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荊海月吃完了長壽面,擦了擦嘴。
“小娘,我已經吃飽了,得去向祖母請安了。”
“你去遲些。今兒個天冷,你三姐姐又愛誰懶覺,指不定還沒有起來呢。你去早了,會惹三姐姐不高興。”郭氏叮囑道。
荊海月點頭,便沒有起身。她依偎在郭氏的懷裏,想着要使什麽法子才可以讓那個母親在初八那日不出府。
不多時,冬雲從外頭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她們都要去向太夫人請安了,姑娘也快些吧。”冬雲這個急性子,又開始催促了。
荊海月從郭氏懷裏探起頭,慵懶起身,不舍的向郭氏告別後,起身前往老太太所在的悠然居。
郭氏說的不錯,今兒天是真冷,風刮在人臉上,像銀針一針一針的刺着。雖沒下雪,可冷風卻也逼得人只能待在燒着火炭的屋子裏。
荊海月雖然穿了件帶毛絨領子的夾襖,可進了悠然居,看見正在脫下紅色大氅的三姐姐時,還是十分羨慕。
三姐姐荊芙婉是荊府的嫡女,年十六,人如其名,生得溫婉貌美,勝似芙蓉花,可性子卻潑辣狠厲,對待府裏的兩個庶女都如她母親那樣,吝啬又刻薄。府裏的下人也大多都不喜歡她,只是礙于她的身份,不得不對她恭敬些。
荊芙婉纖纖長指解下紅色大氅的系帶,貼身丫鬟彩環便上前取過她的大氅放置右手臂,退到一旁,站在她坐下的椅子後。
這邊,二姐姐荊雁柔早已經坐好了,她的母親全姨娘如今得寵,所以她的日子比荊海月母女要好過些。
她身後的丫鬟玲珑手裏拿着的粉色帶帽子的鬥篷,雖然比不上荊芙婉的紅色大氅貴氣,卻好歹是件抵禦風寒的。
荊海月自知來遲了,便福了福身子向坐在正前方太師椅上的太夫人請罪:“祖母,海月來遲,還望祖母寬恕。”
太夫人身着暗紅色的衣衫,坐在太師椅上,腿前放着一盆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爐。她頭上未戴首飾,只可瞧見手腕處上好的翡翠玉镯。
太夫人錢氏,是從揚州的伯爵府嫁來的。她的手段比如今的主母杜氏還要厲害,她做主母的時候,荊海月的祖父可是沒有納妾的。
太夫人共生了一個兒子,三個女兒。兒子是現在的勇寧伯爵荊自宏,三位女兒雖然都是遠嫁,可好歹也是嫁了有頭有臉的人物,又是正妻,日子差不到哪裏去。
太夫人知道荊海月和荊雁柔是庶女,可她卻也沒偏心的太嚴重,只要她給了荊芙婉上好的綢緞做衣裳,便會打賞荊海月和荊雁柔一支普通的簪子。她深知後宅的嫉妒心,會盡量想着要一碗水端平。
何況,雖說荊海月和荊雁柔是庶女,可以後要嫁人,也是從荊府出去。京城裏這麽多權貴,侯爵國公郡王一大堆,哪怕是随便進入一府做貴妾,也會給勇寧伯爵府添光,能夠貼補娘家。畢竟,勇寧伯爵府已經日漸衰落,就要在京城裏待不下去了。
正因為如此,太夫人才會看重家裏的庶女,尤其是讓人一眼便難忘的四姑娘荊海月。她的娘親郭氏就是一位美人,她完全承襲了母親的美貌,甚至比母親還要明豔動人。只要略施粉黛,再點紅唇,就可以用妖.孽二字形容她。
太夫人可想了很久,她知道京城的康王是個好色的王爺,如果荊海月能入康王府,哪怕是做妾,勇寧伯爵府也不會被人低瞧了去。
她看着眼前比不上兩位姐姐而只穿了件鵝黃色帶着毛領夾襖的荊海月,故作心疼道:“海月,你也穿得太薄了些。我房裏還有一件深紫色的鬥篷,不如,你就拿去吧。”
說罷,太夫人扭頭,她身後的柳媽媽便去了裏屋拿鬥篷。
荊海月受寵若驚,她知道祖母的心思,忙搖頭道:“不了祖母,海月不冷。”
“祖母是心疼你,你還是帶走吧。況且,今日還是你十六歲的生辰,就當時祖母送生辰禮物,你就收下吧。你收下,自己不穿,也可以讓你小娘披着。她自打生了你後就怕冷,你這個做女兒的要體貼她,更要心疼她。”
想到母親那張有些慘白又瘦削的臉龐,荊海月也只好點頭:“海月謝過祖母。”
見荊海月松口了,太夫人才讓她坐下。柳媽媽便将那件有些老舊的紫色無帽鬥篷拿給荊海月的丫鬟冬雲。
“你們仨兒,就雁柔大一些,是十七,海月和芙婉是十六。如今,依你們三人的年歲,可都能嫁人了。”
一聽這話,荊海月心裏就不自覺的咯噔了一下。她清楚的記得,上一世,她的祖母逼着她嫁給忠毅侯府三十四歲的侯爺,讓她續弦。雖然她嫁過去是正妻,可侯爺的兒子都已經十一歲了,比她才小了五歲。
何況,那忠毅侯肥頭大耳,好色嗜酒,家裏小妾已經有六個了他還不滿足,整日流連于秦樓楚館。因此,即便是嫁進去做正妻,也沒哪家的姑娘願意。
無奈,為了報母親的仇,也要躲避嫁給忠毅侯那好色之徒,荊海月只得在李國公夫人的生辰宴上使了手段,勾引了康王。
嬌滴滴的話語打斷荊海月的思緒,坐在她身邊的二姐姐荊雁柔開口:“祖母,您這麽說,可是為我們姐妹幾個想好了人家?”
“那倒沒有,你們若是有心儀的人,可以告知祖母。”
荊芙婉問:“祖母,小公爺呢?我聽聞,他會娶兵部侍郎的獨女。”
小公爺名喚李由越,是李國公的兒子。李國公雖然承襲了國公位,可他也是大梁的丞相。他的姐姐是先帝最得寵的李貴妃,而李貴妃的兒子,正是先帝的長子——康王。
一聽到和康王扯上關系的人家,荊海月就蹙起了眉頭。
太夫人道:“小公爺儀表堂堂,家世顯赫。他的婚事可是由李丞相做主,甚至是李太妃做主的,他娶誰,也娶不到你。你可是咱勇寧伯爵府的嫡女,只能做正妻。”
太夫人說得很直接,荊芙婉要嫁給小公爺,以她的身份,進去只能做個貴妾。小公爺有李太妃撐腰,他的父親又是正二品的中書侍郎,身份顯赫,不言而喻。
荊芙婉垂頭喪氣,卻也無力反駁。
沒聊多久,太夫人便有些乏了,幾位姑娘依次離去。
等人都走了,柳媽媽站在錢氏身後道:“太夫人,這四姑娘如此貌美,塞進康王府的機會很大。”
“可如今,忠毅侯府正在尋一位續弦的夫人。能夠做侯爺的正妻,倒也不錯。”
柳媽媽也為難了。
出了悠然居,三位姑娘慢悠悠的往各自屋裏去。
荊海月向來沉默,兩位姐姐也沒指望她會說什麽,荊芙婉看着和自己并肩走的荊雁柔,笑道:“二姐姐,剛剛祖母問話時,你怎麽也沒有開口啊?難不成,是自知以後只能入府做貴妾,幹脆就不開口了?”
荊雁柔本來就沉不住氣,她可受不了嫡女荊芙婉的冷嘲熱諷,當即道:“我小娘已經求了父親,父親允諾我可以入府做正妻。”
荊芙婉眯縫着眼,“喲,你小娘可真有本事。不知是哪戶人家?”
荊雁柔本想再開口,她身後的丫鬟玲珑道:“二姑娘,全姨娘還叫您早點回去繡帕子呢。你莫要耽誤了。”
荊雁柔和玲珑對視了一眼,似乎是明白了,急忙道:“是了,我還要去繡帕子,就不和兩位妹妹說了。”
荊雁柔腳步輕盈,步伐又快,過了道垂花門,很快就消失在二人的視線裏。
見荊雁柔走了,荊芙婉也沒有再同荊海月說話,一陣寒風吹過,荊芙婉攏了攏肩上披着的紅色大氅,輕哼了聲,同彩環往自己的春芳居去。
荊海月松了口氣,和冬雲回了自己的雁落閣。郭氏的房裏點了火盆,她同冬雲一道走進去,并讓冬雲将深紫色鬥篷交給郭氏。
“小娘,這是祖母給我的生辰禮物。”
郭氏瞧了眼鬥篷,眉眼帶笑,“你祖母有心了。”
郭氏入了伯爵府,雖然生了一位女兒,可待荊海月長到五歲後,太夫人錢氏倒也沒有再虧待她們母女倆。
郭氏知道緣由,荊海月雖然才五歲,可她的眉眼便已經讓府裏的一衆下人談論了。那會子,下人們都私下裏談論,荊海月長大了,便是京城裏的第一美人。
“小娘,您今日要繡什麽啊?天氣冷,您還是別繡了。”
“不了,反正坐着也是閑着,不如繡個香囊。等上元節那日,你可以出府,便拿着母親繡的手帕和香囊去賣了,補貼這閣裏的用度。”
荊海月嘆氣,卻也不再反駁。主母杜氏實在是嚴苛,她們烤火用的炭只夠四五日了,可這冬日,才剛過一半呢。
母女倆就這麽坐着,都繡起了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