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所謂疾病
在林澈君的病房門前躊躇了半晌, 顧安終于拉開了病房的大門。病房內的布局與顧安的病房并無區別,只是裏頭卻是把窗簾給拉了個嚴嚴實實, 将所有的日光都阻絕了。
而病房內,還有些微冷, 顯然是夜晚開了空調,直到早上才剛剛關上的。
護士告訴他,要讓病人安心休息, 他的身體機能目前還沒恢複最理想的完美數值, 還很虛弱,最好不要制造噪音吵醒他。
顧安趿拉着醫院配備的病人專用泡沫拖鞋,來到了林澈君的床邊。
林澈君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平日裏柔軟的唇瓣也有些發白起皮, 如此脆弱凄涼的模樣令顧安不禁覺得心裏一痛。他的手指觸摸了一下林澈君的皮膚, 有些微冷。他趕緊抓住被角,向上拉了拉被單。
他的手掌覆上了林澈君的手掌,用自己的雙手給他輸送熱量, 或者應該說是給他力量。
明明知道林澈君根本沒有事情,但看到一直十分強大的林澈君這麽無助的躺在冰冷的病房之中, 可以任人予所予求,就覺得特別的不像林澈君。
林澈君是強大的,是永遠充滿自信的,是永遠屹立不倒的巨人。自從分開十年再次遇見之後,顧安與他在一起時,就從未覺得林澈君會倒下。
因為, 如今的林澈君太厲害了,厲害到他無法企及的那種高度,雖然直到現在他都不清楚林澈君背後到底有誰,但顯然,是連他背後的顧家都無法見到的。
他沉默着低垂着眼,眼睛不斷在他的臉上逡巡,将他的額頭、眉眼、眼睛、鼻梁、嘴唇一一镌刻在自己的心髒、腦海之中。
他的手指在他的臉頰上不斷地摩挲着,好似在讓手指記住這種觸感,記住林澈君的面部線條。
顧安微微勾了勾唇,突然道:“林澈君,你到底是誰呢?”
只是,這個問題,林澈君沒有辦法現在回答他。
林澈君,依舊沉睡着,睡在那四四方方的白色床鋪之上,如同一件雕工精美的藝術品。
房間的門再次閉合,顧安從房間裏頭走了出來,随即,他沿着醫院的大理石通道一步一步地往B棟大樓走去。
大概過了十分鐘左右的時間,顧安終于摸索到了心理咨詢室,他算是幸運,早上的人并不多,畢竟在Z國,心理咨詢這種事情大多數還是覺得只有心理變态才會去看,殊不知時不時來個心理咨詢只不過是為了讓身心放松,驅散多餘不好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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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吸了口氣,終于推開了大門。
這是一間比較溫馨裝潢的房間,裝潢偏向于童話風,牆壁被刷成了天藍色,地板則是淡淡的鵝黃色木質地板,一位身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鏡的斯文男人坐在一個紅色單人沙發上,而他的身邊是一張可愛的桌子,上邊還放着一盆盆景植物。
男人朝着顧安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指了指身邊的椅子,道:“請坐。”
顧安點頭,坐在了那名心理咨詢師的旁邊。
“你好,顧先生。”青年心理咨詢師已經從助手的登記表上,知曉了一切基礎資料。“請問你需要咨詢些什麽呢?”
由于顧安并未表現出拒絕,所以青年心理咨詢師便直接開門見山了。
顧安抿抿唇,随即道:“我總是在做一個夢,夢裏的我似乎一直在逃跑,但我不清楚那個夢到底是什麽,我只知道,有人在喊救命。”
“夢?”青年心理咨詢師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下了這個詞,随即道:“你能具體說明一下嗎?它給你的感覺是什麽?”
顧安,“我很抗拒它,最近我斷斷續續地想起了一點什麽,夢裏的場景越來越清晰,但越接近真相,我越恐懼。”
咨詢師眼鏡後的眼睛微微一閃,随即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流暢地寫下了一行字——心因性失憶症。
咨詢師,“初步判斷,你是心因性失憶症,這是一種選擇性的反常遺忘現象,簡稱失憶症(amnesia)。是指患者對新近重大事件(如創傷、喪親)因震撼過大不堪回首而産生部分性選擇性遺忘,或暫時性(通常1至2天,或更久)将記憶解離,使其不出現在意識中。”
“但如今你卻說你快要記起來了。”咨詢師蹙了蹙眉,“一般來說,要記起來都會遇到一些與丢失的記憶有關的人或物,你最近與誰重新見面了,或者是遇到了什麽比較刺激你的事情嗎?”
顧安擡了擡眸,他的表情冷漠而疏離,全然沒有平日裏的平易近人,好似在完美扮演一位病人。“我遇到了我十年前的男友。”
咨詢師聽到“男友”這次詞的時候筆尖猛地一頓,他愣了愣神,但很快又露出了柔和的笑容,“那看來是與你的男友有關了,現在你與你男友有發生什麽事情嗎?”
顧安,“我們重新在一起了。”
咨詢師,“恭喜你們。”
顧安,“謝謝。”
咨詢師,“雖然我接下來的問題可能觸犯你的隐/私,但你能說一下當年分手的原因嗎?我覺得很有可能是那次的事情對你打擊太大導致的。”
顧安,“其實我并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曾經接到他的電話,他說要跟我分手,于是我就與他分手了。應該說,那件事情并沒有給我造成什麽痛苦,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有愛到他只要分手就會去死的地步。”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了,作為咨詢師也不禁咽了咽口水。這意思就是說,現在你愛到他只要分手就要去死?這也太極端了吧。
咨詢師,“顧先生,愛情并不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樣東西,你還有父母、朋友,只要繼續活下去,一定可以遇到另外一個更愛你的人。”
顧安終于露出了一個進入這個咨詢室後的第一個笑容。“我們不會分手的,所以我不會去死。”
咨詢師身子抖了抖,但還是強迫自己先換成之前那一個話題。“那就先祝福你們,那請問當時的情景你還記得嗎?分手時候的記憶。”
顧安微微一愣,随即道:“我當時昏倒了,不清楚什麽原因。”
咨詢師立刻将結論寫了下來,然後告知他。“具體原因還不能确定,但可以确定當時分手的時候一定遇到過什麽事情,并且是令你企圖忘卻的事情,如果可以,也許你可以詢問一下你的伴侶。”
顧安蹙了蹙眉。“我不想問他。”
咨詢師剛剛才把筆記本阖上,這時聽到他這麽說,立刻疑惑道:“你不想知道你忘記的事情嗎?”
顧安搖搖頭,“我總覺得那件事情……他不會願意提起。而且,我現在總覺得他與我十年前的男友不一樣。”
咨詢師,“不一樣?”他開始好奇了,他的雙手交叉着,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側耳傾聽。
顧安,“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他的樣貌是一樣的,并且十年前和我在一起的記憶也是有的,他可以完全說清楚,但是,他卻又好像另外一個人。”
顧安突然擡頭,問咨詢師:“你說,他會不會是雙重人格?”
“雙重人格?”咨詢師挑了挑眉,随即問道:“你能說一說他的家庭嗎?”
顧安,“他與我一樣是從福利院裏出來的,不過現在他的父親似乎很厲害。”
這樣倒是有點可能了,咨詢師蹙了蹙眉,為了正确性,他又問了一句。“那麽,他的性格是如何的?自卑嗎?脆弱嗎?”
顧安不禁嗤笑了一聲。“不,他很強大。十年後的他非常的強大。”
咨詢師,“那十年前的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呢?”
顧安略作思考,覺得關于林澈君十年前的記憶并不是特別清晰,他絞盡腦汁,算是給了個答案。“很開朗堅韌。”
咨詢師笑了,“放心,你的男友應該不是雙重人格,但為了保險起見,你可以考慮讓他來診斷一下。”
說着,他便準備從旁邊的抽屜裏拿名片,但顧安卻拒絕了他。“不用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覺得他不正常,我想和現在的他在一起。”
咨詢師一愣。“這……如果真的有精神疾病,還是就醫比較好,否則對你和你的男友都沒有什麽好處。”
顧安沉默了,然後又笑了:“你說他并不是啊。”
咨詢師突然覺得自己就是自打嘴巴。
顧安又道:“我們不是W市的人,如果真的到了那種情況,我也會在S市尋找心理咨詢師的。”
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咨詢師也沒有什麽再說下去,如果患者自己不願意配合,又或者患者的親友也不願意配合,他作為心理咨詢師是沒有資格強迫他接受治療的。
這大概就是屬于醫者的悲哀吧。
顧安從心理咨詢室裏頭走出來,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他蹙着眉,有點煩躁地想,自己要不要去問林澈君這個問題呢?
問他——他到底是誰。
他現在的腦子也很亂,十年前的林澈君與現在的林澈君互相交纏在一塊,一會他會覺得他們就是一個人,但有時候又覺得差別太大了。
但奇怪的是,如果把這個林澈君分成兩個不同的個體,他竟然可以完全區別這兩個人,并且找到自己愛的那一個。
難道,是自己有問題嗎?
他愛林澈君,但又并沒有那麽愛林澈君?
快被自己搞瘋了。
那就瘋吧。
作者有話要說: emm,所以我文案就說過兩人都是有病的,我沒騙你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