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白衣白裙的人
楚瑤站在窗邊，看着那小女孩遲疑片刻之後，就咬牙點頭，接過了匕首，等得面具男子替她開了鎖，赤着腳的她小心翼翼，悄無聲息地出了閣樓，抹黑往樓下去。
“我當初也沒想到，你竟然那般幹淨利落地就把那兩個人殺了。”原本應該跟下去的面具男子沒有動，只是在看着小女孩出門之後，突然轉過頭來，看向了角落裏的楚瑤，“瑤兒，好久不見。”
“師……師父……”開口的一瞬，楚瑤才發現自己聲音哽咽。
“我當初本來是來找玄風的，只是在窗口看到你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樣子特別像一只被抛棄的小狗，一時心生憐憫，就跳了進來。”面具男子緩步走到了楚瑤跟前，話語裏帶着寵溺的笑意。
“那師父你真是撞着寶了，我可比玄風厲害多了。”擡手擦了擦頰邊的淚，即便知道這是幻境，楚瑤卻是甘願沉溺。
她六歲的時候遇到了師父，從此結束了在這棟房子裏的地獄般的生活。
師父帶着她和其他五個孩子回了組織，在之後的十年時間裏，他将他畢生所學傾囊相授，那段時日雖然辛苦，可是對楚瑤來說，算得上是這輩子最幸福的十年。
“或許當初我不應該帶你回去，那樣你或許能到一個好人家，過上平凡幸福的一生。”面具男子伸手替她将散落在鬓邊的頭發理到了而後，聲音悵惘，“瑤兒，我救了你，卻又害了你。”
“跟在師父身邊，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我一點都不後悔。”楚瑤搖了搖頭，這話，她從前揣在心裏不說，等到想說的時候，師父已經不在了。
“這些年，是我失約了，沒能一直陪在你身邊。”面具下的那雙眸子裏滿含柔情，男子的手在替她理了頭發之後，并未收回來，進而覆上了楚瑤的臉頰。
“好在，上天給了我這麽一個機會，瑤兒，如今再也沒有人能将我們分開，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高大的男子俯下身來，附在楚瑤耳畔吐出承諾，聲音溫柔如情人間的低語，他伸手輕輕環住了楚瑤的腰，一把将她帶入懷中。
然而，還不等手上收力将她擁緊，面具男子便突然覺得心口一涼，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麽……”面具男子猛地将懷裏的楚瑤推開，他低頭看着自己心口插着的匕首，驚詫之餘，面具下的神色有些複雜。
“謝臨安十年前就死在我面前，死在我懷裏，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幻化出多少我與他朝夕相處的情形，我都知道，你不是他。”楚瑤聲音冰冷，她毫不遲疑地一把抽出了插在男子心口的匕首，刀鋒上揚，劃破了他臉上的小醜面具。
未曾着色的小醜面具落地，清脆的聲響裏，面具應聲碎成了幾塊。
Advertisement
楚瑤看着面具下，那張相同無二致，溫潤如畫的眉眼，心中依舊半分不起波瀾。
她清楚地記得，她的師父，謝臨安，在十年前帶着她出逃的時候，被同伴追殺，死在了深林湖畔，死在了她的懷裏。
師父死的時候，她花了整整半年的時間才讓自己認清他已經死了的事實，那一段過往甚至比親眼看着師父死去還折磨人，那段時間的經歷，對她來說生不如死。
然而，那段日子雖然煎熬，可是，在認清了事實之後，她便不會再報任何幻想，因為她知道，任何軟弱和不切實際的幻想，都只會讓她走上跟師父一樣的路，最後死無全屍！
周遭的景象迅速變幻，下一瞬，楚瑤又回到了屍鬼林裏。
夜風吹到臉上，涼得楚瑤心驚。
她擡手摸了摸臉頰，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什麽時候淚流滿面。
楚瑤四下打量，昏暗的夜色下，林中紫霧彌漫，周圍的景致，與先前她與沈在淵所處之地并無二致，可是，四下半個人影都沒有。
楚瑤仰頭，透過紫霧看向天空，在看到頭頂一輪血紅的月亮時，心中已是百分百地确定，自己還在幻境之中！
先前南庭和沈在淵都說過，若是被困在幻境裏，找不到出去的路，那麽她或許會被永遠困在這裏，直到精疲力盡，餓死為止。
這麽一想，楚瑤便也不繼續留在原地，拿着沈在淵送她的匕首，順着一個方向，一邊在枯樹上做記號，一邊往前走。
一路往北，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
霧氣未散，天色也不見轉明，頭頂那一輪血月，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看得楚瑤心悸。
她剛在一棵枯樹上刻下一道痕跡，收手時，突然聽得不遠處有細碎的聲響傳來。
窸窸窣窣，像是雜亂的腳步聲。
楚瑤心中一喜，此刻即便是蕭明楓出現在她面前，她都可以高興地跑上去給他一個擁抱！
楚瑤雖然盼着真的是自己無意中走出了結界，往前就能遇到沈在淵他們，不過她還是捏着匕首往聲源處移動，小心不發出太大的聲響。
又走了不過百步，楚瑤突然頓住了步子。
前面霧氣環繞的枯樹林裏，一具具腐爛程度各不相同的屍鬼正拖着殘破的身體前行。
這些屍鬼有走獸，還有在樹梢盤旋的飛禽，它們高矮大小不一，踩踏着地面的枯草，發出窸窣的聲響。
靜谧的空氣裏，飄來濃郁的腐臭味，讓楚瑤忍不住擡手掩住了口鼻。
那些屍鬼似乎都并沒有發現她，只是亦步亦趨，往前走去。
楚瑤等得它們再走遠了一些，才輕盈地翻身上了一棵枯樹。
她的動作靈巧而迅速，不過須臾時間，便已經從樹下到了樹頂，她攀着頂層的樹幹，舉目眺望。
楚瑤本是想看看這麽多屍鬼是要去往何處，然而，在她攀上樹頂，借着血色的月光，看清數米開外的枯樹上挂着的人時，她只覺得腦海裏有什麽猛然炸開，她身形一晃，差點從樹上摔了下去。
血月之下的枯樹上，挂着一個白衣白裙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