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北宅是一院一宅,總共就兩間房。院子裏什麽都沒有,連棵樹都沒有種。就當冬雲覺得這屋裏也很簡陋事,卻在進屋後傻了眼。

屋裏進門放着的,是由沉香木打造的四方木桌,桌子上放着銀絲勾芡的葫蘆形香薰。

走到右邊,掀開一顆一顆由色澤光潤的瑪瑙制成的珠簾,可以看見裏屋放了一張卧榻。

卧榻上鋪着由動物的皮毛制成的白色毛毯。卧榻不遠處放着一張簡易的書桌,桌子上的陳設簡單,卻放了讓人移不開目光的由漢白玉雕刻的高約一尺的玉扇。

天哪,這北公子到底是何許人物?這漢白玉扇,足夠買三百石大米了!還有那瑪瑙,怎麽能這麽奢靡做成簾子呢!

沐北良坐在卧榻的左邊,荊海月無奈,只好坐在他對面,中間隔了一個木桌幾。

明安将荊海月送還的琉璃壺與琉璃杯收下後,便出去沏茶,屋裏就這三人。荊海月不知道要說什麽,只好和沐北良大眼瞪小眼。

沐北良看着眼前坐立不安的美人,心裏倒無比暢快。他想了想,問:“我還不知道姑娘叫什麽名字,是哪家府上的呢?”

荊海月不想和他牽扯太多,本不願意說,可對面的人又開口了:“想來,姑娘來送這兩樣東西也是極為不情願的,也罷,我以後也不必做善事了。”

荊海月道:“北公子,我姓荊。”

沐北良道:“荊?這京城姓荊的倒也不多,難不成姑娘是勇寧伯爵府的?”

荊海月心裏一驚,不動聲色道:“公子真是見多識廣,對這京城了如指掌。”

沐北良笑,“做生意嘛,自然是要知道得多些。”他頓了頓,又道:“姑娘是勇寧伯爵府的,怎麽和母親出去探親,還坐了輛驢車?”

這麽一問,荊海月心裏更是又氣又悲。她道:“我是府裏的庶女。”

一句話,卻像是道盡了千言萬語。

沐北良不解,“即便是庶女,也是伯爵府的庶女。你大雪天出門,也不該是坐驢車吧?你們伯爵府竟然窮困潦倒至此了?連輛馬車都沒有?”

他有些心疼,想着那日見她手背上還犯紫,心裏更是想親自詢問她這是怎麽了。

冬雲率先沉不住氣,把這幾日荊海月受得委屈通通發洩出來,陰陽怪氣道:“可不是,勇寧伯爵府都得靠賣女兒來維持生計了,可不就是窮困潦倒至此了。”

“冬雲!”荊海月立馬開口叫住了她,又急忙沖面露錯愕的沐北良道歉:“北公子,小女子不會管教丫鬟,讓您見笑了。”

沐北良急了,看着荊海月:“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賣女兒來維持生計?”

荊海月不想讓北公子趟這趟渾水,沒有回答。

沐北良問:“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難不成,你沒能在初十那日如約來送還琉璃壺與琉璃杯,就是和這賣女兒有關?”

這麽一問,荊海月眼眶就泛紅了。幾日的委屈與寒心,在這一瞬間通通隐藏不住,終究是發洩了出來。

她拿出手帕捂住臉,想止住淚水,可成串的淚滴怎麽也擦不完。帕子三番五次揉過如雪的臉蛋,左右臉頰終于是多了幾抹不一樣的紅,更顯嬌豔。瘦削肩頭因為哭泣而止不住的顫抖,讓人忍不住要上前摟住安慰一番。

冬雲見自家姑娘哭了,也沒忍住,低聲抽泣。

于是,明安将沏好的茶端上來時,就看見哭得正傷心的主仆二人,和面露兇煞看上去很像罪魁禍首的沐北良。

那主仆二人就像是被沐北良訓話了,哭個不停,就跟做錯事的宮女一樣。

明安心想:姑娘沒能如約送來琉璃壺與琉璃杯,陛下也不至于把人訓哭了吧?

明安将沏好的茶端至桌幾上放好,退到一邊。見小厮進來了,荊海月終究是止住了哭泣,擦幹眼淚,羞愧道:“讓北公子見笑了。”

沐北良問:“你被伯爵府賣了?”

他問得言簡意赅不耽誤功夫,心裏更是急到不行。伯爵府怎麽會将府裏的姑娘賣出去?實在是匪夷所思。

她被賣給誰了?

要不然,他再花重金把她買回來,就養在這北宅裏,也挺好。

沐北良已經想等問到了答案再去拿幾錠金子将人買回來時,對面的人卻搖頭了,“丫鬟說得過分了些,北公子不要往心裏去。”

冬雲忍不住又道:“姑娘你要被迫嫁給大你十八歲肥頭大耳好色嗜酒的忠毅侯,我說得可一點都不過分”

荊海月一拍桌子站起身,“冬雲,你今日是反了?”

沐北良這算是明白了,難怪剛剛荊海月哭得如此傷心,原來是許配給了一個肥頭大耳年級又大又好色的忠毅侯。

不行,這可不行。這個忠毅侯聽着如此不靠譜,怎麽配得上她?難怪她前幾日都沒能來送東西,想必是不甘心嫁給那忠毅侯,和家裏主事的人鬧了一遭,結果因為抵抗被困在府裏了。

思及此,沐北良不由得冷哼一聲,渾身都陰沉了些。

荊海月因為起了身,也想着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便順勢說道:“北公子,今日打擾了,我真的該回去了。多謝您那日送的熱茶,等有機會,我會在廟裏為你祈福的。”

沐北良不由心想:你還是為你自己祈福吧。

見人沒有說不,荊海月拉着冬雲匆匆離去。

沐北良坐在卧榻上,一閉眼睛就會想起剛剛垂淚的美人,心裏煩悶極了。

明安以為他是在怪剛剛的女子離開得太匆忙,便道:“陛下,時間太晚了,姑娘着急回去也是情理之中,您也就不要再氣了。”

沐北良仰頭道:“後宮空了三年,也該進人了。”

明安眉間一挑,陛下怎麽突然說到這後宮的事兒上來了?

良久,他想起剛剛女子那張令人失魂的臉蛋,忽然就想明白了。

“陛下,您要選妃了?”

沐北良沒理他,起身走到書桌後,拿起筆練字,可寫來寫去,到最後寫的都是月這個字。

明安以為皇帝是想賞月了,忙問:“陛下,屋外的月亮可圓着呢,要不要出去看看?”

沐北良斜睨了他一眼,他識相的閉嘴,不再多言。

雖說聖意不可揣測,可明安還是忍不住想,這月到底是指的什麽呢?

月亮?月餅?

明安嘆了口氣,皇帝的心思可真難以琢磨啊。

荊海月才出了門,走了一裏路,見四下裏沒什麽人,便呵斥冬雲:“你怎麽能在外人面前說伯爵府的事情?我真是太驕縱你了,才讓你這麽不懂規矩。”

冬雲委屈道:“冬雲是瞧着那北公子風流倜傥,家境殷實,是個還不錯的夫婿。若是他對你有意,能娶了小姐,倒省得小姐嫁給忠毅侯了。”

“你……”

荊海月無話可說。

北公子确實是儀表堂堂,且能将裝着熱茶的如此貴重的琉璃壺送與母親暖身子,定也是個好心腸的。只是,北公子太好了,她竟覺得自己配不上。

荊海月失落道:“興許,北公子早已經娶妻,連孩子都有了呢。”

冬雲搖頭:“我瞧着北公子倒不像是個娶妻的。”

“娶不娶妻都和我沒有多大關系,他何必幫我這麽一個不相幹的人呢?”

聽到這話,冬雲也不由得悠悠嘆氣。

二人走到城北時,雖然花燈依舊映得街上如晝,可街上的行人已經不多了。打更的拿着銅鑼從二人身邊走過,冬雲拉住他急忙問道:“小哥,現在什麽時候了?”

“馬上就是子時了。”

荊海月驚得張大了嘴巴,急忙拉着冬雲往伯爵府去。好不容易走到了伯爵府,剛要敲門,柳媽媽就從裏面打開了門,身後還跟着四個提着燈籠的小厮,瞧着是要去尋人的。

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是荊海月時,柳媽媽松了好大一口氣,她也沒多問,拉着荊海月的手就往悠然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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