神也有同樣的修為。見裝置無效,格雷爾揮舞着鏈鋸一樣的死神鐮刀連削數具屍體的頭顱,直直撲向折騰了他們這麽久的罪魁禍首,多爾伊特子爵。
但,當鏈鋸距離多爾伊特子爵僅一步之遙的時候,被一根用于插在墳墓上的,寫着南無大師遍照金剛的卒塔婆給擋住了。卒塔婆是木質的,被握在突然閃身出現在子爵身前的葬儀屋手裏,與飛速旋轉中鏈鋸碰撞到一起,卻沒有如想象中一般斷裂,暴起陣陣火花,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除了活動中的屍體們發出的嚎叫聲,大廳裏一片靜谧,只聽得葬儀屋用他那标志性的古怪聲音輕輕笑道:“能這樣開懷大笑,已經時隔很久了。要是殺了這個有趣的男人,小生會覺得是世界的一大損失呢。你不這樣認為嗎,死神君?”
一擊不中,格雷爾在被葬儀屋揮退後再次舉起鏈鋸從高空劈下。而那時,葬儀屋已丢開了一直頂在頭上,被越前認為很傻很醜的高帽,屬于頂級死神的強大氣勢從身上暴漲開來,讓他黑色的袍子無風自動,露出裏面一根根散發着悠悠綠光的卒塔婆。只是再次一揮手,格雷爾直接被擊飛出去,将玻璃穹頂撞得粉碎,如雨般落下。
就站在玻璃雨正中央,葬儀屋慢慢的擡手,将覆蓋在臉上的長長劉海一點點撩起,露出一道斜橫過高挺鼻梁的傷疤,以及俊美無匹的面孔。唇角似笑非笑的揚着,他用嘆息般的語氣幽幽的道:“啊,真是悲哀。從現在開始,笑聲将會消失了……”說話間,他已睜開了雙眼,一雙璀璨的金綠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閃動着灼灼光華。
這樣一雙特別的眼瞳,是死神族專屬的,也是再确鑿不過的證據,讓旁觀的忍足眉心緊緊一擰,用力按住蠢蠢欲動的少年,啞聲道:“再等等,我要聽他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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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陡然自亮身份,一定會有人問的,而第一個開口的人,便是自以為還算跟葬儀屋熟悉的夏爾。“葬儀屋!你居然是死神?!”
夏爾的聲音是充滿震驚與不可置信的,但兩位死神卻是确定的:“不會有錯,他,就是死神!”
嘿嘿一笑,笑聲裏帶着一點說不出的情緒,葬儀屋慢慢勾起唇角,“死神?已經有半個世紀沒人這麽叫我了。”
“怎麽回事,葬儀屋!”最震驚的還屬曉學會的創始人利安·斯托卡。不顧身邊還有屍體在活動,他飛快跑出藏身處,跑下樓梯,跑到葬儀屋身邊,用又驚又怒的口吻質問道:“你不是說,有了這個裝置,就能控制那些屍體了嗎?你在欺騙我嗎?”
“我有這樣說過嗎?”輕笑兩聲,葬儀屋臉上浮着滿不在乎的笑容,道:“再說了,你那麽認真的想用醫學來改變死亡,太可笑了。”
“那是因為,我的目标是用醫學讓整個世界變得健康!”
“但,你依靠小生的技術,本身就已經不是醫學了。”終于肯拿正眼看向利安了,低沉的嗓音裏洋溢着淡淡的嘲弄,葬儀屋慢慢道:“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返生術,就斷然用在死者身上,你已經不能算是醫生了呢。”見利安頹然跪倒在地,他走了過去,伸手撫摸對方的頭顱,語氣中多了一分憐憫:“你完完全全相信了小生的話,也真是個好孩子呢。”
一直在旁安靜的聽着他們間的對話,夏爾在此時站了起來,沉聲道:“也就是說,你才是整個屍體複蘇事件的主謀嗎,葬儀屋?”
“秘密。”一根修長的手指在淡色的唇上輕輕一點,葬儀屋斜睨夏爾,又到:“本來我是想這麽說的,但伯爵的不死鳥姿勢支付了一大筆情報費,那我就告訴你吧。”
緩緩走動間朝越前的藏身之處若有似無的睹了一眼,葬儀屋唇角輕輕扯動,道:“的确,讓這群屍體複蘇的人就是小生。”
“你的目的是什麽?”這個問題,在場的無論死神、惡魔還是人類都想知道,最後由夏爾問出了口。
“最初只是因為對人類抱有好奇心罷了……”卒塔婆輕點地面,葬儀屋表情淡淡的,說不出是惆悵還是寂寥。“人只要有*體和靈魂,便能作為生者存在于世,而記錄其一生記憶的走馬燈劇場則會随時被更新。而後,當*體腐朽,死神前來回收靈魂時,走馬燈劇場便停止更新,生者轉為死者。死神會按照名單順序,将人的靈魂從*體中抽離,為走馬燈劇場拉下帷幕,日複一日,漠然而為……”
“而作為死神如此度日的小生,有一天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沒有結局會怎樣?如果為失去靈魂,迎來落幕的走馬燈劇場接上新的記憶,肉體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生命是不可逆的行為,葬儀屋此話無疑是對生命最大的亵渎,讓格雷爾霍然起身,淩厲盯着似陷入回憶的俊美臉龐,冷聲問:“難道,你編輯了走馬燈劇場?”
并不回答,葬儀屋輕輕笑着,“你為何不用自己的能力去看看他們的走馬燈?”
話音剛落,格雷爾已一躍而起,揮舞鏈鋸調出兩具屍體的走馬燈。起初,皆是屍體生前普普通通的人生經歷,可到了最後,卻是一幕幕匪夷所思的畫面,讓他不禁驚叫:“這到底是些什麽東西?”
“本應與死亡同時迎來終結的走馬燈劇場,由于小生為其銜接了虛假記憶而不得完結。結果,産生錯覺的*體以為人生仍在繼續,最終以沒有靈魂的方式再次徘徊于世。”看着一張張面露驚愕的臉,葬儀屋淡淡望着某個角落,語調平靜:“重新覺醒的他們會本能的追求自己缺失的東西,尋求靈魂,并想為此撕開生者的肉體,以便能長期利用沒有結局的走馬燈劇場。”
“也就是說,他們是沖着我們的靈魂而來的?”緊緊盯着葬儀屋的臉,夏爾恍然大悟,但随即又疑惑的皺眉,追問道:“不是說只有人類才有靈魂嗎?那午夜茶會……”
唇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葬儀屋瞥過夏爾,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仍自顧自的,用近乎嘆息的語氣道:“但,他人的靈魂終究不能成為自己的。”走過去摟起一具躺倒在地上掙紮的女屍,他像對待寵物般摟着慢慢搖晃,繼續道:“沒有自我意識的肉體人偶,既非生者也非亡者的詭異人偶,被精心保存的肌膚如同生前一般白皙如蠟,既不會喧嚣,也不會說謊的嘴唇,比活着的時候更要美麗,不是嗎?”
身為一個正常人,夏爾當然無法接受這樣的謬論,咬牙道:“真是叫人作嘔!”
“竟然不懂欣賞這份美,看來伯爵還差得遠呢。”笑吟吟的看了夏爾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角落,葬儀屋別有深意的勾了勾唇,“還有人搶着要這些肉體人偶呢。它們感知不到痛苦與恐懼,只會一味的尋求靈魂,吞噬生者,怎麽樣,簡直就是頂級的武器吧?那些瘋狂的家夥說想看看它們到底好不好用,我才在這艘游輪上安置了同等數量的人類與人偶,想以此來做個試驗。讓他們互相殘殺,看看哪方能生存到最後……”
“身為死神竟然擅自篡改死亡,幹涉人類的生死,絕對不能被饒恕。”壓抑着心中早已劇烈翻騰的怒火,忍足抛下越前,緩緩走出藏身角落。微眯着金綠色的眼,他冰冷注視面對指責一臉無所謂的葬儀屋,沉聲道:“修·布瑞恩,你的行為已違背了死神族的原則,立刻束手就擒,跟我回母星接受審查。若有反抗,殺無赦!”
不等忍足說完,格雷爾已高高躍起,将鏈鋸劈向葬儀屋頭頂,再次被卒塔婆擋住。與此同時,羅納德和塞巴斯蒂安也動了,趁格雷爾在前方牽制,紛紛襲向葬儀屋看似毫無防備的後背。但死神和惡魔明顯不是一路的,塞巴斯蒂安先一腳踹開羅納德,緊接着擡腿掃向葬儀屋的頭顱。
不愧是被稱為元老級別的死神,葬儀屋當真了得,甩開格雷爾的瞬間還能用卒塔婆擋住塞巴斯蒂安全力的一擊。面對雙方都想帶走自己的局面,葬儀屋發出兩聲嘿嘿的怪笑,道:“簡直就像是狩獵兔子嘛。那麽……來看看誰是被狩獵的兔子吧。”
兩位死神,一位惡魔同時騰空躍起,一番激烈的交鋒卻是哪一邊都沒能占到好處,葬儀屋在擊退他們三個後仍穩穩屹立于大廳中央。相比獨自作戰的塞巴斯蒂安,死神這邊忍足尚未行動,格雷爾和羅納德顯得狼狽,越發不肯罷手,相互對視一眼決定再次正面交鋒,他倆同時舉起死神鐮刀襲向葬儀屋。
號稱能切斷任何物體的死神鐮刀面對一根破破爛爛的卒塔婆一點用處都沒有,無論兩位死神如何用力,都不能将其斬斷,惹得旁觀的忍足微微一眯眼,神色變得越發難看——莫非……
接下來的一幕證實了忍足的猜測——卒塔婆上泛起金綠色的光芒,葬儀屋只是輕輕一揮,便将兩位死神掃落在地;當光芒淡去之後,他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把最正宗的死神鐮刀!
不僅如此,那等身高的死神鐮刀的刀柄上還有一具骷髅,正是最最古老,也是最強悍的死神才能擁有的。那已經不再算是死神的工作道具,而是一把可以斬殺任何死神的超強武器,看得忍足勃然變色,厲聲喝道:“你已退役,死神鐮刀應該上交,你是怎麽偷藏起來的?”
輕輕撫摸鋒利的刀刃,眼底帶着一抹難掩的珍愛,葬儀屋悠然道:“拿着它太多年了,挺舍不得的,費了好大勁才把它拿回來的呢。”見忍足也握了一柄寒光閃爍的死神鐮刀在手,同樣是古樸的樣式,他斂起笑意,緩緩舉起刀柄,道:“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已有這般實力,就讓小生來狩獵你們吧!”
無懼迎上揮舞而來的死神鐮刀,忍足與葬儀屋鬥到了一起,兩把武器皆是碧光盈盈,每一次揮舞都帶着無比的破壞力,将本就一片狼藉的大廳變得越發支離破碎。趁着這樣的混亂局面,越前沖出角落,直直沖向夏爾,試圖在塞巴斯蒂安無暇關注時保護他唯一的人類朋友。
“你跑出來做什麽?”見越前跑向自己,夏爾又氣又急,等他一到身邊便罕有大聲的吼道:“為什麽不好好藏着?偏要跑來這麽危險的地方!”
“我跟你一起。”飛踢開一具正搖搖晃晃靠近夏爾的屍體,越前抿了抿唇,目光堅定而倔強:“塞巴斯蒂安沒空,我來保護你!”
注意到自從越前一出現,葬儀屋的目光便随之移動,就連對忍足的攻勢也減緩了許多,塞巴斯蒂安心道不好,連忙抓起随着游輪的傾斜而墜落的桌椅向他扔去,試圖混淆他的視線。
“沒用的,砍這些桌椅就跟切餅幹一樣輕松。”嘲弄看着不斷騷擾自己的惡魔,葬儀屋低沉的笑聲裏充滿輕蔑。
“不,我只是想到因鐮刀過長而攻擊不到的地方來。”轉瞬間,塞巴斯蒂安已躲過揮舞的死神鐮刀,出現在葬儀屋的身側,反手攻向他沒有防備的腋下。
眸光一凜,葬儀屋硬生生停住攻擊的餘勢,幾個後空翻再次拉開與塞巴斯蒂安的距離,帶着一絲贊嘆道:“這想法有趣。既然這樣……”縱身一躍,他落到夏爾和越前身後,先将越前往旁邊一扯,一手拎住夏爾的衣襟,一手緊握死神鐮刀,他逼視難掩愕然的藍眸,輕輕笑道:“終于肯到小生特制的棺材裏來了呢,伯爵。”
看着兩個小孩都已落到了葬儀屋手裏,塞巴斯蒂安臉色變得極度難看,瞳孔射出一道血色的兇光,攜逼人的殺意直撲而去。
“就知道你會來。”見塞巴斯蒂安已逼到身前,葬儀屋毫不留情将夏爾甩向空中,同時趁塞巴斯蒂安轉身去追夏爾時,刀尖直直插進他的後背,透體而出。“人類既軟弱又脆弱,想要給他們延命可是挺難的,執事。”輕笑着的嗓音裏帶着冷漠的殘酷,葬儀屋不理越前在身後瘋狂的踢打,緩緩抽回死神鐮刀,道:“我之前就很好奇,一介害獸為何要化身為仆,給人類充當執事,容我拜見一下吧,你的走馬燈劇場!”
原以為惡魔沒有靈魂,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走馬燈劇場,可當看見塞巴斯蒂安身上抽出的膠片狀光帶,越前怔了,忘記了對葬儀屋的打罵,愣愣看着宛如電影般在眼前浮起的一幕幕。
他曾以為,已經聽過了這對主仆彼此敘述的過往,可當親眼看到那些曾經時,才明白他們的羁絆有多深。塞巴斯蒂安和夏爾,也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吧,除了契約的約束外,他們之間已産生了更多的東西……
“好了,我們也該走了啊,小東西。”在越前尚在出神的時候,葬儀屋輕輕摟住了他的腰,湊到他耳畔低低嘆道:“本想把你留在這裏的,可這艘船很快就會沉默,我終究是不放心啊。”
“站住!沒我的允許,你休想帶他走!”見葬儀屋要将越前帶走,忍足閃身擋住去路,以淩厲的攻勢試圖将他攔下,“你也必須跟我回母星受審,否則将被除名,徹底放逐!”
只是一個簡單的擡手便化解了忍足的攻勢,葬儀屋微揚着唇角,眼色卻無比冷淡。垂頭看了看正咬着自己另一只手腕磨牙的少年,他輕笑一聲,道:“作為新生代死神,你的實力不錯,但絕不是我的對手。看在你保護小東西許久的份上,我就暫且饒過你吧。至于放逐什麽的,你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刀尖一挑把忍足逼退數米,躍起的同時将整艘船攔腰斬斷,葬儀屋回頭看向他,道:“轉告越前龍雅,我不會傷害小東西,只是暫借他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