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荊海月問:“三個布袋子裏都是補品?”

“是啊,都是人參啊,阿膠啊,之類的。我瞧着用盒子裝裝不了多少,便用袋子裝着。你放心,這布袋子裏面,人參啊之類的東西都用布包着的,不會損壞。”

荊海月蹙眉,急忙請沐北良進屋喝茶,“北公子,既然來了,便喝口茶再走吧。”

沐北良正欲進屋,明安攔住,小聲道:“皇……公子,這屋太破了,萬一垮了怎麽辦?”

沐北良白了一眼明安,“閉上你的烏鴉嘴。就在外面,不用進去了。”

明安低頭抿唇,連連嘆氣。

推門進屋,郭氏和郭大林看到跟在荊海月身後的沐北良,都有些驚愕。兩名小厮将東西放在角落裏就出去了,屋裏沒了嘈雜的腳步聲,更顯安靜。

荊海月忙拉着沐北良向母親和外祖父介紹道:“這位是在京城做藥材生意的北公子。母親,我們初九來看外祖父的那日,就是北公子送了一壺熱茶。”

郭氏本來還用打量審視的目光看着沐北良,聽聞這話,眼睛裏立馬湧起了感激之情,一下便沒了警惕。

她道:“原來是北公子那日行善。我還因為一直未曾當面向公子道謝而愧疚,不想,今日就有了這個機會。多謝那日公子的相助。我瞧着北公子心善面和,是個有福之人。”

邊說着,郭氏往爐竈邊去,選了個還不算太舊的瓷白杯子,為沐北良倒了一杯熱茶。得了誇獎的沐北良接過熱茶,昂首挺胸道:“過獎了。小事一樁,不足挂齒。”

荊海月走到角落邊,打開了布袋子,取出最上頭的紅布。她将其放置在桌上,打開來一瞧,紅布上躺着三十多個人參。

“這麽多人參?”荊海月喃喃道,“光這些人參,我的七十兩銀子就不夠吧?”

郭氏聞言,走到荊海月身側,瞧着上好的人參,看着白衫男子問道:“北公子,你這是?”

沐北良道:“是荊姑娘說要買一些補藥給郭大爺和郭伯母,我便将東西帶了過來。”

郭氏拿起桌子上的人參嗅了嗅,又問:“海月給了北公子多少錢?”

沐北良忙道:“我是做生意的,自然不會虧了自己。這些東西本來就值不了幾個錢,不過是那些商賈吵出來的噱頭罷了。你們只管将這些東西收下,我也将你們的銀子手下,如此可好?”

荊海月還是覺得沐北良虧了,“北公子,還是不了。”

沐北良有些生氣了,“怎麽了,你們懷疑我說的不是真話?”

“沒有。”荊海月極力辯解,雖然她覺得北公子肯定在騙她。

“那就将這些東西收下。我好不容易叫人搬了這些東西過來,你又要讓我搬回去?這也太拂我面子了吧!”

我可是皇帝啊!連禮都送不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這……”

“收下吧。”沐北良又道。

郭氏道:“如此,那我們便收下了。”

沐北良心滿意足的點頭,郭氏招呼了沐北良會兒,便去了爐竈邊做飯,荊海月陪着沐北良走了出去。

曠野低垂,野花芬芳,二月的春風吹拂起荊海月绛紫色的百褶裙,吹動了她的發絲。沐北良瞧着她,身姿綽約,伫立在小道邊時,黑睫下的眼眸平靜的望着前方。

荊海月看了會兒遠處的梨花,扭頭時,正好對上沐北良深沉又溫柔的目光。她有些羞怯,道:“北公子,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沐北良搖頭。

荊海月問:“北公子,不知你可有入仕的打算?”

大梁民風開放,商人入仕已是常事。真正的賢能者,并不會讓人在意他的出身。

沐北良道:“未曾。”

荊海月明了,畢竟北公子家財萬貫,無須入仕。又或者,北公子不喜歡官場的爾虞我詐。

半晌,男子忽然開口道:“你大哥荊時風倒是個不錯的才俊。”

“嗯?”荊海月頗為驚訝,“北公子,你知道我大哥?”

“我同國舅府的單公子頗有交情,他同你大哥是朋友,與我談起過。”

荊海月笑着道:“我大哥為人善良,正直,又有才學,的确是才俊。”

沐北良看着她彎彎的笑眼,更能了解荊時風是個不錯的人了。

二人在屋外站了會兒,郭氏請人進屋吃飯。沐北良沒有推辭,下了早朝,他還未吃東西,着實餓了。明安雖然攔了,可攔不住,只好認命的在屋外候着。

若是被太後知道皇上在宮外的百姓家裏吃了飯,他也就能不用在皇上身邊幹活了,去刷恭桶得了。

爐竈邊有一個小木桌,桌子上擺着四道菜,還有一碗蛋湯。

郭氏道:“北公子,招呼不周,還望見諒。”

沐北良道:“我在家也就吃這些,不礙事。”

說罷,沐北良端起碗,用筷子夾了點清炒白菜。見人吃得津津有味,郭氏才放心。

坐在炕邊的郭大林雖然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可心卻跟明鏡似的。他聽聞了沐北良曾經幫助過郭氏,也了解沐北良與荊海月是在上元節那日相識的。從近日點這三袋子補品,郭大林便看得出來,沐北良對荊海月有意思。

思及此,郭大林便問了句:“北公子可曾婚配?”

“未曾。”沐北良答。

郭大林笑,直截了當的開口:“不知北公子覺得我家月兒如何?”

此話一出,在座的皆是一驚。荊海月咽了口唾沫,拿着筷子的手微微發抖。她餘光瞥了眼沐北良,他也停住了吃飯,眸光低沉,神情嚴肅,周遭的氣氛冷凝到極致。

郭大林繼續道:“我知道北公子家世好,可我家月兒也是個好姑娘,心善,又有孝心,誰娶了她都是福氣。”

沐北良問:“郭大爺莫非忘記了,四個月後,皇上就會選妃了。荊姑娘,可是在其中的。”

郭大林道:“說句實在的,我家月兒若是入宮為妃,怕是沒有好日子可以過。榮華富貴,到頭來都是一場空。若北公子有意娶我家月兒,月兒在選妃的時候,大可生一場大病,将這事情糊弄過去。之後,再和北公子談婚論嫁,不知北公子意下如何?”

沐北良放下筷子:“荊姑娘是要做我的妻?”

郭大林神色也冷下來,“北公子是想讓月兒做你的妾?”

沐北良不言。

荊海月鼻頭一酸,算是明白了。想來,她一個庶女,又無家世背景,也只能做妾。可做妾,還不如進宮為妃。萬一得了皇上寵幸,母親和外祖父在宮外的日子也能好些。

荊海月抽噎了一聲,道:“外祖父,吃飯着呢,說這些做什麽?北公子不過就是我的朋友,您可別說這麽些事情把他吓跑了。”

說罷,她懂事的将眼淚憋回去,擡眸沖沐北良笑了笑,“北公子,我外祖父的話你別往心裏去。我是不會做欺君之事的,選妃那日,定會好好的去宮裏,若被皇上看中了,倒也是我的福氣。”

她給他臺階下,也給自己斷了念想。

沐北良也沒說話,兀自吃飯。沒多久,他吃完了,收下荊海月遞來的七十兩銀子,出了門。

明安在屋外等了一炷香的時間,見沐北良終是從屋裏出來,神色陰沉又帶着落寞,擺明了心情不好。明安識趣的沒問一句話,待人上了馬車,立刻便駕車走了。

等人走了,郭氏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暗暗垂淚。

左右也是她們想多了,人北公子不過就是見她們母女可憐,多照顧了些。也許,北公子是對月兒有想法,可能納月兒為妾已經是大發慈悲了,怎麽能奢望人北公子娶月兒回去正妻呢?

郭氏不敢哭出聲,只得默默抽噎着。

荊海月坐在椅子上,回想着剛剛的一切,還只覺得是夢。這些日子,她都以為,自己能嫁得良緣,卻不想,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幸得外祖父問出了口,不然,她這廂心思,怕是要錯負了。

郭大林也氣得站起了身,“雖然那北公子相貌堂堂,可終究是沒有心思娶月兒為正妻。我剛剛說出來,正好斷了二人的念想,也沒有耽誤月兒。月兒啊,你就将他忘了,好好的準備皇上的選妃。你模樣生得俏麗,外祖父總覺得,你能被皇上選中。”

荊海月道:“外祖父,您還是坐着吧。您身體才剛剛好,不宜久站。”

郭大林看了眼炕邊的三個布袋子,嘆了口氣。

……

沐北良坐在回去的馬車上,一直陰沉着臉。難不成,進宮為妃,倒成了她退而求其次的後路?

他如今已經願意在選妃時将她納入後宮了,她竟然為了個北公子,如此不情願?

不過,他蹙眉,忍不住心道:北公子不也是我自己嗎?

沐北良只覺得自己是瘋了,自己生自己的氣。

回了宮,太監來禀,李丞相已經在正陽殿等候多時了。沐北良換了龍袍,便去了正陽殿。

殿內,一身官府的李丞相板着一張臉,手裏拿着一份折子。

沐北良在書桌後坐下,便道:“聽聞丞相等了朕一個時辰?”

李丞相道:“為了國事,老臣等一日都無妨。皇上,這是臣近日來統計的城北小田村被侵占民田的農戶數目,一共是十戶,侵占良田共計十畝。”

明安将折子遞給沐北良,沐北良看了眼,本就不悅的心情是冰冷到了極致,“是何人?”

李丞相道:“最初查探是一名叫關二的三十歲男子,可細查探,竟發現這男子多次前往國舅府。”

沐北良劍眉微挑,難怪李丞相等一個時辰都要将折子親手遞給他了,原來是事關國舅。

“辛苦丞相了,朕會派人再暗中查探。”

“為了大梁,臣應該的。不過,最近聽聞,還有一撥人去城北的小田村也很勤,那裏似乎是塊寶地吧。”

沐北良道:“是康王吧?”

李丞相卻也不驚訝,沐北良是皇帝,自然什麽也瞞不過他的眼睛,“正是康王。”

沐北良冷笑道:“你這個侄子,就是不肯聽話。”

李丞相道:“皇上若花時間訓誡了,他自然是會聽話。”

沐北良揮手道:“朕知道了,丞相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

沐北良目視着李丞相退下,臉上泛起不可名狀的笑容。

前世,他到了四十歲,為輔佐兩代君王的李丞相親自題了碑志。也是那時,他才知道,李丞相雖然是康王的親舅舅,但一生都只對皇帝一人忠心。

是以,今世,沐北良一登基,便與李丞相合作,要将有野心的康王扳倒。他要李丞相假意與康王暗中勾結,欲意篡位。真到了那是,李丞相臨陣倒戈,讓康王無路可退。

沐北良冷笑了聲,如今,就要看他什麽時候收了這張撒出去多時的網了。順便,将國舅府清理清理。

想來,他得推一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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